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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三题

2010-04-11周金标

关键词:笺注歌诗李贺

周金标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三题

周金标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是李贺诗的第一个注本,其文本校勘有较高价值,成为明清通行的底本。在注释方面,吴注具有简当的特点,为《四库提要》所称许。关于吴正子其人,历来语焉不详,本文考证认为是南宋理宗年间临川人,精于校勘。吴注的出现,与南宋末年的文学思潮及时代特点有关。

吴正子;李贺;注本

南宋吴正子笺注的《李长吉歌诗》是李贺诗歌的第一部注本,《四库总目》称之为“最古”之注,又称其“胜诸家之淆乱”①。这部“最古”的李贺诗注在文献和注释方面有较高价值,本文就此初献刍荛,求教方家。

关于吴正子其人,他的字号、家世、著作,甚至连时代,长久以来一直云遮雾罩,未得其详。《四库全书》在《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的“提要”中说:

旧本题西泉……正子则不知何许人。近时王琦作《李长吉歌诗汇解》,亦称正子时代、爵里未详。考此本以辰翁之评列于其后,则当为南宋人。又《外集》之首,注称“尝闻薛常州士龙言”云云,士龙为薛季宣字,据《旧录解题》,季宣卒于乾道九年,则正子亦孝宗时人矣。

这是对吴正子生平的首次考证。其实早在明代,镏绩在《霏雪录》中即称吴正子为“吴西泉”[1]。吴正子的爵里,历史上并非“未详”,清人吴焯《绣谷亭薰习录》著录元代复古堂本《李贺歌诗编》,就记载“复古堂识”云:“笺注则得之临川吴西泉,批点则得之须溪先生。”[2]以“临川”为吴正子的爵里。

近检元人虞集《道园学古录》,第四十三卷有《故临川处士吴仲谷甫墓志铭》一文,墓主吴定翁(字仲谷)是宋末元初著名隐士,与虞集、揭傒斯交好。《元史》隐逸传亦有记载。

这篇墓志铭谈到了吴定翁的家世:“其先居金陵,南唐归宋,即来居临川东门,买田金溪,筑室城东以居。郡故多氏吴者,别之为东门吴氏云”,又说定翁先人吴渐“识(陆)文安于龆龀,以其女归之”,即吴渐在陆九渊还是幼儿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并将女儿嫁之。又曰:“(吴渐)生武宁主簿文盛,武宁生惠子,有书曰《易论机衡》;其弟国史校勘正子,有书曰《二礼经制》。书上送官,并免本州文解,而校勘用荐者得召对称旨而著廷,辟为之属矣,是为先生之大父。”亦即吴渐的孙子吴惠子、吴正子,吴正子熟稔礼制,著《二礼经制》。兄弟二人并因此在科举时免除了本州的公文手续。吴正子因为在朝廷上“召对称旨”,被辟为僚属,而“国史校勘”大概就是所谓的“僚属”。而吴正子即是吴定翁的祖父。

这篇墓志铭还提到了吴正子“西泉”的来历:“郡人尊德而尚,世谓讳渐府君曰东斋,谓校勘君曰石泉,二礼君曰西泉,谓先生曰北斋,皆因所居而称之。”这段话有些混乱不清的地方,上文“其弟国史校勘正子,有书曰《二礼经制》”,则“校勘君”与“二礼君”显为一人,此处则分属兄弟,未知何故。但“西泉”当属吴正子的习称而非字号,则无疑问。

吴正子的时代,可以大致推断。该文开头说吴定翁“生故宋景定癸亥,七十七年而卒,则国家仍改至元之五年巳卯之十二月也”,即生于1263年,卒于1339年。以其生年,按照三十年为一世的传统方法向上逆推两代,则吴正子大概生于公元1200年左右,主要活动于南宋宁宗、理宗时期。

