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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真情:那个憨厚的强奸犯成了我终身依托的丈夫

2010-04-07雷静梅欧阳江南

家庭生活指南 2009年7期
关键词:疯女人

雷静梅 欧阳江南

2009年1月18日这天,四川省达州市西外新区高望都大酒店的二楼大厅里,摆满了50多桌的婚宴。正午12时婚礼开始,在舒缓的婚礼进行曲中,一对新人手挽着手,喜气洋洋地向亲友挥手致意。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新娘是年近五旬、身家千万的佳源废旧物资回收有限公司总经理雷静梅,新郎则是比新娘整整小10岁、曾因强奸罪入狱3年的何鑫。人们不禁会问:这对身份悬殊、外表极不相称的新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我是在6年前认识何鑫的。那时候,他还在四川省四O四监狱服刑。那年国庆,和我相熟的监狱领导老陈邀请我去他们那里参观。在窗明几净的监舍,一个装满纸玫瑰的玻璃瓶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主人就是何鑫。据说,这些精致的花朵都是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亲手扎的。

从老陈口中,我得知何鑫是因为强奸罪人狱的。这让我特别惊讶,一个会扎出如此美丽的玫瑰花的男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丑陋事?“是啊,他这罪来得有点儿冤。”老陈叹了口气。

“这话怎么说?”我好奇地追问。老陈向我道出了原委,

1973年出生的何鑫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后代,老家在达州市远郊何家镇的一个小山村,5岁那年父母双亡,他被好心的表婶收留。1983年冬,体弱多病的表婶也去世了,不但投留下一分半文,还欠下亲友的许多外债。家中一贫如洗,何鑫全靠左邻右舍接济生活,长大后因为书念得少,他只能在家帮人打短工,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快30岁的大男人也因此一直找不到老姿。

2001年的一个冬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个疯女人,这女人蓬头垢面,衣着褴褛,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当时许多人围着看热闹,何鑫也挤在人堆里。说也奇怪,那女人看到何鑫,本来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突然活了,咧开嘴傻笑起来,伸出手就要抓他的胳膊,还大声叫着:“哥,哥。”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有人说:“何鑫,怕是老天爷看你可怜,扔给你个媳妇。”何鑫窘得脸直发烫,赶紧撒腿跑了。

当天晚饭后,何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着那个疯女人不知饿了没有,便用塑料袋装了些饭菜出了门。善良的他因为怕疯女人纠缠,打算趁她不注意把饭扔下就走。可在原来的地方找了一圈,却没见着疯女人。就在他准备回去时,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循着声音绕到牛栏后面一看,疯女人正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堆干草上,大张着嘴,脸色发青,喉管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气声。她病了,看到这情景,何鑫想也没想,背起她去了村里的诊所,

几天后,疯女人的病在何鑫的细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怎么也不肯走了。只要何鑫一出门,她就抱着他的腿流泪,要不就跪下来给他磕头,看她似乎认定了他这个哥,何鑫也无可奈何。就这样,疯女人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由于疯女人生活不能自理,梳头洗脸都得何鑫帮忙。第一次帮疯女人洗澡时,从来没有接触过异性身体的何鑫手直打哆嗦,赤裸的疯女人更是让他吃了一惊:她居然身材丰满,皮肤白皙。非常的漂亮……

自从有了这个疯女人后,何鑫单调孤寂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每天在外面劳作时,他都会惦记着她在家里好不好;一旦有什么好吃的,他也要揣回家留给她;他还把自己穿小了的衣服拿出来,动手改了给她穿,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疯女人渐渐对他有了好感和依赖。有一次,何鑫在晒场上和别人比赛掰手腕,疯女人以为别人欺负他,拿着一把菜刀就“嗷嗷”叫着朝那男人冲了过去。后来别人都打趣何鑫说:“可不敢跟你玩儿了,说不定做了你媳妇的刀下鬼。”说得何鑫红了脸,可心里却甜滋滋的。快30岁的人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在乎他。

2002年5月12日,一个令何鑫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他牵着疯女人的手走进了镇政府,咨询结婚的事。为了郑重其事,他还事先找算命先生给疯女人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何萍。然而何鑫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预期中的大喜时刻,竟成了他生命中的灾难日——半个小时后,一辆呼啸的警车将他带到了附近的镇派出所。理由是涉嫌强奸。

后来他才知道,按照《刑法》有关规定,“明知对方是无性防卫能力的精神病人,而与其发生性行为的,构成强奸罪”,鉴于何鑫属无知犯罪。没有侵犯受害人的主观故意,法院从轻判处何鑫有期徒刑3年。就这样,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稀里糊涂地成了强奸犯。

“这么说来,他倒是个难得的好心人,只是吃了没文化的苦。”听完何鑫的故事。我惋惜地说。“是啊。你刚才看到的那些玫瑰花,都是他给那个疯女人扎的。”老陈又告诉我。

听着这话,我心里不由一动。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啊!

