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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俗韵
——公孙大娘舞剑器考

2010-08-15林友标章舜娇

武术研究 2010年1期
关键词:舞剑教坊文渊阁

林友标章舜娇

(1.广州大学体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暨南大学体育部,广东 广州 510632)

开元俗韵
——公孙大娘舞剑器考

林友标1章舜娇2

(1.广州大学体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暨南大学体育部,广东 广州 510632)

文章借助史籍对“公孙大娘舞剑器”进行考述,结论:一、唐代“剑器”、“剑器浑脱”和“西河剑器”,都属十八调四十大曲中的舞曲,有“中吕宫”和“黄钟宫”两调,还有与之相匹配的词、令。二、唐代舞“剑器”有独舞和队舞,独舞时“以袖为容,蹋足为节”,徒手而舞;队舞则带“器仗”,但与“剑”无关。三、将“舞剑器”与“舞剑”或“剑舞”混为一谈,多出现在晚唐之后的各种作品,常见于书论类。四、宋之后的“舞剑器”、“舞浑脱”已经变为持剑而舞。

开元时期 剑器曲 舞剑

1 “公孙大娘舞剑器”缘起

“公孙大娘舞剑器”一事之所以能广为传颂,最初是由“唐代三杰”之一的张旭自述,《全唐诗》卷一百十七:“张旭,苏州吴人,嗜酒,善草书。每醉后号呼,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世呼为张颠。初仕为常熟尉,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乃尽其神。时以李白歌诗、旭草书及裴旻剑舞为三绝”[1]。继而,又有杜甫的七言古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精彩的描述,使“公孙大娘舞剑器”成为旷日持久、体现艺术共通的经典之作。该诗是后世对唐开元初期体育、舞蹈、音乐和美术等文化艺术考论的佐证题材。“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州别驾元稹,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朱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2]

公孙大娘的艺术地位确实非同凡响,晚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中《云中命》:“明皇幸岷山,百官皆窜辱。积尸满中原,士族随车驾也。伶官张野狐觱栗,雷海清琵琶,李龟年唱歌,公孙大娘舞剑。初,上自击羯鼓而不好弹琴,言其不俊也。又宁王吹箫,薛王弹琵琶,皆至精妙,共为乐焉。”张旭观之乃尽其神,怀素见之得顿挫之势。宋潘自牧撰《记纂渊海》卷八十九:“开元中,公孙大娘舞剑器,僧怀素草书遂长,盖准其顿挫之势。”李白《李太白文集》卷六《草书歌行》:“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八月九月大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笺麻素绢排数箱,宣州石砚墨色光。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时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幛书题徧。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2 “剑器”的曲与词

在杜甫诗中,涉及到公孙大娘舞“剑器”,舞“剑器浑脱”,舞“西河剑器”这三个不同的概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实际上,为人所知晓的“剑器”,并不是“舞”,而是“舞曲”。明代方以智撰《通雅》卷三十:“剑器乃武舞之曲名。健舞,武舞也;软舞,文舞也。通考有剑器曲,用女妓而雄装,空手舞。子美公孙大娘歌,无一字涉剑可知矣。”“剑器”是健舞的舞曲之一,《续通志》卷一百二十七《乐略》:“唐健舞曲十:阿辽、柘枝、黄獐、拂林、太渭州、达磨支、大杆阿连、剑器、胡旋、胡腾。”剑器曲是大曲,既属“中吕宫”调,也属“黄钟宫”调。《律吕正义后编》卷八十九《乐制考》:“所奏凡十八调四十大曲,一曰正宫调,其曲三:曰梁州,瀛府,齐天乐。二曰中吕宫,其曲二:曰万年欢,剑器。三曰道调宫,其曲三:曰梁州,薄媚,大圣乐。四曰南吕宫,其曲二:曰瀛府,薄媚。五曰仙吕宫,其曲三:曰梁州,保金枝,延寿乐。六曰黄钟宫,其曲三:曰梁州,中和乐,剑器。七曰越调,其曲二:曰伊州,石州。八曰大石调,其曲二:曰清平乐,大明乐。九曰双调,其曲三:曰降圣乐,新水调,采莲。十曰小石调,其曲二曰:胡渭州,嘉庆乐。十一曰歇指调,其曲三:曰伊州,君臣相遇乐,庆云乐。十二曰林钟商,其曲三:曰贺皇恩,泛清波,胡渭州。十三曰中吕调,其曲二:曰绿腰,道人欢。十四曰南吕调,其曲二:曰绿腰,罢金钲。十五曰仙吕调,其曲二:曰绿腰,彩云归。十六曰黄钟羽,其曲一:曰千春乐。十七曰般涉调,其曲二:曰长寿仙,满宫春。十八曰正平调,无大曲,小曲无定数。”

