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梦家诗歌的生命意识
2010-08-15史玉辉
史玉辉
(徐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作为后期新月派的代表诗人,陈梦家的诗歌创作追求生命与自我的真实表现,有着浓厚的生命意识,他的这种生命意识既有新月派诗人所惯有的对生命的追踪、思考,亦有陈梦家个体文化背景、家世熏染、宗教信仰等等所影响的特定意味,从而使之呈现出不同于整个新月派群体的独特别样的生命底色。总体而言,他诗歌中的生命意识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其一,诗人观照个体生命,在超越现实中发现自我,这成为诗人一种自觉的生命追求。可以说,道家精神与基督教情操使陈梦家执着地追求返朴归真的人生境界,并获得心灵的安顿;其二,陈梦家的生命意识的重要构成是死亡意识,它呈现出道家、基督教与儒家的死亡观相融合的丰富的文化图景,许多诗中既有对死亡的超越 (或归于自然或归于天国),又包含对死亡意义及死亡伦理性的价值诠释;其三,时间意识映现着诗人的心灵境界,使他从线行性和周行性相融会的时间流程里感悟生命。然而,陈梦家的时间意识又是一种具有超越性和永恒性的时间意识。本文拟从以上三个方面考察陈梦家诗歌创作中的生命意识,挖掘其蕴含在诗美中的精神质素。
一、发现自我与超越现实
“我要把心象 /描在诗句上,像云在水里 /映现的影子”。陈梦家的诗无论是描绘自然图景、还是展示历史、现实社会画卷,处处流露出对生命的无限热爱与生命的自觉,这种自觉实质是一种对现实超越之后的自我发现,带来的是诗人对个体生命的观照和肯定。
在诗的世界里,陈梦家探寻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诗人的生命化为一朵野花、一颗孤星、一粒沙……1929年 18岁的陈梦家发表了他的成名作《一朵野花》:“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不想到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一朵小小的野花在荒原里孤单而又自在地开落,这“向着太阳发笑”的小生命,成为人个体存在价值的象征,表达诗人对生命存在的静观与深刻的独有领悟,体现着诗人对人的本体即本真存在的追求。“野花”意象摇曳着个体生命的自尊与庄严,存在之美令人心灵震颤。
在诗人心中,个体孤单渺小但又自信强大。“我是沙泥,/细碎的它有每一粒的坚锐”,“你是大风,吹去吧,我纵是小草 /胆敢和大风对敌,你吹去我 /渺小的自傲,我是贫穷困苦的,/你吹不折我卑微中的强大。”(《陆离》)陈梦家追求自我,自觉承担自我改造、自我拯救的责任。这种个体本位思想是对反个人、压抑个人的传统的否定,具有积极意义。“我爱秋天的雁子 /终夜不知疲倦;/(像是嘱咐,像是答应,)/一边叫,一边飞远。//从来不问他的歌 /留在哪片云上?/只管唱过,只管飞扬,/黑的天,轻的翅膀。”(《雁子》)这首诗带给我们诗人对个体生命内在价值的思索与生命生存方式的自我选择。
自我主体意识的张扬,形成超越现实的强大力量。陈梦家正视他生活的时代,认识到世界是一个“缺陷”的契合。他关注生命、灵魂的沉静状态,思索生命的终极意义:“生命原是点燃了不永明的火,/还要套上铜钱的枷,肉的迷阵,/我摔起两条腿盲从那豆火的灯。//挤在命运的磨盘里再不敢作声,/有谁挺出身子挡住掌磨的人?/黑层层的烟灰下无数双的粗手,/榨出自己的血甘心酿别人的酒。”(《自己的歌》)陈梦家渴望在痛苦绝望中,“发现无牵与愉快,美 /与性灵的自在”(《陆离 》)他的诗有着强烈的超越现实的自由意识,这是一种超越现实中的种种束缚和负累,使精神得到解脱的生命意识。“这是一条往天上的路 /夹道两行撑天的古树;/烟样的乌鸦在高天飞,/钟声幽幽向着北风追;/我要去,到那白云层里,/那儿是苍空,不是平地。”(《鸡鸣寺的野路》)。诗人强调主体对现实环境的独立和对自然人性的护持,这种超越现实的意识与道家的生命观一脉相承。众所周知,道家“力求摆脱一切现实的束缚,追求无待自由和人性的复归。”[1](P334)老子认为“婴儿之未孩”是一个最淳朴无邪、最无拘无束的时期,处于一种与宇宙万物浑然一体的自然状态。“老子追求的是一种与人文之伪饰和束缚相反的天就自然的解脱状态。”[1](P334)陈梦家同样追求返朴归真的境界,认为孩子有“透明的良善 ,碧青的真诚。”(《昧爽 》)“我想望那单纯,无知,静的混沌,/那里有天真,有不必笑的欢声。”(《鸿蒙》)
