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根芦柴花
——记戏曲作曲家赵震方
2010-03-25野人
■野人
拔根芦柴花
——记戏曲作曲家赵震方
■野人
淮剧《诺言》乐队排练现场
少年不识愁滋味
蜗居戏“蝌蚪”
江堤脚下盘根生,秋风摇曳芦柴花。
芦柴花,据说长江下游的靖江开得最盛。著名的戏曲作曲家赵震方就出生在这个芦柴花盛开的地方。
话说到这份上,赵先生一定骂我不怀好意。把他与芦柴花联系在一起。是的,大凡赞颂名人,女士比作牡丹、杜鹃、海棠……,先生比作青松、翠柏、墨竹……。我把赵震方比作芦柴花,并没有贬意,因为赵先生与芦柴花委实形神俱似。赵震方长得瘦瘦长长,因青春发育期营养不良,体重不能“达标”,若是走在旷野中,风级稍大一点他就会身子打晃,此谓与芦柴花的“形似”。
至于赵震方与芦柴花的“神似”,三言两语焉能道尽。事长纸短,本文也只能简述如下:
一.像芦柴花一样,不管江边河畔,都能深深扎根!
59年前,赵震方在靖江乡村的一间茅草屋里呱呱坠地。他的第一声啼哭,也许就决定了他与音乐的不解之缘。当时他父亲说:这娃儿将来是唱戏的,连哭都哭得有调子……。父亲的话只是一句戏言。不过,我理解当时父亲能从赵震方的哭声中听出“调子”,分明是贫穷拮据的生活心境与刺人心肺的哭声产生的共鸣。
在玉米汤、红薯饼的滋养中,赵震方成了一个顽皮的少年。贫困饥寒的生活教会了他上树抓鸟蛋、下河摸鱼虾、拔毛针、采桑果、打野鸭、捉田鸡……。只要能驱赶饥饿的事他都能“别出心裁”。然而,人活着不仅仅满足填饱肚皮,一个偶然使赵震方开始懂得了对精神生活的追求。
有一天,村子上来了个放映队,电影的片名和故事赵震方全忘了,而影片中的一个细节改变了赵震方的一生:一个少数民族的青年,为了向他心仪的姑娘求爱,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儿放在嘴边,吹起了美妙动听的乐曲。赵震方被那优美的乐曲深深打动了。第二天,他跑到芦柴丛中,撕下一片芦柴叶就吹,可怎么吹也吹不出调子。芦柴叶撕了一根又一根,还是吹不出调调……。芦柴叶把赵震方稚嫩的嘴唇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殷红殷红……。
赵震方没有因失败而气馁。曾经看到过大人吹竹笛,他眨巴眨巴小眼睛,砍下一截芦柴杆,打通中间的杆节,然后在芦柴杆上戳了几个不规则的小洞。他鼓足了气吹起来,嗨!居然响了!赵震方欣喜若狂,吹着五音不全、七调不准的“芦笛”满村子飞跑,赢得了多少同龄孩子羡慕的目光。
赵震方平生的第一件乐器——自制的“芦笛”,陪伴着他读完小学,走进中学。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他更换了一支正规的竹笛。那根竹笛以及竹笛发出的动听悦耳的旋律,招来了不少高中女生的青睐。
“笛子吹得再好,吹不出粮食,吹不出油盐酱醋……”这是赵震方高中毕业后,父亲对他说的话。
是的,吹笛子不是生活的全部。等待赵震方的是挑粪、挖河、耙田、罱泥……。赵震方本来就长得纤瘦,重体力的农活压得他气喘吁吁。可赵震方又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在河工工地上,他挑上一百多斤的担子,一天来回五、六十趟,至今赵震方的肩上还残留着一个硕大的肉瘤。
如果说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赵震方还能承载。那么,让赵震方最不能忍受的是,农村荒芜寂寥的精神生活。
他决定走出去!走出去闯世界!他勉励自己,要像芦柴花一样,只要有土,在哪里都能生根。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进修时留影(左一)
二.像芦柴花一样,不管天阴天晴,都能长出绿叶!
