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能力研究
201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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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劳动力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农民工作为城市快速发展中的重要人力资源,其就业能力高低对国家产业结构升级和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是实现其职业向上流动和融入城市社会的关键因素。
就业能力(employability)是20世纪中后期开始在西方被广泛探讨和使用的概念。关注侧重点从劳动者态度、劳动力市场干预政策和人力资源开发到90年代以后对劳动力需求面与供给面决定因素的争论。就业能力是劳动者通过获得技能和动力支持找到和保持现有工作,并随环境变化而实现工作转换的能力。新生代农民工是指1980年以后出生、年龄在16-30岁之间、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外出务工、主要从事第二、第三产业劳动,但户籍身份是农民的劳动者。目前,我国新生代农民工超过1亿人,已成为农民工群体的主体,是当代中国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对于父辈,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特征有许多积极的变化,如文化程度总体较高,有较远的人生职业规划等(刘传江,2007),但也存在技能和经验较少、就业质量较低、公共服务可及性差等问题(毕先萍,2008)。
一、理论述评与研究框架
(一)理论述评
由于讨论视角和研究重点的差异,迄今为止学术界尚未形成关于就业能力的统一理论框架。Hillage 和 Pollard(1998)、Gazier(2001)、Forrier和Sels(2003)对就业能力的理论模型各自有不同阐释,但总体上都是在强调劳动力供给面因素同时,提到了外部环境的作用。相比这种两者并重的思路,一些学者则完全聚焦于劳动力市场供给面因素,Fugate,Kinicki和 Ashforth(2004)认为就业能力是一个心理社会建构,包括“职业识别、个体适应性及人力和社会资本”三个维度。而Van der Heijden(2006)把就业能力分为职业专长、期望、灵活性等五部分。
和前面几位学者分析角度不同,Ronald W.McQuaid和Colin Lindsay(2005)提出了“全面的就业能力”概念,认为从这样一个视角更能帮助研究者识别影响个人获得就业的全景性因素。相应地,他们认为就业能力包括三个相互关联的组成部分:以个人就业技能、幸福状态等为主的个体因素;由家庭环境和资源可及性等构成的个人环境因素;以及由宏观需求因素、就业政策等构成的外部因素。总的说来,他们提供了一个超越传统供给面与需求面争论的关于就业能力的分析框架。
国内对于就业能力的相关研究总体较为薄弱。有些学者对西方的研究成果作了相关介绍(刘小平,2006;郭志文,2007),大多数学者将研究对象定位为大学毕业生群体(肖云,2008;胡尊利,2008等)。而且多数研究因未对西方已有相关研究成果的总结和吸纳,其分析框架缺乏可参照性。张新岭(2008)借用Fugate的研究框架,对农民工就业能力作了初步分析。但针对“新生代”农民工这一特殊群体就业能力的研究,尚缺乏较为成熟的符合国情和研究对象特殊性的分析框架。
(二)研究框架
我国经济和社会的二元体制决定了我们在分析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问题时,不能只局限于微观个体因素,还应包括中观环境、宏观需求与政策等因素。在引入西方“就业能力”这一概念分析该群体时,有两个问题要特别注意:一是研究对象所处国情的差异,决定了不同的研究侧重。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研究,除考虑自身、环境及市场需求之外,更应该关注公共服务与政策中“基本平等权的缺失因素”;二是群体自身的适用性。比如,能否将西方学者使用的“幸福状态(happiness)”(Ronald et al,2005)等指标作为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因素就值得商榷。
基于此,本文应用全面就业能力的分析思路构建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理论分析框架(如图1),以使我们能够识别影响这一群体就业能力的复杂因素,进而从微观个体、中观环境和宏观政策与需求三个层面探讨影响其就业能力提升的因素。
二、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影响因素
图1 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理论分析框架
(一)影响因素
1.微观个体因素
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个体因素主要包括工作技能、人口特征、工作搜寻以及适应能力(Ronald et al,2005)。具体来说:第一,工作技能与特性。主要体现为新生代农民工个体品格、教育水平、专业知识和资格及实践能力等。第二,人口特征。其中年龄、性别、生理与心理健康等因素将影响新生代农民工从事特定工作的动机和能力。第三,工作搜寻。可显示新生代农民工个人识别和寻找工作的状况,包括有效的使用正规搜寻服务或信息资源、使用恰当的技术、有效使用非正式社会网络等。有效工作寻找渠道的选择是影响个体就业能力的一个关键因素。第四,适应能力。它是当前职业不稳定时代获得成功的关键。富于适应性的工作搜寻者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保留工资和流动的现实途径,对于工作环境的不确定性有较强的忍耐力(Hall et al,1995)。总之,微观个体因素为新生代农民工获取就业、在变幻的市场环境下保持现有工作,并争得更好职业发展机会提供禀赋性原动力。
