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为何反对王安石变法
2010-06-27于忠成
■于忠成
(作者系本刊特约评论员)
如果一个人想为别人赶走头上的苍蝇,就用棒子去打苍蝇,结果把人打死了,能说效果好吗?王安石读书破万卷,但这点道理没弄明白。
王安石与司马光同为一个时代的佼佼者,本可以惺惺相惜,可为什么司马光反对王安石变法呢?主流的观点认为是因为变法触及了守旧派的利益,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王安石变法也没有得到广大穷苦百姓的理解和支持,民间流传这样的段子,村妇喂鸡时,嘴里念叨的就是,“安石,进食”。
变法的初衷
宋神宗赵顼继位的时候(1067年),宋朝统治已近百年。宋初制定的许多政策,其弊端已经渐渐显露出来,财政危机日趋严重,百姓生活困苦,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辽、西夏在边境虎视眈眈。此时的北宋统治面临一系列危机,军费开支庞大,官僚机构臃肿而政费繁多,加上每年赠送辽和西夏的大量岁币。这内忧外患造成了冗官、冗兵、冗费,“三冗”问题使北宋财政年年亏空,据《宋史·食货志》记载,至治平二年(1065年)亏空已达1570多万。所以神宗力图“思除历世之弊,务振非常之功”,“励精图治,将大有为”,力求“奋然将雪数世之耻”。而神宗在即位之前已闻知王安石的政治抱负和才能,对王安石的理财治国思想非常赞赏。
熙宁二年(1069年),新法逐渐出台实施,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等新法先后颁行天下,这些新法涉及广泛,几乎涵盖社会的各个方面,新法的全面推行使变法进入了高潮。而变法的实施,改善了当时的社会生产条件,增强了国力,使得宋王朝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新法的实行,大大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据《文献通考》卷4《田赋四》载:国家赋税收入,景德中6829700石,皇右中338457石,治平中12297000石。而熙宁十年(1077年)为52010000石。朝廷财富堆积如山,因此之故,熙宁十年,神宗改年号为元丰,意蕴国库丰足。
同时,社会生产力也有了巨大发展,垦田面积大幅度增加,单位面积产量普遍提高,多种矿产品产量为汉代、唐中叶的数倍至数十倍,城镇商品经济取得了空前发展。宋朝军队的战斗力也有明显提高。
这样的变法为什么遭到司马光的反对呢?王安石的变法可以用“理财”二字来概括。也就是把老百姓的钱理到了官家的口袋里,政府有钱了,腰板子硬了,当然万象更新。虽然新法种种具体政策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经济的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但“与民争利”的事实,以及新法实施过程中产生的腐败问题对新法是致命的。
用棒子赶苍蝇
司马光攻击王安石变法是“与民争利”、“侵官、生事、征利、拒谏”。
在他看来,即使变法的目的再好,但变法最终要靠广大官吏去实施,而官吏会对变法的初衷加以扭曲。司马光的预见,事实证明是完全正确的,甚至比他最大胆的想象还要严重得多。对人事复杂性的担忧使司马光对任何激进的改革都采取谨慎的态度,他说,“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司马光实在担心,北宋已是一座四面风雨的“破屋子”,像王安石这样蛮干,恐怕破屋子就要倒了。
以青苗法为例,所谓“青苗法”,就是在每年青黄不接时,由官府向农民贷款,秋后再连本带息一并归还。所定的利息,自然较民间高利贷为低。当初设想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摧兼并,济贫乏”,既免除农民所受的高利贷盘剥,也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两全其美。至少,在王安石他们看来,农民向官府借贷,总比向地主借好,既靠得住,也少受剥削;农民向官府还贷,也总比还给地主好。还给地主,肥了私人;还给官府,富了国家。农民没有增加负担,国家却增加了收入,这难道不是好办法?
