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随心动的记忆

●文 沈珈如

飘雪的冬日午后，读完了林之的新作《带你回家》。合上书，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她那与众不同的笑声，那么明亮、阳光、坦荡和纯粹，久久回荡在2000年鲁院幽暗的走廊尽头。

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亲情，而我也经历了先爱她的人，再爱她的文；到因为爱她的文，更爱她的人这样一个过程。2007年6月，我飞青岛参加她的新书《远方》的首发式，那情景还清晰如昨，现在又捧读她的第二部散文集，心里是抑不住的欣喜。

《带你回家》，是林之对自己走过的四十多年人生的回顾。从童年出发，走过青年，走入盛年，回望心灵成长的一次旅程，有幸福，有心酸，有苦涩，有甜蜜，有泪水，有琐碎，有温暖，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有深得抹不去的爱。

这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作品集？小女人式的自恋？小情绪的宣泄？小花小草的矫情？还是一泻千里的大气？抑或朴素的、解剖最本真的生命读本？……哦，那就跟着林之回家吧，也许，答案就在村子胡同口的那棵大柿树上。

梦回故乡的林之是快乐的，这份快乐从她笔下流出来，就成了暖色调的背景，使那些原本呆板的字眼一个个变得活泼起来。“什么……我的老家……描述一下……怎么……你让我描述啊？”这就是《带你回家》的第一句话。开头开得漂亮。

文如其人。林之的语言跟她的人一样，风趣、幽默、调侃，让人在阅读过程中忍俊不禁，好几次我也跟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就虚拟了一个这样的场景：“我”，带着城里的恋人一起回家。或许是第一次吧，所以“我”那颗年轻的芳心里装着满满的欢喜，期待与恋人一起分享她的成长痕迹和天真的快乐。在“我”眼里，这个小山村的美是天然的，迷人的，“每年春天桐花盛开的时候，紫腾腾的桐花把村子都覆盖了，花气浓烈袭人。远远望去，就像天空落在山坳里的一大片祥云”。

文章写得很细，在两个年轻人俏声呢喃般的轻松随意中，曾经的艰辛岁月经过时光的淘洗，只留下美与动人的温情。故乡民俗，儿时故事，时代烙印，个性人物，无不一一在读者眼前闪过，给人一种琐碎却是结实的温暖。

《带你回家》的叙述方式和我们印象中的传统写法有点不一样。她不是那种老老实实、中规中矩地写，也没有很严谨的架构；但作者情感充沛，笔随心走，非常的潇洒恣意，自成风格。

我个人以为写得最出彩的还是人物。像《我奶奶》、《俺娘和俺娘》、《毛毛康其人其事》等，浓浓的亲情透过文字扑面而来，深深的感悟蕴藏于字里行间……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俺娘和俺娘》。林之把自己对母亲和婆婆的爱，用文字、用电视文艺专题片的形式呈现出来，获得了“2008年度山东电视牡丹奖一等奖”等多类奖项。而对自己从未见过的奶奶，林之以笔为刀，蘸着想象的颜料，给我们刻画了一位栩栩如生的农村旧式小老太太。全文以母亲的讲述为引子，对奶奶过分清爽，为人尖刻，但又很有红尘想法、人世经验的性格进行了入木三分的描写。特别是奶奶“百里赶鸭”的故事，非常生动有趣，充满了生活哲理。

走进《无题四月天》，姐妹俩陪着老母亲住了一晚五星级宾馆，通过给老母亲洗澡这个细节，联想到母亲情感上的孤独与艰难，心生愧疚。《<远方>最后一件事情》，写女儿对父亲的崇拜和怀念，真挚、感人，满含悲怆。而写给儿子的那两篇文章，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严母心中沉积了十八年的慈与爱，令人动容。

除了写自己的亲人，作者还写了故乡的小人物，比如《痴巴罗》，就是这样一个悲剧性的代表。他有着最低层最卑微的身份，一个痴巴，没有人瞧得起他，包括他的亲人。可当你读完全文，你就会发现，在这个卑微的身份后面是一颗纯洁的灵魂。他懂得孝道，为了让瞎眼娘有肉吃，他冒着被人打骂，被车撞死的危险去公路边的小饭馆找吃食，结果，真的被车撞死了。保险公司赔了十万元钱，没有到瞎眼娘手上，却让两个哥哥一人一半分了。读到这里，谁也会忍不住为可怜的痴巴一叹。

《小锁》的命运同样让人揪心，因为目睹双胞胎姐姐被大水冲走，七岁的小锁疯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就这样被打入了另册，慢慢地，小锁长大了，她的命运随着病情反复而跌宕起伏，她被人骗孕，一次又一次，生下孩子又马上骨肉分离，直到最后完全消失，生死不明。那么，到底是谁把小锁推上了绝路？是让她怀孕的不知名的男人，还是把她儿子送人的亲娘？是那一场洪水，还是被人偷走的那块花布？是。也不是。却让人深思凡人命运。

《带你回家》一路走过去，满目皆是林之对亲人、对生活、对生命的热爱，都是生命中最不能忘怀的记忆。

“人生第一次”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心酸让人感慨。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为了偷吃一块饼干，那种费劲心思的辛苦劲。为了尝那半瓣从未吃过的核桃仁，结果却内疚自责了半辈子的阴影。在那个贫寒的日子里，一件蜜桃红的娃娃服，一双蓝白相间的回力鞋，成了一位少女梦中的华裳。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高考的最后半场里突然降临的初潮，彻底改变了一个农村女孩的命运，让她走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这位从小不善表达的木讷女孩，为了生计，却选择了一项极富挑战性的工作，做推销员。背着矿石，一步步在眼泪和不屈的意志支撑下，从自卑的丑小鸭蜕变成美丽的白天鹅。于是，就有了《火车向西开》、《老嘟推销记》、《飞机天上飞》……她告诉我们，成功绝非偶然，没有付出，哪来收获？事业，家庭，人生，都必须你真诚地付出。

林之是个外表看起来比较强势的女子，我想这与她的成长背景有关。小小年纪就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挑起生活的重担，生活的历练让她成为一个办事果敢、决断、豪爽，绝不拖泥带水，扭扭捏捏的成功女性。这么多年来，她时常一个人独闯天涯，用脚丈量祖国的大好河山和异域风情，用心记录自己生命中的每一次感动。可当你看完她的“拈花问闲柳”、“脚板即行板”、“半瓶水才响”这三辑，一定会忍不住嘿嘿一笑，说一句，“这个小女子，实在是心思缜密，富有情趣和智慧得很啊”。她和先生斗酒，她包超五星级的饺子，她把擦地板当作一项事业。她还喜欢化妆，喜欢吃，喜欢大笑，喜欢一个人到处游走。她可以把平淡的日子过得丰富多彩，她也有小女儿的情态：“当你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冰铠就零落了。我听见它们落地时的叹息——心在抗拒，情不自己。”“爱你，像爱一块糖，不吃，想着也甜蜜。爱你，像爱一枝花，不摘，看着也欢喜。”这样的文字，其实早就是诗，并且是最标准的爱情诗了。

跟着林之神游了一番她梦中的故乡，在那里，我找到了她童年的碎片，爱情翅膀划过天空的痕迹，幸福的婚姻，成功的事业，追随文学的脚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记忆小站。这个梦，充满了浓郁的乡土味，看起来很平常，有的甚至很平淡，但它是温暖的，真诚的。这个梦是属于林之的，也是属于我们的。

《带你回家》还告诉我们：文章无形式，有真情就好；生活无样板，努力才成功。这真是一册难得的好书。好就好在她不从俗，不矫情，自在文章，自成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