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审美的逻辑
2010-08-15张中
张 中
语文审美有其自足的审美空间,也有其自足的审美逻辑。在现代语文及其教学中,语文教材往往被看作是静态的——虽然从现代解释学角度来看它是动态的。如果我们姑且将其看作是静态的、稳定的,那么在语文审美循环中将只剩下两个重要的因素:教师和学生,但后者往往被看作是受动者。这样一来,在语文审美循环中就只剩下一个极为灵活的环节——教师。因此,我们从中可以粗略看出,语文教师在语文审美中是至关紧要的:他是联结点和出发点、也是反馈点和激发点。
这样,语文审美的重任将落在教师肩上。而由此形成的以语文课堂为中心的语文审美就将是由悦耳悦目的感性空间、悦心悦意的理性空间和悦神悦志的情感空间组成的历时和共时交织共生的审美综合空间。语文审美的逻辑将在这里呈现,而且也必将会使语文审美得以激发、传承和演进。
一、悦耳悦目的感性空间
语文教材中,每一个精心选择的文本都必将会带着作者的印迹和情思渗透到阅读者的耳目之间。作者的不在场并非其认知或感知情愫的缺席,作者会努力通过文本将其传达给我们。而作为接受者的学生也会在教师的指引下领受审美的感知。
同时,我们在语文教学之中,需要增加一些前设性情境教学环节——这样将会使语文审美更便于实现。美国哲学家杜威曾经将个体看作是“活的生物”(live creature)。他说:“在任何时刻,活的生物都面临来自于周围环境的危险,同时在任何时刻,它又必须从周围环境中吸收某物来满足自己的需要。一个生命体的经历与宿命就注定是要与其周围的环境,不是以外在的,而是以最为内在的方式作交换。”①这就是说,当我们的艺术化教学前设进入到一个稳定的时刻和环境之中时,作为“活的生物”——学生将会不由自主地顺由我们的引领和疏导走向一个更加自由的空间之中,走向一个更加广阔的“内在交换”之中。而这种“环境”和“交换”的形成就是我们语文教学审美空间形成的初步,也是学生互动交换、反馈流程形成的初步。那么,在这样的形式之下,语文课堂教学情境策略也必然能够顺利进行。
这样,在语文课堂教学中,我们将初步实现审美感性——认知的目标。而与此同时,我们还能够轻松领受文本言辞之美、结构之美、韵致之美。
这就是语文审美初步的、第一层级的空间——悦耳悦目的感性空间。而这一空间,在语文审美中一般而言是最为直观和最为初步的,但又是最为紧要的环节。如果不能顺利实现和穿越这一环节,语文审美循环的动态过程将无法向下一步进行,甚至将陷于停滞。所以,在语文审美中,就需要教师能够进行提纲挈领、切中肯綮或高屋建瓴式的引导和点拨。同时,这一环节也需要学生能够集中于审美专注和审美凝视,否则审美将无法持续和延展。不过,总体而言,它是易于把握和领受的。
二、悦心悦意的理性空间
当我们进入到语文审美感性空间后,学生的注意力或思想精神会得以最大程度的集中。而我们必须马上在这一基础之上引领学生进入下一审美环节——因为语文审美的更大任务和目标是引领学生进一步走向深入,走向悦心悦意的理性空间。
这就是说,许多文学作品中所暗含的作家的思想、情怀需要我们去进一步发掘和体验。而这些却是一般学生所做不到或容易浅尝辄止的。比如,关于宋诗,钱钟书先生曾经说:宋诗有“理趣”。这“理趣”即是指那些能使我们得以悦心悦意的理性力量,包括积淀于其中的儒家思想、文化、伦理和逻辑。抛去那些历史或时代局限的话语和思想不谈,单就其中永恒的诗的本身质素而言——如果我们在语文审美中不去努力发现,这些则不可能得以呈现。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其实是仅就简单的理解而言的,况且这也和我们所讲的审美逻辑相异!所以,语文教师需要在此加以点拨。比如:在体验苏轼的前后《赤壁赋》时,我们就需要促使学生能够从感性审美中走出来,深入到其间的对比和深刻体验中去。这样,我们才能深刻体会到两篇文章不仅情感不同,而且所表达的思想也大异其趣。
理性,作为西方哲学、美学的长久利器和根本法则,而在现代语文审美中是明显缺失的,以至于我们无法产生判断和思考。所以,首先是需要理性的启蒙。而所谓“启蒙”就是“脱离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走向自由的过程。”②康德这里所说的“自由”,是指理智、理性的自由,在美育中涉及审美思索和审美判断。当我们能够真正学会思考、学会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时候,审美理性就生成了。
比如:学习苏洵的《六国论》,当我们在体验其汪洋恣肆的铺排、妙喻和言辞、节奏之美时,不要忘了他的独特论断:“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这是全文核心,也是全篇理智和审美的关键(当然,它还有言外之意)。如果体会不到这一点,将体会不到作者的智慧,也无法进入理性审美空间。
