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自然”和浪漫主义
——从卢梭到华兹华斯
2010-08-15温沁
温 沁
“回归自然”和浪漫主义
——从卢梭到华兹华斯
温 沁
分析卢梭《论科学与艺术》中蕴含的哲学思想,认为其哲学思想中最本质的特点之一就是“回归自然”,表达自然的感情。这一思想对后来的文学家有极其深远的影响,华兹华斯就深受其影响。作为19世纪英国“湖畔诗人”的优秀代表,华兹华斯的诗歌里有大量讴歌和赞美大自然的佳作,是浪漫主义的华美乐章。
卢梭;平等自由;浪漫主义;华兹华斯
一、卢梭《论科学与艺术》所表现的精神
由于自身特殊的经历,卢梭心中郁积了许多对巴黎上流社会腐朽的疑惑,这些问题长期以来积压在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断地问自己:人类从原始的自然状态走出来进入文明社会,究竟带来了什么好处?以多数人的忍饥挨饿为代价换取的少数人的骄奢淫逸、高谈阔论难道合理?文明,主要是科学和艺术的发展,是促进了自由还是推进了平等?他认为迄今为止,文明的进化亵渎了人类善良纯朴的天性,造成了良知和道德风尚的普遍堕落。
卢梭认为,作为“文明”根本标志的科学和艺术的发展窒息了人类天生的自由情操,人们不能遵循自己的天性而成了虚伪的时尚、习俗和偏见的奴隶。在文明人温文尔雅的礼仪下面,隐藏着怀疑、猜忌、恐惧、冷酷、贪婪、戒备、仇恨和背叛。科学和艺术源于人的虚荣、贪婪和骄傲,而它们的发展又助长了闲逸、虚荣、奢侈和金钱至上主义。人类的灵魂、德行和情操随科学艺术的发展而堕落,犹如星球的运行支配着潮汐的涨落。虚假的才能成了衡量人的价值的唯一尺度,而责任、正直、人道、热爱祖国和自由这些公民的基本品质却遭到冷落和蔑视。理性显赫一时,真挚、纯朴的感情和高尚的德行则遭到漠视,才智和高雅的情趣备受推崇。那些“分散在穷乡僻壤”、“给我们以面包,给我们的孩子以牛奶的人”[1]却遭受欺凌,轻蔑而悄然离世。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每个人在他人的不幸中追求自己的利益,只知道财富、荣誉和权势,随才智不同和德行的败坏而来的人与人之间的致命不平等乃是科学和艺术发展之最显著、最危险的后果。总之,随着私有制的产生和文明社会的发展,人类的心灵、行为和相互关系日趋腐败和堕落。卢梭对纯朴的自然状态的赞美,正是为了加强他对文明社会腐败的抨击。在他看来,社会人的精神文明和道德并不是随着物质文明和科学艺术的发展而进步,相反,社会文明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精神和道德的堕落。但卢梭不是要“毁灭社会”,“再返回森林去和熊一起生活”,他声称:“我自谓我所攻击的不是科学,我是要在有德者的面前保卫德行。 ”[1]
卢梭将奢侈视为与科学、艺术相伴而行并与善良的风化和德行背道而驰的行为,科学、艺术愈发展,道德愈堕落,对人类愈不利。所以他认为,与其有知识、科学、艺术而无道德,还不如有道德而无知识或科学、艺术;主张应以自然、善良的天性代替文明的“罪恶”,甚至提出“回到”自然去,提倡“自然道德”、“自然宗教”、“自然教育”,这在他此后的作品里都有更全面的描写。如讨论教育问题的哲理小说《爱弥儿》,尽管这一切卢梭是为了反对当时封建制度下的“文明”,但其一般地否定科学、艺术对人类社会的进步作用,认为它们有害无益,这同他整个的思想体系及其要达到的目标是相矛盾、相背离的,同时也充分表现了他的唯心主义观点和非历史主义方法,因此有很多人对他的言论持否定态度。尤其是当时的一些“反动分子”和一些崇尚理性的人。后来,也有人用客观的语气指出卢梭的错误:总体上说,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随着科学以及艺术的发展和进步,人类的道德是朝着越来越进步的方向往前发展,卢梭的道德堕落退步论是站不住脚的。罗曼·罗兰也曾认为卢梭是肤浅的,说他是文艺性过重而立论不够坚定。其实,科学和艺术的发展不仅不是道德堕落的原因,而且是道德进步发展的契机和新的起点。这不是科学和艺术本身的问题,而是制度问题、体制问题。其实,科学与艺术不是道德堕落的根本,当时的人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不妨碍卢梭论文的轰动,即便是站不住脚的立论,一样能使当时的绝大部分人信服和佩服。