外面的世界何等精彩!在那个年代,高中毕业生,相当于现在研究生学历。智慧的赵震方深深知道自己的价值,他不会随意“贱卖”自己。他谢绝了很多足以让他解决温饱的工作,在城里“流浪”着、等待着……。终于有一天,泰州淮剧团招收学员的广告,把他引进了考场。凭借他多年吹奏竹笛的基本功,他被泰州淮剧团正式录取了。
赵震方是个善于思考的人,智慧中夹带着农民特有的狡黠。他虽然被分配在剧团乐队吹竹笛,但他知道,这个饭碗还是不牢靠。他参悟出了一个道理,不管在哪里,劳动有“可替代性”和“不可替代性”的差别。吹竹笛的人很多,只要哪天来了一个吹得比他好的,马上就会把他替代掉。要想捧牢剧团的饭碗,必须有一个不可替代或者难得替代的岗位。赵震方的想法用现代的话就是“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最终让赵震方选择了作曲。
赵震方的这一选择是他终生无悔的!从此,他用自己微薄的收入,自费到上海淮剧团、江苏省淮剧团拜师学习;从此,他走乡串村,过桥摆渡,寻找老艺人采风;从此,他挑灯伏案,鸡鸣弹弦,记录整理着淮剧音乐的瑰宝……。【一字腔】、【叶字调】、【穿十字】、【南昌调】、【下河调】、【淮悲调】、【大悲调】谙熟在胸;【蓝桥调】、【八段锦】、【打菜苔】、【柳叶子调】、【拜年调】如藏家珍。他用高亢激越的【淮调】、委婉细腻的【拉调】和旋律流畅的【自由调】三大淮剧曲系在心中编织起一幅幅美妙神奇的锦缎。
如果说赵震方在此前是为了“饭碗”选择了作曲,而经过几年淮剧音乐的熏陶,他已经忘记了“饭碗”,忘记了那个“可替代和不可替代”的“危机感”。他把音乐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产生了从“为生存”到“为艺术”的飞跃,他完成了一个农村娃子到艺术家的“涅磐”……。
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曲《刘贵成私访》让赵震方在淮剧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剧中的经典唱段“小毛驴”在江淮大地家喻户晓、老少哼唱。赵震方虽然品尝到了成功的甜蜜和喜悦,但他没有满足,他认为一个艺术家没有扎实的理论支撑,只能是无杆之叶、无根之花。他要再一次冲出去,实施人生的第二次“突围”。于是,他带着渴望走进了南京艺术学院、带着梦想走进了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
在几所高等学府的进修学习,使他感受到了艺术的美妙和戏曲音乐的博大深厚。艺术是一杯美酒,喝醉了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赵震方醉了!
在地方戏曲不景气年代,不少戏曲人“改行”、“转业”、“触电”……。而赵震方却“醉醺醺”地思考着:戏曲,戏曲,没有曲哪有戏?可是老掉牙的旋律、近乎于“催眠”的节奏、单调的乐队伴奏……能在充斥着电影、电视、网络、流行音乐的环境中生存吗?淮剧音乐需要改革!需要发展!需要提高!
不知天高地厚的赵震方,凭借他丰富的生活积累加之坚实的理论支撑,大胆地对淮剧音乐进行了革命!他不仅把“和声”、“咏叹”、“多重节奏”等西洋音乐的手法揉进了淮剧。还把“流行音乐”、“通俗音乐”的元素掺入了戏曲……。使古老的淮剧音乐,洋溢着崭新的时代气息。
《鸡毛蒜皮》、《祥林嫂》、《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几部戏的成功,赵震方名声大震。震方震方,名震四方。于是,上海淮剧团、江苏省淮剧团、盐城市淮剧团……邀请函络绎不绝。于是京剧、锡剧、淮海戏、黄梅戏、扬剧、音乐剧、歌剧……众多剧种的稿约不断。十余年,赵震方先后为各剧种各剧团完成了大大小小100多台戏曲音乐的创作。
赵震方的第二次“突围”之后,产生了第二次“腾飞”。正像芦柴花一样不管天阴天晴,总能长出厚厚的绿叶。
切磋
文化部厦门会议期间游览金门
三.像芦柴花一样,不管风霜雨雪,都能挺直腰杆!
