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初恋情人捐肝:今生再不说分手
2010-04-07秦圣
秦 圣
2009年5月6日晚11时,成都华西医院第二住院部7楼手术台上的灯一直亮着,在黑夜显得格外明亮,一台前所未有的肝移植手术正在进行中……
病人曾是捐肝男子在19年前的初恋情人。如今。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补偿自己的初恋情人,让爱情在穿越岁月沧桑后,闪烁出更动人的光芒。
问世间情为何物?既然如此情深。又为何一别19年?这场“马拉松”式的感情又是怎样复活的?……
青葱岁月,旧情绵绵
范阡川,家住四川自贡荣县双古乡办边街,今年44岁。张益容比他小一岁,同住一条街。
1988年,青梅竹马中长大的两人初中毕业,分别在自贡荣县食盐厂和乐山井研粮站工作。一天。身在井研的张益容给范阡川写了一封信,字字充满柔情。这封书信令范阡川十分的意外,他做梦都没想到分开工作后张益容还记得自己。之后,两人便频繁书信往来,开始了他们幸福的初恋。
没有人不认为这是十分般配的一对。可是就在两个年轻人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1990年,这对恋人的人生走向被陡然改变。
当时,范阡川在自贡荣县食盐厂里接触的女性朋友比较多。张益容听到传言。说他又跟别的女孩子谈朋友,爱之深恨之切,便提出要跟他分手。范阡川急了,忙解释,可是,正气头上的张益容根本不听。范阡川感到受了冤枉,年轻气盛下,最后不肯“服软”,一气之下,两人就分了手。几个月后,各遵父母之命,他们分别结婚成家。
然而俩人各自仓促的婚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这时,他们才知道,青葱岁月的初恋,何其清纯,在生命中是如此刻骨铭心。一个又一个深夜,在各自的家庭里,他们都会彼此深深想起初恋的美好时光。在刻骨的思念中,他们心里面都产生过各自离婚再牵手的想法,但是,在那个年代,他们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在1996年到1997年两年间,范阡川因事常来往于荣县与井研之间。一到井研,他的脑子中就全是张益容的音客笑貌。1996年8月的一天下午,范阡川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对张益容的思念,便在她上下班必经路口等着,希望可以见到她。夏季,天气说变就变,一会儿就雷电交加。范阡川淋得像个落汤鸡,苦等3个小时,连个人彩都未看见,他只好骑摩托车回家……
此后,随着各自孩子的长大,范阡川强制自己不再想初恋女友。再过几年后,岁月沧桑。两人越隔越远,中断了音信。
一晃14年过去,2004年下半年的一天,一个突然得到的音讯,让范阡川的心再度揪紧了——
母亲告诉他。张益容重病。
原来,这一天,母亲在逛街时意外获知。张益容患了严重的肝硬化。范母考虑到自己儿子与张益容曾是朋友,她得了病,理应问候一下。回家之后,她便对儿子说:“儿子,张益容得病了,你给她打个电话。”病了?什么病?重不?!范阡川一听,心一紧,再一追问,才知14年前的恋人健康状况极差。此后,范阡川再也无法释怀。这个晚上,久坐在凳子上,他拿起电话,十分犹豫。这个电话打不打?打吧,会不会打扰恋人的生活?自己的家人又会如何看?不打吧,患病之人,一定希望有人问问好……
终于。难以忍住对张益容的牵挂,范阡川开始拨打她家的座机。
可是,1次,2次,3次……那一天,范阡川给张益容家里打了一整天电话,一直没人接。快到晚上了,范阡川告诉自己。这是今天最后一遍的电话时,电话通了……
这一刻。电话的两头,两个人几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终于,聊过近半个小时,担心家人不悦。在说了一些基本情况后,范阡川告诉张益客:“这样吧,我明天陪你去成都医院检查。”张益容想想,没有拒绝。于是,次日,在华西医院的门口,两个一别14年的人,再度相逢。此时。两人的改变太大,时光已磨去了他们当年的青涩与光鲜,岁月侵蚀了两人的脸孔和身体,只是,还没有到“纵使相逢应不识”的程度……