剑器的曲谱以“南仙吕宫羽”为基调,如经典的《剑器令》,《曲谱》卷五《剑器令》:“咱每论丰标,看过了多多少少。这玉容都强别个,果然一见魂消。剑器曲还有专门的词与之相配,名为《剑器近》,《历代诗余》卷六十二袁去华的《剑器近》:“夜来雨,赖倩得东风吹住。海棠正妖娆处,且留取,悄庭户。试细听,莺啼燕语。分明共人愁绪,怕春去,佳树翠阴初转午,重帘未卷乍睡起。寂寞看风絮,偷弹清泪寄烟波。见江头故人,为言憔悴如许。彩笺无数,去却寒暄,到了浑无定据,断肠落日千山暮。[3]

又言“剑器浑脱”,“浑脱”既是曲,也是“舞”。《教坊记》中记载有“醉浑脱”的曲名[4]。唐天后末年,有人将“剑器”和“浑脱”两乐合奏,形成一种新的声调。《乐书》卷一百六十五《乐图论》:“乐府诸曲自古不用犯声,以为不顺也。唐自天后末年,剑器入浑脱始为犯声之始。剑器宫调,浑脱角调,以臣犯君,故有犯声。明皇时乐人孙处秀善吹笛,好作犯声,时人以为新意而效之,因有犯调亦。”[5]尔后,因两乐的结合非中正之音,中宗时,人们开始在心里上排斥“剑器浑脱”乐曲,至睿宗时废止。[6]

“西河剑器”也是曲名之一,《教坊记》中就记载有“西河剑{气}[器]”[7]。“西河”的曲调,与“剑器”同属“南仙吕宫羽”调,名为《西河柳》。《曲谱》卷五《西河柳》:“体态娇,情性好,说来的话儿且是答应的巧。各统门庭不上交,曾将烈火烧,多将恶水浇。恐怕墙花路柳,惹得蜂蝶闹,做个一阑干与他遮护了。果然道是小生标,倩一个媒人下锹来。[8]同样是《西河柳》曲,还有一首是“失宫犯调”。《曲谱》卷末《西河柳》:“踏芳径,游女香肩并。庙貌巍峨,道门清净。”此外,《词谱》卷三十四录有《西河词》六首,其中以周邦彦的《西河词》为正体:“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地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9]

“晓是舞者”的公孙氏,做为“内人”却又“洎外供奉”,“剑器”等曲方能见于教坊,这与唐代宫廷乐署的改制有密切的联系。唐高祖置内教坊于禁中,掌教习雅乐,属太常寺。武则天如意元年,改为云韶府。玄宗开元二年,又置内教坊于蓬莱宫侧,京都置左右教坊,掌俳优杂技,教习俗乐,后遂不再属太常寺。此后凡祭祀朝会用太常雅乐,岁时宴享则用教坊俗乐。雅乐置宫内的“内教坊”,俗乐、俗舞置宫外的“左右教坊”。《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十二:“唐旧制:雅俗之乐皆隶太常,明皇精晓音律,以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典倡优杂伎,开元二年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又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又教宫女,使习之。又选妓女置宜春院,给赐其家。礼部侍郎张庭珪、酸枣尉袁楚容皆上疏,以为上春秋鼎盛,宜崇经术。迩端士尚朴素,深以悦郑声,好游猎,为戒。上虽不能用,欲开言路,咸嘉赏之。”[10]“剑器”、“剑器浑脱”和“西河剑器”因为是“俗乐”而转置右教坊。《近事会元》卷四:“明皇开元末,西京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正坊。右善歌,左善舞,盖相习也。”[11]教坊常备“曲名”总计三百余首,以供皇上进点。《教坊记》:“凡欲出戏,所司先进曲名,上以墨点者即舞,不点者即否,谓之进点。”[12]