同时,陈梦家的祖辈信奉基督教,父亲是神道书院的提调 (院长)。陈梦家幼年时就受到宗教的熏染,《圣经》故事和赞美诗引起了他对文学的爱好。在西方基督教看来上帝创造人与万物,人性与物性都是神性的曲折反映。但亚当与夏娃违背上帝的旨意偷吃了智慧果,造成人性对神性的异化。所以人生的目标是赎回罪恶,向神性复归本真的存在。陈梦家所追求的人性复归带有浓郁的基督教色彩:“他 (指耶稣)爱不洁的庸人,/可怜病人,喜欢我们孩子们,/他说进天堂的都要像我们;/他说一粒芥子能长成大树,/婴孩一点好心是良善的基础,”(《昧爽》)。“上帝喜欢人沉默的祷告,喜欢 /孩子们无希求的啼,无心的笑,/喜欢他自己不沾染的外衣 /是乳白的……”朱光潜先生曾指出哲学思想的平易和宗教情操的淡薄导致中国游仙诗止于徘徊。“屈原、阮籍、李白诸人在中国诗人中是比较能抬头向高远处张望的,他们都曾经向中国诗人所不常去的境界去探险,但是民族性的累太重,他们刚飞到半天空就落下地。”[2](P72)陈梦家的宗教情操使他在冲突中寻出调和,并且具有坚持的努力,得以在理想世界求寄托,求安慰。“我们婴儿们在没有取名的日子,/他看见真正的上帝和上帝 /真正的天国,我信是乳白,或者 /不用乳白这名字的一个美地。”(《鸿蒙》)陈梦家诗中无穷止的“飞”体现了诗人的执着:“我们全有一副雪白的翅膀,/在无止境的花园里飞过山岗,/飞过天上的云霞,和我们 /一起飞的,是比鸽子更灵的天使。”“不管时间的灰尘,如何严重 /我要飞的翅膀,祈祷的神力 /会给我们展飞在梦里梦外 /无边际的飞,向天上飞去。”(《昧爽》)诗人对现实的超越具有坚持的努力并获得心灵的宁静和安顿。“风啊,借给我你行飞的翅膀,/无色希微的羽翼,容我开张 /在万里的穹苍,静静与寂寥”(《秋风歌》)。陈梦家追求人类的和谐,追求信、望、爱理想的境界,“我要唱这歌,我的三根丝弦,/是信,望,爱合一谐和的宫商”(《陆离》)。
二、超越死亡与死亡意义的诠释
陈梦家在超越现实中发现自我,追求个体生命的宁静,同时,他的诗中充满相当多的关于死亡的咏叹。在这里,对死亡的描写往往构成对现实的另一种超越,成为那个时代的“苦闷的象征”。陈梦家在《悔与回》中写到:“你衷心的责备好比一把尖刀 /割断我临死的一口气,教我舒快的 /睡在我的坟墓里,不再睁开眼睛 /看到这太阳晒到的世界里 /永远黑暗的戏,完不了的买卖。”诗人感受到现实的黑暗唱出死亡之歌。死亡意识折射出人类对把握自身命运的普遍渴望,是生命意识的核心。每一种主体意识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内涵,死亡意识也不例外。陈梦家诗中的死亡意识呈现丰富的文化图景。
陈梦家以乐观的态度对待死亡:“我贪图的是永静的国度,/在那里再也没有嫉妒;/我坦然将末一口气倾吐,/静悄悄睡进荒野的泥土。//让野草蔓长不留一条路,/无须遮蔽,我爱的是雨露;/莫要有碑石在坟边刻留,/不生一枝花在我的墓头。//不要有杨柳向着我招手,/鸟不须唱,清溪停了莫流,/野虫不许笑出声;我爱静,/还有天上的云,云里的星。//我从此永久恬静的安睡,/不用得纸灰乱在墓上飞;/再没有人迹到我的孤坟,/在泥土里化成一堆骨粉。”(《葬歌》)这里没有常人对死亡产生的势所难免的伤感与痛苦,有的是一种死的自觉,“向死而在”使人挣脱各种世俗关系,获得自由、独立选择的权力;有的是对于生死拘滞的一种超脱,死亡变得十分自然平淡,甚至是一种快乐。这首诗中的死亡被描写为“恬静的安睡”,这令人自然联想到庄子对死亡的超越态度。超越死生的界限,庄子把死亡看做人生全部过程的一环,认为人们要顺应自然,应时而生,应时而去。受道家影响,陈梦家认为人的个体生命是有限的,而宇宙大化则是无限的存在。人的生命与自然之道同在,这是陈梦家对死亡的一种超越:归于自然。《葬歌》里的死亡是生命的自觉,是重回自然,人与大地自然万物融汇,这首诗体现诗人对死亡超然的态度——将死亡置之度外,追求一种安于自然造化的精神境界。