2.中观环境因素
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的中观环境因素包括家庭环境、工作文化、可及性资源。第一,家庭环境。主要体现为新生代农民工直接的家庭成员物质照顾责任、情感责任和居住条件与环境等。家庭事务给他们带来的经济与心理上的负担将对其就业有直接影响。第二,工作文化。它显示对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态度、志向和动机发挥支持和激励作用的社会影响因素,家庭背景、同群效应和工作环境等构成工作文化。第三,可及性资源,包括家庭收入、正规和非正规金融支持资源。其中家庭收入是支持新生代农民工职业搜寻、流动、参与培训等活动的直接物质保证。社会支持网方面主要包括家庭支持、正式和非正式社区支持网络。这些中观环境因素影响新生代农民工捕捉就业机会、维持现有岗位,并实现岗位流动的可能性。
3.宏观需求与政策因素
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外部因素包括市场需求、赋能性公共服务和政策。第一,市场需求。包括劳动力市场状况、岗位空缺特征因素、宏观经济因素等。而劳动力市场状况由劳动力需求的层次性、工作竞争水平等构成。一定程度上,市场需求因素决定了新生代农民工获取的工作岗位的质量与数量及岗位流动的机会。第二,赋能性公共服务与政策。主要是旨在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工作匹配的公共服务,包括信息与工作寻找支持、税收优惠激励、培训职业等相关政策因素。外部因素,尤其是政策因素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提升自身就业能力的起始点或获取禀赋性资源的权利是否公平。
(二)影响因素间的联系
通过以上具体因素的整合分析,我们也看到,影响就业能力的三个层面因素间也存在紧密地内在联系,且在这些联系中,宏观因素特别是赋能性公共服务与政策对个体和个人环境及后两者之间的互动同时发挥作用。具体表现为:
第一,微观个人自身与中观个体环境之间交互影响。个体自身因素,如技能水平和人口特征等会影响个体就业和收入,既而引起家庭总体经济状况和环境的变动;同时,个体技能和文化程度也会影响工作场所的同群效应。而家庭环境和工作环境的变化也会影响到个体自身因素,进而影响其就业能力,如良好的家庭经济环境可以为新生代农民工个体的培训、继续教育提供物质基础,从而为提升就业能力提供动力。
第二,宏观政策与需求因素直接影响微观个体和中观环境因素,并促进两者的互动。例如,相对公平的就业制度和完善的公共服务有助于新生代农民工个体劳动技能的提高与求职机会的增加、收入的增长,继而改善其家庭环境和工作文化;相应地,子女教育、社区救助等公共服务的提供可以减少新生代农民工的家庭负担,从而改善中观环境,既而为提升个体技术、技能提供条件。
三、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提升困境
(一)个体层面
就业能力可以通过工作技能与人口特征、工作寻找效率、社会适应状况等指标获得直接展示。
第一,工作技能与人口特征方面,新生代农民工在技能与健康方面总体上仍处于社会弱势地位。与父辈相比,他们在受教育程度上有一定的提高,超过80%具有初中及以上学历,而且有较高的职业期望和城市融入意愿。但大多数缺乏一技之长,没有接受过技术培训的高达76.4%。工作集中于技术要求不高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即次属劳动力市场(姚先国,2006)。在健康方面,新生代农民工往往从事脏、累、险工种,易产生安全事故。而由于文化适应等问题,存在较大的心理健康风险。
第二,工作搜寻方面,工作获得方式途径比较单一而原始,主要凭借基于血缘和地缘的 “强关系”。研究表明,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通过亲友介绍就业,只有2.7%接受过劳务市场和职业中介所的就业服务。他们利用现代媒介,如网络获取就业信息的比例也非常低,仅占总体的1.0%左右,这导致其所获信息的片面性和延迟性(彭国胜,2008)。
第三,适应能力方面,对于生产和服务领域来说,一般要求具备一定学习和适应新技能的能力,新生代农民工相对父辈具有一定优势。但体力相对适应和脑力相对不适应的矛盾仍是他们职业发展中面临的瓶颈约束。
(二)个体环境层面
个体环境因素通过与个体自身因素的互动而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能力产生影响。
第一,家庭环境方面,面临多重压力。一方面是父母的赡养压力,他们多数为独生子女,父母养老是他们必须承担的责任。另一方面,他们大部分已经或即将面临子女的教育问题,留守子女的抚养与教育则是他们更大的牵挂。同时,普遍的两地分居给新生代农民工心理、婚姻和生活都带来压力。
第二,工作文化方面,无论是家庭还是工作场所都难以为其提供技能与能力提升的环境。家庭是新生代农民工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农村落后的家庭教育决定了他们城市就业适应与职业发展意识的弱势地位(许传新,2007)。另外,新生代农民工多数从事的是体力工作,低水平重复劳动无法使他们获得富于成长性的技能。进城后,工作稳定性不高,结识的同伴在教育经历、职业地位等方面相似,很难形成良好的同群效应。
