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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变奏的音符
——阿毛诗歌阅读印象

2010-04-11龚奎林

关键词:阿毛诗人诗歌

龚奎林

(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江西吉安 343009)

生命变奏的音符
——阿毛诗歌阅读印象

龚奎林

(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江西吉安 343009)

在诗是人生、人生即诗的诗歌观的指引下,诗人阿毛把自己的生命激情、经验认知、生活感悟、人生幸福融入到诗歌创作中,使诗歌成为传递诗人情感理想的精神寄托。诗集《变奏》无疑成为诗人阿毛个人记忆、文化经验和现实困境的表达体,呈现出社会嬗变过程中个体阵痛的心灵变奏。

阿毛;诗歌观;《变奏》;文化经验

诗歌是心与心的对话,是心灵和生命的本真显现,也是个体对社会、对人生、对生活、对幸福的经验反应。任何时代的历史经验与历史记忆不是权力者决定的,而是通过叙述者表达的,叙述者的经验、视野、知识决定了叙述对象的合理性与公允性,因而,优秀诗歌往往是诗人个人记忆和文化经验的表达体。阿毛的诗歌正是她对上述经验与现实困境的发言,纵观她新世纪思考的结晶——诗集《变奏》,不仅是她面对社会人生变化后的经验反应,更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叙述传递,其诗歌呈现出社会嬗变过程中个体阵痛的心灵变奏。所以,在我看来,所谓变奏,其实就是社会变迁给以诗人内心的一种期待与无奈、伤害与痛楚,而诗人则以诗歌作为载体把这种细腻的嬗变呈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慢慢品尝。

关注阿毛的诗歌,我们不得不先关注她的诗歌观——诗是人生,人生即诗。她曾自述道:“关于诗,我总是有话要写,有快乐要与爱诗的人共享。对我来说,被诗歌簇拥的人生,才是充实的人生。”这种观念一直簇拥着诗人的创作。诚然,在大众文化和商业文化湮没世界的滚滚洪流中,阿毛能够有如此执着之心潜心于诗歌创作,确实难能可贵。阿毛自1980年代起进行诗歌创作至今,一直坚守缪斯的火把,没有因为社会变迁和世俗变化而改变自己的宏愿,这种坚守是值得敬仰的。其诗集《变奏》就是阿毛思考社会人生的结晶,收录了她近十年的精品诗作,共分为六卷:“第一卷《时间之爱》、第二卷《白纸黑钻》收录的是我2001年至2004年的诗歌代表作、2005年至2006年的重要诗歌作品。它们是我对2005年出版的诗集《我的时光俪歌》及2006年出版的诗文选《旋转的镜面》中同一时期诗歌的再度精选(组诗《后现代》除外,该组诗是2007年创作的)。第三卷《红尘三拍》收录的是我2007年创作的诗歌(2006年创作的诗歌《2月14日情人节中国之怪状》、《懦夫(妇)的外遇症(史)掠影》除外)。第四卷《提线木偶》收入的是我2008年创作的诗歌。第五卷《玻璃器皿》及第六卷《纸上铁轨》收录的都是我2009年创作的诗歌。不同的是《玻璃器皿》是我2009年上半年创作的,而《纸上铁轨》则是2009年9月我成为首都师范大学的驻校诗人以来创作的。这六卷诗歌,共同构成了我新世纪十年的诗歌变奏。”[1]是的,阿毛在诗作中随意洒脱,喜怒哀乐、孤独痛楚、生活与爱皆任由我行,十年的变迁在其心灵上刻画的痕迹通过诗歌显现。阿毛为此写了一系列表志诗,表达自己为诗人生的姿态与立场,《献诗》是《变奏》的开篇,以振聋发聩的祭献宣言告诉了世界,其内在的声音张力通过自然物语显现,更加表明了诗人献身诗歌的决心:

