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网络文学文本的叙述策略

□韩 啸（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河南 安阳 455002）

在网络这个虚拟的赛博空间里，网络叙事以“比特”作为媒介进行着叙事表达，并在网络文学文本中实现了从“文本”向“超文本”的转化以及文字文本向多媒体文本的延伸，从而改变了传统文学的语意表达。“网络文学的生成方式是电子技术化机器叙事，创作者的叙事工具仍然是语言，不过网络文学语言与书写印刷文学相比有两点显著的区别……另外，网络语言不只是叙事媒介，更是一种拟像性信息方式，一种既可以表征现实又能够自足铭写的仿真符码，它使得网上的文学写作从生产方式向信息方式转变。”①这种转变与传统叙述有很大的不同。在传统的文学叙述中，作者总是把握一定线索，按照一定的顺序来叙写某人某事，来表现作者的思想和感情，其叙述基本是线性的，单一化、平面化或者是固态化是其突出特征。而在网络化的比特叙事中，不仅叙述的内容以自我表述为主，而且其叙述手段日益多维化、立体化，并使网络叙事从文字文本向多媒体文本延伸，作者叙述有效借助超文本、多媒体技术把文字叙事与音响、图像、色彩、造型、动感、质感等直观叙事紧密结合，让声、光、色、形、情等彼此交融，丰富了语言的能指性和所指性，从而实现了传统叙述无法达到的叙述效果。

一、以链接和超级链接为主要方式的超文本叙事

国际互联网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利用链接或超级链接等超文本技术来传递信息，从而形成超文本。超文本技术作为一种全局性的信息机构，它是将文本中不同内容通过关键字词的方式连接起来，从而使信息以立体、交互方式达到共享。超文本技术为互联网上超文本文学的产生准备了必要技术条件。20世纪90年代初，一些美国网络写手开始尝试把互联网上的超文本链接(hyperlink)等超文本技术运用到小说创作中。最有代表性要数在1987年美国计算机协会第一届超文本会议上，麦可·乔伊思（Michael Joyce）发布的他的第一部超文本小说《下午，一个故事》（afternoon，a story）。《下午，一个故事》被誉为“超文本小说的祖师爷”，是早期超文本小说的经典之作，它为网络超文本小说的产生提供了一个范例。此后，美国作家史都尔·摩斯洛坡（StuartMoulthrop）创作的超文本小说《胜利花园》(Victory Garden)，其中有二十余条故事主线，每个故事主线作者利用超级链接的技巧将故事内容切割成许多段落，各故事主线都有内容重叠的故事段落，以便让不同的故事主线交互联结，就好像回文诗中的交会文字构成的纵横叙述。但与《下午，一个故事》不同的是，《胜利花园》将多重超级连接直接穿插于文本中，让读者较为自由地选择文本中作为超文本链接标志的几个字句，实现从一个文本到另一个文本的跳跃，这可以算作是严格意义上的超文本文学。

超文本叙事就是利用超文本技术，在写作的过程中从文本之中选择节点进行内部链接，把文字、声音、图像、动画等媒介链接在一起，从而构成一个信息网。在这个庞大的文本网络系统中，读者可以通过点击某个关键词，就能很轻松地由一个文本链接转移到另一个文本。那么，这种超文本叙事是如何实现的呢？

1、通过“热词”切割文本线索，用链接拓宽叙述领域

传统文学作品的情节叙述不管它是采用顺叙还是倒叙等其他手法，但它总是按照一定的线索进行从容叙述，从本质上讲这种叙述基本上是线性的，人们在阅读作品时也都是按照固定的顺序一页页阅读的。然而网络文学超文本作品的情节叙述则有所不同，它在叙述过程中除了运用传统的单词、短语外，还可以运用声音、图形、图像、动画等多媒体手段，通过“热词、热短语”建立链接来切割文本线索，从而形成一种动态的、待组合、待完成的非线性叙述。这种非线性叙述为叙述开辟了多个路径，因为一个个带有链接的热词、多媒体等，就是一个个路径，对写作者来说，多个路径的延伸，会大大丰富其表达内容，拓宽文本内涵；对于读者而言，多路径的开辟，也会使他们的阅读有了多重选择，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志趣以及对某个事情的了解程度来选择阅读方向。很显然“超文本不仅描述或提及其他文本，而且重构了读者的阅读空间，将其带入更广阔的领域”②。比如网络写手吴满可的超文本小说《仲夏情人》，作者在叙述一对情侣恋情的时候，在每一个叙事单元后设计了“真话”和“谎言”两个热词，而这两个热词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路径的链接，阅读者要自己根据对故事情节和对话的解读，来选择哪种链接，来判断是“真话”或“谎言”，以此决定情节的展开。这种带有引导判断式的阅读，不仅延展了叙述领域视野，也会大大地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因此，非线性超文本叙述就是这样靠分割和链接来进行意义表达，虽然这种表达会使文本叙述线索中断，但它会大大拓宽文本艺术想象空间，也增强了网络文学的艺术表现力。