笔者翻检有关方志,没有得到关于吴正子的资料记载。但从多方面判断,该文的“吴正子”与笺注李贺诗者当是一人。一、姓、名、习称均吻合。称“西泉”者虽不乏其人,但名“正子”者却不多,三者同时吻合者甚为鲜见。二、故里相同,皆为临川人。三、时代接近。按生年1200年左右推算,吴是南宋后期人。但《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的《外集》首篇,吴正子曰“尝闻薛常州士龙言”云云,按照《四库提要》的理解,又似乎颇龃龉难合。薛季宣(1134—1173)是南宋哲学家,字士龙,永嘉(今浙江温州)人,永嘉学派创始人,学者称常州先生。吴正子出生,薛氏早已离世,两人迥不相谋。但若“闻”字作“记得”或“听说”理解,则迎刃而解。四、身世和志趣符合。《墓志铭》说吴定翁“世为儒家”,“诗特其一学之美”,又称其“保其先业”,这与其祖父吴正子精通礼学和诗歌也相吻合。吴正子精于校勘,在《笺注李长吉歌诗》中多有反映,这与其“国史校勘”的身份也是符合的。

李贺诗在宋代版本甚多,有蜀本、姚氏本、鲍本、京师本、宣城本、陈氏本以及吴正子本,但最终吴正子本为明清两代注家和评家普遍采用,并非偶然,这与他的精心校勘有关。

吴正子在《外集》首篇有如下说明:

京师本无后卷,有后卷者鲍本也。尝闻薛常州士龙言:“长吉诗,蜀本、会稽姚氏本皆二百一十九篇,宣城本二百四十二篇。蜀本不知所从来,姚氏本出秘阁,而宣城本则自贺铸、方回也。宣城多羡诗十九,蜀与姚少亡诗四,而姚本善之尤。”以余校之,薛之言谅矣。今余用京、鲍二本训注,而二本四卷终,皆二百一十九篇,与姚、蜀本同。薛谓宣城本二百四十有二首,盖多余本二十有三耳。今鲍本二卷(当是首句“后卷”之误),共二十有三篇,适与宣本所多之数合,是鲍本即宣本也。第内一篇《白门前》者,即与第四卷《上之回》重文,如此则实有二百四十有二矣。然观此卷所作名,是后人模仿之为,词意往往儇浅,真长吉笔者无几。余不敢尽削,姑去其重出者一篇云。

杜牧《李长吉歌诗序》文称沈子明得贺亲授平生所著歌诗“四编”,“凡二百三十三首”。但到了北宋,就出现了混乱,有4卷本和5卷本两个系统,4卷本均219首,卷数与自编的相同,而篇数不同,编次也很零乱;5卷本实际是4卷外加上所谓的“后卷”23首,合计242首,篇数也和李贺自编的不同。据吴正子的上述说明,可知他以京师本和鲍本为基础,对各种版本进行了仔细的校勘,将他认为的鲍本后卷中“词意往往儇浅,真长吉笔者无几”的篇目单列为《外集》,并删除了其中与第四卷重复的一篇②,则吴正子本实际收诗为正集219首,外集22首,合计241首。吴正子本经过元明两代的刊刻流传,逐渐取代其他版本,占据上风;到了清代,王琦以之为底本著《李太白集注》,《四库全书》又著录吴正子注、刘辰翁评点的《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吴本遂风行天下,成为通行本,如今人叶葱奇《李贺诗集》完全依之为底本。吴本的校勘语也在王、叶本中沿用,甚至连误字也沿袭不改,如《外集》首篇《南园》题解“鲍钦正云:此篇第一卷所脱”,“鲍钦正”当作“鲍钦止”,鲍慎由为北宋著名学者,字钦止,曾从王安石、苏轼游,《宋史·艺文志》有传。鲍氏对唐集的保存整理有功,曾注杜诗,仇兆鳌《杜诗详注》屡引。

除此之外,吴正子对李贺诗的各种异文进行了整理,以“一作”标示者计117处。这些校勘以及对正文的取舍,几乎全为王琦和叶葱奇本所沿袭,可见吴氏不仅精于校勘,而且精于诗道。当然王琦自己也有校勘,如卷一《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中的《二月》“劳劳胡燕怨酣春”,王琦注曰:“胡燕,一作莺燕”,吴本无之,但这种例子极少。又有十几处异文,尽管有的缺乏一定的版本依据,但吴氏还是提出自己的看法,标以“当作”,这就是所谓的“理校”,如卷一《秦王饮酒》“花楼玉凤声娇狞,海绡红文香浅清,黄鹅跌舞千年觥”,吴氏认为:“‘狞’当作‘佇’,弱也,困也。《刘禹锡传》:鼓吹裴回,其声伧佇。《音义》云:夷语相呼声。”又曰:“黄‘鹅’,恐当作‘娥’,若非误,则黄鹅乃鹅雏,酒色似之,故杜诗云:鹅儿黄似酒。然观跌舞二字,则当为‘娥’,盖姬人劝酒也。”这两处分析,或援史书和旧注,或引杜诗,或辨诗意,皆言之成理,甚具价值。再如卷一《南园十三首》其十“边让今朝忆蔡邕”,注曰:“边‘让’,诸本作‘壤’字,非。《后汉·边让传》:让辩博能文,邕深敬之,以让宜处高位荐之何进。详此,必长吉感忆韩公、皇甫之相知,假边、蔡以为况也。”也是引史为证进行校勘的佳例。这十几处的理校也基本为王琦、叶葱奇注继承,充分说明了吴正子本在校勘方面的价值。