作家的智慧和理念体现在其行文之中,而语文审美就是去发现和挖掘。如果我们能够坚持训练和培养,合理调适自己的审美思路,就会渐渐生成自己的审美立场和审美判断,这就是审美理性。
三、悦神悦志的情感空间
人是情感动物。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都会或隐或显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作家的情感往往并不一定是显露的、张扬的或易于捕捉的——比如向秀的 《思旧赋》,及其短小而情感隐晦,但鲁迅就看到了其简短而意无穷的情感压抑和魏晋文人的状况。他看出了向秀在其间的情感被压抑,也看到了造成此种状况的原因。而李密的《陈情表》,看似言之有据、文辞恳切,但很难看出其背后的难言之隐和长歌当哭……不过,一般而言,对于叙事性作品,我们往往很容易发现其中的情感和立场;而对于抒情性作品却不一定。这就意味着语文教师需要引领学生穿越感性审美和理性审美到达情感审美中去。
阅读作品的过程就是与作家、作品进行交流的过程。当我们遇到情感阻碍时,审美将不易实现。所以,语文审美的终极目标是努力激发和促使接受者实现情感交流和互动。这就是说,我们需要将自己的情感和意识同作家作品进行比较和印证。在这样的过程中,方可真正体验、感悟作家的灵魂和情感的力量。
而现在我要说的是,往往细节、微小的细节要素或瞬间的展示将在语文审美中起到关键作用。因为笔者始终坚持认为,语文审美往往更关注个体、偶然或美的瞬间。也就是说,在这些细节的品读、领悟、体验中,我们将会更为直观地使我们的心灵得以陶冶、情感得以升华、审美能力得以锤炼。比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仅仅是九个孤立的意象和瞬间,何以会产生如此魅力?甚至在金庸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末尾,作者写出了如下绝美瞬间:“忽听窗外有人格格轻笑,说道:‘无忌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正是周芷若的声音。张无忌正凝神写信,竟不知她何时来到窗外。窗子缓缓推开,周芷若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的现在烛光之下。张无忌惊道:‘你……你又要叫我做甚么了?’周芷若微笑道:‘这时候我还想不到,那一日你要和赵家妹子拜堂成亲,只怕我便想到了。’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又回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手一颤,一枝笔掉在桌上。”全书至此结束。而这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任何解释都多余。
所以,笔者认为,审美情感的捕捉需要抓住细节和意象。唯有如此,语文审美才能真正到达自由和创造的境界,也才能在真正意义上实现审美。德国哲学家雅斯贝斯说过,人“作为精神性的存在,他同样紧紧地被束缚在他的生活现实之中,但他以思想的翱翔超越了生活。他摆脱了现实的束缚,通过心灵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找到了回归存在的道路。”③这就是语文审美的魅力、思想的魅力、自由的魅力!
因此,语文审美需要跨越感性、理性、情感纵横交错的空间,需要将三者融合在自我审美的精神历程之中。而只有在这样的语文审美的塑造和重构中,我们才能有效地走出语文审美泛化、功利化、道德化的困局,才能重塑清新、健康、明朗、积极的语文审美空间和审美立场。
海子在他的诗中写道:“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海子《日记》)我想,关于语文审美也大致若此吧!
语文审美的趣味是无争辩的、也是无功利的,但其审美的逻辑却是清晰的、可把握的——这就需要我们细致的把握、精心的体验、反复的考量!
注释:
①【美】杜威:《艺术即经验》,高建平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2页。
②【德】康德:《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载《历史理性批判文集》,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22页。
③【德】雅思贝斯:《存在与超越》,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7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