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交际中的礼貌问题探究

王改丽

（河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礼貌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一条准绳[1]，而礼貌研究作为语用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受到许多学者的青睐，可谓是一个常议常新的话题。1973年莱可夫（Lakoff）提出了礼貌规则（politeness rules）；1987年布朗与莱文森（Brown and Levinson）出版了 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of Language，系统阐述了他们的礼貌理论[1]；1983年Leech提出与合作原则相补充的礼貌六准则[2]，并且认为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s）是语言形式的主要决定因素。顾曰国[3]根据汉文化的特征总结了礼貌五准则。本文拟从 Leech礼貌六原则提出的理论背景、礼貌与语言表达形式、礼貌与得体三方面对礼貌问题进行探讨，为跨文化交际提供启示。

一、Leech礼貌原则的提出及内容

1975年美国哲学家格赖斯Grice发表了一篇题为《逻辑与会话》的论文，提出了会话含意理论。其核心是合作原则，即言语交际中人们总是相互合作的，为了使交际双方的话语能相互理解，双方都必须遵守某些合作原则，而对合作原则的违反则会产生特殊会话含意。Lakoff，Brown and Levison以及Leech提出的礼貌理论补充了合作原则的某些不足，回答了在言谈中说话人故意违反合作原则的某些准则，让听话人意会其交际意图的原因就是为了礼貌的需要。何自然提出礼貌作为一种语用现象被人们认为是为实现某一交际意图而采取的策略[4,p115]。1983年，英国语言学家Leech从修辞学及文体学的角度出发提出了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s）。礼貌原则包括六大准则：（1）策略准则（Tact maxim）；（2）慷慨准则（Generosity Maxim）；（3）赞誉准则（Approbation Maxim）；（4）谦逊准则（Modesty Maxim）；（5）一致准则（Agreement Maxim）；（6）同情准则（Sympathy Maxim），而每一准则又包括两条次则。六大准则在交际中的重要性并不等同，其中第一准则最为重要；礼貌原则各项准则中的次准则强调的重点也各不相同。

在以上六准则中，（1）（2）用于指令和承诺，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只是重点不同：（1）强调如何对待听话者，可用于请求中。如：“Could you possibly lend me your car?”（2）强调如何对待说话者自己，可用于承诺。如：“l can lend you my car.”实际上，少让别人吃亏和多让别人受益；少使自己受益与多使别人受益从本质上是一致的。（3）与（4）用于表情和表述，也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3）强调如何对听话者。如：“Your composition is really well written.”而（4）则强调如何对待说话者自己。如：

A：Your new dress is beautiful.

B1：Thank you. My friend sent it to me.

B2：Yes. I think so.

B3：No, not beautiful at all.

以上三种回答中B1最为合适，既遵守了谦逊准则，也较为礼貌地回答了别人的赞誉；而B2却有自吹的意思，很不礼貌；B3是汉文化负迁移最为典型的例子，有谦虚及自贬的意思。在遵循谦逊准则时，应注意文化差异。

（5）与（6）都强调交际双方，但又各自不同，没有对应关系。（5）的两个次准则从本质上也是一致的。为了遵守一致准则，受话人会使用一些表示歉意的话，如：I’m afraid，I’m sorry等，或使用一些委婉的话语。如：

A：Tom and Sam are good at singing.

B：Yes, Tom is.

在这个会话中，B通过违反合作原则中量的准则来表达特殊的会话含意，即Sam唱得一点也不好，但B并没有直接否定A，而是通过肯定Tom不提Sam的方式来表达不同意见。由此可见，在交际中，遵守礼貌原则比遵守合作原则更为重要，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并不会去考虑是否遵守了合作原则，但礼貌是人们必须要考虑的。同情准则指设身处地从对方的角度出发理解问题，喜人之喜，忧人之忧。

A：My grandpa died.

B1：I’m sorry to hear that.

B2：I’m sorry to hear your grandmother killed herself.

