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用”的新世纪诗歌
2010-08-15霍俊明
霍俊明
在一切都成为消费和“娱乐至死”的全球化语境里,我们该如何进行写作?
当我们的思想被主流话语再一次集体“征用”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处理词与物的关系?
当诗歌的思想启蒙和革命运动被各种文化资本支撑的各种名目的诗歌活动(甚至县城乡镇举办的诗歌活动动不动就用“华语”、“世界”、“全球”和“国际”作为招牌)所取代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同时被消费化和“体制化”的“征用”式的诗歌写作和诗歌生态是否还有机会来思想?
在一定程度上,连政治、文化、情感(包括底层和乡村的苦难)都成了消费对象的全球化时代,谈论诗歌思想性的难度是可以想见的。诗歌写作(小说写作更甚)在当下很大程度上成了利益驱动的消费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由三十多个国家共同参与策划的苏童《碧奴》的出版活动和促销宣传。在《碧奴》这部小说中我惊叹于作者一贯的细腻笔触和惊人奇谲的想象力,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于苍白的思想之上,这显然成了文化产业链条上的一个意味深长又令人欷歔感叹的文化寓言。
一
在中国的文学场域中谈论最多也长期争论不休的的话题就是文学与现实(时代)的关系。早在1988年余华就对所处的时代表现出了空前的困惑,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捉摸不定与喜新厌旧的时代”,而这作为消费社会最显豁的特征已经在此后得到了更为“深刻”的发展。就20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世纪初以来的诗歌情势,可能我们已经不会像当年谢冕先生所认为的,诗歌发展不是走着越来越宽广的道路,而是走着越来越狭窄的道路。面对着20世纪90年代现代主义美学旗帜下的个人化写作以及新媒体的迅猛推进,尤其是网络平台和博客的发展,诗歌写作已经达到了空前的个人化、自由化和技术化的令人“欢欣鼓舞”的时期。在这种写作潮流的影响下,我们本应看到大量的不仅语言精粹、想象奇特、技艺超拔,而且在思想的先锋性、前沿性、独立性和自由性的探索上都相当出色的作品,但是我们看到的却是在大量的复制性的写作中即使出现了上面所说的优异的作品但也往往被这些泥沙所淹没。2006年5月20日《南都周刊》发表了一篇《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的文章。今天看来,这篇文章的言辞多少有些耸人听闻,而文章认为作家缺少对公共领域和现实生活的关怀显然并不符合事实。事实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以降,中国诗人与现实和公共生活之间的关系不是冷漠,而是近乎建立了“肉贴肉”的关系,甚至今天看来,具有公共性题材的文学已经不仅成为了主流话语而且有泛滥的趋向。但是《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这篇文章也说出了一个事实,目前的很多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因为文学生态的原因而出现了思想性的缺失。而谈论文学的思想性首先与不同的文学观念相关,文学是为政治的、为阶级的、为人生的、为艺术的还是为消费的,其思想性的程度、特征和差异自然不同。
谈论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尤其是在文学思想性的层面谈论“底层”和“新农村”写作,有人会就此毫不迟疑地指出难道中国十多年来的“打工”、“底层”、“新农村”写作就没有抵达思想的前沿吗?这些本文的疼痛、辛酸和反抗难道不是后工业时代深刻的思想言说和灵魂诉求吗?我想我们需要写作“底层”和“新农村”等具有现实介入题材类型的“当代性”文学,我们需要具有直面现实和担当精神的诗人,但是我们需要的又不是简单的“伤痕性”的、“感动”的、“疼痛”的诗歌和简单庸俗的时代伦理道德的“苦难”和空洞的能指。显然阶级文学的传统和中国的“新左派”所关注的底层、控诉贫富差异在“底层”和“新农村”的写作中得到了最为及时和有力的呼应。