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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自然观
——自然与田园之比较

2010-08-15

肇庆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华兹华斯官场陶渊明

熊 练

(惠州经济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广东 惠州 516000)

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自然观
——自然与田园之比较

熊 练

(惠州经济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广东 惠州 516000)

探讨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自然观,确立自然与田园的对应对比关系,着重剖析自然与田园可比较的本质特征。先以外视角分别看自然和田园的对立物,再以内视角看它们各自的内在含义。通过内外多方面比较,揭示了自然和田园在不同历史文化背景下显现出的本质差异。

华兹华斯;陶渊明;自然;田园

一、引言

陶渊明和华兹华斯都被称作“自然诗人”,关于他们的对比研究,学界已产生广泛兴趣。不过,在比较两位诗人的自然观时,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他们在“自然”这一概念上的区别。研究结果发现,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自然”并不属于同一范畴:前者是大自然;后者与大自然无涉,是老庄的哲学概念。实非同类,比较无益。一般意义的自然观即指大自然。华兹华斯的自然观体现为“自然”;而陶渊明的自然观却不在于“自然”(陶渊明很少使用“自然”一词),他的自然观体现在田园。正如华氏歌颂自然一样,陶氏歌颂田园,田园即自然,田园也是中国人的自然。因而,华氏自然与陶氏田园相对应,形成比较关系。自然与田园是比较两位自然诗人的切入点,也利于我们理解两位诗人的自然观以及理解产生中西自然观的不同时空背景。

二、华兹华斯的自然与陶渊明的田园

华兹华斯和陶渊明都描写自然景物,不同的是,前者把自然景物称之为“自然”(nature),后者则不然。“自然”一词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例如:“Let Nature be your teacher”;“A worshipper of Nature,hither came”;“O,nature”和“in the eye of Nature”等等。 据统计,仅在《诗情歌谣》中,“自然”就出现了50处之多。诗人热爱自然,自然不仅是华兹华斯直接观察描写的对象,也是诗人想象的产物,更是可以与之交心的精神存在,所谓自然是“心灵的乳母、导师、家长,和全部精神生活的灵魂”[1]134。观察中的自然就是现实的自然界,想象中的自然是对现实自然的理想再现,而精神自然则是教徒的心灵发现。总之,“自然”是自然诗人的集中体现。

然而,同样是自然诗人的陶渊明,他在诗歌中却极少使用“自然”一词。通过对电子版《陶渊明全集》的搜索,仅仅找到两处使用“自然”这个词,分别在“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和“故极陈形影之苦言,神辨自然以释之”诗句中。可是,就是这两处,“自然”也不指代大自然。“陶渊明所谓‘自然’不是近代所谓客观的物质性的自然界,指的是一种自在的状态。……或注‘复得返自然’意谓返回大自然(自然界),恐失其原意”[2]。因而,陶诗中的“自然”不是自然诗人的大自然。其实,陶渊明笔下多有田园,“田”、“园”以及“园田”的词汇,就像华兹华斯的“自然”一样,是一些多发词,有数十处,如“暂与园田疏”;“园田日梦想”;“抱拙归园田”;“摘我园中蔬”;“所业在田桑”等等。此外,山水、飞鸟、树木、云雨等景物都是田园的具体化。真正地,田园才是他歌颂的对象,其诗歌充满了对田园生活的写照和对归田愿望的表达。可见,田园才是陶渊明的自然;田园和山水也就是中国人的自然。所以,比较华氏和陶氏的自然观,就是比较前者的自然和后者的田园。

三、自然与田园之比较

自然和田园有重大差异。分析两者差异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它们的相似点。相似点是自然和田园之间的联系环节。只有很好地联系两者,我们才能更好地剖析它们的差异。首先,自然和田园对两位诗人的影响都始于童年。华兹华斯很早就开始自然漫步和探险,陶渊明幼年也在乡间成长。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过早(8岁)丧失单亲的缘故,他们才更多地寄情山水间。华兹华斯说:“最初,在我幼年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献给了自然”[1]542,而陶渊明也有“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表述。童年的影响是深远的,决定他们日后性情的方向。其次,成人后,诗人们都与自然和田园暂时分离。华兹华斯移居城市,一度为革命狂热;而陶渊明走上了仕途。分离是他们日后回归的前提,自然和田园的理想亦在分离后形成。第三,自然和田园都是两位诗人最后回归的目的地,理想终得实现。不论是自然,还是田园,必然都是对现实的反动和理想的重建。因而,自然诗人和田园诗人都是浪漫主义的。自然和田园都是两位诗人美化的产物,是他们最终的精神家园。以下将重点剖析自然与田园的差异。