当天。在医院的大厅里,这对曾经的恋人进行了一次长谈。范阡川也由此知道,张益容在乐山工作的时候,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名男子。婚后。育有一子李柯。后来,她才知道,这人在与她结婚的时候,曾与另外一名女子相好,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张益容感到自己受到很大的欺骗,在几年吵吵闹闹后,于2003年与其离婚。同年,她下岗,并检查出有肝硬化……
听着恋人坎坷的婚姻生活,范阡川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也坦率地告诉张益容,自己的婚姻也不理想,现在已与妻子处于分居状态。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况相逢之前已相识!从此,范阡川便开始不间断地照顾她。2005年,范阡川的前妻徐亚娟得知,遂与他办了离婚手续。由此,范阡川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张益容了。
第一时间的“心肝”情愿
2007年下半年,张益容病情恶化。这时。她需常来省医院复查。
心疼于昔日恋人的往返折腾,范阡川便对张益容说:“我陪你去成都吧。我到那里找点儿事做糊口,你呢?也方便到医院检查。”想到这样会牵累范阡川,张益容有些过意不去。范阡川便说:“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呀,你看看书里,电影里,为爱的人去死的多着呢,我这算做了什么?”张益容听着听着,哭了。之后,两人一起来到了成都。
在二环路琉璃街,范阡川开了家面馆。面馆看上去面积不大,但它成为范阡川在成都的一个落脚点,成为给张益客治病费用的来源。
无以回报范阡川的关爱,在他开餐馆那段时间,张益客除在医院治疗外,每当有空闲时间她就去餐馆当他的助手。有时,如果范阡川忙,她会为他张罗待客,再等他一起吃饭。一天晚上,范阡川有事外出。当晚11点才会来。他跨进小屋。看见眼前的一幕呆住了:昏暗的灯光下,桌子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幸福就是这永远的晚餐,范阡川的双眼湿润了,突然觉得:他这一生的餐桌上,永远都不能少7眼前的这个人……
2008年春节过后,张益容的病情加重。当年2月份。她到省医院入院治疗;3月20日,又出院;3月27日,她又因病情加重回省医院。此时。张益容每天要注射自蛋白,一天的费用至少需要500多元。昂贵的医药费将范阡川陷入困境,他一时筹措无方,迫于无奈,只得狠心将面馆转让给其他人,所得一万元转让费,他当即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里,张益容问钱是从哪来的?范阡川告诉她,店卖了。张益容眼圈一红。范阡川便说:“益容别哭,不要急,店没了,还有我在,有我这骨肉在。只要你需要,到时,我这身骨肉也给你。”
2009年春节过后,张益容的病情加重,再度进入省医院治疗。此时,医生告知,要治好她的病,惟一的办法只有进行肝移植。
肝在哪里?十几万的手术费用从哪里来?听到这个情况,两人都沉下脸来。
病床上下,一对恋人。一夜难眠。天亮的时候,范阡川忽然就对张益容说:“益容。我想清楚了,如果可以,就用我的肝吧。”张益客吃惊地睁大眼睛,急了:“那不行。十多
年前,我连你的解释都听不进,弄得两人过得都不好……现在,你又给我的这样多,我怎么能再要你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要知道,我是病人,不测伴身,到时,我是什么都不能给你啊!”“不,我没想过像回报什么,我只是看不得你这样痛苦,也舍不得、舍不得你死……”范阡川说,“我必须得这样做。”
当天上午,范阡川找到医生:“我给她捐肝,我身体很健康。”医生说:“你是她爱人不?捐肝可是大事。你要想清楚。而且,必须通过配型。”“我想,我能通过。”范阡川没有犹豫,也满怀信心,立即做配型检验。
范阡川配型成功,符合捐肝的医学条件。
医生赞叹:数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一配就配上了?不可思议啊!