甚至在一些诗歌中,打工者、底层、农村和弱势群体成了被反复展览人性“丑陋”的空间。需要指出的是“底层”和“新农村”概念是与所谓的中产阶级诗歌相对立而出现的,过于强烈的阶级归属和道德属性使得这些作品在整体性上出现了思想探索性的下滑。在当下的各种杂志和媒介中,这种类型的诗歌写作已经是以惊人的速度复制,甚至这种带有阶层和苦难叙事的写作类型已经成了新一轮的主流话语。在今年《诗刊》社刚刚推出的25届青春诗会中,为数众多的诗人都是在写工厂的机器、眼泪,写农村荒凉的土地、干草车,而无论是在思想深度的探索上还是在言说方式上的乏善可陈都值得我们思考。由此可见,在后社会主义时代和新移民运动的语境中,“新农村”和“底层”已经不再是中性的题材问题,这一人们谈论的“公共话题”显然被赋予了更多的意识形态的色彩和道德论倾向。而“底层”和“新农村”写作恰恰在很大程度上缺失的就是诗人的思想性和人文情怀的烛照,换言之,这种类型的诗歌往往成了叙述的空洞能指。而需要强调的是之所以目前“底层”和“新农村”写作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并且同时占据了主流话语和民间话语的主导性位置这不能不与人们对一个新的世纪诗歌的某种集体想象有关。“新农村”和“底层”写作已经成为日益高涨的诗歌“主旋律”,一体化和集体化的症候越来越显豁,这成了黏合各种诗学观念的良方,而这也使得这种题材的写作带有了因一哄而上而导致的思想的贫乏和拙劣的仿写。可以肯定地说在很大程度上,我们过高估计了我们目前所处的时代,我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一个已经完全摆脱了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商业化、消费主义化的开放、自由和个性的写作时代。但是无限加速度前进的商业、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列车并没有降低写作的难度和思想的深度,只是我们过于迷信和乐观于时间的进步神话。而事实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会给写作者制造出种种难题和困境,政治年代如此,经济年代同样如此。当1972年的冬天北岛把偷偷写好的《你好,百花山》给父亲看的时候遭到了父亲的不解和反对。而在2009年11月12日北京罕见的大雪中,在第二届中坤国际诗歌奖颁奖典礼上,北岛在受奖词中同样表达了全球化语境下诗歌写作的难度与危机,“四十年后的今天,汉语诗歌再度危机四伏。由于商业化与体制化合围的铜墙铁壁,由于全球化导致地方性差异的消失,由于新媒体所带来的新洗脑方式,汉语在解放的狂欢中耗尽能量而走向衰竭”。
二
目前,“底层写作”现象,包括打工诗歌、底层写作、草根性诗歌、在生存中写作等等为越来越多的新诗批评家甚至社会以及宣传媒体所关注,①而诗歌对底层公众、弱势群体和公共事物的关注也成为目前激动人心的文学景观,甚至有研究者强调这一类型文学的“新人民性”的伦理。这一定程度上对反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对文学语言形式的关注和对美学伦理的强调的本质主义的倾向是值得肯定的,当年将文学从意识形态话语中剥离出来的同时也导致了作家与现实的隔膜,文学与时代的隔膜是众所周知的共识。中国的文学很多时候都难以避免矫枉过正的美学冲动,当然这种状况更多是发生在重要的历史节点上。以往政治年代不需要个人和有个性的文学,带有强烈道德感的集体思想成为时代的美学标识,而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对政治美学的批判中个人和个性的美学不断张扬,个体的思想探索也达到了一定高度。而近十多年来,中国的诗歌写作显然已经不能再用当年的“个人化写作”来概括,因为就涌现的诗歌现象而言,真正的有思想深度和广度,有现实感、宗教感的灵魂探求性的作品的缺失已经成为普遍的现象。更多的诗人沉溺于纷繁杂乱的现实表象和浅层面的情感苦难和道德诉求,真正的思想的声音却在多元化、个人化和自由化的乐观的时代景象中被搁置。