B1的回答体现了同情准则，用一句简单的话表达了自己的同情，既礼貌也很得体；而B2的回答却没遵守这一准则，会使 A感觉尴尬，不舒服。同时，同情准则也体现了一种语用移情。何自然认为，语用移情是指说话人运用语言刻意向听话人表达某种心态或意图，以及听话人从说话人的角度准确领悟话语的用意[2,p366]。

从以上对Leech礼貌原则的分析可以看出：礼貌原则更强调对方（other），即听话人和第三者，而非说话人自己（self），说话人讲话时都尽量多给别人一点方便，尽量多让自己吃亏，从而在交际中使双方感到受尊重，同时反过来获得对方对自己的好感[2,p125]。

二、礼貌与语言表达形式

礼貌不全是语言表达问题，但表达礼貌的方式往往都通过语言，因此可以说，语言是表达礼貌的重要手段[5]。礼貌原则中体现最明显的就是礼貌形式的存在。没有礼貌言语表达形式，说话人的意图就无法传递，交际也就无法存在。因此，作为练习交际双方的纽带，言语表达方式应成为人们了解整个礼貌交际的着眼点[6]。笔者拟对不同语言表达形式在不同程度上体现的礼貌问题进行分析。

（一）使用附加疑问句和疑问句

Lakoff认为，从语言形式上判断礼貌是可行的，礼貌的程度受两条规则的支配：（1）不宜强加于人（don’t impose）；（2）给人以选择的机会（give options）。如：

Let’s go to see a film, shall we?Tell him not to be late, will you?

以上两种方式都比直接使用句子前部分要礼貌，因为说话人给对方较大的选择空间，维护了对方的负面面子，不会使对方感觉失去自主，受到干预、妨碍、或被强加。

另外，还可以直接使用疑问句，如：Is that so? Really? Do you agree? He did?以鼓励对方就某一话题继续讲下去，这也是一种正面礼貌策略，表达对对方的关注，及有和对方继续交谈的愿望。

（二）使用话语标记语（Discourse Markers）

话语标记语是指话语中那些对理解说话人语境假设起促进作用的语言表达形式。如well，oh，短语小句you know，I mean，副词actually，frankly，honestly等。话语标记语作为一种交际策略在言语交际中是非常常见的，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话语标记语还可以作为一种礼貌策略，以表达说话人的犹豫、思考，或缓和气氛，也可以避免说话时太直截了当，使对方感觉难以接受，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如：

A：Could you buy some bread for me?

B：You know, I have an important meeting.

B使用you know实际上是一种礼貌的拒绝，这样既不伤害对方面子，也体现了合作。又如：

A：We will miss Bill and Mary.

B1：Well, we’ll miss Bill.

B2：We’ll miss Bill.

在以上对话中，B1比B2更礼貌，B1借助well缓和了表达不同意见的语气，避免因为话语的直接、生硬而使对方感觉不舒服。

（三）使用否定转移

否定转移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结构是指英语中把否定词从原来应处的位置转移到别的地方[7]。《当代英语语法》一书指出，否定转移从语义上来说，是把本来属于that从句的否定转移到主句中去了。能用于否定转移的词仅限于一些心理动词，如 believe，think，suppose，fancy，expect，imagine，reckon等。虽然语法学家认为，否定转移和非否定转移深层结构是相同的，但在交际中，人们处于礼貌的考虑却更倾向于使用否定转移来表达特殊的含义。有时，说话时的具体情况也会规定着相应的对语言结构的特殊要求[8]。因为否定转移可用来降低对从句命题的肯定性，使话语的语气不十分强烈，更加委婉，更易于接受，是一种礼貌的表达方式。如：

A1：I don’t believe he can win the race.

A2：I believe he can’t win the race.

在这两个例子中A2的否定含义比A2更为强烈，A2表示断言，对结果很有把握，这样的句子多用于辩论中；而A1的语气很婉转，降低了对命题的肯定性及否定所引起的对抗性，进而决定了礼貌的程度。另外，在交际中当双方意见不同时，使用否定转移可以降低话语的否定力，给对方留有余地。如：

B1：I think I can’t agree with you.

B2：I don’t think I can agree with you.

