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一种唯物主义的国家理论
——资本逻辑学派简论
2010-08-15肖扬东
肖扬东
(肇庆学院 政法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走向一种唯物主义的国家理论
——资本逻辑学派简论
肖扬东
(肇庆学院 政法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资本逻辑学派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致力于分析资本和国家之间的结构关系以及国家活动的局限性;强调从政治经济学的抽象原则推导出资产阶级国家的形式和功能。在某种意义上,资本逻辑学派是唯物主义国家理论的一种深化和拓展。
资本逻辑学派;唯物主义;国家理论
一、前言
作为唯物史观的创始人,马克思的国家理论通常被视作为一种唯物主义的国家理论。因为按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经典表述,“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作为上层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国家自然受到物质生活生产方式的制约,“任何时候,我们总是要在生产条件的所有者同直接生产者的直接关系——这种关系的任何当时的形式必然总是自然地同劳动方式和劳动生活生产力的一定的发展阶段相适应——当中,为整个社会结构,从而也为主权关系和依附关系的政治形式,总之,为任何当时的独特的国家形式,发现最隐蔽的秘密,发现隐藏着的基础。 ”[2]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国家理论在20世纪70年代联邦德国的资本逻辑学派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上世纪70年代,联邦德国的福利国家政策陷入危机,无法继续提供福利服务,促进经济增长。国家干预虽然一度成功地解决了1966—1967年联邦德国的经济危机,但是这种成功是建立在工人阶级对国家处理危机的政策和改良计划支持的基础之上,这使得左翼政党和团体必须去探讨工人阶级支持改良政策和放弃斗争这一现实问题,并试图在工人阶级之外来寻求革命的代理人。资本逻辑学派肇始于对福利国家限度的研究,涉及说明资本主义国家的形式和功能,以此表明政治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局限①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基本论点为:第一,国家独立于生产过程和经济规律,并对政治力量的特殊关系作出回应;第二,国家可以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周期性危机进行干预,独立于生产方式重新分配收入,从而逐步改造资本主义。。米勒、诺伊斯在《福利国家的幻觉》一文中指出,政治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由于未能发现国家和生产之间的本质联系,从而未能识别出积累强加给国家行动的限制。米勒、诺伊斯认为,只有在剩余价值生产规律的基础上,我们才能理解国家的性质和限度[3]78。
资本逻辑学派指出,之前的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要么对政治的特殊性未给予关注或是关注不够,认为国家的行动或多或少直接遵从资本积累的需要,从而被指责为还原论、经济决定论;要么坚持政治的自主性,拒绝对资本积累条件给予密切的关注,从而又陷入到政治至上主义的泥潭之中。在资本逻辑学派看来,正确的研究路径是既认识到政治的特殊性,同时又将政治形式的发展放置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分析中。资本逻辑学派从20世纪60年代末期对《资本论》兴趣的复兴中获取了灵感。他们认为《资本论》这本伟大的著作不是对经济层次的分析,而是政治经济学的唯物主义批判。因此,在《资本论》中得到阐述的范畴如剩余价值、积累等,不应该被简单地视作为特殊的经济层次的分析范畴,而应该被视作为业已展开的历史唯物主义范畴,这些范畴阐述了资本主义社会阶级冲突的结构,以及由该结构所滋生的形式和概念(经济的或其他的)。因此,任务不是去发展政治概念以补充这一系列的经济概念,而在于不仅在社会关系的经济形式,而且在政治形式的批判中,来发展《资本论》的思想[4]。
二、资本逻辑学派的一般观点
资本逻辑学派的主题是分析资本和国家之间的结构关系,以及国家活动的局限性,他们试图从纯粹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推导和衍生出资本主义国家的一般形式和功能。强调从政治经济学的抽象原则推导出资产阶级国家的形式和功能,强调通过资本主义国家形式和功能的抽象决定到形式使功能出现问题的一步步展开来理解现代资本主义国家。
资本逻辑学派的开创性研究被认为是由帕苏卡里斯(Pashukanis)作出的。他首先尝试把商品循环过程与资产阶级法律、资产阶级国家形式结合起来进行分析,试图从资本主义商品流通的基本性质中推演出资产阶级法律及其相关的国家形式。帕苏卡里斯指出,商品无法自行进行交换,它们必须通过主体的介入才能进入流通领域,因此,商品之间的经济关系必须由法律关系来加以补充。帕苏卡里斯从作为交换价值载体的商品的出现来推导作为权利载体的法律主体的出现,认为法律概念的逻辑对应于商品生产的社会关系逻辑,指出只有随着商品生产的充分发展,从而个人变成抽象人,劳动变成抽象劳动,主体才能成为抽象的法律主体,法律规范才会采取抽象的一般法律形式。因为商品流通需要法律“主体”作为各种商品形式中的权利承担者,而且因为商品流通使这些权利的载体和对象之间的区分更容易。在上述背景下,帕苏卡里斯试图从私人领域推论出资产阶级国家形式,并试图揭示出资产阶级社会以宪政国家为特征的法律形式是市场关系的本质要求。
