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与意淫
——评方方小说《树树皆秋色》
2010-08-15赵臻
赵 臻
虚构与意淫
——评方方小说《树树皆秋色》
赵 臻
方方小说《树树皆秋色》是一篇语言简洁、情节精巧的佳作,但是小说本身在叙述者、重要男性主人缺席、情节等有着缺陷,极大地削弱了故事叙述的真实性,使得整个文本呈现虚构的特征,同时男主人公的缺位,以及方方处理的不当,使得我们不得不怀疑男主人是作者意淫结果。对上述缺陷的分析有利于我们加深对小说本质的认识和探索。
小说;虚构;叙事;意淫;情节
小说是一种叙事艺术,它通过虚拟情节或故事再现人生某种真实和虚构的经历,从而产生一种幻觉:将艺术世界等同于现实,在此中作家、读者洞见了生活本质,净化和宣泄自身情绪。因此,叙事变得极其重要,因为一件事情是真实的,那么不管作者怎样叙述,都不会改变事情真实性质,反之则不然。在某种程度上,作家就是一个叙事者,好的作家就是一个叙事高手。说白了,作家要善于编故事,因为我们知道文学本身就有虚构维度,并且只有在讲究叙述技巧、叙述角度等的前提下才能将一个本不存在的故事编得栩栩如生,编得令人信服。
方方的《树树皆秋色》是一个叙事的文本,她凭借着自己对女性世界深刻而细腻的探查,将一个高级大龄、容貌姣好、未受过爱情启蒙的知识分子——华蓉教授写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华蓉是某高校博导,事业上一帆风顺,情感上却是一片空白,偶有的一点恋爱经历,也因为追求者的朝三暮四而留下了阴影。她习惯了将校内一座葱葱郁郁的山林当做自己的爱人和情人,流连于其中,忘却自己情感上的苦恼,也忘却人生的婚嫁。可以说,华蓉是将自己沉溺于自然中,忘却人的社会性,也可以说她是在用自然来医治人生的伤痛和寂寞。然而,人生总有意外,一个陌生的电话闯进了她的生活,渐渐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通过电话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华蓉和老五)在进行着心灵的交流,华蓉从开始对老五的好奇、新鲜转变为依赖、爱恋。
在这个叙事文本中,老五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他总是通过电话走入华蓉的生活,也是通过电话随心所欲的消失和出现。华蓉对老五的爱恋开始于博士生严俊的剽窃事件,华蓉被自己的研究生带入了学术剽窃案中,在网上的口诛笔伐中,老五神通广大地弄到了华蓉在严俊论文上的批字照片,为她洗雪不白之冤。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已经对老五的电话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每天等电话是她的必需,老五逐渐占据了山林在她心中的位置。同时,她从老五那体贴入微的话语和关心中,感受着一个女人久违的爱情喜悦。
然而就在华蓉对老五一往情深、覆水难收的时候,老五却突然失踪了。华蓉想到了种种可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寻找老五,拼命地在以往的通话中回忆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还不断地去老五可能居住的教工宿舍一遍遍地打听着老五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在守门大爷似是而非的消息中,华蓉认为老五可能出事了。在此,我们看到了一个被情所困的女人的疯狂和痴迷。这种不能排遣的精神上的苦闷和焦虑最终转化为身体上疾病,华蓉大病一场,病后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了。就在华蓉病好后不久,老五的电话再次出现,老五的解释只是手机被偷,顺带掐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现在打电话给华蓉只不过想请她联系另外一个博导,他好考他的博士研究生。华蓉心灰意冷决绝地挂断了她以前一直盼望的电话,并换了电话号码,重新回到了把山林当作情人的生活。《树树皆秋色》中,方方对女主人公华蓉情感开掘是极其细腻和丰富的,对华蓉“爱情”的描写也独具一格。但细分析之下,就会发现方方的《树树皆秋色》存在着以下问题,它们的存在极大地削弱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叙述的可信性。
第一,叙述者问题:《树树皆秋色》语言生动、故事情节紧凑,可是从叙述者角度来说,存在着叙述角度不清晰,甚至模糊的问题。文中我们分不清楚是第一人称叙事还是第三人称叙事,应该说二者兼而有之,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方面可以对深入人物心理,对人物情感世界获得深刻的探查,另一方面又可用客观角度来记述事情的发展,使故事显得客观。然而,其弊端在于,叙述者介于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的写法使得我们很难搞清楚,作者如何获知此事,对此作者没有给出一个明确回答。正如基拉尔对加缪的《局外人》的评论中这样说到“莫尔索不读也不写,我们不能想象他给出版商手稿,或者修改校样。所以这些行动在‘本真的’存在中根本没有一席之地。 ”[1](P45)换而言之“这样一个人肯定不存在,这部作品根本就不该写出来”。[1](P45)
同理,在《树树皆秋色》中,我们不知道作者是如何得知这个故事的,也不知道真实的讲述者应该是谁,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讲述者即是作者,如果是这样,文本就具有强烈的主观性,作者“我”之外的人物的客观存在极难证实,小说就有沦为作家白日梦的危险,同时文中的老五也就会是作家意淫的结果。如此一来,小说彻底丧失了真实的维度,这样的小说是无法实现其功能的。如果否认了作者即是讲述者,那么作者如何得知此事,如何展开叙事,从严格的小说叙事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叙事者是不可能存在的。换而言之,小说虽然有虚构的维度,但是其本身必然要服从与现实生活相同的逻辑法则,小说人物、情节、环境等等都可以虚构,但是其必然要符合合理的逻辑。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讲述者是不存在,同样在小说中这样的叙事者也是不存在的,因此小说的修辞学效果(说服力)让读者将故事信以为真的幻觉效果就大打折扣,极大地削弱了故事的真实性,使得我们不得不怀疑该小说是作家故意虚构出来的,故事中的老五是作家意淫的结果。在此,作者在叙事者上遭遇了两难。