当年的哈贝马斯把“市民阶层”作为“公众领域”的中坚力量,而现在则由“底层”替换市民阶层而成为公众领域的主体,这也使得这一群体获得了道德伦理甚至国家话语的支撑。但是以当前的文学生态而言,当新世纪以来诗歌写作中的底层、民工、草根、弱势群体、农村、城乡结合部成为国家主流驱动和社会伦理共识的时候,当这些带有“社会问题”题材的写作成为新一轮的“主旋律”和“时尚”的时候,甚至成了数量不在少数的诗人谋得利益的手段的时候,这些带有强烈的社会性和公共性特征的写作潮流在我看来是可疑的。人民、底层、农民工、弱势群体这些复数概念成为这一时期的文学关键词。实际上诗歌无论是处理看起来绝对个人、绝对隐私,不断探向幽暗的内心深处和“自我”的个体性题材,还是处理宏大的国家的、民族的、集体的、时代的公共领域的重大事件、运动和场景,都是“题中之义”。但是就目前来看更多的诗歌写作者是为了迎合时代趣味甚至读者群而丧失了文学自主性和作家应有的思想探寻的努力。
在后社会主义时代,(也有学者认为是后革命时代,“新新中国”时代)“打工”阶层无疑构成了“底层”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打工诗歌也成为了底层写作的重要现象。打工诗歌成为潮流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事情,而作为文学概念则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提出。“底层”写作作为一种新的现实主义文学色彩的冲击已经成为当今文坛普遍的文学现象甚至已经衍生为一场语言的盛宴与狂欢,这成为各个层级的文学机构扶持作家的重点考察范围。但是我们看到了很多诗人尤其是青年写作者写作目的的不纯粹性,为了迎合主流的审美趋向而说着空泛的假话和套话,在一定程度上底层、乡土在他们的文本中只是赢得某种利益的手段,疼痛和苦难成了换取荣誉的工具。基于此,这些本应该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更能够凸显个体生存压力、种种尴尬的悖论性思想症候、更能够体现一个时代的思想史和灵魂史的写作的类型却在复制和利益驱动的争抢中一定程度上沦为了畸形的诗歌场域中廉价的“征用者”。如果说当一个时代伦理性诉求越来越强烈,“新农村”和“底层”题材的写作方向在时代和文学的诸多合力中,在更为广泛的读者和民众中间产生越来越多的偶像性效应的时候,那么这种与时代伦理暗合或主动迎合的主流写作提供给诗歌史的是什么呢?历史已经证明,一百年的中国汉语诗歌发展史的事实已无需我多言,迎合时代的主流写作尽管会产生几个重要的诗人和诗作,但是更多的时候时过境迁,历史并不会收割一切。那么在新世纪以来,打工和底层越来越成为社会学和文化诗学上越来越主流的词汇,这种写作路径越来越成为无论是官方还是所谓的民间不约而同摇旗呐喊的大旗的时候,我想这种写作带给我们这个时代甚至文学本身的除了一部分有意义之外,更多的却是需要重新的反思和检视。以郑小琼为例,如果说她仅仅只是一个打工诗人的代表,如果她的诗歌写作能够被打工这个词汇全部涵括,如果说郑小琼的诗歌写作仅仅是为了呈现一种时代漩涡中个体疼痛的话,那我想中国文学界太无知了,无知到以一种标签来对一个诗人似乎并不简单的写作予以定论性的标识。在此时代语境下,几乎所有的关于郑小琼的文章都在反复强调郑小琼的打工者身份和她诗歌题材的打工属性甚至烙印,而恰恰忽略了郑小琼这个年轻诗人丰富的诗歌个性,当然也包括她诗歌题材的多样性。人们面对郑小琼的所有诗歌甚至散文等文学作品都会第一直觉地将之收拢到“打工”的视界之中。人们对郑小琼诗歌语言、技巧和结构已经不闻不问,只对诗歌题材中具有社会性、伦理性和阶层性的内容予以高强度的关注和阐释。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在希尼的授奖词中所强调的“既有优美的抒情,又有伦理思考的深度,能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神奇的想象并使历史复活”。
三
在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与乡村的关系是显豁的,大体经历了乡土文学(二三十年代)、农村文学(40-70年代)、新乡土文学(80年代)、新农村文学(21世纪初)等四个阶段。很明显这几个阶段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性和时间神话的进化论,五四以来“乡土文学”中的乡村在鲁迅、沈从文等作家的笔下更多是呈现了乡土在文化和思想上龃龉的景观,而在国家革命、阶级运动和工农兵文学语境下的上世纪40-70年代的“农村文学”完全是与社会革命进程完全一致的宏大叙事,更多是在革命现实主义的指导下塑造“高大全”的农村新式人物,这也使得这一时期的农村文学在思想的深度和农民问题的深入开掘上,不仅表层化而且带有明显的僵化特征。