对《童年的消逝》和《童年之死》的一些思考
2010-08-15孟峰印
孟峰印
(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上海 200062)
童年,这个词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陌生,因为每个人都曾有过童年。而且,现在“童年”被越来越多的家长、学校或其他机构所重视。儿童为家庭带来了生活的快乐,为越来越多的游乐场所、早教机构带来了商机……可为什么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写的却是《童年的消逝》,而大卫·帕金翰(David Buckingham)写的又是《童年之死》?尼尔·波兹曼为什么会认为“童年消逝”呢,而大卫·帕金翰又会产生“童年之死”的想法呢?这些都不得不引起人们的深思。
一、对《童年的消逝》和《童年之死》的异同分析
尼尔·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讲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儿童成人化的一些社会现象,以及产生这些现象的媒介原因。尼尔·波兹曼提出了童年概念的发现,以及童年正在逐步消逝。他认为童年作为一种社会结构并不是自然而来的,在中世纪童年是不存在的,“没有识字文化,没有教育观念,没有羞耻的观念,这些都是中世纪童年不存在的原因所在”。[1]而到了印刷媒介发明之后,这种情况被彻底颠覆了。谷登堡发明了印刷机之后,“文字”这个符号代号得到了广泛的流传。尼尔·波兹曼在书中写道:“印刷创造了一个新的成年的定义,即成年人是指有阅读能力的人,相对地便有了一个新的童年的定义,即儿童是指没有阅读能力的人。”“自从有了印刷术,成年就变得需要努力才能挣来了。它变成一个象征性的成就,但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成就。自从有了印刷术,未成年人必须通过学习识字,进入印刷排版的世界,才能变成成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接受教育。因此,欧洲文明重新创造了学校,从而使童年的概念也变成社会必需的了。”[2]当新兴的信息技术发明以后,信息变得难以控制。作者尤其提到了电视等电子信息传播媒介对童年的侵蚀:“我们可以断定,电视侵蚀了童年和成年的分界线。这表现在三个方面,而它们都跟电视无法区分信息使用权密切相关:第一,因为理解电视的形式不需要任何训练;第二,无论对头脑还是行为,电视都没有复杂的要求;第三,电视不能分离观念。电子媒介完全不可能保留任何秘密。如果没有秘密,童年这样的东西当然也不存在了。”[3]而到目前,一览无余的媒介又把本应在私密之地谈论的话题也都搬到了公众的眼前,而这些所谓的引起大家共同兴趣的话题,无非也就是性、暴力、黑暗面、灾难、事故等。儿童变成了小大人,他们穿的也不再是儿童标识的衣服,唱的也不再是儿童歌曲。除此之外,作者也关注到了童年游戏这一儿童标识。童年游戏曾经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但是事实上,在现代社会中,童年游戏正在消逝。那些传统的童年游戏也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除了电子游戏外,其他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过家家、荡秋千、斗鸡、抖空竹、跳房子、拍糖纸、打弹子、跳橡皮筋、踢毽子、跳绳等这些从前最常见的童年游戏已经老得掉牙了,就连那曾经为多少儿童所喜爱的自制肥皂泡,如今也不需要自己去制作了,更让人可笑的是我们所说的吹肥皂泡,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机械化,都不用嘴来吹了,自有商家为你想好了代替嘴的“好”工具。也仿佛只有花上钱去那些娱乐场所玩,去那些室内的健身房去运动才叫真正的锻炼身体。现代的社会也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年龄、没有人生成长阶段标识的社会。大人不再是理性的、成熟的、能够为儿童作好的表率的大人,儿童也不再是像曾经的秀兰·邓波儿那样的天真、单纯、奶声奶气、无忧无虑有着儿童标识的孩子。悲矣。
