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期间国民党的派系问题及其启示
2010-04-05王兆宇
王兆宇
(山东大学 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国民党内一直存在为数众多的派系,战前各派系之间互相争斗,面对抗战的爆发,国民党内的各派系之间有了一定程度的整合,同时,也有一定的分化。不管怎么说,派系斗争在抗战期间是一直存在的,它对国民党来说,是把双刃剑,有积极意义,也有消极影响。本文主要对抗战期间国民党派系问题的表现、特征、影响做一剖析,来展现这一时期国民党派系斗争独特的一面,找出其中规律性的东西。
一、派系问题的表现
国民党一直以来内部派系众多,党内主要派系有胡汉民系、汪精卫系、孙科系、金融系、CC系、黄埔系、政学系、复兴系、英美系、亲德系、冯系、阎系、桂系等,各派系长久以来在诸如人员安排、经济政策、金融机构、军事等方面,展开了时隐时现的派系斗争,一直以来未能得到有效解决。国民党高层在政治、经济、军事、组织的安排上常常被其掣肘,不仅造成效率低下,而且难以“合理公平”地分配各派系的利益,成为国民党难以团结协作的重要根源。派系问题始终是国民党无法形成政治凝聚力、充分发挥革命政党功能、巩固执政党统治的重要内因。抗战爆发后,面对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的时代特点,各派系在一定程度上都面临着共同的问题,即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因此,各派系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变化,在一些问题上既有斗争又有妥协,形成了新的格局。
首先,抗战期间,各派系面对共同的敌人,出现了各派系之间的整合合作现象,蒋介石趁机拉拢控制各派系,获得了空前的政治权威。战争爆发后,蒋介石意识到,利用战时的机会来改造国民党内派系问题、整合权力运作是最好不过的。于是,他开始了一系列的动作。为此,他首先要谋求国民党内无可争议的领袖地位。其时,胡汉民于1936年病故,蒋介石在党内的对手仅余汪精卫等为数不多的几人。为了营造战时国民党非要加强领袖独裁的声势,陈立夫等人迎合蒋介石旨意,极力鼓吹“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个组织”的论调。1938年3月—4月召开的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蒋介石终于获得了国民党总裁的职位,并代行党章中第四章总理中规定的职权,既是全国代表大会的主席,又是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主席,“对于全国代表大会之决议,有交复议之权”、“对于中央执委会决议,有最后决定之权”等。为安抚汪精卫,由汪来担任国民党副总裁。蒋介石当选国民党总裁的政治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的政治控制意义,由此他成为国民党内无可争议的权威及党内各个派系利益集团的仲裁者。战时那些以反蒋为目的的党内派系,此时看到大势已去,继续反蒋恐怕招致全国人民及舆论的反对,被扣上破坏抗战的帽子,为顾全大局起见,纷纷放弃反蒋的招牌,都失去了反蒋的动力。1938年底,汪精卫投敌附逆,其手下喽啰也作鸟兽散,至此,蒋介石在党内已无真正对手,其对国民党的实际控制大大加强。此后,国民党内的派系结构逐渐变化,由于蒋介石高居抗日建国的最高领袖地位,占有舆论及声势上的优势地位,居于抗日的领袖位置,任何党内派系不敢也无力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反蒋,因为谁反蒋就等于反对抗日,就会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因此,蒋介石地位日益稳固,向蒋介石权威挑战的派系化于无形,反蒋派系逐渐销声匿迹,国民党内各派系重新集结在援蒋的旗帜下,蒋介石成为各派系的“精神领袖”。
其次,抗战期间,在国民党内各派系得到一定程度整合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变化。汪精卫系由于其首领的叛逃投敌而迅速瓦解。1938年7月,蒋介石为改造国民党,成立了三民主义青年团,力图通过“以派系制约派系”的手段来重新整合党内派系,但事与愿违,此举却造成了国民党内派系斗争的延伸,党团关系恶化。为了打破陈果夫、陈立夫二兄弟对国民党党务系统的长期控制,削弱二陈的势力,他才建立了以黄埔系为核心的三青团,黄埔系的控制范围由此从军界内伸到了三青团内部。然而,蒋介石却不敢放手让黄埔系控制三青团,他害怕出现像CC系控制国民党的状况再次出现。为防止黄埔系控制三青团,在以黄埔系为三青团核心的同时,蒋介石又要CC系插手三青团的工作。1938年6月,三青团组织了临时中央干事会,陈诚、朱家骅、陈立夫、贺衷寒、张励生、段锡朋、陈布雷、谭平山、谷正纲为常务干事,黄埔系和CC系各有人马在里面。这样,黄埔系和CC系的派系斗争进入了三青团,派系斗争又在三青团内继续延伸。