后继者如布兰克(blanke)、于尔根斯(jukens)、卡斯腾迪克(kastendiek)考察了国家和经济之间的关系是如何通过货币和法律来得到中介的。他们指出,既然货币和法律都不是生产关系本身,因此国家作用于资本积累的权力就受到了限制。阿尔维塔(Altvater)则把分析的起点放在资本一般与特殊资本的关系上。阿尔维塔认为,整个社会资本(资本一般)再生产的某些前提条件无法通过它的构成单元(特殊资本)的行为得到确保。这意味着资本需要一个特殊的机构,这一机构自身并不屈从于个别资本增值所面临的限制,并由此可以确保资本一般的利益。正是这个必要解释了国家作为“外在于和凌驾于资产阶级社会”制度的特殊性,并且它的主要功能是补充和修正资本主义生产中的竞争作用。多国三人组Aumearuddy、Lautier、Tortajada 把目光聚焦于作为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之独特条件的劳动力上。他们认为,作为一个独特的阶级统治制度的资产阶级国家,其基础体现在工资关系的性质上。Aumearuddy、 Lautier、Tortajada指出,尽管劳动力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个重要前提条件,但它只是作为一个简单的商品得到再生产,并通过劳动力和作为资本主义非生产性消费方式的收入的交换而进入资本流通,无法确保劳动力能再生产它自身来迎合资本的需要和/或按照有利于资本的增值而进入到劳动力市场。此外,一旦它在劳动过程中屈从于资本的控制,无法保证劳动力不会由于过分的剥削遭到摧残。因此资本需要一个超经济机构来确保迎合它需要的劳动力的个别的、集体的和代际的再生产。
作为资本逻辑学派的两位重要代表人物,希尔施(Joachim hirsch)则依据资本主义国家在资本积累中所扮演的一般职能来考察资本主义国家:国家必须确保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一般和外在条件(它们无法通过市场力量得到确保);国家必须参与收入再分配并调节流通过程以保护特定的生产条件;国家必须通过国家支持的研发活动以及各种形式的长期计划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国家的这些职能将随着生产力的社会化和利润率下降倾向而不断得到增强。此外,希尔施还将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和阶级统治的政治社会学接合起来,他著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是探讨资本主义国家形式是如何影响它再生产经济剥削和政治统治的双重能力[3]80-104。同样,结合政治经济学和政治社会学方法,奥菲(claus offe)也深入地关注社会关系的商品形式、商品形式的政治条件、商品形式与非商品形式的接合、晚期资本主义的各种困境和尖锐矛盾。并引入“危机管理”概念来解释国家在经济再生产中的作用,引入“结构选择”这一概念来诠释民主国家的阶级性质。概言之,奥菲关注的是国家如何获得权力,运用权力以及如何有助于维护积累的条件,又不致于影响它自己做为资本主义国家而存在。也即考察资本主义国家是如何在履行资本积累职能以及保持其合法性之间进行周旋。在奥菲看来,透过国家积累过程之间的关系,以及选民所赋予国家的合法性,资本主义国家能够代表资本的一般利益,但是,国家不可能既代表资本家的特殊利益,又不至于危及它所代表资本的社会利益之全部功能。
三、对资本逻辑学派的一个简单考察
在某种意义上,资本逻辑学派是对“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一种反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是苏维埃集团和许多西方共产主义政党理解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核心概念,宣称要依据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根本矛盾和规律,来解释资本主义当前阶段的特定经济和政治特征[3]32。这个理论在共产主义政党中广为流布,极具政治影响力。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解释范式中,资本主义运动规律占据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理论核心。认为自由放任资本主义的竞争过程导致不可避免的资本积累和积聚,并因此进入到垄断支配整个经济的新阶段。按照“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解释,如果说自由竞争阶段是以市场力量的自我调节和生产力的不断进步的发展为特征的话,那么垄断资本主义的特征则是利润率的不断下降和生产的停滞。为了抵消这种趋势从而维持资本积累,这通常需要国家借助基础工业的国有化、国家提供基本服务、国家控制信贷和货币以及国家对投资、前沿技术研发的资助等方式来加强国家对经济的干预。而伴随国家对经济干预的不断加强,垄断资本主义转变成为 “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国家自身变成了垄断资本的统治工具,“垄断资本”与“国家权力”直接合二为一,共同融入到资本主义国家机制之中,并形成一个单一的结合了经济剥削与政治统治的机制。
大体而言,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把国家还原为经济基础的副现象,并断言利用国家改变经济基础是可能的;还认为如果国家是为垄断资本、资本一般或者是资本统治的权力集团所控制时,国家的制度组织是无关紧要的,从而它在根本上是经济决定论的国家理论[5]32-34。 而且,虽然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将政治的变量引入到正统理论的核心,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不能只由市场关系推演出来,而是表现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所交织成的更复杂的阶级斗争中[6],也强调了需要建立革命政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以便团结所有的反垄断力量,但是它又常常把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与争夺国家权力的斗争等同起来。此外,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也没有严肃地分析包含在它的经济决定论和政治唯意志论之间的中介,而是简单地将它们并列在一起。在方法论上,“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常常简单地将特定的事例归于一般的解释原则之下,而不是像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的方法中所展示的那样,通过抽象到具体的运动,经由各种概念、假设、解释原则的逻辑推演、偶然的接合,从而再生产出作为各种决定因素的复杂综合的具体,来展开其理论进程。