2、以互动、多媒体表达来体现叙述手段的多样性，实现文本表达意图

传统文学的叙述主体一般为作者或主人公等，叙述的手段一般为文字或数字、符号等单媒体。但网络文学文本的超文本叙述则超越叙述的主体和手段：叙述的主体除了作者自身外，读者却完全可以加入进行叙述；叙述的手段除了文字之外，声音、图形、图像、动画等多媒体手段也会运用其中。例如台湾网络作家须文蔚的多媒体诗歌《凌迟——退还的情书》用不同颜色、不同字体进行组合，形成一个立体化的表达，让读者看了觉得既新鲜，又有趣；杜斯·戈尔的flash诗歌《象天堂》，用一个绿色“象”字的舞蹈引出诗歌文本等，其叙述也显得很奇特。这种声、光、色等多媒体并用在传统文学叙述中无法想象，也是无法实现的。而所谓的“互动小说”、“接龙小说”除了运用多媒体的表现手段外，读者参与其中了，进而完成整个文本的创作过程。像《鱼和猫的相遇》是游踪、喵喵猫、海上明月、见君等多名网友共同完成的杰作；著名网络小说《风中玫瑰》就是在BBS上留言跟帖由作者和众多读者在互动中共同完成的；而新浪网上的《网上跑过斑点狗》、榕树下上的《城市的绿地》等都是由多人接力参与创作的“接龙小说”的典范。这种通过读者互动、接龙、参与来完成作品的叙述，使超文本叙述实现了多样化。

二、本我的叙述视角

传统的文学作品叙述通常采用限制性的第一人称视角和全知性的第三人称视角叙述，而且第三人称叙述比第一人称用得更多，更方便。但网络文学文本却似乎更钟情本我叙述，因为“网络文学的起因不仅仅是为了文学，而更多的是为了个人情感的自由宣泄，以及自身体验的更自由的表达”③。因此，网络文学文本的叙事与传统文学相比更体现一个本真的“自我”。本真的自我叙述是网络作品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据统计76.5%的网络文学作品都采用第一人称作为叙述视角。而采用第一人称叙述又分几种情况：第一，作品主人公的名字和作者本名相关。例如蔡智恒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男主人公痞子蔡就用了作者的姓；而李寻欢的《一线情缘》中的男主角干脆就叫李寻欢，他的另一篇武侠小说《宝贝》的主人公也是用自己的真名；其他像漓江烟雨的《我的爱慢慢飘过你的网》中的男主角同样也叫漓江烟雨。第二种情况：网络文本的叙事者虽然不用自己的本名或自己的姓，但都用第一人称“我”来叙事。如霜子的《冰淇淋与豆腐乳》、李寻欢的《迷失在网络与现实之间的爱情》，宁财神的《网络爱情故事》，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邢育森的《浪漫的人是不该相遇的》等作品，作者娓娓道来，直接袒露“自我”真实的人生心路历程，让读者切实地感受到作者就是讲述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而实际上有很多事情就是网络写手亲身的经历和体验的真实表达而并非虚构。

网络小说这种“本我”式的叙事，摆脱了传统小说叙事方式的种种限制，达到了无拘无束地直陈，给读者的感觉叙事者就是作者本人，使作品显示出“生活真实”的本色，从而大大地增强作品的吸引力，也更容易使读者产生共鸣，同时这种“本我”叙述也摆脱了传统小说创作过分强调“含蓄美”的桎梏，体现出直露、裸呈的特色，这在叙事上应该是一种继承更是一种发展和超越。