B2比B1更礼貌，因为它照顾了对方的面子，没有直接表达不同意；而B1则是明确表明和对方意见的不同，违反了礼貌原则中的一致准则，直接威胁了对方的面子。

（四）使用模糊语

John. I. Saceed这样定义模糊语：它们的语义是一个系统意义，而不是某个具体意义。实际上，模糊语的所指范围边界都不确定。这样的词有about，a bit of, sort of, a little,highly等，这些词都可被用来修饰某个名词表达模糊含义。使用模糊语实际上也是一种礼貌策略。如：“Your coat is a little bit dirty.”这句话中，模糊语a little bit被用来修饰dirty，使说话者的语气更加缓和，不至于使对方感觉尴尬，也减弱了批评或责备的语气。类似的能使话语更加礼貌的模糊语还有很多，如变动型模糊语somewhat，really，almost，more or less, to some extent及缓和型模糊语As is said in the book, I was wondering, I would suggest, It seems等。在特定语境中模糊语的使用不仅不会使话语含义变得模糊，还可以使话语更加得体、礼貌，态度更加谦逊、缓和、易于接受。

三、制约话语礼貌的因素

在交际中仅知道礼貌的表达形式还不够，而Leech礼貌准则的最大不足，是对礼貌的得体性未予以充分的考虑。实际上，语言得体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礼貌的话语不一定得体，而得体的话语一定是礼貌的，这便是语用学中的礼貌。

（一）礼貌与文化

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甚至是同一国家的不同地区，都可能存在文化上差异，这就导致人们对不同语言在表达礼貌时所出现的偏差。与Leech礼貌六原则相对应，顾曰国[3]总结了与汉文化相关的礼貌准则：贬己尊人准则，称呼准则，文雅准则，求同准则、德、言、行准则，其中贬己尊人最具有中国特色。例如：当有人夸奖说：“Your handwriting is beautiful.”汉文化的人多会自谦一番，回答说：“No, no, just so so.”这样的回答在汉文化中是礼貌的，也是得体的，但在英语文化中这样的回答会让对方感觉你很虚伪，不讲实话，当然也是不礼貌的，此外，这种直接的否定回答会使对方感到尴尬，无言以对。其实在英语中，一句简单的“Thank you.”就足以表达对对方所做赞誉的肯定，双方都感到高兴。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个人主体意识的逐渐增强，“尊人不贬己”亦相当常见。由此可见，在交际中不仅要使用礼貌的语言，更要尊重不同文化，使用恰当得体的语言来进行交际，以确保不同文化正常的信息交流和社会交往。

（二）礼貌与身份、亲疏关系和社会地位

礼貌与交谈双方的身份、亲疏关系、社会地位有密切的关系。用于听话人A礼貌的语言用于B不一定礼貌，甚至会事与愿违，从而影响交际。如夫妻之间，好朋友之间，表达请求时就可以直接一些，而不必过于委婉，比如在请求拿盐时，一句“Pass me the salt.”就很得体，而假如使用不太熟悉的人之间常用的非常委婉的话语“Can you possibly pass me the salt?”就会使人感觉矫揉造作，很呆板，或是让人感觉谈话双方很生分，或是想传达特殊的言外之意（不满，责备）。又如，当有人想乘出租车去机场，“Airport, please”足以表达意图，也很得体，而如果用“ Can you possibly take me to the airport?”就显得啰嗦，不自然。又如“Mind if I smoke?”只能用于朋友之间，而下级对上级却只能用“Excuse me, sir,would it be all right if I smoke?”在交际中，应根据谈话者不同的身份、地位和关系来选择得体的语言。

（三）礼貌与社交场所

社交场所作为传统语境的一部分对交际者话语的选择有很大制约作用。在正式场合与非正式场合，为了使话语得体，对话语礼貌程度的要求是不同的，如在正式场合，相互介绍时可以说：“Allow me to introduce Dr. li, Dean of English department.”而在非正式场合，相互介绍时便可随便一些，如：“Come and meet my friend Jack.”这样既自然、大方、也很得体，而如果忽略这一差别，便可能导致交际中的失误，甚至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