这首诗给夜半的私语,

给私语中不断出现的前世今生。

给所有秘密,无音区,

和手指无法弹奏的区域。

给眼泪,它晶莹剔透,

却仍是话语抵达不到的地方。

给灯下写字的人,

他半生的光阴都在纸上。

很显然,“夜半的私语”以及“前世今生”是指那些在情感中生活的人,“所有秘密”、“手指无法弹奏的区域”和“话语抵达不到的地方”是现实世界的边沿。也就是说,诗是书写人的心灵与情感的,是在边缘状态下表达社会现实与人生世俗的。而“灯下写字的人”无疑就是那些为诗歌请命的诗人,他们把自己的生命、光阴都祭献给了诗歌,在世俗世界之外还有心灵世界,它们就在文字世界的叙述当中。《献诗》作为诗集的开卷,表达了诗人为诗的志向。而《题献》、《居住在文字里》、《鹅毛笔》、《永不醒来》、《爱情诗》、《午夜的诗人》等一系列诗歌则继续延续这种路数,坚定了诗人的决心。《午夜的诗人》写道:“全世界都在安睡或放歌,/诗人却在人们永不打开的书里,/在那些温柔的句子里流着眼泪。”诗人在诗歌语言的寻觅中获得安生之地,不管世事艰难,他们“在寂寞的诗路上走着,让露水/打湿裤腿,让心碰到心的倾护,尽管/你碰到的可能是西西弗斯手下的石头。/这没关系,石头滚下山,你再推上去,/你可以不相信西西弗斯,但一定要相信,/诗能一次又一次地把石头推向山顶。”如同西西弗斯在困境中决斗的雄心一样,诗人的决心一次次袒露在诗意与语言之中,她觉得诗歌是纯洁的,是诗人诗意的栖居之地:“诗正是诗人在午夜吐出的月亮,/它的亮度与柔情,在打开的书里,/让灵魂与灵魂相遇,像露珠叠印露珠,心照见心。//正是诗人成为了西西弗斯,/成为了午夜的露珠聚成的湖泊,/成为黑暗的深处滚向黎明的石头”。只有在诗歌里,灵魂与灵魂才能平等交流,赤诚相见。而诗人自然就成了补天的使者,成为人类灵魂刻画的工程师,如同容纳露珠的湖泊,诗人海纳百川,胸襟开阔;如同奔向黎明的石头,诗人不畏外在的偏见直指事物的核心,这也正是诗人的使命。

于是,在这种诗歌观的指引下,面对日常生活的大浪淘沙,诗人在诗中体验着生活的喜怒哀乐。阿毛把诗歌与生活紧紧地交融在一起,深入现实和人心的内部世界,不断去除生活中的虚情假意和外部诱惑,让诗歌回到它的本身。她认为:“诗歌虽然不能改变我们的物质生活,但它可以影响我们的精神生活,也就是说,‘诗歌不关物质,但它关乎心灵。’一个爱诗的人,他(她)的精神生活肯定是丰富的,他(她)看待生活与世界的眼光和方式都会是不同的。我……了解世界,关注生命,体验惊喜和愉悦,苦难与疼痛。”[1]《当哥哥有了外遇》是从日常生活中提取的一个特写镜头,因其“新鲜的口语和锐利的锋芒”等被卷入“新诗有无传统”、“口语诗是不是诗”的争议中。此争议被相关媒体称为“2004年最重要的诗歌事件之一”。同时,认为该诗为诗歌怎样贴近现实、贴近生活、贴近群众提供了很好的范本,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而在我看来,这首诗的价值就在于它的切入视角和道德评判的多面性。老实的哥哥曾经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哥哥,“在亲戚朋友中有口皆碑”,然而却为了“一个比他小了十五岁的女孩子/丢了工作/妻子和十七岁的儿子”,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曾经被外人看来是非常温暖的家,于是,“他成了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没有亲情、没有手足/没有道德和秩序/他完了”,全家也因此而乱成一团糟:“嫂子的头疼又犯了/侄子的自闭症更厉害了/母亲的血压升高了/亲人的脾气给惹恼了”。面对这种境况,作为妹妹的“我”曾经在小说里也写过外遇的烦恼,但那是以一种高屋建瓴的优越性设计来吸引读者的阅读视野,那是虚构的,或者说是与己无关,不涉及自己情感判断和道德归罪的。然而,当这种外遇降临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时,“我”这个妹妹无法用优越性去鉴定哥哥的外遇事件,“而是用一个妹妹的嘴/吼着,去死吧,你//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严重到成为一个灾难/我并不想当一个道德的裁判/只想当一个杀手”。很显然,妹妹的道德枷锁锁定了哥哥的爱情生活,那我们不禁要问,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家庭,而顶着骂名选择外遇,这难道不是应该思考的吗?没有出场的“嫂嫂”与哥哥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呢,这些诗歌文本都没有交代,而仅仅是模糊的虚指,但却能引起我们进一步思考,使得诗歌文本充满了质感与张力。