陈梦家对死亡的另一种超越是归于天国。在基督教文化中,人的生命由上帝赋予,生死也由上帝支配,人死后若能升天复活,便能进入到天国。死亡是投向上帝的怀抱,是对上帝的归依。这在陈梦家的诗歌中有不少流露:“天上为你们造了美焕的楼台。”(《古先耶稣告诉人》)人生有苦难,天国是幸福之所在。“那儿是金子的栋梁,嵌着珍宝,/地下铺碧玉,星辰做窗口”,“上帝锁住了死亡的仓库,上帝 /不放开黑夜的幕帐,生命树 /开着不老的鲜花,不散的奇香”(《昧爽》)。死亡是对罪孽和痛苦的解脱,是到达天国的必经之路。“他 (耶稣)说肉身外 /我们更有应该得救的灵魂,/教病人,穷苦人,并我们的孩子们,/要准备好清心,投奔上帝的城。”“我晓得天使们的偏心,她好待 /我们孩子,好待在世好心的人,/接他们的灵魂上天,她有职分。”(《昧爽》)人来于上帝,死后又归于上帝,“在最后下雪的礼拜六,你说 /你要回去了,在天上过圣日,/你知道自己的命数,你的福分 /原在天上,地下五周年是寄身;”死亡令人与上帝的关系更为亲近。死亡是一种回归。“上帝爱了你,他要你先去,/留在世界上的,全是不成全的 /该多受罪的恶人,上帝的刍狗!”(《昧爽》)
另外,儒家基于死亡伦理性的价值体认,沉淀为陈梦家的内在文化心理。1932年 1月 29日,“一·二八”事变爆发的第二天,陈梦家参加了抗日作战。诗人在战乱频仍中谱写了一曲曲悲壮的爱国主义篇章。《在蕴藻滨的战场上》写士兵们勇敢冲锋,子弹像蝗虫一样在泥地上跳,死去战士的手紧握着手榴弹,像一支火把,“‘交给你,像火把接着火,我们盼望,/盼望你收回来我们生命的死亡!’/拳曲的手握紧炸弹向我们叫:/‘那儿去!那儿去!听我们的警号!’/拳曲的手煊亮着一把一把火光 /在蕴藻滨的战场上。”这里,诗人从道德人格和真理追求方面诠释死亡的意义。“那一片雪地岂不是一片坟场,/正有多少人在那儿掘,那儿葬;/‘忠勇向前,悲壮的死,伟大的爱心!’/这些墓碑上,可怜有光荣的血痕。”(《陆离 》)“也许他淹在河里 ,/也许死在床上;/现在他倒在这儿,/僵着,没有人葬。//也许他就要腐烂,/也许被人忘掉 ; ——/但是他曾经站起 ,/为着别人 ,死了。”(《一个兵的墓铭》)在生死问题上,儒家主张“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生和死被看作是仁义的载体。这些诗抒写死亡的价值和伦理精神,体现着儒家文化的价值取向,也深深映射了陈梦家在别一种路径上对生命的理解和观照。
三、超越时间与生命的感悟
人从生到死,时间是生命的本质。在陈梦家的心目中,时间流程的线行性和周行性、有限性和无限性是融会贯通的,他常常从时间的体验中生发出对生命形而上的思索。
首先,陈梦家在时间的流逝中感悟生命。时间不断导致衰败:“也有过荣华,也曾豪壮 /,衰了,他深受多少风霜?/……但他壮严依旧像秋天/一柱静穆苍老的山尖。”(《白俄老人》)时间会迅速带来死亡:“细数转过的十二个月亮,/在幸运的轮上变了模样。//时光紧凑的飞像一只鸟,/从翅膀下透出一串冷笑。//我把心坎里的火压住灰,/奔驰的妄想堵一道堡垒。//也许下一回月亮的底下,/野草盖黄土做了我的家。”(《无题》)这些诗形象地描绘诗人的时间感受:川流不止,一去不复返,这是线行性时间的流动性、延绵性。时间是无止境的,而人占有的时间是极为短暂的,并且是一次性的。这样看来,个体生命有限的痛苦,就在于时间。陈梦家诗中个体生命存在的时间性限制似乎凝聚着儒家的无奈,流露淡淡的忧患意识,但“山”、“家”这些意象消解人们对于时间感的焦迫情绪,使人心灵得到了慰藉。陈梦家欣然接受万物的流逝、变化和不断生成。“我爱一圈圈漩涡/吐出晚霞的红笑,/白帆悄悄的飘过,/小灰鸟宛转的叫,//我愿是一支小草,/攀上孤岛的石岩,/有一天我会枯掉,/江潮载了我过海。”(《焦山》)柔丽清爽的诗句,令人舒快的感悟,飘逸着道家的泰然。任自然而获得旷达,陈梦家以返归自然的态度对待有限的人生,渴望与物合一,将个体生命汇入了无限的宇宙,让人深刻体会生命的自由、欢乐和诗意。诗人在顺应自然而然的时间进程的同时获得了“物我同一”的时间的超越。