吴正子注的主要特点是简当。如卷一即有《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中的《八月》、《十一月》、《十二月》及《南园十三首》第一、六、八、十一,共7首白文无注;卷二有3首,卷三6首,卷四3首,共18首白文无注,这些篇目一般写景抒情,比较简单,还有一些诗篇仅有个别条目的注释。这与后世每诗、每句必注的详注有很大不同,这也是宋人注本的一个普遍特点。

就注释的项目来看,除了校勘的必要考证外,吴注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题解,二是典故,三是题旨。题解主要是对题目的考证。李贺诗歌的精华集中在古乐府,南宋人对此已有共识,如刘克庄就说:“乐府李贺最工,张籍、王建辈皆出其下。”[3]吴注注意考证李贺乐府诗题的演变,如《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并闰月》,题解注曰:“汉章帝作《灵台十二月》诗,各以其月祀奏之。古乐府《月节折杨柳歌》,自正月至十二月及闰月,毎月一首,今长吉所作仿此。”《章和二年中》,注曰:“按《晋·乐志》,此题乃《古鼙舞曲》第二章,魏改《章和二年中》为《太和有圣帝》,晋改为《天命》。章和,汉章帝年号也。”若非吴注追根溯源的注释,一般人对此甚至不知所云。而李贺或用乐府旧题,或自创新题,但无论是旧题还是新题,皆不墨守本义,吴注对此多有发明。如《牡丹种曲》,注曰:“此必古曲名。长吉此篇,不言牡丹,而止云莲枝绿房,此假古题以发己意。”《艾如张》,针对郭茂倩《乐府诗集》批评李贺此诗“失古题本意”的说法,吴注反驳说:“乐府假古题以发新意,正为得体。”《将进酒》题下更直截了当曰:“盖乐府有假古题自发己意,与古词迥不侔者;有略得古意,而增以新意者;有全即古题意以为咏者。不可执一论也。”吴氏对李贺乐府的创造性有较为充分的认识。另外吴注对题目涉及的人物、地理、史实等也略有考证,如卷一《出城寄权璩杨敬之》,注曰:“贺本传云:贺所与游者,权璩、杨敬之、王恭无、崔植为密。”《同沈驸马赋得御沟水》注曰:“沈驸马,疑杜牧序所谓沈子明者,与长吉义爱甚厚。”

吴注关注的第二个方面是典故。有人统计,李贺用典多达530多处[4],而贺诗数目仅240首左右,平均每首2次多,这个比例是较高的。李贺用典,取源历史人物、神话和《楚辞》最多,有时又变化使用,翻空出奇。吴注对熟典一般给予简略的注释或提示。如李贺用司马相如之典达7处,但因为是熟典,故吴注十分简略,如《昌谷北园新笋四首》其四“茂陵归卧叹清贫”,注曰:“相如病免,居茂陵。”连书名都免了。其余几处也大概如此。其次是生僻之典,注文虽较详尽,但尽量节引或意引原文,以免枝蔓。如卷二《恼公》“拂镜羞温峤”,注曰:“《世说》云:温峤姑托择婿,峤曰:佳婿难得,如峤者何如?姑曰:何敢望如汝?峤归,遂纳玉镜台,取姑女。”原文近130字,此处仅节取37字,但语意完足,并不影响对典故的理解。当然,简略并不意味着不准确,从实际来看,吴注对典故的注释多为后代注家所取,说明其价值较高。长吉好用代词而不肯直说物名,这些代词很多出自诗书典籍,如良马叫“紫燕”,见于刘助《赵都赋》;俊犬叫“宋鹊”,见于《博物志》;“丈头”指钱,出于《世说新语》;“红玉”指美女,出于《西京杂记》。吴注均能准确注出。再次是对典故进行简单的疏解。如《恼公》“古时填渤澥,今日凿崆峒”,注曰:“填渤澥、凿崆峒,皆事之不可就者,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徒自苦耳。”《示弟》“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注曰:“《庄子·应帝王篇》: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六博得枭者胜,卢次之。此言流行坎止,一付自然,无所容力,如博者之任枭卢也。”有助于对诗意的把握。正如《四库提要》所评:“正子此注,但略疏典故所出,而不一一穿凿其说,犹胜诸家之淆乱。”