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根据我国的《人体器官移植条例》。活体器官的接受人限于活体器官捐献人的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或者有证据证明与活体器官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而此时的两人并非夫妻关系,怎么办?范阡川张口就说:“这好办,我们结婚。”张益客心里又酸又暖,她虽然深深地爱着这个忠厚大义的男人,而且,成为他的妻子也是她期盼的一生情感的最终归属,但她更清楚,一旦结婚。这个男人就得承担许许多多原本他不需要承担的东西。所以。她又一次断然拒绝了范阡川的请求。
范阡川哪会想这样多。此时,他想的只是要为她捐肝。而捐肝之前,就得和她结婚。
4月8日,张益客转到华西医院第二住院大楼。
从华西知名肝移植专家杨家印那里,范阡川得知张益容的病没有引起其他并发症,现在还适合做肝移植手术。他觉得时机难得,一边跑民政部门申请结婚。一边跑亲朋好友家,筹集20多万的手术费。无办法想时,他瞒着母亲,回家偷偷变卖了自己的房子。钱依旧不够时,他又向自己亲友及张益容的妹妹张燕飞相借……
奔波的日子里,范阡川的母亲听说了儿子卖房并再捐肝之事,表示坚决反对,甚至以死相胁。“我已经60多岁了,孩子他爸死得早,如今3个孩子其余2个都有病在身。就这一个儿子健健康康的。小张这个人人不错,你要和她好没关系,但是要结婚,要捐肝,可就是大事了。万一她手术失败死了怎么办?你没肝的人,还找不找对象?就是手术顺利,今后打针吃药也不能停,你身体垮了,又如何背得起这个家?”母亲的话,说得实在,范阡川不知如何解释。他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只能捐……
此后,办理结婚手续,成了范阡川最急迫的事情。
因为,张益容一天不做手术,病情就会越来越重。
如何办好这事?怎样去结婚申请?范阡川开始忙碌起来。
范阡川的大义与爱让张益容大哭了一场,她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想阻拦范阡川,因为捐肝脏给自己,也许会影响范阡川日后的身体健康,她怎么忍心让心爱的男人做这样的举动?整整一个星期,她闭门不见范阡川。
4月28日上午,范阡川终于敲开了张益容的门,他对张益容说:“你如果不做手术,才是给我添麻烦,如果你爱我,你能眼睁睁看我活受罪吗?你身体好起来。才是不给我增添负担啊!”看着范阡川瘦削的脸,张益客百感交集,抱着范阡川落泪。
4月29日早上7点,范阡川与张益容从华西医院出发,前去井研县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考虑到张益容的安全,医院方让张益容躺在担架上,还专门给他们配了一辆车和一名医务人员。11时左右,张益容一行人到达目的地。由于井研县民政局的走道拐角处较窄,担架过不去,所以两人的结婚手续只能在一楼的走廊里,距离办公大厅有2米远的地方办。从大院到办证大门口处有20多步石阶,有几百名市民挤满了民政局的院子,见证了他们的登记过程。
张益客的状态很好,所有文件都是她自己签的。看着他们一项项填表,贴照片。不少人都感动得流泪。当工作人员把装了红色封皮的结婚登记书递到他们手里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一刻张益容掉下幸福的泪水,心里发誓这一辈子一定好好疼爱这个男人。
登记工作办了大概半个小时,周围的市民受到感染,开始自发为他们捐款,十几分钟内现场捐款2000多元,还有热心人送来了土特产和营养品。
手续办完后,虽然一直在输液,输氧气,但回来的路上范阡川握着张益容的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范阡川还不断地说:“终于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从此,一对分手经年的恋人,以生命惺惺相惜的名义。相拥在一起。这个时候,两个人没有得到来自前妻或前夫的祝贺。
手术台上演真情大爱