舞“剑器”时,有独舞或队舞。独舞艺人的着装有“雄装”,也有“军装”。《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六:“剑器曲,用女妓而雄装,空手舞。”[21]司空图说是着“军装”,《全唐诗》卷六百三十三《剑器》:“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潼关一败吴儿喜,簇马骊山看御汤。”[22]集体舞的装扮有所不同,《律吕正义后编》卷八十九《乐制考》:“队舞之制其名各十。小儿队,凡七十二人。一曰柘枝队,衣五色绣罗宽袍,戴胡帽,系银带。二曰剑器队,衣五色绣罗襦,裹交脚,幞头,红罗绣,抹额,带器仗。三曰婆罗门队,紫罗僧衣绯,挂子,执锡环,拄杖。四曰醉胡腾队,衣红锦襦,系银·鞢,戴毡帽。五曰诨臣万岁乐队,衣紫绯绿罗宽衫,诨裹,簇花幞头。六曰儿童感圣乐队,衣青罗生色衫,系勒帛,总两角。七曰玉兔浑脱队,衣四色绣罗襦,系银带,冠玉兔冠。八曰异域朝天队,衣锦袄,系银束带,冠夷冠,执宝盘。九曰儿童解红队,衣紫绯绣襦,系银带,冠花砌凤冠,绶带。十曰射雕回鹘队,衣盘雕锦襦,系银鞢,射雕盘。”“剑器队”配有“器仗”,这些器仗是专门的舞具,与“剑”无关。《渊鉴类函》卷一百八十六《乐部》:“舞器有:相,应,牍,雅,戈,钥,弓矢,戚,扬,翟,鹭,翿纛羽葆幢,旌,节,麾,箾。”

3 从舞“剑器”到舞“剑”

有宋一代,太学博士史浩以“项庄舞剑”和“公孙剑器”为背景,借助“舞剑”来刻画人物或故事的主题,编写了经典的舞台剧《剑舞》,并采用“剑器曲”为伴奏。宋史浩撰《鄮峰真隐漫录》卷四十六《剑舞》。

“公孙大娘”角色的演员,“袖翻素霓以连轩,手握青蛇而的砾”。“青蛇”是“镆鎁”的代称,这显然是持剑而舞。唐白居易撰《白氏长庆集》卷四《鸦九剑》:“欧冶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剑铸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金铁腾精火翻焰,踊跃求为镆鎁剑。剑成未试十余年,有客持金买一观。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不如持我决浮云,无令漫漫蔽白日。为君使无私之光及万物,蛰虫昭苏萌草出。”[14]

抑或是以上《剑舞》戏曲的传播,开启了人们对公孙大娘从“舞剑器”向“舞剑”的认识转化。宋代郑思肖以剑入画,名曰《公孙大娘舞剑图》:“纤手生风搅昼寒,好花翻影艳清欢。试看不犯锋芒处,舞碎晴空雪一团。”[15]晁补之的书画题注《题白莲社图后》:“张颠观公孙大娘舞剑而草书长进。”[16]释居简《赠陈生》:“公孙氏剑舞观者得草圣之妙。”[17]韦骧《求陈和叔草书千文》:“晚有张颠尤恠伟,意自公孙剑中得。”[18]隶至元朝,仇远籍公孙氏映衬手持“太阿”宝剑,身着“短衣”的侠女,更为直观。仇远《山村遗集》记载的《葛雄女子舞剑歌》:“葛家女儿十四五,不向深闺学针缕。遍身绣出蛟螭文,赤手交持太阿舞。红罗帕兮锦缠头,口吐长安游侠语。侧身捷如飞鸟轻,瞋目勇如独鹘举。云窗雾阁岂无情,终欠娇娆太麤武。黄堂张燕灯烛光,两耳喧喧厌歌鼓。人言葛氏善舞剑,曾向梨园奉尊俎。短衣结束当筵呈,壮士增雄懦夫沮。我怜健妇胜丈夫,却欲骄兵如处女。安得成军如娘子,直气端能捷秦楚。只愁逢着裴将军,公孙大娘汗成雨。”[19]王樵《方麓集》卷十六:“承蜩之可以喻学,犹公孙大娘舞剑之可以悟书法也。”[2 0]李东阳《次韵答邵户部文敬》:“张颠自有银钩笔,不似公孙舞剑时。”[21]清人曹贞吉《满江红》:“想落笔,公孙舞剑,张颠濡墨。潇洒青天鸾凤下,动摇雷。”[22]