例如柳青的《创业史》中的新型农民梁生宝早已在当时乃至今天的文学史叙述中成为经典化的“农村文学”的代表性形象,但是在1960年以来对《创业史》的研究甚至是争论中,有很多学者认为这部小说刻画得最成功的人物不是梁生宝,而是旧式农民梁三老汉。实际上这一时期的红色序列的“农民”叙事,如《创业史》、《三里湾》、《红旗谱》、《锻炼锻炼》、《山乡巨变》、《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乾河上》、《艳阳天》等作品中所塑造的新式的英雄的农村新人形象都普遍塑造得不如那些“中间人物”类型的老式农民更深入人心。这种普遍的现象恰恰说明在强大的主流的政治文化以及僵化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美学的规训下,作家已经不可能从灵魂甚至是从思想等更高的角度来反观和反思农村问题和农民问题。而20世纪80年代的“新乡土文学”显然是改革文学大潮的一个组成部分,其旨归也是强调这一背景下农村的变革,当然在短暂的“文化寻根”中这一类型的小说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是在后来的先锋文学对民间的愈演愈烈的传奇化、暴力化、丑陋化和媚俗化的叙事终于导致了最终与商业社会的合流。
在现代化的路上,乡村的稳定性结构已经解体。当下的“新乡土”诗歌写作首先是与城市书写联系在一起的,换言之二者具有不言自明的互文性。尽管中国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的工业、城市化和商业化的进程是空前加速度前进的,且因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城市的各个角落,诗人对城市的关注以及相关的作品也不在少数,但似乎诗人普遍缺乏对城市存在的命名与观照,至于通过城市来凸显几代人思想的困境和真实的内心状态似乎更无从谈起。实际上中国诗人一直是集体无意识地以“农耕文明”的情怀和视野在观照和反观城市。正如当年的郁达夫对北平的评价“都市中的乡村,乡村中的都市”一样,城市在文学中就呈现了相当暧昧的景观,众多的作家大体都是以双重视野和双重态度来看待城市的。也即书写城市的同时时时呈现出乡村的背景,而对城市的态度也是爱恨交织,既时时充满对城市的向往,也时时对之疯狂和欲望予以痛击。基于此,如果诗人对城市的态度是一维的,不是简单的沉迷,就是庸俗的排斥,都是可疑的。而之所以诗人在面对城市时表现出命名的乏力和思想的空洞恰恰在于更多的时候是以一元本质主义的倾向在面对城市,而无形中忽视和排斥了城市的多层次性结构。文化产业的兴起以及消费主义话语“天鹅绒监狱”式的“柔软”的强权使得城市作为一种“恐怖性的魅力”在一些“打工”和“底层”诗歌的作品中成了另一种方式的对欲望叙事的崇拜,发廊、歌舞厅、股票交易所、银行、美容院、健身中心、地下铁、星级酒店、夜总会、酒吧、地下室、天桥、工地、浴池、洗脚屋、按摩吧也只是虚设的背景,这一切都成了吸引作为消费主体的读者的有效手段。而这种对城市深层次的文化考察和思想考量缺失的诗歌作品的现象不能不与中国“乡土”记忆和情结的强大生命力相关,即使作品中出现了城市也很多是以乡村的视角或乡村与城市相夹杂的视角予以叙事,换言之,城市仍然处于被观照和比照的位置。而值得警惕的则是世纪初以来的受到诗人和各种文学机构、文学奖项所追捧的“新农村”诗歌显然同样是国家农村政策调整和现代化蓝图的直接显现。在一些诗人的乡村叙事仍然承担了控诉者和启蒙者角色的同时,相当的一部分作品则充当了现代化蓝图的“颂体”调性的歌者,歌颂取代了真实,平庸替代了思想。当然也出现了少数的诗人,在思想开掘、文化观照、生命反思和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的综合视野中命名和发现了真实的乡村,如江非的“平墩湖”、张联的“小阳沟”等。在思想光辉的洞幽烛微之下,乡村的真实被冷酷地凸现出来,“乡村这个词一度与贫困联系在一起。今天,它已发生了细微却坚硬的变化。贫依然存在,但已退到次要位置,困则显得尤为突出。困惑、困苦、困难。尽你的想象,不管穷到什么程度,总能适应,这种适应能力似乎与生俱来。面对困则没有抵御与适应能力,所以困是可怕的,在困面前,乡村茫然无序”②。我们需要这样的文学思想来救赎!