对于新的媒介对儿童造成的负面影响,大卫·帕金翰在《童年之死》中,也是十分赞成尼尔·波兹曼的观点的,他说:“儿童溜入了广阔的成人世界——一个充满了危险与机会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电子媒体正在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4]成人世界向童年世界完全曝光了,这样,童年也就无法再返回到单纯与天真了。这些论述都是对尼尔·波兹曼观点的有力补充说明。
当我看到上述内容,又想到大卫·帕金翰《童年之死》的副标题:“在电子媒体时代成长的儿童”(growing up in theageofelectronicmedia),这似乎与尼尔·波兹曼的论述极其相似。难道大卫·帕金翰所著的这本《童年之死》只是对尼尔·波兹曼著作的一个补充说明而已?其实并非如此,仔细看下去才知道,两者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尼尔·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的确为我们展示了一些新媒介下所产生的问题,这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但这警示的背后又似乎让人觉得太过沉重。电子媒体时代的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表现得很恐慌,以致手足无措?就如电视,这一媒体对人们的危害,尤其是对儿童的伤害,就一定那么严重吗?这一媒体就一定会导致很多儿童走上犯罪道路吗?我想儿童犯罪等其实与很多因素有关系。美国社会历来强调个性的自由与解放,其文化等各方面也倾向于多元化。成人的诸多暴力行为等对儿童也有很大影响。大卫·帕金翰除论述尼尔·波兹曼这种保守主义的“童年消逝说”外,在二三章中也为我们展示了另外一种相对立的学说,那就是乐观主义童年学说。这种观点对现代媒体持有完全乐观的肯定态度,认为新媒体技术的介入将导致独立自主的“电子化一代”的诞生,现代童年也因此被想象为一个有望把儿童从成人合谋而就的过时约束中解放出来的乌托邦。而面对这两种鲜明对比的观点,大卫·帕金翰所持的是一种折衷的观点。他认为:“在一些作者最强烈的论证形式中,这些议论却具有好几个共同的缺点,如在波兹曼与泰普史考特的作品中。两种立场都采取一种本质论的观点来看待‘童年’和‘青少年’,并且从一种过度倾向于决定论的角度来说明媒体与科技的角色。对于儿童与青少年,两种立场都反映出一种感情用事的态度,因而未能承认童年生活经验的多样性,以及儿童与媒体之间关系的多样性。在这方面,传统上认为儿童本质上是天真无邪而容易受到媒体影响的观点,跟同样是认为儿童天生便具有‘媒体智慧’(media-wise)浪漫不切实际的观点大致相反。我认为这两种立场都没有为文化、社会和教育政策提供一个现实的理论基础,这些政策也许会让所有的年轻人能够对付他们生于其间的不断变化的文化现实。……只有了解这些变化的复杂性和潜在矛盾时,我们才可能对它做出积极而有效的反应。一味地责怪媒体或者是颂扬它,都是高估了它们的力量,并且低估了儿童利用媒体来创造他们自己的意义及快乐的各种不同方式。 ”[5]
在波兹曼看来,由印刷媒体生产出来的童年一经成形便不再改变,或者说这一童年的历史是与印刷媒体时代等长的。这一点上来说,大卫·帕金翰的观点跟其基本一致。但在此基础上,大卫·帕金翰则“巧妙地将童年被造的过程拉伸到与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等长,从而不动声色地否定了童年消逝的论断”。[6]他认为:“‘儿童’的概念一直是一个特别难以捉摸的范畴。童年何时终结,青少年或成年又何时开始的问题,在不同的时代为了不同的目的人们会以非常不同的方式来回答。”“童年的意义是什么以及童年如何被经验,很显然是由性别、‘种族’或民族、社会阶级、地理位置等社会因素决定的。”[7]至此,我们可以看到童年的本质,不再是单纯地由媒介来界定的,而是应把它置于历史与社会发展中来看。在众多的媒体面前,儿童也并非只是单纯地被动地受其影响,在成人的指引和帮助下,他们完全可以更好地学习使用媒体,并且形成选择和鉴别好坏的能力。而媒体也为儿童的成长带来一些便利条件。这样,儿童在媒体面前也就不只是一个受众群体了。
在《童年之死》的最后三章中,大卫·帕金翰对作为观众、消费者和公民的儿童作了深入分析,他所得出的结论是:儿童有获取、接收充分的信息和自主选择、参与社会活动的权利,针对以上权利,社会应随时准备好施行相应义务。而现代电子媒体超越于纸质媒介的强大覆盖与传播功能恰好可用于推动和实现成人与儿童间的这种对话、交流。