尤其是书论方面的著作,多数认定公孙大娘是“舞剑”,内容表述如“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而草书以进,吴道元请裴旻舞剑而壁画以成”,“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得其神”,“张长史见公孙大娘舞剑得低昂回翔之状”,或“公孙剑舞”、“公孙剑伎”等等。如宋朱长文撰的《墨池编》,明薛瑄撰的《读书录》,明陶宗仪撰的《书史会要》,明张丑撰的《清河书画舫》,明汪砢玉撰的《珊瑚网》,倪涛撰的《六艺之一录》等,都将“剑器”视作“舞剑”,比比皆是。

值得一提的是,当“剑器浑脱”为犯声,到被睿宗废止后,“剑器”一词的提法就逐步减少,而“浑脱”一直在延续着,甚至在元、明时期,“浑脱”舞也变成了持剑而舞。元杨维桢撰《铁崖古乐府》补卷六《赵公子舞剑歌》:“赵公子,千人英。读书万卷愁无成,负此长身九尺如长城。雪芙蓉,玉青骢,我将挟尔成大功。腰缠十万欲何往?直上北台观虎龙。道逢铁笛仙,把酒九峰前。酒酣为我拔剑起作浑脱伎,白虹绕地乌风旋。躩然指天天为穿,天狗堕地顽星坚。老铁酒酣为椎鼓,壮士冲冠髪倒竖。老增撞斗何足为?鸿门突立卫真主。赵公子,千人英,为君酌酒肝胆倾。忍见东南吴楚坼,慎莫脱手踊跃逝去双龙精。君不见我家古铁三尺冰,粤砥荡磨新发硎。不学区区一人敌,上为天子匡前星。”明袁华撰《耕学斋诗集》卷二《独酌谣》:“独酌一壶酒,独酌乐天真。又何须撞钟击鼓秦讴赵舞,列鼎坐重茵?天地作蘧庐,日月为户牖。阴阳作朋,造化为友。不愿白玉悬腰间,不愿黄金系肘后。但愿年丰四海清,日月沉醉无何有。独酌有真趣,可惜少知音。清风明月蛙鼓吹,仰天浮白呜呜吟。独酌诚可乐,抚事愁弥深。长歌拔剑舞浑脱,壮气激越秋阴阴。君不见东家积钱与斗齐,美人如花白玉题。一朝祸起口仰药,红颜散作他人妻,悔不日日独酌三千卮。又不见王敦不饮恺杀婢,安石固辞司马醉。万古垂名在简编,酒边已蓄奸邪意。”实际上,无论是“拔剑起作浑脱伎”,还是“拔剑舞浑脱”,都是李唐时期“剑器浑脱”的继续,元以后的舞剑器,已经与持剑而舞没有差异。