与此同时,蒋介石设立三青团的结果之一,是又催生了一个新的派系,这就是以蒋经国为首的“新太子系”。1943年12月,蒋经国赴重庆出任三青团中央干部学校的教育长,在团内大力培植个人势力,组织发展极其迅速,“新太子系”凭借其独有的家族血统优势迅速崛起,在三青团内逐步取代黄埔系和CC系而成为主角,蒋经国的地位也同时迅速上升。
再者,就是昙花一现的朱家骅系(新CC系),虽然权倾一时,但是也属昙花一现,很快萎缩。原CC系重要成员朱家骅在担任国民党中执会秘书长兼中统局局长后,不愿意继续充当CC系的附庸,开始大力提拔和培植自己的亲信,排斥CC系的原有人员,建立自己的体系,并逐渐变为CC系的对立派,与二陈及徐恩曾关系渐趋对立。1939年,朱家骅出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后,起用大批青年知识分子进入各地党务部门。“只要是人才,对党有热情的,都要量才使用,对党的工作人员,不仅要重视他们在党的历史,更要重视他们的学术水准。”朱家骅任组织部长期间被誉为“学人报国的最盛时代”[1]601。1944年5月,在五届十二中全会上,朱家骅在CC系的围攻之下被迫辞去组织部长,陈果夫重掌组织部,以后朱家骅系逐渐瓦解。
抗战开始后,原在国民党之外,以军事实力为后盾的一些派系归到国民党内,这些派系明确放弃了反蒋的纲领,但在组织发展上仍然排斥党团而独立运作,这些派系主要有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何应钦系、陈诚系等。
二、派系问题的特征
首先,国民党内各派系之间的相互关系极其复杂,时而争斗,时而协调,各个派别因不同的利益而做出相应不同的选择。摩擦与低效率充斥在国民党的政治运作之中。复兴社系与新政学系互不协调,互不服气,与孔、宋两大家族也不和,孔家与新政学系之间关系也十分紧张。CC系与复兴社系之间关系最差,不仅两派在党务发展上互相竞争,在社团管理、文化教育、宣传等各个方面均是互相渗透、互相争夺,CC系主持的“中统”与复兴社主持的“军统”两大特务体系明争暗斗,互相拆台。在军中,蒋介石控制的嫡系部队与各地方军队之间的隔阂与争端一直存在,如桂系军队与中央军之间的隔阂,晋系对中央军的猜疑,冯系对中央军的抵制,都是在当时国民革命军中公开暴露的严重问题。即使在蒋介石控制的嫡系部队中,派系纷争同样激烈,如何应钦系与陈诚系之间的矛盾和对立。
其次,蒋介石居于超然的地位,是各派系的拥护对象,在各派系争斗中处于最高仲裁者的地位。蒋介石是国民党总裁,是党内公认的领袖,他的政治权威已在党内无可争议,同时,也成为党内各个派系与利益集团的“盟主”与利益分歧的最高仲裁者。他的存在,不仅确保了党内各派系间利益的相对平衡和党务系统的整体运作,也避免了战时国民党党务系统因利益争夺而土崩瓦解。国民党内的各派系基于自己的小团体利益,都把蒋介石认定为“最高法官”、“最高裁判”,遇有纠纷都乐于向蒋介石反映,向蒋陈词,告别的派系的状,陈述自己的冤屈,希望蒋介石压制其他派系,维护自己派系的利益。陈果夫曾在1942年6月12日向蒋写告状信,告的是有“新CC系”领导人之称的朱家骅。首先,陈果夫向蒋报告旧组织部人员被排挤的情况。他写道,“中央党务学校及政校出身之同志,已陆续被撤”,仅余二十余人。取而代之的,是朱家骅有意扶持的“新党校”——中山大学及中央大学的毕业生。陈果夫还向蒋抱怨,朱家骅逼退部内旧属居然以“提高水准”为借口,还称之为另一种形式的“清党”。陈果夫说组织部内的旧成员,不是大学毕业生就是留学生,只“因久任党务,不能任教授或著述,即指其为水准太低”,未免太过分。至于“清党”之说,更让忠实同志难以忍受。陈果夫紧接着批评说,朱家骅不仅识人不明,能力不足,而且还意图欺上瞒下,推诿责任。他告诉蒋,朱家骅刚接任组织部长之初,确实曾奉蒋谕:“于用人问题,与果相商。”但除了初期会商过数次之外,“一年以来,果即未与闻其事”[2]127。另外,陈果夫还告诉蒋不要太信任朱家骅,应审慎任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国民党内各派系都把蒋介石作为调停者,积极寻求从蒋处获得支持。
三、派系问题的影响