王安石定的标准,是年息二分,即贷款一万,借期一年,利息二千。地方上的具体做法是,春季发放一次贷款,半年后就收回,取利二分。秋季又发放一次贷款,半年后又收回,再取利二分。结果,贷款一万,借期一年,利息四千。原本应该充分考虑农民利益的低息贷款,变成了一种官府垄断的高利贷。而且,由于执行不一,有些地方利息之高,竟达到原先设定的35倍。
利息高不说,手续还麻烦。过去,农民向地主贷款,双方讲好价钱即可成交。现在向官府贷款,先要申请,后要审批,最后要还贷。道道手续,都要求人,托请,给胥吏衙役交“好处费”。每过一道程序,就被贪官污吏敲诈勒索从中盘剥一回。农民身上有多少毛,经得起他们这样拔?于是逼得农民宁肯“哀求于富家大族,增息而取之”,去借高利贷,也不敢向政府贷款。
更糟糕的是,在推行新法过程中采取“一刀切”的做法,给全国各地都下达了贷款指标,规定各州各县每年必须贷出多少。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就硬性摊派了,贷款已然“立法”,你不贷款,就是犯法!这样一来,到了还钱的时候不要说一般农民吃不消,就是中农、富农也吃不消。自然,这项措施变成了官员的赢利手段,他们的权力寻租也有了改革这一至高无上的借口。
这样的变法意义有多大?毛泽东曾精辟地论证了动机与效果的关系。动机与效果应该是一致的,如果效果不好不能说动机是好的。如果一个人想为别人赶走头上的苍蝇,就用棒子去打苍蝇,结果把人打死了,能说效果好吗?王安石读书破万卷,但这点道理没弄明白。他提出并实施了不少变法措施,可惜动机不错,效果并不好。难怪朱熹评价说“介甫之心固欲救人,然其术足以杀人”,再好的变法,也不能牺牲普通百姓的生存为代价,否则,只会走向反面。
王安石是变法的实际领导者,他理应做到群策群力,但他很孤独。
变法遭受挫折
司马光对人事问题的真知灼见,丝毫没有引起王安石的警觉。相反,王安石自信满满,他也不想积极争取朝中大佬的支持。当时宋神宗信任他,他手上有权,于是对各方反对变法的人施以无情的打击。难怪司马光评价王安石用了八个字,“介甫无他,唯执拗耳。”
问题是王安石是变法的实际领导者,他理应做到群策群力,但他很孤独,只能在内信用自己的儿子王雱为“谋主”,在外信用心怀叵测的吕惠卿等人做“执行”。弄到后来,不要说民间,就是帝国中枢的朝廷,都没能统一思想。
新法颁行后,各地不断有异常的自然现象出现,如京东、河北突然刮起大风,陕西华山崩裂,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人利用这些抨击变法,说天变是上天对人间的警告。熙宁七年(1074),北方大旱,久不雨,民不聊生。
面对朝中大臣一次又一次的诘难,王安石咬紧牙关不松口扬言:“当世人不知我,后世人当谢我”。
王安石与司马光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正在于王安石看到的是自己的动机绝对崇高,财政收入也增加了,而司马光看到的是新法执行的种种问题及实际社会效果。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结论截然不同,矛盾当然无法调和。今天我们在评论王安石变法派和司马光反变法派之间的是非曲直时会发现,反变法派中都是一些君子,而变法派中除了王安石之外尽是一些小人。王安石得不到朝中重臣的支持,只好找那些急于上进的新人。这些人不仅缺乏经验,而且把变法作为进身之阶,参与变法动机就不纯。
此时,一个叫郑侠的官员向神宗上了一幅流民图,图中所描绘的景象使神宗大受震动,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惨不忍睹。神宗本想通过变法,使百姓安居乐业,却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神宗与王安石之间开始出现裂痕,互相的信任也受到严峻的考验。当王安石对所谓的“天变”据理反驳时,神宗不再听从王安石的解释,在没有与王安石商量的情况下就下令暂罢新法,变法遭受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