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代词“这/那”同指现象探讨
2010-08-15蒋华
蒋 华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这/那”同指,是指在同一个篇章中,“这/那”所涉及的人或物是相同的。这种同指现象或许令人感到奇怪,一般语法著作或者教材上都这样说,“这”是近称(指),“那”是远称或者远指,是不是这里的“这”不是近称,“那”也不是远称了呢?换句话说,远近原则在这里是不是不起作用了呢?我们注意到这种语言事实出现的体裁在浪漫主义作品中并不多见,而大部分则出现在现实主义叙事性作品中,这是什么原因呢?
一、叙事性作品中的“三体”
在一般的现实主义叙事性作品中,“三体”是指作品中的主人公、创作者(或者故事的叙述者)、读者。叙事者相当重要,在作品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罗伯特·施格尔斯和罗伯特·凯洛格在《叙事的本质》一书中将“叙事者”作为区分西方三大类的重要工具之一。
1.作品中的主人公不出现
例1.在通往长沙镇的道路上有不少行人。
不管说的是什么,一定是某人说的,写景句也不例外,类似这样的句子,一般是用在文章的开头或者段落的开头部分,它是故事叙述者的一种陈述,是一种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客观叙述,这时客观叙述者其实已在句子中出现,如“在通往长沙镇的道路上有不少行人”这一句话中,叙事者必定是参与其中的,要不这样,他怎么能知道或者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呢?叙事者可能正经过这条路,也有可能正处于通往长沙镇的路旁看到这样的情景才说出来的。读者也有可能参与其中,但主要依靠联想,有的读者进入角色较快,有的读者进入角色较慢,这样就形成了一千个读者的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原因。
2.主人公即作品中的人物
例2.鲁迅先生团起浸湿的纸,揉烂了,把它放进炉子里。他擦干两手,将另外三张空白毛边纸收起,小心地翻阅着墨笔写成的文稿:一篇《清贫》,一篇《可爱的中国》。(唐弢,《同志的信任》)
例3.方志敏同志在狱中受着折磨,又患了重病,却一点也没忘记党和人民的事业。他利用敌人要他写“自白书”的笔墨,撰写了充满着爱国主义热情的文章,又秘密地用米汤给党中央写信,总结这次先遣队胜利和失败的经验和教训以及对今后的工作提出建议。(唐弢,《同志的信任》)
例2中的作品中的人物是鲁迅先生,这句话是记叙鲁迅先生翻阅文稿时之前的一些动作,在这里我们似乎看不到叙事者。其实在这里叙事者与读者就好像站在鲁迅先生的旁边,看着鲁迅先生团起纸,揉烂,擦干两手,翻阅文稿。例3中的作品中的主人公是方志敏先生,作品记叙了他在狱中受苦受难仍然奋斗不息。这里叙事者与读者好像无所不知,紧跟着方志敏先生,看到他在狱中受苦难,也看到了他奋斗不止。
3.叙事者来充当施动者或以观察者的身份出现
在没有作品中人物出现的句子中,当然就不存在作品中的人物来充当施事主语了。这里,常由叙事者来充当施动者或以观察者的身份出现。储泽祥曾提出三体交融的局面是指在叙事者施事主语省略的情况下,就有可能发生三种填补的可能:叙事者填补,人物填补,读者填补。并指出三种交融的两种方式:一是定点的三体交融,二是流动的三体交融。储先生的观点给人以启发,我们以为,在叙事体中,以“我”为施事主语,也容易造成三体交融。
例4.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半尺多厚。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我顺着铁路走了四十多公里,只听见各种机器的吼声,可是看不见人影,也看不见工地。(杜鹏程,《夜走灵官峡》)
这段话是《夜走灵官峡》的开头,“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半尺多厚。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这两句话中并没有作品中的人物出现,这时,叙事者肯定是看见雪在下,雪的厚度竟达半尺多,天也是雾蒙蒙的,叙事者是以观察者的身份隐藏于句子中间的。读者也可能参与进去,读者参与进去的途径主要是依靠想像,如果一个人没有看见过下大雪,他是不可能发生如此联想,当然更遑论参与到句子中间去了。
二、“这/那”同指人
例5.少尉坐在11号车厢里,对面是两位文质彬彬的模样可人的某外语学院学生,少尉旁边是她们的教授。正像两位女大学生所发觉的,这个少尉长得实在太出众了,用一个流行的词该叫潇洒吧。
……旁边教授可气坏了,正要对他的两位女弟子进行教训,乘务员倒水来了。一不小心,把一杯水泼在少尉皮鞋上,那少尉笑了笑,反而感激地说:“是我自己打翻的,谢谢你给我倒水。”(《故事会》2000年合订本,第470页)