阿毛在诗歌里对生存时代、置身场景、日常生活发言,无论是生活与梦想,还是爱与疼痛,抑或生命抒写与哲学思辨,都渗透着一股睿智的理性,呈现生活的多样性,传递出诗人自身的感受、体验、思想,因而其诗歌总给人一种冰冷、敏锐而深邃的感觉。例如《爱情教育诗》就是一个冰冷的血淋淋的爱情恶作剧,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依然呈现:某大学校内湖边,女孩要男孩用游过湖去的方式表达爱,盲目的男孩也没有考虑自己的游泳技术便奋不顾身跃入湖中,以此表白自己对对方的爱,而结局却很凄惨,该男孩溺于湖中。爱情的追求演变成一处人生的悲情,一个生命便消失于世界之中。对于这起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件,诗人希望大学生不要拿生命作所谓爱情的赌注,这样不值得:“我在今天听说这个事件,像听一件过往的情事/弄不明白现在还有人/拿生命为脆弱的爱情打赌”。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为爱情壮烈牺牲的英雄,这只是旁观者摸着自己的生命而说的高高挂起的话。作为一个个体而言,生命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父母的、亲人的朋友的,人活在世界上很多时候是为别人而活的,而生命的消逝自然给周围的亲朋好友带来痛苦,这也是一种罪过。不知这位为爱献身的游泳“英雄”在湖水中挣扎时作何感想,这种盲目的求爱方式也可以看出当下部分人的思想盲目且愚昧。《速写疯人院》以一种零度情感的表达方式叙述疯人院的现状,在冷漠的背后隐含着悲愤的质疑和悲悯的情绪,数字的表达和红蓝色字体的差异在统计表惊心动魄的叙述中显得非常诡魅,在统计者的笔下,疯人院的疯人已经不再是“人”的概念,而仅仅是一个数字的代指,实在令人震撼。《提线木偶》更是以一种诙谐的搞笑方式刺穿社会人际关系的复杂盲洞,生活中的每个个体也许都是被人牵引的提线木偶,他们失去了自己的话语权,其个体独立性和主体性在社会的大染缸和人性的复杂性中也逐渐被掏空,主动把自己的命运拱手相让给所谓的“上级”或“权力拥有者”。而《凌晨排队等专家号》则讽刺了医疗体制下的某些生态病象:“那些在医院等坐诊专家的人/不是在等处方,而是在等判决。”可以说,阿毛的诗挖掘人性的真相,传递着诗人自己的日常生活、人生经验和生命体验,人文主义关怀与悲悯情绪洋溢其中,折射出人生、社会、话语和精神的变迁,它可能是喜悦的,也可能是痛苦、孤独的灵魂书写。

而且,我们生活在物欲膨胀、城市喧嚣、人人逐利、人际冷漠的城市,厌倦虚伪的繁华之后也就向往那曾经有过的开阔自然、宁静单纯。于是阿毛面对人性异化的无奈和一地鸡毛的生活碎片也抒发人在旅途的故乡回望,如《火车驶过故乡》等。

作为生活、时代传记的叙述,阿毛希望她的诗歌能感染人、给人信任,能让人产生赞叹与感激之情:“诗在我这里,它对生活是一种矫正、一种修补、一种抚慰;同时,生活对诗歌,不仅是装着诗歌原材料的一种器物、一些媒质,也是一种引导、一种启示。我所说的生活既是生活的,又是诗歌的;而诗歌,既是诗歌的,又是生活的。我把这些都视作生活本身。形式上似乎是一种生活启发另一种生活,一种生活去安慰另一种生活,实际上是两种生活融为一种生活。这就是我追求的诗生活。”[1]因而作为一种生命体验的经验叙述,阿毛从人生主题、生存际遇走向爱情、亲情、友情的叙述。诗里行间流淌着的生命激情,都是发自对生活、对人生、对爱的思考。在当下,个体在繁重的日常生活和紧张的社会交往中过度地透支着人性中应有的激情,唯一的一点诗意也不得不存留在内心,而阿毛却以诗歌之心传递美丽与爱,传递生为女人所应该面对的女性地位,这是难能可贵的。波伏娃在《第二性——女人》中道出了女性的秘密:女人不是天生形成的,而是后天形成的。也就是说,女性作为第二性总是在第一性的男性压迫中疏远自己的自信心,在成长过程中把自己的地位让位于男性,成为被观看的对象。阿毛面对社会的性别困境,主动高扬起女性性别意识和爱情意识的独立大旗,代表作《女人辞典》就是女人独立的宣言,女人并不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被动者,她与男性是平等的,是具有独立话语权的:“高跟鞋不仅为跳舞、为美而准备,/它还为平等与对视。”并认为女性的美并不是看其外表,而是看其内在的心灵美:“一如带翅的天使与神。生就的质地与颜色,使她走出/那个比喻的伊甸园很远,很远。她行走的脚步成为星星,/道路成为温柔的飘带;/而一路的鲜花绽放,芳香追随,/由此成为时间永远的宝贝。”高贵而纯洁的心灵美才是女性美丽的特质。阿毛对爱情有着美丽的憧憬,不少诗歌都叙述了自己的爱情观。多年前,她的诗集《为水所伤》、《至上的星星》写得爱意绵绵、清新明净。而今,面对时间幻化,思想与心智更为成熟,对爱的书写也更为沉静,《取暖》、《故园》、《如此不忍》、《秋风辞》、《夜半》等就是这样颇为唯美的爱情诗。《故园》写道:

出行不慎:

我在一个晚上遗失了

一个世纪的浆果,和两个世纪的爱情。

半颗心在上个世纪的风中,

半颗心在这个世纪的雨里。

这是事故,被时光之海

藏匿了黑匣子的事故。

祖国的山河依旧,

而爱人的衣衫破碎,绯红消失……

哦,那些黑着脸的时光,黑着脸的阴影。

狂风来不来,你都会悲鸣,

音乐来不来,你都会哀泣。

所以,我不阻止风,和音乐,

但要阻止眼泪掉入尘埃中……

该诗写得非常唯美感伤,以一种形象化的比喻表达感情消失的眷恋之情,作为经验叙事诗歌,总是呈现着对语言和世界的最为直接也最为本源的记忆,因为“诗歌是对人类记忆的表达”(布罗茨基语)。记忆中的爱总是潸然泪下,成为诗人最直接的经验,不仅爱得天崩地裂,也爱得刻骨铭心,然而却也消逝:“祖国的山河依旧,/而爱人的衣衫破碎,绯红消失”,至于是什么原因却不得而知,因为记忆把它过滤掉,只剩下凄美的哀伤和无限的回味。《夜半》写得颇为至真至纯,一个人的夜晚慢慢咀嚼那份其实已经消逝的爱:“我想念的那张脸,仍有惊讶的天真;/我想念的那双手,留有颤栗的余温;/我想念的无数个夜晚,/是爱人消失的嘴唇和怀抱”。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回味、思念,只是在头脑中思念,只能在文字中思念,因为“距离阻拦了我柔软的手臂,/却仍能于文字中抚摸你”。有意思的是,阿毛的这类诗歌往往感伤的多、回忆的多,这可能与女性的经验有关。

总之,诗人阿毛全心全意热爱诗歌,把自己的生命激情、经验认知、生活感悟、人生幸福融入到诗歌创作中,进而以诗歌的形式去叙述现实生活和世俗人生中的喜怒哀乐,使文本成为传载诗人自身感情的理想寄托。而近十年的诗人体悟也在诗行的律动下演变为生命变奏的音符,吹唱起女性诗人的人生之歌。我愿以阿毛写的《爱》作为结尾:“半夜了,/这个女人似乎掉入了某个陷阱,/还在想着一首诗。/就像年轻时爱上某个人,/迟迟不愿放手。”诗中的女性无疑是诗人阿毛的影像自喻,其对诗的热爱更是诗人自身的人生写照。所以,“她是被祝福的:/如此醉心地爱一首诗/比爱一个人更可靠,/更幸运。”我想,有此决心,诗人阿毛将更有一番天地,“如果你写诗,那就是/用尽一生在水中写字。”(阿毛《在水中》)

[1]阿毛.跋:关于《变奏》[M]//变奏.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毕光明)

Abstract:Guided by the poetic view that verse is life and life is verse,the poet Ah Mao has injected into his poetic creation his life passion,his cognition of experience,his understanding of life,and his view on life happiness,thus having made verse the spiritual sustenance for conveying the emotions and ideal of poets.The anthologyVariationsis undoubtedly an expression of the poetAhMao’spersonalmemory,cultural experience and actual plight,thereby exhibiting the soul variation of individual throes in the processof social evolution.

Key words:AhMao;the poetic view;Variations;cultural experience

Variations of L ife Notes——An Impression ofAhMao’sVerse Reading

GONG Kui-li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Jinggangshan University,Jian343009,China)

I207.2

A

1674-5310(2010)-06-0060-04

2010-10-21

龚奎林(1976-),男,江西新干人,文学博士,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教师,主要从事当代诗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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