在认识何鑫之前,我有过伤痛的初恋,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也很俗气:男友大学毕业后不久。遇到了一位能够帮他“搞定一切”的女人,为了能留在大城市,所有的山盟海誓便在转眼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也正是因为初恋失败的刺激,参加工作后的我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在别人忙着花前月下时。我却为了业务日夜奔波忙碌。我发誓,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千出自己的名堂。功夫不负有心人,年仅30岁的我离开原来的单位,创办了佳源废旧物资回收公司,经过几年的打拼,我的公司很快跻身于市知名企业行列。

作为一个成功女人,我身边不乏各种各样的追求者,然而他们都没能最终走进我的生活。曾有的感情经历确立了我的择偶观:我要寻找的不是权势、金钱或者虚无的浪漫,而是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可惜的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了。渐渐地,我也就安于独身生活。不再做结婚之想。

可是听说了何鑫的事后,我的心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了涟漪。从监狱回来的第二个晚上。我给何鑫写了一封信,信中对他和疯女人的事表示同情和理解,并鼓励他不要灰心,要抱着积极的态度对待人生。何鑫在回信中对我的关心表示意外和感激,并告诉我这是他生平收到的第一封信。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渐渐成了朋友。

2004年11月底,我去监狱探望何鑫。谈话时。何鑫问我能否帮他带件东西给疯女人。我隐约猜到是什么,接过一看,果然是那些纸玫瑰。何鑫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何萍最喜欢花,他本来打算领结婚证那天带她去买几朵玫瑰,可惜不成了。这些花是他向牢里的狱友讨了香烟盒纸后扎成的,一共是66

朵,象征着一生平安的意思。他把家里的详细地址说了好几遍,生怕我记错了地方。不幸的是,当,我开车来到何鑫家时,只见房屋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何萍的身影。邻居告诉我,自从何鑫被带走后,也就再没有看到过何萍了。我怕何鑫伤心,便投把这个消息告诉他。2005年春节后,我第二次去监狱看望何鑫,那时离他出狱只有3个月了。我问何鑫出来后有什么打算,他乐

呵呵地说:“两件事啊,第一件是大吃一顿,第二件是把房子的窗户换一下。何萍老是怕黑。”我有点着急:“什么?你还找她干什么,你们又不能结婚。你不怕第二次进监狱啊。”他也急了:“我又没说当丈夫,当哥哥总可以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讲也不行了。我只好说出了何萍失踪的事。何鑫半天没有作声,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探监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眼前尽是何鑫那憨厚倔强而又坚定的神情。这样深情大义的男人。不正是我要寻找的吗?不论以后我们有没有缘分,总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吧。对了。我可以帮他先把何萍找到,等他出狱时。这不就是我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吗?

就这样,我开始利用自己的关系寻找何萍。我了解到,何鑫被押走之后,何萍曾由派出所送到邻县的一家精神病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费用给付不到位,医院疏于看护,何萍又走失了,后来一直不知所踪。

于是,我请人按照知情人的描述,绘制了何萍的画像,在报纸上发布了重金寻人启事。可令我沮丧的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何萍的消息。就在我几乎绝望时,5月初。我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对方称只要给他5000元钱,就告诉我何萍的下落。当天下午,我将5000元打到了指定账户,然而令我气愤的是,当天晚上对方再次打来电话,称既然我如此有钱。就应该出手更大方些,提出要增加1万元线索费。我按捺住火气,平静地说:“行,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人在你手里呢?你让何萍给我说句话。”对方犹豫了一下说:“那只能明天,我从住的地方搭车过来要大半个小时呢。”

挂线之后,我立即拨通了警方的电话,经过调查,对方的号码来自市西郊公共汽车站。第二天,在站台守候了2个多小时后,警方将一名中年男子抓获。25分钟后,我见到了何萍。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的是。她居然腹部隆起。明显有了身孕。经审讯,中年男子承认,是他奸污了何萍。

被解救回来后的何萍,经检查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同时患有肝硬化,更要命的是被发现肾部有不明阴影。在医院的救治下,何萍虽然顺利地做了引产手术,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她就像一部散架的机器,已经七零八落无法再复原了。

2005年6月,出狱后的何鑫在医院和何萍相见了。何萍一个劲地盯着何鑫傻笑,却什么也不说,毕竟过了三年时间。她已经不认得他了。看到何萍的样子,何鑫显然有些失落,但他依然强装笑脸,给她细心地梳头擦脸,像极了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

病情暂时稳定的何萍可以出院了,就在何鑫准备接她回家时,却被警方制止了。理由是虽然何鑫愿意以哥哥的身份照料她,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谁又能保证“悲剧”不会重演?