回到医院,范阡川便将需要的手续证明都交给了医院,然后,夫妻俩等待手术时间的到来。
那个时刻,他们将实现血肉交融。
“五一”期间,张益容的儿子李柯从乐山过来看她,张益容的父母也在,一家人好不热闹。因为心情放松了,张益容的胃口也好了很多。原来,这段时间里,都是范阡川给张益容喂饭、翻身。她只习惯范阡川,他不在,别人都不行。对此,朋友还曾跟她开玩笑:“完了,你离了范哥还不行啦。”不仅如此,夜里,张益客半夜要翻身或换药,她的亲人们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睡得很沉的范阡川却总能及时醒来。
医院通知,手术定于4月29目进行。
令人感怀落泪的这一天来了。早上9点半,两人做好了准备,但临上手术台时,医生突然通知手术临时推迟。5月5日,因为主要负责的医生不在,原定的手术又被迫推迟。
5月6日上午,肝秽植手术终于开始。
7点40分左右,范阡川先进手术室。离开前,他笑着对张益容说,“我们要努力哦,今天不管怎样都要挺过去。”临出病房的时候还不忘加一句:“我先过去,等着你过来。”范阡川很轻松。像去赴一场平常的约会。相比之下,张益容稍微有一点儿紧张。毕竟自生病以来她只是打针、吃药,没进过手术室……
约8时30分,手术正式开始。
两间手术室里,一个,在等待“生命圣果”的到来,一个,在摘下自己的“圣果”,挂到另一生命枝条上。以填满14年未能生死与共的时光。
手术室外,亲人在焦急地等待。张益容母亲来了,老人家73岁,由张益容的弟弟妹妹搀着。花白的头发记载着岁月的沧桑。范阡川的母亲尽管此前一直不同意儿子这样做,但是到7这个时候,老人也一直徘徊在手术室外,不时看看紧闭着的门。焦急的神情,亦如44年前阵痛中守候自己骨肉的来临。
这一个晚上,华西医院第二住院部7楼,灯火通夜明亮,众多人一夜无眠。7日凌晨1时,范阡川与张益客才出7手术室,进11楼ICU重症监护室。两个多难的恋人,终于牵手走出死亡的沼泽地。
7日下午3时,记者得到特许,与张益容的父母和妹妹走进重症监护室。两位老人动作不太利索,半天还穿不上鞋套。进入监护室后,老人家先来到了范阡川床前。“小范。”老人站在病床边喊了两声。这时,范阡川睁开眼睛,朝他们点头。“张益容术后平安,你放心吧。”范阡川听着。点了点头,脸上有了一些笑意。此后,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似乎在寻找自己的亲人。但是,他没有看到,于是又闭上了眼睛。因为手术刚完不久,病人不宜多说。看完范阡川之后,他们又走到张益客的病床前。此时,她身体虚弱,还未完全清醒。张益容的母亲低头摸摸女儿的额头,泪水滴在病床上。“容容,安心养病,小范也脱离危险了。”她母亲哭着说。此时,窗外的成都,飘起小雨……
4时20分,大家走出重症监护室。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微笑,对范阡川和张益容的牵挂的心总可以放下了。主治医生说,“二人的病情稳定,还需要观察7天时间。”
站在华西医院门口,张益容的父亲说出自己的一个计划,现在女儿和范阡川都平安了,他们的爱是经得住考验的,让他们静心在医院治病,家人要给他们补办一场婚礼,让祝福陪伴他们。幸福地走到老。
日前,华西医院的医生称,范阡川夫妇的血液循环等功能恢复正常,手术已获得成功。5月9日,在两人的请求下,医院将他们安排住进了同一病房。进入病房。看到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妻子,范阡川的第一句话就是:“益容,这一生,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张益容眼红着点点头:“下辈子,我也是你的人。”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当岁月沧桑。当一别经年之后“尘满面、鬓如霜”,范阡川用一颖肝脏,诠释了爱的真谛。记者及所有善良的人们都祝福他们,相信不久之后的一天,在父母们为他们补办的婚礼上,范阡川会看到他的新娘,“小轩窗。正梳妆”,并从此走过岁月的风雨,生死不离……
责编/徐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