“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俨然成为各界的典语。书画雕刻艺术的神韵,勾回错落的笔法,跌宕起伏的气势,以兹为学习的要义。修心法度缘此亦有所“悟入”,胡仔《渔隐丛话前集》卷四十九《山谷下》:“诸子悟入之理,正在工夫勤惰间耳。如张长史见公孙大娘舞剑,顿悟笔法。如张者专意此事,未尝少忘,胸中故能遇事有得,遂造神妙。使它人观舞剑,有何干涉,非独作文学书而然也。”而武术套路技法,更因之而蓬荜生辉。唐顺之《荆川集》卷三《杨教师枪歌》:“老杨自是关东客,短衣长躯枣红面。千里随身丈八矛,到处寻人斗轻健。谓余儒生颇好武,一揖滚滚发雄辨。坐惊平地起波涛,蠕蠕龙蛇手中现。拨开双龙分海嬉,攒簇两蛇合穴战。争先尽教使机关,缩退谁知卖破绽。目上中眉犹自哂,绵中裹铁那能见。满身护着不通风,百步撺来激流电。飞上落下九点丸,放去收回一条线。问君何为技至此,使我凭轩神腼眩。答言少小传授时,五步七步画地践。迩来操弄三十年,浑身化作枯树竿。心却忘手手忘枪,眼前只见天花旋。乃知熟处是通神,解牛斲轮安足羡。因君亦解草书诀,君枪岂让公孙剑。”

4 结语

当然,并非后世的作品对“剑器”的理解都是同一性,清代田雯的作品就恍若历史的再现。《古欢堂集》卷五《百丈旗观剧》:“宜春小部教坊儿,戳筝挝鼓双髻垂。白叠裲裆花覆眉,登场撇捩蹲且驰。尻顶撑地足则踦,背如箜篌腰如箕。青荧榧几烧琉璃,伛偻扑朔舞僛僛。累黍妙契争毫厘,身轻一鸟何浏漓。手摇花罕口吹篪,游龙蜿蜒绰板随。灵妃笑电群相追,红练杂沓连冯夷。弄珠神女来游嬉,云旓下驾斑文狸。举座色动喜复疑,有客感激叹神奇。此非人巧天授之,公孙大娘乃若兹。西河剑气光离离,我观此舞生嗟咨。一技成名徒尔为,削鐻承蜩世莫窥。檐花乱落酒百鸱,空阶雨过飘凉飔。黑甜软饱夜何其,张灯高歌百丈旗。”[39]这支类似“西河剑器”的队舞,主角“灵妃”所持器具是“红练”,配角手持“花罕”(各种颜色的小旗)和乐器“篪”,与“剑”一点也不相干。

今人或机构仍表现出对公孙大娘“舞剑器”的厚爱,研究颇多,但惜有瑕疵。或因对演变时间研究的不够细致,肖冲先生力证是“持剑而舞”,《公孙大娘不曾舞剑吗》:“但拿后世变化了的《剑器舞》去证明唐公孙大娘不是执剑而舞,就不免有削足适履之嫌。”[23]或因是对起源问题的推测,王永平认为是“剑舞”,“剑器舞是舞蹈化了的剑舞,这种舞蹈常出现在卖艺人表演的节目之中。后来,这种舞进入宫廷,经过艺术加工,变成手执器械道具而舞,其舞姿就更为潇洒美观,刚健奔放了。”[24]或因是概念理解的牵强,权威的《中国武术史》兼而有之,其解释也是难以说清:“其实剑器舞应该就是武舞,剑为武之代称。公孙大娘所舞被称为剑器舞,是因为她舞的是武舞,并不拘泥于她手持什么而舞。……显然,剑器舞不仅有持剑而舞,持流星而舞,空手雄装而舞,还有持刀、持白旗、红旗等而舞的。所以,清方以智《通雅》云:‘《剑器》乃武舞之曲名。健舞,武舞也。’”[25]

也有学者从“时间”的角度提出质疑,认为杜甫出生于睿宗太极元年,至玄宗开元三年才四岁,便能观公孙氏舞剑器,且知其浏漓顿挫,独出冠时,五十年后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堪称“异人早慧”[26]。唐代“三杰”之一的李白,与张旭、怀素及公孙大娘所处的年代比较接近,上引李白《赠怀素草书歌》,不说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是“浑脱舞”,与器械之剑不相及,更为可信。