第三,可及性资源方面,面临有形与无形资源的双重匮乏。据统计,2007年农民工年均工资在6000—8000元之间,显著低于社会平均工资水平(莫荣,2008)。而目前对新生代农民工在就业或创业的正规金融支持水平还非常低,在输入、输出地都很难获得正规信贷服务。所需资金主要是通过非正规渠道获得,即向亲友筹借或依赖地下金融市场(杨宜勇,2008)。在社会支持网方面,新生代农民工进入城市后,原有“亲缘”支持作用减弱,而在网络重构过程中,明显缺乏社区的支持。他们多集中租住私房或单位宿舍,总体上与市民形成空间隔离,缺乏在城市建构新的社会联系的途径。
(三)宏观政策与需求层面
第一,市场需求。对文化与技能水平较低的新生代农民工的需求主要来自于工作条件差、就业不稳定的次属劳动力市场,这易形成职业发展的“低水平均衡”。招聘和岗位空缺因素方面,国家统计局2009年一季度报告显示,具有一定技能和中等以上学历劳动力依然供不应求。与需求相比,目前接受过职业培训、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工供给严重不足。另外,青年群体失业率的变化大体上与整体经济周期发展同步,并且明显高于其他劳动年龄群体(张丽宾,2009)。
第二,赋能性公共服务与政策。在目前户籍制度的框架下,城市的支持性就业政策对新生代农民工依然有较强的排斥性。他们享受就业指导、培训等公共服务的机会还很低。客观存在的二元分割劳动力市场和基于国情的二元经济社会体制决定了新生代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上平等权的缺失与就业培训等公共服务享用中的弱势地位,这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他们个人初始禀赋资源的劣势,也易导致其就业能力发展中的恶性循环。
四、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提升
受个体自身、中观环境及公共服务和政策等多重因素制约,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能力提升应是一个基于多元动力支持的系统推进过程,其中政府的宏观政策干预显得尤为重要。
(一)微观个体层面
个体自身作为就业能力的主要载体,也是就业能力提升的内在原动力。虽然新生代农民工具有年龄和学习能力优势,但低层次的职业技能、单一的工作搜寻途径及健康风险等禀赋条件约束使他们在职业发展的初期即“不由自主”地汇入“次属劳动力市场”的汪洋大海,甚至沉淀下来,降低了向更高层次职业流动的可能性。因此,新生代农民工自身应增强提升就业能力的主动性,提高“自我增能意识”。一是积极利用已经开放的城市公共服务设施如公共图书馆等,主动寻找教育、培训的机会以提升自身人力资本。二是要更积极的适应信息时代的发展,充分地利用互联网等信息化手段来提高工作搜寻的效率。三是应自觉地培养城市文明习惯、加强品格修养和工作实践能力锻炼,以便更好地融入城市和实现职业向上流动。
(二)中观环境层面
由于家庭负担重、居住和工作环境较差、不良的同群效应、较薄弱的金融和社会网络支持等因素影响,新生代农民工求职、就业及职业流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这甚至有可能导致二元劳动市场隔离加剧和与本地居民的进一步阶层分化。当前,应着力构建以社区、社会组织及企业为主体的提升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社会支持网。一是输入、输出地社区和NGO等社会组织可在减轻新生代农民工家庭负担和扩大社会支持网中发挥积极作用。二是企业积极开发内部人力资源,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培训文化、同群效应的形成,这对雇主与雇员将是一个双赢的制度安排。三是金融企业应承担起扶持包括新生代农民工在内的弱势群体的就业和创业的社会责任。
(三)国家宏观政策层面
公共服务与政策享有权利的缺失严重制约着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的提升。首先,在制度上,应逐步剥离附着于户籍之上公共服务与劳动福利等歧视政策,明确政府对这一群体劳动力市场提供服务的责任,为其就业能力的提升赋予平等权利。而在操作上,基于“系统开发与全面赋能”的思路,政府可着手构建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提升的国家战略框架。针对影响其就业能力的三层面因素进行政策干预,形成从个体、环境禀赋到制度层面的全景性支持体系,促进其就业能力的提升。具体的干预举措有:其一,提升人力资本。政府通过发放教育券和培训券或给予企业补贴、税收优惠等激励措施,为新生代农民工提供补偿性的基础文化进修和技能培训机会;其二,丰富可及性资源。政府通过补贴等措施引导金融企业为农民工创业提供支持;其三,扩大工作搜寻机会。在开放首属劳动力市场信息的同时构筑更符合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特点的劳动力市场信息平台,提高其求职就业的效率;其四,提供社会支持网。为农民工参与社区和社会组织活动提供财政扶持和组织协调,并解决农民工子女城市接受免费义务教育问题,以减轻其城市生活负担等;其五,加强劳动保护。政府可规定企业提供给农民工居住的最低标准和培训时间标准等。
新生代农民工已经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力量,其就业能力的高低一定意义上决定整个国家未来的经济竞争力。本研究通过结合国情和这一群体的特殊性构建了分析新生代农民工的理论框架,希望得到观察其就业能力状态的“全景图”,并探索提升其就业能力的“路径图”。本文尚属探索性研究,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能力影响因素的验证需进一步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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