例6.就在这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从药店门外来了位富贵的中年妇女。这女人往柜台前一站说:“有好鹿茸吗?拿两只来看一下。”于得得正聚精会神在看小偷如何下手偷皮大衣,没工夫去拿,使儿子于小飞来应付。儿子这里也有点心不在焉,顺手拿了两只精装鹿茸,往那妇女面前一放,注意力又转到皮衣店去了。这中年妇女取出鹿茸,反复看了好一阵,然后装回盒子说:“这种鹿茸等级不高,质地不太纯正,我到别处去看看。”(《故事会》2000年合订本,第517页)
例7.正说着,王红、无意间发现后面有人在暗中跟踪,她心里一阵紧张,悄悄告诉了李翠,又低声埋怨道……
这时,李翠交代王红:“加快速度,他就不追了。”没想到今天这位“跟踪者”紧迫不放,她们跑得快,他也追得快。就这样,王红张李翠把车子骑得飞快,只听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李翠偷偷回头一瞧,那人还在追,看不清模样,但绝对是陌生人,不是以前“追”过她的任何一个。(《故事会》2000年合订本,第235页)
例5中的“这个少尉”,表明叙述者是与两个模样可人的女大学生一起观察这个少尉的,“下边发生的事情,服务员不小心把水泼少尉皮鞋上”,说明叙事者是在车厢内的某处静观事态的发展,因此用“那”,虽然是同一个少尉,用“这”还是用“那”还是有所讲究的,意义基本不变,但观察者的视角有别。例6中的“这女人”,是通过叙事者的角度来观察的,叙事者好像就在“老板”和“女人”的中间,看到“这个中年妇女”走进来,也看到了“老板”在观察别人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老板的儿子无暇顾及卖鹿茸的事情,拿出鹿茸往那儿一放,说明叙事者在店中的某处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事情,离妇女的位置稍远。这里的“这女人”的前面用了“就在这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来表达时间,使这种场景更加逼真。可以看出,用“这、那”也是场景发生转变的需要。例7中的“这位跟踪者”显然不是从李翠的角度出发的,因为李翠骑车在前,要加快速度摆脱追踪者,而是站在叙事者的角度来观察的,叙事者可能站在李翠的前面,静观追踪者追李翠等两人的一幕。“那人”还在追,观察者同李翠合为一体,这个时候,他是站在李翠的角度来说的,“追踪者”比较远,远得看不清模样,因此用“那”。
三、“这/那”同指事物
例8.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地有一排,——不,或者甚至三五株,一二株,傲然的耸立,像哨兵似的树木的话,那你的恹恹欲睡的情绪又将如何?我那时是惊奇地叫了一声的!那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这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决不是平凡的树!(茅盾,《白杨礼赞》)
例9.忽然,老张问:“我们单位前两天刚发的那个红楼梦挂历,你放哪儿了?”惠芬说:“我放哪儿了?不是你放在书架边上了?”老张说:“那挂历挺漂亮喜兴的,先寄给铁蛋子吧!”
惠芬同意了,她也挺喜欢这个挂历的,上面有十二金钗的大美人,农村人喜欢这个。(《故事会》2000年合订本》,第404页)
例10.“你拿的是什么破玩意儿?”老太太说时,我已经看见他拿的是一个加热器,可以插在暖瓶里。“什么叫破玩意,你懂什么?这东西放暖瓶里,四分钟就烧一壶开水,多省煤气!”“你把那东西送回去,省什么煤气,拿回家用两次就坏了,就是浪费钱。”老太太说。(皮皮,《老头老太太之歌》,《小说月报》2001年第12期,第102页)
例8中,“白杨树”第一次出现用“那”,是因为空间距离的原因,前文出现了“前面远远地一排……傲然的耸立”;后来就近了,近到看到树,树的干,树的丫枝,叶子的形状等,这些既是近观的结果,又是近看认识了白杨树形象特征的结果,充满了自豪、赞美之情。例9中的“那个红楼梦挂历”中用“那”,是受前面时间因素的影响,“前两天”是过去时间,叙事者同老张合一,“这个挂历”是对于惠芬而言的,她发挥想象,压缩了时空的距离,这时叙事者又是同惠芬是站在一起的。例10中的“这东西”是老头说的,因为东西(热水器)正在他自己的手中,也就是说,东西与老头的手是相接触的,根据“这”用于近指的原则,老头用了“这东西”;老太太用“那东西”,是因为老太太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东西,它用两次就坏了,浪费钱,因此用“那东西”。
[1]蒋华.指示代词“这/那”的立体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0.
[2]储泽祥.汉语联合短语研究[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