(一)自然和田园的对立物

诗人笔下的自然和田园都是隐喻理想的重建,体现了理想与现实对立。但两位诗人笔下的自然和田园的现实对立物有所不同。华兹华斯的自然对立物是人类社会。当时社会正处在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的双重荡涤之下。大革命使法国社会生活失去了秩序,而工业革命颠覆了人性。面对这暴戾且堕落的社会,华兹华斯建构了理想的自然。他赋予自然无与伦比的品质:“强大、智慧、欢快和宁静,这些品质是通过人的想象力赋予到无生命的宇宙的……”[3]135

这些品质表现为人类社会的对立面:第一,自然的强大对立于人类社会的脆弱,一场政治风暴就让无数生灵遭到涂炭,金钱和权力使人类丧尽自立和尊严;自然的强大,在于她有强大的生命力和精神力量,更在于她能治愈人类心灵的创伤,“你,自然,治愈你病入膏肓的浪子”。第二,华兹华斯说:“让自然成为你的老师”[1]131,因为“自然中有更多的智慧”。自然的智慧既简朴又深奥,它不依靠我们的逻辑推理,而是依赖我们心灵的感悟。社会知识见于书本,分门别类,逻辑严密;然而,知识和逻辑破坏了世界的整一性(We murder to dissect)。人类的愚昧表现在忽略对自然智慧的领会,而不遗余力地寻求社会知识;“对自然的召唤视而不见”,而“过分劳心,一天到晚/得失盈亏,把我们的精力耗尽”[1]270。第三,自然是“快乐之源”,如水仙美景给诗人的永久欣喜;“只要与大自然的欢快脉搏共律合拍,快乐就会造访人类的灵魂”[3]133。社会是痛苦的根源,革命无情地剥夺人的生命,活着的人们又饱受资本社会的离乱之苦,“人被当成/贡物、祭品,工具、和器械;/一个被雇佣的傀儡,像个牲畜”[4]。织工的叹息、饿婴的啼哭充斥着社会的各个角落。第四,自然是无比宁静的,山涧的泉声、林间的鹿鸣和空谷的回声更加深了自然的宁静。社会则是嘈杂一片,哀嚎、呐喊、枪炮声,还有工业机器永无止息的的轰鸣。由此可见,华兹华斯的自然是人类社会的对立物。

陶渊明笔下田园的对立物是官场或仕途,诗人在作品中抒发了对官场的强烈嫌恶和对田园的热情向往。当时朝政动荡不定,官场腐朽不堪,这使陶渊明丧失济世安邦的信心;加之官僚士子盘龙附凤、无耻之极,他不愿违背自己良知,与之同流合污。“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与此同时,诗人表达了归田的热切愿望,“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

田园与官场的对立表现在:第一,自由与禁锢。官场是战场和名利场,不仅没有自由,而且充满险恶;黑暗时代的官场尤为如此,为官者瞻前顾后,俯仰由人。官场是真正的“樊笼”。田园就如“桃花源”,没有政治争斗和阶级压迫,人人逍遥自适,不受羁绊。田园是自由的天地。第二,本真与虚伪。田园生活自然、本真,所谓“此中有真意”、“养真衡茅下”。田园使人不卑不亢、随心所欲,有酒就“闲饮东窗”,无粟行乞也无妨。官场则不自然,人人都带着假面具,不得已说虚心话,做违心事。第三,快乐与烦恼。在田园中,陶渊明总能够“悠然其怀”,乐在其中。那个不能实现政治抱负的官场带给他的则是烦恼。

自然和田园分别代表了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理想,但他们理想的现实基础不同,前者是人类社会,后者是官场。不同于社会,自然具有强大、智慧、欢快和宁静的品质;不同于官场,田园具有自由、本真、快乐的品质;作为理想,自然和田园的品质无疑都是积极的、向上的。但这似乎不能很好地说明自然和田园的本质区别,我们需要进一步区分两者的内在含义。

(二)自然和田园的内含

1.范围不同。华兹华斯笔下的自然和宇宙(universe)同义。随着科学的发展,宇宙被不断探索。近代宇宙观源自牛顿和洛克的科学描述[5]69;宇宙是一个无限广阔,并具有一定运动规律。因而,自然是无限、自律的存在物。陶渊明生活的时代,人们还没有形成科学的宇宙观,笼统地称为“宇宙”或“天地”的自然界没有成为古人认识的对象。田园具体而实在,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田园只是自然界里的一片小天地,它原本只包括稻田和菜园,通过延伸,不过泛指乡间的生活环境。所以,与华兹华斯的自然相比,田园指涉要狭窄得多。