其次,在瞬间中体会生命。“十月的夜晚,天像一只眼睛,/孤雁,是她的眉毛;/从天上掉下一颗眼泪,是流星/沉在大海里——一息翻花的泡。//那一瞬间的消失,我只觉得 /一闪,还给了深蓝;/生命给我的赞美受着惊骇,/像有着声息摸索我的窗槛。”(《十月之夜》)陈梦家对时间的瞬间有敏锐的感受。“十一月的流星/掉下来,有人指着天叹息;/但那星自己只等着命运;/不想到下一刻的安排 /这不可捉摸轻快的根由。/尽光明在最后一闪里带着 /骄傲飞奔,不去问消逝 /在哪一个灭亡,不可再现的 /时候。有着信心梦想 /那一刻解脱的放纵,光荣 /只在心上发亮,不去知道 /自己变了沙石,这死亡 /启示生命变异的开端 ,——/谁说一刹那不就是永久 ?”(《再看见你》)“刹那”这一概念来自印度佛教,是指极短的时间间隔,也可指时间的最小单位。佛禅和老庄思想使陈梦家的时间意识由瞬间转为永恒,“要太阳光照到 /我瓦上的三寸草,/要一年四季 /雨顺风调 //让那根旗杆 /倒在败墙上睡觉,/让爬山虎爬在 /它背上,一条,一条 ……//我想在百衲衣上 /捉虱子,晒太阳;/我是菩萨的前身,/这辈子当了和尚。”(《小庙春景》)“瞬间永恒”的时间解脱使诗人超越了短暂的有限的时间而获得了生命的自由。
再次,陈梦家将现实与历史、未来融合为一体。过去、现在、未来是人们最熟悉的时间经验,三者的交替更迭,显示了时间的持续和流逝。时间进程有往复循环,周而复始的特点。陈梦家没有停滞在事物或个人存在的有限性,而是从流变的宇宙整体观物、观人,这是一种周行性时间观。一方面,人类生命生生不已,“人们只有以人类总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朗照个体的无限性时间意识,个体生命存在才能产生真正的历史感和使命感。”[3](P35)存在的历史性是中国诗人潜意识中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也成为陈梦家诗的精神潜流。如“浩浩的黄河永远不会止歇的,/它有我们父亲的英勇,母亲的仁慈;/奔泛如像火焰,静流时像睡息,/它有我们父亲的威严,母亲的温宜。/五千年来它这古老的声音总在提问:/可忘了你们父亲的雄心,母亲的容忍?”(《黄河谣》)“我登泰山的绝顶呼喊长风,/要它带回来古代人曾经的足响”。(《登山》)另一方面,陈梦家的时间意识中未来是充满希望、充满期待的。未来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能动的、有创造性的,如“我要真心等黑夜走完路,/等大黑,等第一声的雄鸡啼,/在没落的黑夜前,我要看见 /更新鲜华丽,明日的太阳!”(《陆离 》)“荒芜的适园 /尽管好,蔓草古树,浓密的迷雾,/但是我的心要着新鲜,要着亮”(《秋旅 》)等等。
宗白华先生曾指出:“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以来表现生命,而给予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4](P106)陈梦家的诗正是诗人生命与自我的真实表现,轻活灵巧、朴质无华的语言诉说着诗人对生命的深层体验:自觉观照个体生命,超越现实获得心灵的安顿;超越死亡、诠释死亡的价值;超越时间,将个体生命汇入了无限的宇宙。总之,陈梦家的诗具有一种无上内涵的聪慧和深永的生命感悟,洋溢着生命的自由与诗意,读来令人久久流连于神妙的生命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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