唐宫中嬉燕之乐伶,辗转腾挪,动迅静定,扣人心弦。《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六:“(武舞)优伶,常舞大曲,惟一工独进,但以手袖为容,蹋足为节,其妙串者,虽风旋鸟骞不踰其速矣。然大曲前缓迭不舞,至入破则羯鼓、震鼓、大鼓与丝竹合作,句拍益急,舞者入场,投节制容。故有摧拍、歇拍之异,姿制俯仰,百态横出,然终于倡优诡玩。”[27]“剑器曲”当属大曲,杜工部为公孙氏动人舞姿所折服,“霍如羿射九日落”等四句,是对“优伶”献舞最为贴切的描述。杜子美还在诗中清楚地阐明了“剑器”、“剑器浑脱”、“西河剑器”是舞曲而已,“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因此,唐明皇时期最优秀的乐伶公孙大娘,舞大曲,以手袖为容,徒手而舞。至于现今将“剑器”理解为“持剑而舞”、“剑舞”或“武舞”等等,实在是用古不专,错释臆断。

[1]全唐诗[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1.

[2]全唐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534.

[3](清)沈辰垣.历代诗余(卷62)[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316.

[4](唐)崔令钦.教坊记[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9.

[5](宋)陈旸.乐书(卷 165)[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 2.

[6](宋)陈旸.乐书(卷 184)[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4.

[7](唐)崔令钦.教坊记[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7.

[8]文渊阁《四库全书》本[M].页 40、41.

[9](清)沈辰垣.历代诗余(卷83)[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406.

[10](明)杨士奇,等.历代名臣奏议(卷42)[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9.

[11](宋)李上交.近事会元(卷4)[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8.

[12](唐)崔令钦.教坊记[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2.

[13](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146)[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1283.

[14](唐)白居易,撰.白氏长庆集(卷四)[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18.

[15]影印清抄本.宋集珍本丛刊(第103册)[M].页669、670.

[16](宋)晁辅之.鸡肋集(卷33)[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3.

[17]影印清抄本.宋集珍本丛刊.(第71册)[M].页39.

[18](宋)韦骧.钱塘集(卷 1)[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12.

[19](元)仇远.山村遗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 4、5.

[20](明)王樵.方麓集(卷 16)[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59.

[21](明)李东阳.怀麓堂集(卷11)[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12.

[22](清)曹贞吉.珂雪词(卷上)[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22.

[23]肖 冲.公孙大娘不曾舞剑吗[J].体育文化导刊,1986(6):7-9.

[24]王永平.唐代剑器舞考[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1990(3):90-95.

[25]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编纂.中国武术史[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6:180.

[26](清)吴景旭.历代诗话(卷39)[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页4.

[27](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146)[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1285.

Kaiyuan Folk Rhyme——A Study on Sword Dance by the Lady of Gongsun

Lin Youbiao1Zhang Shunjiao2
(1.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006;2.P.E.Dept.of 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2)

By the analysis ofquot;Sword Dance by the Lady of Gongsunquot;in historical records,the paper draws the conclusions:(1)quot;Swordquot;,quot;Sword Hun Tuoquot;andquot;Xi He Swordquot;in Tang Dynasty belonged to the dance ofquot;18 Tone and 40 Tunequot;,they had two tunes with which some Ci and Ling match.(2)Solo and Group Dance existed in thequot;Sword Dancequot;of Tang Dynasty,performers in Solo should follow thequot;Waving sleeves to dance,Stepping feet to keep rhythmsquot;and danced with nothing;And performers in Group Dance should holdquot;Propsquot;,which didn't mean the sword.(3)In the variety of the late Tang Dynasty's works,quot;Sword Dancequot;was confused with mean ofquot;Waving Swordquot;andquot;Jian Props Dancequot;and was commonly found in the works.(4)After the Song Dynasty,quot;Sword Dancequot;andquot;Wu Hun Tuoquot;changed:the performers should hold swords in dance.

quot;Kaiyuanquot; sword sword dance

G85

A

1004—5643(2010)01—0020—04

1.林友标(1966~),男,副教授。研究方向:民族传统体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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