首先,国民党派系问题的直接影响是被日寇利用,分化了国民党阵营,促使汪精卫集团叛国投敌,削弱了国民党的整体实力。抗战爆发以来,汪精卫在与蒋介石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下风,处处被蒋介石压着。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后,汪精卫任国民党副总裁(总裁蒋介石),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主席蒋介石),都是一个“副”字。汪精卫是一个领袖欲极其强烈的政客,“以为他在党国内部,有历史,有地位,有勋劳,除了孙先生之外,他不作第二人想。”[1]112自从孙中山逝世以后,他一直与胡汉民、蒋介石等争夺国民党最高统治权。在与蒋介石争权过程中,一败再败,因此,对蒋极度嫉恨,后来,汪精卫竟不顾民族危机,继续为领袖地位与蒋争斗不停。结果,蒋汪之间的矛盾分歧被日寇利用。1938年,日本政府接连发布两次近卫声明,积极引诱汪精卫叛国,出台措施扶植汪精卫建立傀儡政权。日寇的这些所作所为,终于导致汪精卫在1938年12月叛逃河内。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正是由于国民党内部的不团结,被日本获悉,并被日寇利用这种派系之争,各个击破,终于把汪精卫集团分化出去,使国民党的整体实力大打折扣。
其次,抗战期间国民党的派系斗争的间接影响是更加破坏了国民党的制度安排、政策法规,使国民党的权力运作极其不稳定。抗战期间的派系政治有所发展,与蒋介石极力提倡“以派系制约派系”的政治手段不无关系。蒋介石用人的作风,一贯是为了防止某个部下的系统势力发展得太快太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经常提甲抑乙,扶丙压丁,以图通过此举平衡各派系利益,达到控制各派的目的。派系之间互相争斗、互相牵制,蒋处于超然地位,有利于蒋介石个人独裁,但同时也严重削弱了国民党的整体力量,致使整个体系的运转长期处于极不正常的人治状态,败坏了现代政党与国家赖以生存的法律与规章体系,最终也威胁到国民党的统治地位。面对抗战的有利时机,蒋介石没有通过组织程序,采取强化党的地位、提高党的权威、加强党的纪律等正常的制度化改造手段,致使国民党内的派系斗争继续延伸。各派系间互相争斗,致使国民党处于严重内耗中,加剧了国民党组织机体的衰弱。正如张治中所言,“派系斗争的渊薮归因于蒋介石从拥护个人权位出发,在国民党内自搞小组织,以致涣散了党,腐化了党,造成无纪律无力量名存实亡的党”[3]337。
四、启示
首先,一个政党中存在派系斗争是极其正常的现象,政党在发生发展的过程中,会分化出不同的利益共同体,这些利益共同体长期发展,便会结成不同的派系。一群人为了相同的利益需要,会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与其他群体争夺利益,关键是面对党内的派系的纷争,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设法引导,使各派系之争合理竞争,良性运转,使之在法律法规框架下依法运作。应该说,基本上任何政党内部都有各种各样的派系,这在世界政党范围内是极其常见的现象。消除派系之争是不可能的,面对派系之争,应该合理引导,使之规范化。具体地说,就是设立各种平台,通过对话协商会议的形式,确立各方应该共同遵守的游戏规则,而后公平公开地开展角逐竞争,竞争的过程接受公众及社会舆论的监督,在阳光下进行竞争。面对派系之争,不应该强力去除,阻止派系之争,打压派系之争。因为派系是不可能根本去除干净的,强力打压一派而袒护另一派,会激起更强烈的派系之争。总之,只有合理地引导派系之争走入良性发展轨道,派系之争的合理效果才能得到发挥。派系之争的存在是有其合理性的,它可以起到监督制衡的作用。它的时时揭短,攻击对手,可以给对方起到牵制的作用,促进政治良性发展。
其次,派系斗争不能妨碍整个政党的团结,因为“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派系斗争要适度、要有限度,恶性的不良的派系之争,会导致政党衰弱不振,丧失生机。对一个政党来说,团结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只有团结,才有利于获取政权或巩固政权。反之,如果一个政党不团结,内部倾轧不断,就会被对手利用,从而导致政党分化,容易被各个击破。也就是说,派系之争应该在法定的框架之下,若超过了该框架,派系之争就会超出党内斗争的范围,成为性质不同的东西了。面对共同的敌人,就应该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如果仍然仅顾及自己小团体的利益,而不顾大局整体,这种恶性竞争就应该坚决制止。如在抗战期间,身为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置民族国家大义于不顾,公开叛国投敌,此种恶性竞争对国民党是极其不利的,对国民党的损害也是巨大的。
[参考文献]
[1]郭绪印.国民党派系斗争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2]冯启宏.《蒋档》书翰中的国民党派系倾轧[J].民国档案,2007(1).
[3]张治中.张治中回忆录[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