当下时代的诗歌之所以仍然处于思想状态的缺失,还与整体的文学生态有关。
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纯文学刊物为了适应市场而纷纷改版,这从一个侧面凸现了商业时代的阅读期待以及网络文学对传统文学形式和观念的冲击与挑战。很明显,在全球化语境之下,市场和大众文化显然也是一种隐性的政治。当然在一定程度上越来越开放的媒体似乎使文学从业者们有理由相信我们已经进入了文学发展最好的一个时期(或好的时期之一),我们也完全可以相信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在思想深度和艺术高度上都相当重要的作品。但是,我们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新传媒和市场文化的能量和它们无所不在的巨大影响。市场文化最为重要的特征就是以娱乐精神和狂欢为旨归的大众化和商业化,而这就使得文学观念、作家的身份、职责和态度都势必要发生变化。一切都以市场和点击率为圭臬,谈论诗歌和文学的思想和深度多少成了被时代所“不齿”的话题。市场文化最终将写作者纳入到市场规则,经过加工、改造、包装和流通后成为文化消费品,这以“80后”、“90后”的网络写手为代表。这些诗人的作品已经很多不缺乏纵横捭阖的想象力,也不缺乏语言和修辞技巧,但缺乏的恰恰是他们的被市场所征用的思想和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良知。网络文学和阵营的“民间立场”和“网民”的阅读期待在现在看来很大程度上是需要重新反思的。而“底层”和“新农村”诗歌显然与网络传媒有着相当重要的联系,而这两者又很容易被认定为是“民间”立场。网络的话语场域无形中起到了诗歌祛除精英化和知识分子化的作用,写作者的身份和“责任”都发生了很大的转换,而这就在很大程度上使得诗歌逐渐丧失了思想性和人文关怀。
我想新的世纪以来,在市场“好天气”里诗歌活动频繁的年代,中国汉语诗歌的问题恰恰是普遍缺乏从日常生存场景中带有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的思想提升的能力,更多的写作者仍然沉浸于虚幻的个人化和时代伦理的双重泥淖之中,思想仍然被不断“征用”。无论如何,让诗歌和文学重新回到思想的前沿已经成了一个时代问题,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依靠时间。
①如《文艺争鸣》2005年第3期推出“关于新世纪文学·在生存中写作”专辑,发表了蒋述卓的《现实关怀、底层意识与新人文精神——关于“打工文学现象”》、柳冬妩的《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关于“打工诗歌”的白皮书》、张清华的《“底层生存写作”与我们时代的诗歌伦理》、王小妮的《张联的傍晚》以及该刊主编张未民的《关于“在生存中写作”——编读札记》等相关文章。此后,众多报刊媒体都开始大张旗鼓地讨论“底层”以及作家的“现实关怀”。
② 胡学文《命案高悬》,《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