二、对中国目前形势的分析
在对《童年的消逝》和《童年之死》比较之后,我想到了我国的情况。从古至今,我们都对儿童给予了诸多关注。但到如今,电子传播技术的到来,也不可避免地给中国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电脑这个媒介也不再是一个新鲜的东西,很多儿童很轻易地将鼠标一点,各种游戏等呼之即出,于是一些儿童禁不住诱惑,将很多宝贵的时间耗在了电脑面前,而最可怕的还不是对于时间的浪费,网络上存在的很多不良信息给他们带来了恶性影响,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与儿童犯罪有些相关。另外,在一些条件较好的城市中,孩子们的课余时间也被一些室内游戏等所侵蚀。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陪一四岁的孩子去了上海某游乐场,一进到其中,就被那轰鸣的机器声与孩子的叫嚣声所震惊。孩子们乐此不疲地叫嚷着,为那些虚拟的游戏所痴狂。为什么这些孩子对于户外的游戏不喜欢,却偏偏爱上了这些“闹市”“二氧化碳区”呢,又为什么非觉得花上钱的游戏就一定优于那些户外的免费游戏呢?面对市场经济的发展,童年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众多可爱的儿童穿上了成人的服装,跳起了成人的舞蹈,唱起了让人肉麻的成人歌曲,说起了成人的话,异常兴奋地登上了选美、选秀的舞台,这一切都与那个娇小的身体和那纯洁明净的大眼睛不相称。还有很多地方,孩子自从上了幼儿园就似乎再没有休息时间了,除一周五天在学校学习之外,周末也不闲着,这个补差班,那个加强班,除此之外,还要去参加众多名目的比赛,有这么多的为智力充电的时间,却没有给自己留下来强身健体和独立思考的时间……
面对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们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家长、学校还是社会各界都应予以广泛关注。
不过,现代社会中,随着经济的发展,各种媒体越来越多,而且渗透于社会的各行各业,这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对此,我们不能逃避,也不能太过悲观。社会各界也逐渐认识到了媒体对童年的侵蚀,从而自觉地采取了一些相应的措施。中国的电视节目也极力地限制像欧美国家那样对性、暴力等的大肆宣扬,不论中央台还是地方台都增设了儿童频道,至此,儿童可以在电视屏幕上享受到较为安全的休闲娱乐。对于电脑网络的不良影响,各地也出台了相应的政策,限制未成年人进入不良场所。一些清新、有意义的儿歌、儿童文学作品也应各界的要求,渐次出炉。很多家长、老师认识到了好的户外游戏对儿童身心发展的重要性,带儿童做一些户外运动,有些人还自觉地利用当地的资源,设计了适合儿童的游戏……这些都是令人可喜的。
童年,这个神圣的字眼,应该为我们所重视,而不至让其在纷争的社会中消逝;如若不然,童年的消逝、童年的死亡也是极有可能的。
以上就是对尼尔·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和大卫·帕金翰的《童年之死》,以及媒体充斥的当今的一些思考。
[1]尼尔·波兹曼著.吴燕建译.童年的消逝[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25.
[2]尼尔·波兹曼著.吴燕建译.童年的消逝[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26-53.
[3]尼尔·波兹曼著.吴燕建译.童年的消逝[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115.
[4]大卫·帕金翰著.张建中译.童年之死[M].华夏出版社,2005.2:225-226.
[5]大卫·帕金翰著.张建中译.童年之死[M].华夏出版社,2005.2:61-62.
[6]童年死亡之后.[OL]http://reading.cersp.com/Informative/Rambler/200802/4917.html.
[7]大卫·帕金翰著.张建中译.童年之死[M].华夏出版社,2005.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