三、极具个性的网络叙述语言表达

在网络文学文本叙述中，运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显得十分重要。总的来说网络文学文本所运用的主导语言虽然还是传统的主流语言，但是由于深受网络聊天室、BBS、ICQ等语言的影响，很多网络写手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使用一些独具特色的网络语言，这种正在流行的新方言，另类，像黑话、行话，彰显着网络文学写手的个性。比如，宁财神在《西游记外传之寻找猪二》中有：“对面的美眉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D（猪二开始翩翩起舞，而师爷则斜目微弱点了点头做陶醉状）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其实我很可爱，哄哄我，逗我乐开怀：对面的美眉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D饥饿的我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求求你抛个烧饼过来，^-*聊解我胃里的无奈，喔……”④这里的“美眉”、“D”、“^-*”、“烧饼”等都是典型的网络语言的运用。

有点另类的网络语言大致可分这样几种类型：一是传统词汇赋予新鲜内涵。在网络文学文本中，经常看到“青蛙”、“恐龙”、“狼”这一类的动物，但它们可不是一般的动物，“青蛙”指的是丑男，“恐龙”指的是丑女，“狼”是在网上专门勾引小女生的坏人。而“造砖”、“灌水”不是指在工地上干活，是指在BBS公告牌上发表意见、写文章。至于“咱潜水吧”，不是真正去潜水，那是聊点秘密或隐私的话题；玩“泥巴”是玩网络游戏。“菜鸟”和“大虾”不是做菜的鸟和虾，而是专呼那些初次上网的人和超级网虫。其他如“猫”、“酒屋”、“酒吧”、“天使”（天上掉下来的屎）、“神童”（神经病的儿童）、“讨厌”（讨人喜欢，百看不厌）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貌似传统语言的网语，与传统语言含义有很大的差别，它依托传统语言的外壳，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却也生动形象。二是字母语、数字语或符号语言表情达意。在网络作品中,有很多字母语如 GG、JJ、DD、MM，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之意；TMD、NMD不是美国导弹防御系统而是国骂。“Zzzz……”（在睡觉）；“IC——Isee”（我知道了）。数字语言如“8147”（不要生气）、“886”（拜拜啦）、“246437”（爱是如此神奇），“53719”（我深情依旧）、“1573”（一往情深）。符号语言如“（：”（伤心的样子）、“^_^：”（表示人在微笑）、“：*<|:-)”（圣诞老人）、“:P”(吐 舌 头)、“^O^”(欢 呼)、“X-<”（惨 不 忍 睹）、“@）>>---->-----”（请收下这束漂亮的玫瑰花）等等。这些用几个字母、数字或符号等组合起来的语言，表达着人们的喜怒哀乐，让读者体会蕴含其中的丰富、复杂的情感，确也有趣。此外，在网络文学文本中还出现了在聊天室由于追求打字速度创造出的错字和别字，例如，“版主”成了“斑竹”，“菌男”(“俊男”之意)、霉女(“美女”之意)、“气死我乐”(“气死我了”之意)、“东东”(“东西”之意)等等。但无论是传统语言的改编、数字语言、字母语言、符号语言，还是网民在写作过程中故意创造的语言，都因其传神性和新颖性大大丰富和拓宽了语言表现空间，显得机智俏皮，具有丰富的韵致，能营造出幽默愉悦的表达效果，同时也增加了文本的趣味性，使网络文学文本更加形象传神。

总之，网络文学文本叙述从叙事主体上，除了“本我”叙述外，网络文学也打破了传统作家对叙事权的垄断，把叙事权有限度地让给读者，读者就可以有限度地进行互动创作、接龙写作，参与作者的创作活动。从叙述的语言上，网络文学文本独具特色的网络语言：简洁、生动、幽默，增强了文本叙述的表达力；而在叙事方式上，超文本叙述完全突破线性叙事，代之以非线性的叙事。超文本叙述网络作家或写手可以在文本的任何一个地方打断、撕开，开辟新的叙事路径，也可以在文本的任何地方进行缝补、接续；同时读者也可以参与到文本的叙述中，进而完成整个叙述过程，体现出叙述的多样化，同时也大大拓宽网络文学文本的表现领域，丰富了其表达内涵，这些在传统文学叙述中是无法做到的，凡此种种都极大丰富了网络文学文本的叙事功能。

① 欧阳友权.网络叙事的指涉方式 [J].文艺理论研究.2004，（3）:0-1.

② [美]保罗·利文森.软边缘：信息革命的历史与未来[M].熊澄宇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138.

③王俊秀.《网络文学：新文明的号角》，http://culture.163.com/edit/000710/000710_31599.htm，2004.6.30.

④ 宁财神.西游记外传之寻找猪二[A].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