卢梭受柏拉图的影响并有所阐发,但是在文艺方面,卢梭与柏拉图还是有所不同的:后者侧重思考文艺与理性的关系,审查文艺是否有利于加强理性;前者从文艺对普通大众生活的实际影响出发,考察文艺能否有利于大众的生活,能否把观看文艺的感受、受到的教育落实到行动上。但无论如何,卢梭“自然”与“文明”对立的思想,却成了后来浪漫主义文学兴起的一个促进因素。
二、卢梭的浪漫主义与华兹华斯
崇尚质朴的自然和真挚的情感,这既是卢梭美学思想的基调,也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基本特点。卢梭的美学思想既是一种自然主义美学,更是一种浪漫主义美学;它不仅在人心中呼唤起重返大自然的强烈愿望,而且更激发起了人们崇尚真实情感、反对虚浮形式的执着要求。在卢梭看来,真正的美来源于自然,作用于感官,激发起人们内心的真挚情感和道德良知。热爱自然就是返朴归真,它不仅表现为回到自然环境的优美之中,而且也表现为回到自然情感的真纯之中。浪漫主义与回归自然有着不解之缘,崇尚情感也就是崇尚自然,而这样的美学思想对其后的很多作家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无论是在夏多布里安的粗犷而神秘的丛林遗风中,还是在华兹华斯的幽深而宁静的湖畔梦幻里,我们都可以看到卢梭式的自然情结;甚至在“跛脚魔鬼”拜伦所呼唤的地中海的轰鸣狂啸中,在“幽灵作家”霍夫曼所向往的月光朦胧的魔夜里,也同样映现出卢梭对大自然的赞美之情。
笔者以华兹华斯的抒情诗歌为例,分析卢梭对浪漫主义的影响。
威廉·华兹华斯,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湖畔派”的杰出代表。他作为大自然的歌手,大量地描写美丽的大自然以及在美好大自然中的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他把自己对人民、对大自然的深厚情感化作动人的文字,编织成优美的诗篇。他不仅是卢梭“回归自然”思想的接受者、追随者,而且是传承、发展“回归自然”思想的杰出代表。他在《抒情歌谣集》序言中这样写道:“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我曾经说过,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诗人以人的热情去思考和感受”。[2]他认为有一种力量自能使我们的心受感染,我们能让自己的心充实,那就是明智地听其自然。在他看来,大自然中有更多的智慧的蕴藏,有无数现成的财富来丰富我们的头脑和力量。最能突出说明他这一思想的,莫过于他写于1789年7月的《丁登寺》一诗。他说,在丁登寺的废墟旁,在落日余辉中,他感到了自然中有一种存在,这种存在以一种动力和精神推动着一切有思之物和一切思维的对象,并在宇宙中运行;而后的《岩石上的樱草》更为直截了当地认为上苍已把一切筹划,寂寞的草就这样开着花,一年一葬也不怕;在长诗《序曲》中,他又重申了上述思想:树林、峭壁、风声、云朵,全是同一心灵活动方式,神喻的语言,永恒的象征。在华兹华斯的眼里,自然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神,是人类万物之本,它不仅是人类生命的源泉,而且也提供人类发展和壮大的原则;人与自然之间是相互适应的。所以,他在诗中咏赞自然界的光景声色对人类的影响,倡导从自然界中获得情感,以自然来启迪人生并拯救灵魂,使人与自然之间达到完美的和谐,这也正是他执着地倡导“回归自然”的原因所在。正因为华兹华斯对大自然充满乐无限热爱,所以他对破坏这种自然的社会及其文明是憎恨的,对被压榨、欺凌的穷苦平民给予了无限同情。他的诗篇都是从社会平民中间撷取生活题材来创作的,如《迈克尔》、《最后一只羊》、《堪布兰的老乞丐》、《孤独的收割者》、《露茜》、《水手的母亲》、《毁了的村庄》等诗,表现了穷苦人民的痛苦和悲惨命运:那80岁还在风雨中看羊的老农;那被风吞噬的小女孩;那失去了唯一当水手的儿子到处乞讨的母亲;那日夜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无一不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揭露与鞭挞,深刻体现了诗人对平民的同情和对世态炎凉的现实社会的悲叹,这不能不使他为“回归自然”,恢复人的自然本性而呐喊。
