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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存在主义解读

2010-08-15封金珂浙江财经学院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名作欣赏 2010年15期
关键词:男权紫色白人

□封金珂(浙江财经学院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8)

当代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斯·沃克的代表作《紫色》自1982年出版后即成为畅销小说并引起评论界的关注,其形式、内容和主题都有了很多启发性的研究成果。笔者以“紫色”为关键词在中国学术期刊网上搜素,相关论文就有百余篇。不同的评论家,分别运用女权理论、黑人女权理论、精神分析、原型批评理论和后殖民理论等,就小说的文体特征(包括书信体、黑人土语和叙述手段等)、人物刻画、颜色的隐喻、宗教思想和主题思想等方面进行了探讨。

本文以存在主义女权理论为指导,主要从茜莉他者身份的界定、他者观念的内化、他者地位的反叛等方面再读文本,以期对主人公茜莉的妇女主义精神的求索历程有新的阐释。

一、茜莉“他者”身份的界定

西蒙·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1986)的代表作《第二性》,吸收了以海德格尔和萨特为代表的20世纪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系统地阐述了存在主义女权思想。在波伏娃看来,女性是“他者”,她用存在主义解释女人的文化身份和政治地位,“主体只能在对立中确立。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则是他者”①。

女人的“他者”地位是和她们的“处境”息息相关的,这种处境部分来自于男权制度,部分来源于女性的“内在性”。正是这种处境,使她们失去主体地位和主体意识,失去实现自身价值的可能,从而成为相对于男性的受压迫的“第二性”。

与白人女性相比,黑人女性的处境更遭。南妮说黑人妇女是世界的骡子,白人把负担扔给黑人男性,他们不敢不接,但是他们转而又把包袱抛给了黑人女性。《紫色》中,茜莉的“他者”的处境就是种族压迫和性别压迫造成的。种族歧视和压迫渗透在黑人生活的每个角落。小说中索非亚因拒绝给市长夫人当女佣,被市长当面一拳,从不受人侮辱的她还了一拳,却被投进监狱,一只眼睛被打瞎,一条腿被致残,被监禁十数年后释放,依然逃脱不了做市长夫人女佣的牢笼。茜莉的亲生父亲是被白人私刑处死的。在白人开的商店里,白人店员对茜莉透着傲慢、冷峻和粗暴,对白人市长夫人则热情有加。白人在黑人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们称黑人为“黑鬼”,从骨子里蔑视他们。再者,在黑人内部,性别压迫也监禁着茜莉的生活。14岁的她就被继父强暴,事后还要在他的淫威下给他刮胡子;她与“父亲”所生的一儿一女均被“父亲”强行夺走、卖掉;“父亲”说她的笑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她便立刻手足无措,努力收住笑容。被继父玩腻后,她被强行嫁给一位陌生男人,充当丈夫的家庭奴隶和性工具,行动稍有怠慢就得挨皮鞭或拳脚。茜莉从男性世界中体验到的只是暴力、冷酷和无边的谩骂,她从来没有享受到作为一个女人所应该享有的快乐。男性的压迫使她的身体惨遭摧残,人格备受剥夺。

二、茜莉“他者”观念的内化与“自欺”

萨特伦理学中的“自欺”指的是个人在面临自由选择的时候,自愿扮演和接受他人或社会强加给他的存在角色,选择一种被规定的态度去对待外部世界,心甘情愿地做出自己身份所应有的标准动作。凭借“自欺”,我们可以把自己认作“他者”或一个事物来逃避焦虑,但这种态度会使人丧失自身的主体性,心甘情愿地变成客体或类似于物一样的自在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自欺者已经把他者的观念内化为自己存在的一部分,转化为自己自由选择和行动的信条,自觉地选择社会和人们给他规定的态度,按照社会和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去行动,从而完全失去了主体性,成为了完全意义上的“他者”。因此,“自欺”的态度是以牺牲自己的人格和自由、形成自觉的他者观念为代价的(如“咖啡馆的侍者”)。在男权社会中,对女性来讲,“自欺”就是主动接受男性至上观念,把自己视为“他者”。波伏娃虽然未用“自欺”概念,但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女性被认为“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这意味着她们要无可置疑地接受男人为她们制定的真理和法律,女人的命运是体面的服从”①。

这种“自欺”的态度使笔者联想起人们常说的“自欺欺人”。《朱子语类》:“因说自欺欺人曰: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自欺欺人者无非是拿别人心目中的标准来欺骗自己,约束自己,进而达到欺骗别人的目的。像《圣·热内》中的孤儿让·热内不知不觉地接受公众赋予他的“贼”名一样,茜莉是以自欺欺人的态度审视自己的。在她的潜意识中,存在着白人至上、男权至上的观念,这就使她心甘情愿地站在女性他者的立场上,按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和标准,以“自欺”的方式去选择,去行动。

在种族压迫和性别压迫的双重监禁下,茜莉逆来顺受,从未想过反抗。别人说她笑得难看,她便只敢抿着嘴偷偷地笑;她觉得自己该做个乖女孩,因此明知“父亲”不对,却依然承认他在家中的权威,任由他蹂躏、任由他剥夺自己的孩子,任由他将自己像件旧衣服一样甩给别的男人;她奉丈夫为天,默默地履行所有的义务,甚至把挨打当做上帝的旨意,当做理所当然,即使年幼的妹妹被先生欺辱、赶走,生死不明她都依然履行着一位妻子的责任……她像一块木头,几乎没有感觉;她又像根本不存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当她丈夫的妹妹凯特和儿媳妇索非亚鼓励她跟丈夫斗争时,她坚决地回答:“我不斗,我安分守己。”哥和格拉瑞·安萨尔杜在《我的背是座桥》中指出,美国少数民族的妇女,主要是黑人妇女,要与种族主义偏见和特权,以及虐待妇女和暴力行为等黑暗的社会现实作斗争。也就是说,要与民族解放运动和民族经济发展中的夫权制作斗争。②然而,作为一名区区的弱女子,茜莉根本不敢幻想反抗夫权专制,甚至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情绪。跟众多长期受压迫的妇女一样,茜莉无形之中已接受了夫权至上的观念,接受了被奴役的“他者”地位。

