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特种教育研究综述
2010-08-15李海鹰韩姗姗
刘 魁 李海鹰 韩姗姗
(1.赣南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西 赣州 341000;2.赣州市第四中学 江西 赣州 341000;3.兴隆中心小学 安徽 旌德 242600)
特种教育是20世纪30年代初至40年代中期,国民党主要针对江西、福建、湖北、安徽、河南等“特种区域”[1]的成人、妇女及儿童施行一种旨在消除共产主义影响(亦包括抗战建国与地方自治的内容)的教育制度与教育形式。其在民国政治史、教育史上占据比较特殊的地位,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学界对特种教育的关注几乎在特种教育推行时即已开始,[2]不过,严格意义上讲,学界对特种教育开展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迄今为止,就笔者视野所及,除部分民国政治史与教育史的著作涉及外,[3]以特种教育为课题的研究性文字并不多见,[4]这与其在国共关系史研究领域占有一定地位不相称。下面就相关研究状况作一简要勾勒。
一
学界对特种教育研究,主要围绕特种教育的概念与性质、缘起以及绩效与评价等方面。
有关特种教育的概念与性质是学界考察的一个重点,早在特种教育推行时,时人程其保、任时先等人就曾对此有所论述。[5]不过,无论时人还是今人,意见都难获一致。大抵来说,可以归结为四类不同观点:程其保等人认为,特种教育指的是国民党政府对“特种区域”受过共产主义思想熏陶的成人、妇女及儿童实行教、养、卫三者兼施的教育。[5](p3-7;p390-391)石亭等人认为,特种教育是国民党政府为配合其对中共领导的赣、鄂、豫、皖、闽等省革命根据地军事围剿,在1933年实施的一种反共反人民的宣传教育。[6]李焕之等人认为,特种教育是国民党政府在收复的“特种区域”里施行的一种特殊方式的感化教育。[7]不过,问题是后来的特种教育(以下简称“特教”)的内涵发生了变化,不仅突破了“匪区”的空间范围,而且在内容和目的上仍坚持反共的同时,更侧重于抗日,这表明原有狭义的特教概念已无法容纳和解释新发现的历史内容,必须引入广义的概念。曹天忠认为,广义的特教,除学界已注意到的宣传抗日外,还应包括难民教育、伤兵教育、边疆教育和华侨教育等社会教育。[8]
与此相联系,有关特种教育的性质,学界认识也不尽一致。有学者认为,所谓特种教育,就是适应特殊时空的教育。这种教育的实施多在剿匪区域,在性质上说亦是社会教育。[9]也有学者认为,特种教育在由狭义的反共扩展为广义的抗日过程中,其性质也由社会教育转化为学校教育。[8还有学者认为,特种教育施行的并非一般的学校教育,而是一种配合军事‘围剿’的政治宣传和政治训练。[10]此外,有论者持反对态度,认为特种教育产生的原因是国民党妄图以封建腐朽思想来禁锢广大人民,引诱人民反对共产党,维护国民党一党专政统治,因而在性质上是反动的。[11]
对特种教育的概念与性质的认识,学界分歧如此,有关特种教育的缘起也不例外。一是程时煃等人认为,特种教育诞生于江西,是因为从1929年到1935年六年之间,共产党足迹所到之处,即厉行“赤化”教育,对于民众竭尽麻痹诱惑,致使一般成人、妇女与儿童的意识和行动,皆反悖常理,导致形成一个变态的社会。要想改变这一变态的社会,不得不藉助于特种教育。[12]二是肖如平等人认为,国民党推行特种教育,除为协助“军事剿共”之外,还企图通过推行特种教育来宣扬三民主义,消除共产党在思想文化方面对农民的影响,最终与共产党争夺民心。此外,还企图通过举办特种教育来恢复和发展赣、鄂、皖、豫、闽五省的乡村教育,并重建乡村思想文化体系。[13]三是周晓东认为,以往的研究多侧重于它“反共”的一面,而忽视了它与抗战时期国民党的政治动员的问题。事实上,抗战时期的特教既是发展乡村教育的重要举措,又是国民党在原苏区进行一场全面深入的政治动员,而后者显得更突出。[14]
当特种教育施行得如火如荼之时,民国时期的学界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民国江西教育厅长程时煃认为,南京国民政府在收复区各县已经设立了中山民众学校,利用教育的力量,纠正民众“错误”思想,从民众心理上进行“改造”,在“剿匪”区内已经取得了“宏效”。后又组织了清剿赣西各县“残匪”指挥部,设有政治训练团(由各中山民众校长加入协助工作),训练反共自新的民众,效果甚大。[15]刘治乾也认为,南京国民政府收复原中央苏区各县以后,特种教育“突飞猛进”。当局以各中山民校为中心,“转移”人心,并复兴各收复区域经济,现已取得“奇效”。再假以时日,成效必定更可观。[16]申报记者陈赓雅亦持此说,安徽霍山收复以后,南京国民政府改办短期义务小学及感化院,广罗自首自新分子,施以特种教育,成绩“斐然”。[17]