卢梭和华兹华斯两人生活的时间、空间上有很大的距离,他们遭遇的境况、信仰也各异,但他们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崇拜是一致的,他们同是出于对现实社会的失望和反感而要求“回归自然”的;他们信奉大自然所能给予人的美好情感体验是惊人相似的。在他们心目中,大自然就是人间的净土和乐园,是真善美的集中体现。他们认为生机勃勃、无羁无绊的自然生命会给人们以生命真谛和领悟。人在与自然的亲近中得到灵感,从而摆脱人世间的烦恼,获取心灵的自由和解脱,达到一种精神的高度愉快。这是他们同在大自然中寻求自然生命和生命自然的体验。卢梭“回归自然”的思想概括起来包含着两个层面的意义:一是回到外部自然,即大自然;二是回到内部自然,即人的自然本性。卢梭所提倡的“回归自然”既是山川草木、鸟兽鱼虫所构成的自然界,更是指人类的自然生活状态。回到人的自然本性就意味着在自然状态下而不是现实社会中,人类所显示出来的纯真、质朴的自然人性,这就是卢梭整个思想的精髓。而华兹华斯最杰出的贡献就是几乎用自己全部的诗歌创作去讴歌大自然和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他的自然诗中,人、人与人心、人性的问题居于核心位置,是他诗歌创作的主题。所以说,无论是卢梭哲学的思想核心还是华兹华斯自然诗的主要内涵,都是在呼唤自然人性和人性的自然,而这种呼唤是以他们独特的精神途径——“回归自然”来实现的。
然而,卢梭和华兹华斯关于“自然”的认识还是有不同的。华兹华斯有选择地接受卢梭的思想,他放弃了卢梭对“自然状态”和“自然人”的强调,没有承袭卢梭的自然与文明对立、自然与社会对立的观点。他在热情赞美并投身大自然中时,提出了“人与自然契合”的观点,这就使得他的自然观有别于卢梭的自然观。卢梭认为人类历史进入文明状态后是以不平等为基础的,剥夺了天赋的自由与平等,是人自然状态的堕落,他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以“自然”来对照“社会”,以“自然”来批判“文明”,在文明与自然对立、以自然批判文明的前提下倡导“回归自然”,钟情于自然状态中人类生活的样式,把自然状态作为人生理想境界的目标加以讴歌颂扬。而华兹华斯描写大自然的诗篇,不只是寄物言志、抒发情怀,同时也探索了自然及自然与人的关系。在他眼里,大自然不仅是人类生命的源泉,而且还提供了人类发展壮大的条件,人只有全身心投入自然并与之融合,才能进入一个真正完美的境地。所以他要求人们重返自然,让自然启迪、陶冶人的心性以补救人性的付出,在与自然的契合中,只要清醒,只要有意识地去努力,人就不会在强大的物质欲海中丧失人性。这是更深邃、更复杂层次的思考,也是华兹华斯自然诗中所体现出的最显著的特点。
三、结语
卢梭的“自然主义”哲学为新文学运动竖起一面旗帜,以至“回到大自然去”成了浪漫主义运动的口号。文艺转而面对普通人民,回到真挚纯朴的感情和朴素的田园生活。“回到自然”还包含着一种人生观和价值观,意味着拥护一切直接的、本原的东西即人的原始本性,反对一切间接的、衍生的东西即人为的习俗、礼节及“文明”的一切矫揉造作。审美活动是一种超功利的精神活动,它无法用物质世界的规律来加以解释。一个高尚的人应该自觉地培养自己的审美能力,用美的东西来充实自己的灵魂,并通过对美的热爱来达到增进道德的目的。卢梭的贡献还不止这些,他无疑是启蒙运动时期一位特殊的思想家,“回归自然”思想不仅具有政治批判意义,而且具有文明批判意义。从某种意义上看,后者才是卢梭思想的独特性所在。作为审视文明进程的价值理想所在,“回归自然”也指向了启蒙学派的历史进步观和理性观。卢梭以其敏感的神经感受到了与文明、理性相伴而来的问题,从而开启了现代性批判的先河。西方20世纪宏大的文化批判潮流可以在卢梭那里找到源头,而这种对文明的批判在今天也仍具有现实意义。
[1]卢梭.论科学与艺术[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9.
[2]抒情歌谣集:一八00年版序言//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第1册[M].曹葆华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I109.31
A
1673-1999(2010)02-0109-03
温沁,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汉语文化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对外汉语教学方向。
2009-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