吴注的第三个方面是题旨的开掘,或在篇首,或在篇末。如《马诗二十三首》其二十三,注曰:“此言汉武求仙,烧金但得紫烟而已,药不成也。徒有凡马,岂能上天乎?”《后园凿井歌》注曰:“此篇叹流光迅速,愿日景长住,使寿命延,此情相与终始也。”颇中肯綮,但数量不多。

吴注的另一特点是阙疑。李贺诗与义山诗一样,均有许多不可解之处,吴注对此十分谨慎,注中“未详”、“疑”、“恐”的字样不少,其中“未详”之处即达17处。如卷一《洛姝真珠》,题解曰:“未详题因。《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唐摭言》:牛奇章有妾名真珠。首句‘真珠小娘’,则真珠为洛姝之名矣。”“高楼唱月敲悬珰”,“珰”注曰:“耳珠,又佩珰。今曰敲,恐非此珰,疑为金玉响器。”《恼公》“短佩愁填粟,长弦怨削菘”,注曰:“未详,但玉亦有琢成粟者”;“跳脱看年命”,注曰:“看年命,虽未详本事,然意即今之谈命者”;“夫位在三宫”,注曰:“未详,疑日者之说。”尽管这些注释很有价值,多为后代注本所取,但吴氏不敢遽定,而出以疑惑之词,这种谦逊态度,总比一些注家的生拉硬扯、强作解人要老实得多。

作为李贺诗注的开山之作,吴注有一些不足,如《还自会稽歌》“金鱼”、《仁和里杂叙皇甫提》“大人乞马”、《上之回》“雷堕地”、《许公子郑姬歌》“长翻蜀纸卷明君”等处,恐系误注[5]。《开愁歌》“华容碧影”,不易解,恐失注;今人钱仲联解作“华山之苍碧秋容”[6]。另外这个本子卷二《申胡子觱篥歌》有5行残缺。但总的来看,是白璧微瑕。

吴注在体例上也有一些不足,如有时不具书名或略标大概;引文并不严格照钞原文而是意引,有时容易引起误读等。但这从某种意义上看,也不能说是宋人的严重缺点。宋代的注家一般并不有意著书,所以在体例方面比较随意,只是略标大概和线索而已;对史实、地理、典故的考证,知则注之,不知则略之阙之,抱持多闻阙疑、不求甚解的态度。清代注家一般孜孜以求,许多人以注书为名山事业,在心态上与宋人不可同日而语。清注有时句栉字比,繁征博引,深文周纳,言辞固必,难免不遗人以矜奥逞博、释事忘义、穿凿附会之讥。这一点上,清人倒少了宋人的从容之态和疏淡之美。

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的出现,与南宋特殊的文学思潮和时代特点有密切关联。

南宋以来,诗坛受江西诗派浸淫,形成平弱熟俗之习,积重难返,有识者忧之,遂援引诡瑰幻怪之李贺以补救。严羽《沧浪诗话·诗评》单列“李长吉体”,又云:“玉川之怪,长吉之瑰诡,天地间自欠此体不得。”[7]刘克庄也认为:“乐府李贺最工,张籍、王建辈皆出其下。”[3]又云:“长吉歌行,新意语险,自有苍生以来所绝无者。樊川一序,极骚人墨客之笔力,尽古今文章之变态,非长吉不足以当之。”[8]严羽和刘克庄是宋末著名的诗论家和领袖,对文坛风尚影响甚巨。黄升、王灼、姜夔、刘辰翁等也作如是观。在此情况下,南宋末年的江湖派诗人对李贺的乐府诗和奇峭风格十分欣赏,贺诗大兴。

