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宫赋》注释解惑
2010-04-03徐应才
徐应才
《阿房宫赋》是中国辞赋史中精美的传世作品,但其中“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一直没有人解释清楚。
中学课本把“鼎铛”“玉石”“金块”“珠砾”说成意动用法,全句解释为“把宝鼎当作铁锅,把美玉当成石头,把黄金当成土块,把珍珠当成沙砾”。我总觉太牵强,不符合古汉语语法。先来看两个“意动”用法的显例: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邹忌讽齐王纳谏》)
孟尝君客我。(《冯谖客孟尝君》)
“美我”、“客我”,都是“意动”用法,“美”,形容词用作动词,“美我”,以为我美,也就是认为我长得漂亮;“客”,名词活用为动词,“客我”,以我为客,把我当成门客。“美我”、“客我”都是动宾结构。
如果“鼎铛”等是“意动”用法,那它们也须是动宾结构,“鼎”“玉”“金”“珠”都应是名词活用为动词,“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就是“把铁锅当成宝鼎”、“把石头当成美玉”“把土块当成黄金”,“把沙砾当成珍珠”,与课本中解释完全相反。那么问题在哪?答案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不是“意动”用法。它们会不会是“为动”用法或“使动”用法呢?再看下面两个显例:
等死,死国可乎?(《史记·陈涉世家》)
卒庭见相如,毕礼而归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死国”,是“为动”用法,动宾结构,“死国”就是“为国而死”;下例中“归之”是“使动”用法,动宾结构,“之”指代蔺相如,“归之”是“让蔺相如回国”。
我们假设“鼎铛”等是“为动”用法,那它们必然全是动宾结构,“鼎”“玉”“金”“珠”无一例外都是名词活用为动词,则“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分别就是“为铛鼎”、“为石玉”、“为块金”、“为砾珠”,这怎么说得通?为了铁锅而铸造宝鼎?怎么讲都是那么可笑!可见它们肯定不是“为动”用法。“使动”用法呢?按照“归之”的结构和解释,“鼎铛”应该是“使铛鼎”,意思为“使(让)铁锅成为宝鼎”,宝鼎是青铜铸造的,铁锅要成为宝鼎,世上还没人有这能耐,也正好与原意相悖,这证明“使动”用法也站不住脚。
我曾提出“鼎铛”等都是主谓结构,“铛”“石”“块”“砾”全是名词用作动词,被动语态,“鼎铛”即“宝鼎被当成了铁锅”,说是说通顺了,但历经十多年,我也没能在语法修辞上找到强有力的佐证,所以,只能主动推翻它。
最近我终于得出结论:“鼎铛”等确实都是主谓结构,“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即鼎如铛、玉如石、金如块、珠如砾。联系下文“弃掷迤逦,秦人视之,亦不甚惜”,翻译为现代汉语,就非常顺溜了。
名词作状语在古汉语中是常见现象,如“有狼当道,人立而啼”,“人”就是名词作状语,解释为“如人”。有趣的是名词用作动词时,也可以作“如……”解释。我把这一现象称为“如动”用法。
“鼎铛玉石”这样的语法结构,在古汉语中早已存在,如:“车水马龙”的解释是“车如水”,“马如龙”。“水”“龙”在成语里均为名词活用为动词,作“如水”“如龙”解,这是大家公认的。
把它们对比一下:“鼎铛玉石”分开,是四个名词,鼎、铛、玉、石;“车水马龙”分拆,是四个名词,车、水、马、龙;“车水马龙”可分为两个主谓词组“车水”和“马龙”;“鼎铛玉石”可分为两个主谓词组“鼎铛”和“玉石”。两相对照,我们就清楚“鼎铛玉石”和“车水马龙”的语法结构是一模一样的,多年的疑惑也就霍然冰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