与之相反,申晓云认为,南京国民政府在教育中施行诸如训育、军训、特种教育等特殊手段,全面加强了对教育领域的控制,在国民党统治建立后的十年中,教育在“三民主义”的招牌下,被阉割了民主的精髓,成了国民党强化一党专制的工具。[10](p161)刘钧认为,大冶中山民众学校开办初期,由于一系列欺骗性宣传,再加上读书不要钱,书本纸笔也由学校供给等缘故,有些青少年儿童因此被骗上了学。但为时不久,上学的儿童却越来越少了,成年青年人则一个也没有……事实是许多中山民众学校,开办不到半年,因无人上学,只好关门停办。上面派来的教员也“逃之夭夭”,不辞而别。[18]毛礼锐等人认为,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在陕北边区和皖南地区,以及被其占领的其他“红色”区域,又设立了许多“中山民众学校”,继续推行特种教育,强迫人民实施壮丁训练,进行形形色色的反共宣传,但是特种教育终究欺骗不了日益觉醒的人民群众,也终究未能挽救国民党统治的最后失败。[19]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特种教育研究的不断深入,以及不再受制于政治意识形态的约束。学界对特种教育进行批判的同时,也给予了一定积极的评价。如温波认为,“特种教育产生的原因是国民党妄图从文化教育方面控制广大人民,同共产主义教育相对抗,其性质是反动的。但是,在抗战时期,特种教育为抗战事业也做了很多工作,中山民众学校所设置的一些课程对普及科学文化知识也起了一定得积极作用,这是我们应该肯定的”。[11]又如肖如平认为,20世纪30年代,南京国民政府为了清除共产党的影响,首先在江西推行特种教育,然后扩大到赣、鄂、皖、豫、闽5省收复区。由于把清共和控制民众放在优先地位,使特种教育在前期未能办理社会工作,而成为进行“文化围剿”的利器。抗战时期,特种教育的工作重点由“文化围剿”转变到“抗日救国”,对培养民族意识、动员民众支持抗战、提高民众的文化水平起了一定的作用。[20]再如周晓东等人认为,特种教育的主旨是反动的,这一点应受到批判,然而从教育史和社会史的角度来看,南京国民政府在江西推行特种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农村落后的状况,提高了国民政府整合、控制乡村社会的能力,客观上对近代江西农村社会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积极影响。[21]
二
综上所述,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对特种教育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也存在一些不足。这大致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由于政治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的不同,学界对特种教育的概念与性质、缘起以及绩效与历史地位的研究,还存在较大分歧,且某些已有的认识尚需进一步修正。[22]其次,学界对特种教育研究多集中在抗日战争时期,而对抗日战争以前或以后的特种教育研究往往避而不谈或一笔带过,从这个意义上理解,弄清特种教育的“真象”就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为此,笔者认为史料是研究基础。随着史学研究氛围的日益宽松,近年来已有不少特种教育史料出现,如民国时期地方报刊、演讲录、杂志、丛书;[23]民国时期农村社会调查资料、教育统计;[24]以及各地方志、回忆录等均能找到新的史料。[25]反观近年来的研究成果,少有论著利用新史料来分析和论述特种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特种教育虽有“禁区”,但其研究领域还有许多方面值得开拓。如特种教育实施的地域差异性;特种教育与农村改造;特种教育与社会风俗、民众生活、社会心理的关系;特种教育的去“赤化”考察;特种教育巡回施教团研究等。诚然,特种教育的施行初衷旨在针对中共在苏区所成功推行的“红色”教育,以达到消弭革命思想的目的。不难断知,中共在苏区所推行的“红色”教育,在当时乃至以后,均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不过,学界在论及苏区教育的历史地位及影响时,往往运用的是中共单方面的材料予以说明,而殊少其它方面的材料予以佐证,从而也就很难对苏区教育的历史地位与深远影响进行比较客观而公允的评价,从这个意义上言,对特种教育的研究,无疑有助于反观苏区教育所产生的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特种教育研究要突破现有的研究水平,取得创新性研究成果,必须在理论和方法上有所开拓创新。如南京国民政府在“特种区域”对民众进行的反共宣传,涉及的有传播学理论知识。对此,我们可以运用相关知识,把共产党宣传和国民党宣传进行比较研究,则可能会使特种教育研究出现一些新气象。又如南京国民政府给受“赤化”影响的“特种区域”民众进行“洗脑”时,涉及的有心理学理论知识。因而,我们可以借鉴大众心理学、犯罪心理学、成人心理学、儿童心理学等相关学科理论,对处于不同地域、知识阶层、民族的成人和儿童进行具体分析,也许会给特种教育研究以很多有益的启发。诚然,这些新的史学研究方法还有待于与传统的史学方法相结合,不断地提高特种教育研究的理论水平。因为加强新史学方法的应用,加强交叉学科的研究,是进一步推动特种教育深入研究的有效方法之一。
总之,从根本上说,特种教育研究的未来发展如何,相当程度上取决于研究者的视野与功力,取决于研究者的学习背景、知识结构、眼光思维及其研究所采取的方式方法。
[1]所谓“特种区域”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及其周围地区,当时的赣、闽、鄂、皖、豫五省.之后南京国民政府又将其扩展到陕和湘两省.