2.性质不同。自然具有物质和精神双重属性[6];田园仅是物质的,或现实的。精神自然是唯心主义的,物质田园属于朴素唯物主义的。自然蕴含上帝的意志,是上帝精神的外化和体现;田园不含精神成分,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和人们现实生活的物质环境。由于自然的双重性,华兹华斯一面描写自然景物,一面与精神自然亲密对话;由于田园的单一性,陶渊明诗歌只涉及对田园风情的描写和抒怀。

3.意义不同。华兹华斯的自然是宗教基础上的信仰发现。牛顿和洛克描述的是一个没有上帝参与的宇宙(宇宙按照一定规则运转,不受任何意志左右)。华兹华斯重归传统宗教思想,强调上帝无处不在,也就是,上帝存在于自然的每一个角落[5]89。这使通过自然信仰上帝成为可能。华兹华斯更提出一个活的宇宙——“自然”,一个成长的活的机体(the world is alive),且由上帝不断再创造[5]83。于是,自然信仰升华为自然崇拜。后来,自然崇拜被爱默生和梭罗继承和发扬。田园在中国一直是士大夫阶层美化的产物,每当他们仕途失意,就会对田园心存幻想。耕夫是没有那种闲情雅致,漫解田园滋味。在中国,归田的传统自古有之,有退居山林的小隐,也有“结庐人境”的大隐。归田不仅是对道家无为出世思想的践行,也是对儒家“天下无道则隐”原则的实施。自古以来,官僚士人或告老还乡,或卸甲归田。有像陶渊明这样无心仕途而归田的,也有像苏东坡那样想归田而不能的。可以说,田园是官僚阶层出世后的自我流放地。

4.作用不同。自然是一个全无壁垒的教堂,自然的静默促使人性的觉醒,使爱与同情重新占据人类的心灵。华兹华斯的“从爱自然到爱人”[1]487,这里的“爱”是博爱,“人”是全人类。通过与自然的亲密接触和精神对话,诗人感知到上帝的仁爱,上帝的爱换来的是诗人对上帝的虔诚和对人类的兄弟之情。所以,自然起到了爱人类的媒介作用。田园是官僚们出世后的自我流放地,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独善其身的最后领地。爱田园,陶渊明并不关涉一般的人的问题,而仅论及个人的人生问题。如果说华兹华斯号召全人类回归自然,大有传道、说教的意味;陶渊明却规劝人们不要学他,说:“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贫贱”,归隐与不归是个人的缘分。归田是陶渊明个人的因缘和人生取向,是对历代名隐的效法,更是对返朴归真的超验体会。陶渊明在田园中领略到人生真谛,与天地神合,顺物自然,放任人生。

四、小结

比较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自然观,必然是比较前者的自然和后者的田园,因为自然和田园分别是两位诗人热爱的对象、回归的目的地和理想再建的产物。然而,自然和田园有显著的差异。首先,表现在它们的现实基础不同。与自然对立的现实基础是人类社会,自然的强大、智慧、欢快和宁静与社会的脆弱、愚昧、苦痛和喧嚣遥遥相对;而与田园对立的现实基础是官场或仕途,田园的自由、本真和快乐正对应官场的禁锢、虚伪和烦恼。其次,表现在它们各自的内含不同,自然是广袤的精神存在,田园则是有限的物质存在;自然是基督徒的精神发现,是信仰的神殿和爱人的中介;而田园是士大夫出世后的自我放逐地,追求自然人生的家园。

[1]GILL S.William Wordsworth the Major Works Including the Prelud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1984:121.

[2]袁行霈.陶渊明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5.

[3]RALEIGH W.Wordsworth[M].Edward Arnold&Co.,1928:252.

[4]WORDSWORTH W.The Collected Poems of William Wordsworth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Antonia Till[M].Wordsworth Edition Limited,1994:1048(Excursion ix 113-7).

[5]PURKIS J.A Preface to Wordsworth[M].Beijing:Beijing University Press,2005:456.

[6]苏文菁.华兹华斯诗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45.

The Philosophy of Nature of Wordsworth and Tao Yuanming——Comparing Nature and Pastoral Fields

XIONG Lian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Huizhou Economics&Polytechnic College,Huizhou,Guangdong,516000,China)

Through studying the philosophy of nature of Wordsworth and Tao Yuanming,establishing the correspond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ature and pastoral fields,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exploration of comparable aspects between the two.Starting from outside to search for contrasts,then from inside to see the inner indications,finally by comparing the both parts,the research reveals the different indications of the nature and pastoral fields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times.

Wordsworth;Tao Yuanming;nature;pastoral fields

I106.2

A

1009-8445(2010)01-0041-04

2009-12-03

熊 练(1975-),男,广东惠州人,惠州经济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助教,硕士。

(责任编辑:杜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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