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愁侣
2010-07-04梅寒
梅寒
1935年5月的一天,在穆家宽敞的客厅里,18岁的穆丽娟认识了戴望舒。彼时,他正和她的哥哥穆时英热烈地讨论新文学。早就听哥哥说起过戴望舒和他的诗,也早就把他那首《雨巷》背得烂熟于胸,可当面对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时,她还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正是那不胜娇羞的惊鸿一瞥,秀美典雅的穆丽娟一下子打动了才子戴望舒。看着她的款款身姿消失在客厅的尽头,他的目光迟迟难以收回。她,不就是他梦里寻找千百度的丁香女子吗?
这一幕被穆时英看在眼里。其实,他早就有意介绍戴望舒与妹妹相识。那段时间,戴望舒正为一个叫施绛年的变心女子痛心不已。施绛年是他的初恋女友,两人已相恋8年。8年后,施绛年抛却旧情,移情别恋。穆丽娟的出现,让戴望舒的内心又掀起了狂涛巨浪,他渴望与这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并结连理。此后,穆家客厅里便常常出现戴望舒的身影,而在戴望舒的住处,人们也常见娇小的穆丽娟在伏案抄写稿件。一来二去,他们的爱情瓜熟蒂落。
1936年初夏,在上海四川路新亚饭店,一场婚礼隆重举行。身着洁白婚纱的穆丽娟依偎在西装革履的戴望舒身边,接受着亲朋好友的声声祝福。那一刻,再甜蜜的语言都无法描述两人心中的幸福。虽然两人相差整整12岁,学历、阅历也有着很大的差距,但这些根本阻止不了幸福的脚步。
婚后的日子是甜蜜的,戴望舒创作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作品,由他主持编撰的《新诗》也正式创刊。
这样的幸福岁月却被烽烟和战火笼罩,那是个民族存亡的多事之秋。随着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的深入,一度繁华的大上海沦为一座孤岛,越来越多的文化人士为了保全战斗力量,选择了举家南迁香港。
1938年,戴望舒偕家人到香港避难,他原本打算把家人安顿好后就回内地,以文字为武器继续宣传抗战。就在他决定离开之时,一份诚挚的邀请函让他留了下来,《星岛日报》副刊主编的职位在等着他,在那里他可以尽情发挥才干,还可以借机扩大抗日宣传。
穆丽娟陪着戴望舒留下来,在薄扶林道边那幢漂亮的二层小楼里,他们度过了最后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闲来无事,他们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小小的菜园点瓜种豆。周末,他们请朋友到家里喝茶聊天、共进晚餐。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仍旧是琴瑟和鸣幸福的一对。可谁料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是暗流涌动,他们面临很多问题:年龄的差距,性格的差距,阅历的差距……戴望舒的工作十分繁忙,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在他的眼里,穆丽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爱着她养着她就足够了。
天天躲在家里的穆丽娟却不这么想,丈夫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工作和书,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个叫施绛年的女子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丈夫的生活。在由丈夫作词的《初恋女》那首歌里,他这样写:你牵引我到一个梦中,我却在另一个梦中忘记你。穆丽娟固执地以为那就是丈夫的心声,争吵由此而起。戴望舒只当妻子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根本没放在心上。吵完,他依旧投身到紧张的工作中。他不知道,年轻的穆丽娟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猜疑中,对他们的感情失去了信心。
1940年冬天,穆丽娟的母亲去世,戴望舒扣下了报丧的电报。穆丽娟从好友那里得知噩耗,一气之下收拾行装回了上海,然后将一封决绝的离婚信寄给了戴望舒。直到这时,戴望舒才大梦方醒,他欲拼死保住这段婚姻。
一封从香港寄来的绝命书飘落到穆丽娟的桌上:我不会选择离婚,我的死,对你来说,同样是一种解放。戴望舒的做法,终究没有挽回穆丽娟的心,她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绝望之中,戴望舒吞下一瓶毒药,幸运的是,他被朋友救起。
一段世人眼里的美满婚姻,走过了7个年头,最终走向解体。1943年1月,两人离婚。戴望舒于1950年病逝于香港,穆丽娟则在上海僻静的弄堂里静静地打发余下的岁月。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诗人遇着了那位丁香一样的姑娘,爱情却如诗中描述的那样缥缈,转瞬即逝了。
人世间,最难说清楚的,还是感情。
(张天云摘自《女士》200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