第二,故事中重要男性主人公的缺席:故事主人公老五从始至终都是缺席的,他始终是以电话的方式存在的,他的显现和消失都是通过电话,可以说他是一个很可疑的“人”,因为除了电话我们找不到他存在的任何痕迹,这也导致了华蓉在苦苦寻觅中始终无法找到他。这使得我们不由得怀疑“老五”本人存在的客观真实性,不由得使我们怀疑老五是不是作家编写故事的一个道具,这个道具本身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语言衍生物。
我们认真读《树树皆秋色》就会发现,华蓉生命中的重要男性基本上是缺席,老五是缺席的,父亲、哥哥也是缺席的,华蓉病了父母亲、兄姐都来了,但是小说中父亲、哥哥没有一句话,只有这样一句交代“华蓉的父亲和兄姐因各自尚有工作,都陆续回去了”。[2](P29),华蓉生命中的重要男性——父亲、哥哥就这样一闪而逝,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也是一个代名词?重要男性的缺席使得我们有理由产生作者是在回避男性,还是对男性本身就有着本能的恐惧?如果是恐惧,它会使得作家在描写男性时,尽量不让男性出场,即使出场了也是一个不被褒扬甚至是负面的角色,小说中对老五、张宏、王志强的中性甚至是有些负面的描写,对父兄的中性描写印证了我们的猜想。因此,作为男人出场的老五始终是通过电话的方式,因为电话可以给华蓉一个心理安全的距离,同时通过空间的间隔,减少了对男性的恐惧,在自由安全的空间,在静谧的夜间,虚构和意淫便可油然生发。
第三,故事情节中的问题:《树树皆秋色》的故事情节的设计不错,运思巧妙,但是也有笔大不周之处。其一,对老五性格塑造有缺陷:老五虽然是本校的教职工,但是在学校成立学术调查组的情况下,老五有何手段能拿到华蓉在博士生论文上批文的照片,这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但是老五办到了,这说明老五在学校有着广泛的人脉,有着不一般的能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住在破破烂烂的教工楼里?
退一步而言,就算他住在教工楼里,有着广泛人脉的他何以考博要向华蓉套题?老五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华蓉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都能恰如其分打过来电话的人,在他和华蓉建立了类似“爱情”的关系时,在华蓉深陷其中的时候,相信他陷得不比华蓉浅,为何他说断就断,这不像他的风格。他是一个心细体贴的人,他应该知道在他不明不白断线很久之后,再给华蓉打电话是一个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结局,为何他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不合时宜的事情、以不合时宜的理由打来电话了?为何老五在与华蓉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关系以后不利用这种关系去考博,这对一个精明的老五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说老五是一个情感的骗子,为何他最后还打来电话,如果是为了满足他男人的虚荣心,那么他应该很清楚他达到了,为何画蛇添足?
其二,华蓉寻找的情节有缺陷:华蓉在疯狂的寻找老五时,想尽了种种办法,别人问她老五叫什么时,为什么她不知道?老五以前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就明确说过他叫马驰,还开了马驰和马粪的玩笑,华蓉印象极深,为何在关键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并且她的寻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再说,华蓉是高校博导要查一个本校的教职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以一个堂皇的理由打个电话问学校就可以,为什么华蓉只是用一种徒劳的方法在寻找?华蓉找到了破破烂烂的教工宿舍时,问守电话老头时,老头说人太多了,记不得,为何华蓉没有在电话上查有无自家号码.再说,老五通过公用电话打电话不是一天两天,而且时间都是固定在晚上十点,看电话的老头为何没印象了?
其三,老五存在的不可能性:老五是故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故事因他而生发,可是认真分析之下老五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首先,老五如何能拿到华蓉在博士生论文上批文的照片?其次,老五怎么可能对华蓉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再次,老五和华蓉建立了非同一般关系,一个对华蓉关怀备至的人怎么可能不说一声就断了和华蓉的联系,这不符合老五的风格。华蓉几次约老五见面,老五均拒绝,为何在最后一次的电话中,老五为了与天津大学的博导陶瓷,爽快要华蓉请客,这一点都不像老五的性格,以老五的精明,他何尝不知道和华蓉的这种关系足以让他考上本校与华蓉关系好导师的博士生,为何要舍近求远?老五最后一次出现,感觉不像是他主动出现,而好像是作者为了读者厌恶老五故意设的一个局。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树树皆秋色》是一个美丽的虚构文本,作家在这个美丽的泡沫中折射出了女性高级知识分子对爱情的渴望和无奈。老五是一个作家臆想的恋人,通过这个虚构的并不存在的意淫人物,宣泄了自己的感情,升华了自己的情感。这个故事更像作家的一个白日梦,其中有华丽的色彩,细腻的心理描写,对知识女性心灵的探索,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但是小说在叙述者、重要男性主人缺席、情节等方面存在的缺陷,妨碍了小说获得应有的真实性和普遍性,我们期待着作者在这方面提高和突破。
[1]勒内·基拉尔.双重束缚:文学、摹仿及人类学文集[M].刘舒.陈明珠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
[2]方方.树树皆秋色[J].北京文学,2003(11).
I24.7
A
1673-1999(2010)02-0098-02
赵臻(1979-),男(白族),云南大理人,哲学硕士,遵义师范学院(贵州遵义563002)初等教育系讲师,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2009-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