赵震方是个人才,领导岂能不重用。那些年,赵震方在泰州淮剧团当过团长,当过书记。纷繁的行政工作占去了他大半精力和时间。这对创作旺盛期的他来说,是无奈,是遗憾,是损失。
生活的风霜雨雪接踵而来,短短几年间,先是母亲撒手人寰;悲痛尚未驱散,手足兄弟抱憾早亡;接着是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仙游西去……。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使赵震方一下子老了许多,本不粗壮的腰杆更瘦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赵震方还没有从悲痛的阴霾中走出,妻子接到了“下岗”通知。可爱的女儿还在大学求学,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着赵震方一个人扛着。
面对生活的无情,赵震方的腰杆虽然瘦了,但没有弯,还是那样挺直挺直!
其实,凭赵震方在戏剧和音乐界的名望,要解决家庭的生活之困不是什么难题。当代社会,不少家长把孩子的音乐教育不切实际地放大、膨胀。拜一个音乐老师都是重金束脩。赵震方有几个学生都在办“音乐辅导班”,一年的收入少则七八万,多则十几、二十来万。
赵震方不是没有想过这条开满鲜花的路。可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一旦带了学生,他就要全身心地扑在学生身上,而无暇顾及创作。
他离不开创作,离不开他热爱的戏曲音乐事业。他人在泰州淮剧团,可心里装着与他长期合作的几十家剧团。剧团需要他,他离不开剧团。
因困难而思考,因思考而抉择。
赵震方作出了一个别人不能理解的决定:他不但没有办“音乐辅导班”,而且辞去了泰州淮剧团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住在29平米的“家”中潜心养“蝌蚪”。
有人说他蠢,他说:一个戏曲音乐家,不仅仅属于一个剧团、一个剧种!
耐得寂寞
与著名演员陈澄推敲《祥林嫂》唱腔
四.像芦柴花一样,不管世人褒贬,都能花絮飞扬!
赵震方的第三次“突围”引来了不少闲言,有人说他为了名,有人说他为了利……。到底为了什么?天知道,地知道,赵震方自己知道!
能受天磨真铁汉,不招人忌是庸才!爱说不说。
现在,赵震方已被扬州扬剧团聘请为音乐总监。
现在,每逢全国、省、市新剧目汇演、调演、展演,赵震方分身有术,能同时完成六七台大戏的音乐设计与创作。
仅仅2009年江苏省优秀新剧目评比展演,十八台剧目中,赵震方获得三个优秀作曲奖、两个优秀配器奖;由他指挥的乐队,两个获得优秀伴奏奖、两个获得伴奏奖。
赵震方迄今到底创作了多少作品?获得过多少奖项?他自己都没有统计过。不过,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的作品在社会上的影响。
我不是一个戏曲人,仅我知道的就有:舞台戏《诺言》、《吴承恩》、《鸡毛蒜皮》、《韩信》、《太阳花》、《唢呐声声》、《板桥应试》、《一江春水向东流》、《祥林嫂》、《剃头匠与理发师》;戏曲电视剧《买官传奇》、《双玉蝉》、《十把穿金扇》;还有很多很多的唱片、盒带、DVD光碟;还有很多很多论文、评论、杂谈……散见于各种报刊杂志。
赵震方是一杆芦柴花!
赵震方的作品是一朵朵芦柴花!
在赵震方芦柴花的世界里,拔根芦柴花带回家,很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