[2]程时煃.特种教育设施的几个原则—程时煃在行营广播电台之讲演.江西民国日报[N].1934-12-10;张学良.特种教育之内容与方法[J].福建特教通讯,1935,第1卷(第1期):4-6等.
[3]任时先.中国教育思想史[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5);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教科所编.中国现代教育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5)等.
[4]涉及特种教育研究性文字的论文有:肖如平.民国时期保学在江西推行的历史考察[D].江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3(5);万振凡.革命、改良与“弹性结构”—1927至1937年江西传统乡村社会变迁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7(5)等.
[5]程其保.教养卫合一之新教育[M].南京:正中书局,1936(5);任时先.中国教育思想史[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5)等.
[6]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南昌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南昌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G].南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南昌市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4(10):121;高奇主编.中国现代教育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11):128等.
[7]李焕之.特种教育[M].南京:正中书局,1941:5;周晓东.抗战时期江西特种教育述论[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6(6):33-38.
[8]曹天忠.民国时期“特种教育”的概念演化史考究[J].思想战线,2007(6):123-124.
[9]任时先.中国教育思想史[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5):389.
[10]申晓云主编.动荡转型中的民国教育[M].河南通许县: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7):160.
[11]温波.论民国时期江西省特种教育 [J].江西社会科学,2002(3):211-213.
[12]程时煃.十年来之江西特种教育[A].江西省政府.赣政十年[C].赣政十年编辑委员会,1941(12):17;各省实干政治研究会编.游客话江西[C].上海:汗血书店,1937:65等.
[13]肖如平.试析南京国民政府的特种教育[J].党史研究与教学,2004(5):71-75;万振凡.革命、改良与“弹性结构”—1927至1937年江西传统乡村社会变迁研究[J].上海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7(5).
[14]周晓东.从政治动员的角度看南京政府时期江西特种教育[J].南昌高专学报,2008(1):116-118.
[15]江西省政府教育厅编.江西教育[J].1936,第25期:4.
[16]江西省政府统计室编.江西年鉴(1936)[Z].南昌:江西省统计室,1936:361.
[17]陈赓雅.赣皖湘鄂视察记[M].申报月刊社,1934(4):123.
[18]大冶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大冶文史资料第4辑[G].大冶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89(10):135-136.
[19]毛礼锐,沈灌群主编.中国教育史第五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8(3):292.
[20]肖如平.民国时期江西的特种教育[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3(1):43-46.
[21]周晓东.南京政府时期江西特种教育的历史考察[D].湖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5);宋青红.南丰白舍圩特种教育实验区研究[D].江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7(5).
[22]根据国防部政工局编印的《绥靖区总体战之研究》(1948年6月版),第17、164、165页,可知特种教育从1933年在江西创制,很可能一直持续到国民党败退大陆时为止,时长达16年之久,而不是8年.
[23]汗血周刊[J].上海:汗血书店,1933(7);江西省立民众教育师资训练所.江西特种教育第一期[J].南昌:南昌鼎记印刷厂,1934(6)等.
[24]东北大学编辑部.东北大学鄂豫皖赣收复区经济考察团报告书[R].东北大学图书馆,1934(12);郑贞文.福建省特种教育处概况[R].1935等.
[25]黄平.往事回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2);熊式辉.海桑集熊式辉回忆1907-1949[M].香港:明镜出版社,2008(10)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