三、茜莉“他者”地位的反叛

“自欺”是人的一种不真实的存在,它使人的自由意识和选择存在着一种非真实化的危险。萨特把这种态度视为人的绝对存在的一种威胁。但是,在萨特看来,非本真的“自欺”对人的绝对自由的威胁,并不意味着人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实虽然本身是不能也不必改变的,但是,现实就其对人的关系而言,重要的是它的意义,改变意义就等于改变现实。每个人只应该在自己的心理范围内去寻求自己需要的满足,把自己的内部意识当作积极价值的泉源。

要自由,就得反抗,听其自然就会被荒谬恐怖的世界吞噬。加谬说:“我反抗,故我在,”波伏娃也说过,“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④。所以,茜莉要想追求个性自由,改变女性他者的地位,就必须抛弃或摒弃她内化的“他者”观念,排斥客体状态,并对促使女性他者地位形成的整个文明体系,对男权社会及男权中心观念进行反叛。“听天由命只能意味着退让和逃避,对女人来说,除了谋求自身解放,别无他途。”⑤

如果让茜莉继续维持“自欺”的方式生活,逆来顺受、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那么,这样的人物形象又落入传统文学的窠臼,毫无新意。然而,沃克并不想落入俗套。《紫色》中,她把自己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生活的不懈追求,倾注到文学作品中,把茜莉从迂腐的传统思想束缚中解放出来,帮助她树立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从而打破了传统文学中描写的黑人妇女的“假”形象,即与现实中的黑人妇女不相符合的形象,塑造一个全新的黑人妇女形象。当年,易卜生让他的娜拉从一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出走。结果,娜拉的出走和出走的娜拉何去何从的问题曾在中国文坛讨论了许久。《紫色》中,沃克也同样让茜莉以及其他女人纷纷离开家庭,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开始了她女性“他者”地位的反叛历程。在这一反叛历程中,扮演着导师和保护神的角色的是另一黑人女性莎格,一个自由自在流浪江湖、依靠自己的歌舞谋生的黑人歌手。莎格不同于一般的黑人妇女,她是沃克“妇女主义者”的代言人,她拥有自己的事业,“干起事来比大多数男人还要有男子气概”,她爱女人,也爱男人,而且以“整个种族(包括男人和女人)的生存和完整为己任”。正是在这样一个“妇女主义者”的启迪和带领下,茜莉找回了自我,解放了自我。

在莎格的影响下,茜莉首先改变了世界观,原有的白人上帝观和男权至上的思想经历一次彻底的洗涤。她意识到,上帝除了给了她“一个被私刑处死的爸爸”、“一个疯妈妈”、“一个卑鄙的混蛋后爹”,还有一个她“也许永远都见不着的妹妹”之外,对她的倾诉从未关心过,她的惨境也并未改变,一向逆来顺受的茜莉开始向这位至高无上的权威发出了挑战,“上帝为我做了什么?——他是个大魔鬼——(他的)举止就像我认识的其他男人一样:轻薄、健忘而卑鄙”。这语破天惊的不逊之语代表了茜莉性格发展和自立精神的第一次飞跃,她不但对上帝的权威发出了挑战,而且向以上帝为代表的男权思想发出了挑战。

清除了思想上的禁锢之后,莎格带茜莉到孟菲斯,开始以缝纫为生,进一步帮她自立自强。一直被压抑的创造力释放出来,茜莉的裤子越做越好,主顾越来越多,最后雇用了工人,成立了“大众裤业有限公司”,在经济上获得了独立。黑人女性主义批评家芭芭拉·克里斯汀指出茜莉和莎格的同性恋是“具有解放意义的,自然的”。茜莉在男性世界中体会到的都是冷酷和暴力,是扭曲的、伤残的性关系,她从来没有作为一个人而获得应有的尊严,而在莎格身上她体会到了爱和尊重,并且开始争取自己的独立和自由,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这场爱,可以说是茜莉新生命的洗礼。新生后的茜莉摆脱了性别、感情和精神上的虐待,拥有了精神世界的完整和做人的尊严与自由,实现了精神再生。

获得独立的茜莉再次返回到她曾出走的家庭,宽恕了曾经虐待她的丈夫,两人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小说最后一封信改变了原来的称呼(“亲爱的上帝”),署为“亲爱的上帝,亲爱的树木,天空……”这表明茜莉重新正视了上帝的本质,赋予上帝一切自然的特征,如鸟、树、岩石等特征。上帝融于万物,人物不分,人人平等,不分性别与种族,一律享受着造物主提供的美好与祥和。茜莉与上帝的和好也象征着她与男人的和解,反映了茜莉已经彻底摆脱了“他者”地位,成为经济上、人格上彻底解放的新女性,以平等的身份站在白人与丈夫的面前。

茜莉,这一被压在生活最底层、排挤到社会最外面的黑人妇女,最终成功地战胜了曾窒息了许许多多女性祖先的性别与种族歧视,改变了女性“他者”地位,实现了精神再生。

①②④⑤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1页,第674页,第309页,第707页。

③Moraga, Cherrieand GloriaAnzaldua,TheBridge Called My Back:Writings by Radical Women of Color[M].Watertown MA:Persphone Press,19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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