吴正子所处的年代,正是风雨飘摇的宋末,人们对国势日瘁倍感焦虑,而贺诗奇辞幻语,正因情深调苦、缠绵悱恻所致,其为楚骚之裔,哀而至伤,故宋末诗人乃至遗民,多以贺诗为畦径,抒发幽情单绪。如《金铜仙人辞汉歌》,吴正子题解曰:“杜牧之云:‘此篇求取情状,绝去笔墨畦径。’信然,盖铜仙武帝所立,今为异代所取,虽以金石无情,犹不能不动,而况于有情者乎?”从中不难体会吴氏的悲哀。刘辰翁评此篇曰:“神凝意黯,不觉铜仙能言。奇事奇语,不在言读。至‘三十六宫土花碧’,铜人泪堕,已信末后三句,可为断肠,后来作者无此沉着,亦不忍极言其妙。”其《评李长吉诗》曰:“旧看长吉诗,固喜其才,亦厌其涩,落笔细读,方知作者用心。料他人观不到此也,是千年长吉犹无知已也。”看出了长吉一片“鬼语”背后的深切苦心。《四库提要》对刘氏所评常不以为然,多有讥刺,但认为“惟评贺诗,其宗派见解乃颇相近,故所得较多”,其实正因时代使然,故“所得较多”。其子刘将孙亦云:“先君子须溪先生评诸家诗最先长吉。盖乙亥(1275)避地山中,无以抒思寄怀,始有意留眼目,开将来,自长吉而后及于诸家。尚恨书本白地狭,旁注不尽意,开示其微,使览者隅反神悟,不能细论也。自是传本四出,近年乃无不知读长吉诗、效长吉体。”[9]直接道出了辰翁借评贺诗以抒发黍离之悲的动机。吴注因刘评而风行,长吉体亦成为宋末诗人效法的对象。钱钟书尝比较李贺、谢翱诗云:“惟谢翱《晞发集》能立意而不为词夺,文理相宣,唱叹不尽。翱亡国孤臣,忠爱之忱,洋溢篇什。长吉苟真有世道人心之感,亦岂能尽以词掩哉。”[10]周密《读李长吉集》深致追慕之情,《拟长吉十二月乐辞》多化用长吉之语[11],皆遗民学贺之佼佼者。

注 释:

① 本文探讨的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以《四库全书》电子版收录的《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为基础。《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合吴正子注、刘辰翁评点为一体,笺注与评点何时合编,已不可考。刘辰翁的评点一般以双行小字夹注于诗句之中,其余部分均为吴正子的注释,两者十分明晰。

② 外集被删去的是《白门前》,与卷四《上之回》除首二句外,其余语句均同,以后明清各本《外集》均沿袭而失收此诗。《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之《昌谷集提要》曰:“正子又谓‘外集词意儇浅,不类贺作,殆出后人摹仿’,然正集如‘苦篁调啸引’之类,句格鄙率,亦不类贺作。古人撡觚,亦时有利钝,如杜甫诗之‘林热鸟张口,水浑鱼掉头’,使非刊在本集,谁信为甫作哉?疑以传疑可矣。”今人钱仲联认为《白门前》乃李贺借古事以托寓顺宗讨伐刘辟、歌颂平叛之诗,不当删,且应入正集。参《读昌谷诗札记》,《当代学者自选文库·钱仲联卷》231页,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1] [明]镏绩.霏雪录:上卷[M].文渊阁四库全书.

[2] [清]吴焯.绣谷亭薰习录(不分卷)[M].民国刻本.

[3] [宋]刘克庄.跋吕炎乐府[M]//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百.四部丛刊影印上海涵芬楼藏赐砚堂钞本.

[4] 管雯.李贺诗歌的用典艺术[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6(6).

[5] 吴企明.长吉诗注新解[J].铁道师院学报,1999(6).

[6] 钱仲联.读昌谷诗札记[M]//当代学者自选文库:钱仲联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235.

[7] 严羽.沧浪诗话校释[M].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80.

[8] [宋]刘克庄.后村诗话:卷十四[M]//后村先生大全集.四部丛刊本.

[9] 刘将孙.刻李长吉诗序[M]//养吾斋集:卷九.四库全书本.

[10] 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47.

[11] 周密.草窗韵语六稿[M].民国蒋氏密韵楼影宋刊蓝印本.

责任编辑:刘海宁

I222

A

1007-8444(2010)04-0515-05

2009-11-20

周金标(1969-),男,江苏淮安人,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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