警方的话显然不无道理,因为从法律上来说,何萍是受害人,而何鑫曾是“行凶者”。只是,如果何鑫撒手不管,谁又会自愿照料一个疯子呢?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一天深夜,何鑫拨通了我的电话:“雷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我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赶紧说:“不是我不帮你。我确实有自己的难处,以我的身份和社交圈子,收留一个疯女人在家里,有诸多的不方便啊!”哪知何鑫却说:“我不是要你收留她,我是想请你收留我。”

原来,何鑫准备替何萍单独租一间房子,请个保姆看护她。但是这需要每个月按时付出一笔钱,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有一份收人稳定的工作。而何鑫没读过什么书,再加上曾经坐牢这个污点,几乎是不可能在外面找到事做的。这时,他想到了我。

“我什么活都能干,擦地板、洗马桶……什么都行。”何鑫着急地说。

“你真的这么爱她吗?”良久,我问。

何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你们城里人说的爱是什么,我只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老天爷安排我遇上了她,就算是个错误我也要对她负责到底。”

就这样,何鑫成了我公司的一名勤杂人员,没有太明确的分工,规定的任务就是打扫卫生和看大门。干完分内的活后,闲不住的何鑫总要四处转转。谁的桌子椅子坏了,谁要买个茶叶、报纸什么的,他总是不遗余力。公司里谁有个大事小事要帮忙,一准会想到他。

平时何鑫吃住都在公司,但每天下班后,他都要抽出时间去看望何萍,双休日更是呆到晚上才回来。像是一种默契,只要工作不忙,我都会在楼下等他,开车送他去出租屋。保姆把何萍照顾得很好,她的性情也温顺了许多。每次看到我们来,她都会很开心,一会儿去抢何鑫手里的水果,一会儿来瞅我的衣服、围巾,像个地地道道的孩子。这样的场面总会令我有种错觉,仿佛我们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

2006年3月,何萍的病情恶化,出现了严重的血尿症状。我们赶紧将她送到了市中心医院,这次进了医院后。何萍就再也没能出来。因为肾病引起的视网膜病变,这时的何萍已完全看不见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缩在病床的一角。何鑫和我只有成夜地轮换着拉紧她的手,她不睡觉,我们也不睡觉。

2006年11月,何萍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前的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摸索着用左手拉住我,右手拉住何鑫。然后把我们两个人的手合到一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好……好……”之后,她像放了心似的,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出其不意的一幕使我和何鑫都有些措手不及,那一刻我心里的滋味真是百转千回。后来何鑫告诉我,他觉得一切都像是天意。令人欣慰的是,我和何鑫的事情公开后,并没有预料中的风言风语,人们都说何鑫得到我是好人有好报,而我找到何鑫则是我到了一个“最安全的归宿”。如今3年过去了,何鑫依然是公司一名普通的勤杂工,依然每天拖地、倒茶、帮人买报纸。不同的是。现在他每个月领到属于自己的1200元工薪后,会先交800元给我,余下400元当作自己的零花钱。我曾试图劝他不要这样做,可是这个温顺的小男人在这点上却固执得很:“老公养老婆,天经地义。”

有朋友问过我们:“你们之间差距那么大,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吗?”平素不善言谈的丈夫,当时说了一句非常精彩的话:“我没觉得什么差距不差距啊,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好心人。”听他说话时我突然想起《简·爱》中的那句经典之语:在上帝面前。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

还有人偷偷问我!“那时候他对何萍那么好,你就从来没吃过醋?”我的回答是:“如果你看的只是一件事,可能会吃醋;可是如果你看到的是一颗心,你就不会了。”

对我这样年纪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品质比善良更可贵呢?还有什么男人比有责任感的男人更吸引我呢?尽管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爱”,可我却时时刻刻感觉到,我是那么幸福。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老了、丑了,还是病了、残了、不能动了,他都会守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慢慢变老。这,就是我们终其一生寻觅的真爱吧。

责编/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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