作为对“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的推进,资本逻辑学派毫无疑问极大地推进了国家理论的发展。对资本逻辑学派而言,国家已经不能简单地被视作为一个资本所创设和操纵的工具,资本主义国家已成为资本社会再生产的一个根本要素——正是政治力量补充了个别资本间经济力量的竞争,并确保了后者所无法获得的必要条件。同时,资本逻辑学派的研究也揭露了改良主义的谬误——他们认为可以利用国家来克服资本主义体系的基本矛盾,并通过现存的国家机器的熟练操纵而逐渐地过度到社会主义。与此相反,资本逻辑学派的研究揭示出,恰恰因为国家已经成为了资本积累过程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因此国家必然会反映和再生这些基本矛盾,而不是简单地消除这些矛盾。不过,资本逻辑学派的分析同样存在着严重的不足和问题,由于它纯粹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推导或衍生出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和功能,把法律、国家形式视作为资本形式、价值形式在政治上的简单反映,因而也被指认为一种比较复杂的“经济还原论”。巴罗(Clyde W.Barrow)指出,资本逻辑学派“在方法论上仍然是非历史的,它没有解决历史与逻辑的矛盾,因为它没有真正说明资本积累的逻辑发展如何导致了政治形式的发展,即逻辑与政治发展阶段的一致性”[7]。 英国学者杰索普(Bob Jessop)也持有类似的观点,并进一步指出,国家不能还原为价值分析要素这样一些“实在—具体”的客体,而是需要更复杂的分析方法。形式分析受限于价值分析的范畴,这使其冒着把国家或社会形态还原于纯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简单空间化和具体化的风险[5]139。
客观地说,资本逻辑学派强调形式分析的重要性以及视国家为资本积累过程中的一个关键要素,这些观点还是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价值。问题在于,资本逻辑学派不应该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价值形式与资本主义国家的形式和职能之间建立一种一一对应的逻辑关系,更不应该把资本逻辑以及资本的需求当作解释国家行为和活动的唯一原则。特别是,资本逻辑学派需要新的范畴来处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外的阶级、非阶级力量和社会关系以及政治和意识形态实践。价值分析既不能为整个经济形态的分析提供概念(由于这包括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其它生产方式和/或劳动形式的接合),也不能为那些阶级斗争(它的内容并不能完全由价值术语所决定)以及它和非阶级力量(这超越了经济领域)的接合的分析提供概念[3]141。这只有借助于像“领导权”、“权力集团”、“大众整合模式”、“统治模式”等分析范畴才能够达到目的。也因此,我们有必要在反思资本逻辑学派的同时,进一步推进国家理论的发展。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894.
[3]Bob Jessop.The Capitalist State:Marxist throries and methods[M].Oxford:Martion Robertson&Company Ltd.1982.
[4]John Holloway and Sol picciotto(Eds).State and Capital:a Marxist Debate[M].London:E.Arnold,1978:2-4.
[5]Bob Jessop.State Theory:Putting Capitalist States in Their Place[M].Cambridge:Polity Press,1990.
[6]Martin Carnoy.The State and Politica Theory[M].Princeton,1984:128..
[7]CLYDE W.Barrow.Critiacal Theories of the State[M].Lond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3:80.
A Materialism-oriented State Theory——Brief Discussions on the School of Capitalistic Logic
XIAO Yangdo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Zhaoqing University,Zhaoqing,Guangdong,526061,China)
The Capital Logic School emerged in 1970s,focuses on studying the structural relationship between capitals and states,and the limitations of state activities.The school emphasizes on deducing the forms and functions of a capitalist country from the abstractiv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ics.To some extent,the Capital Logic School is a deepening and expansion of materialism-oriented state theory.
the Capitalistic Logic School;materialism;state theory
B507
A
1009-8445(2010)01-0001-04
2009-11-09; 修改日期:2009-12-28
肖扬东(1975-),男,江西吉安人,肇庆学院政法学院讲师,博士。
(责任编辑:杨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