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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哲学文化视镜中的媒介技术观

2010-03-21詹莉芳

文化学刊 2010年3期
关键词:兹曼学派媒介

詹莉芳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媒介技术的存在和人类文明一样古老。原始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火,可算是最为古老的媒介技术之一。虽然火何时作为传播媒介,迄今还无答案,可烽燧狼烟是有史可稽的。古代的中国人、古埃及人、亚述人、希腊人、印第安人和非洲人都在战争中广泛运用此种方法。据历史记载,我国至迟从西周开始就设立烽火台,把烽火作为通信手段,并以击鼓传声配合,传递紧急军情,即所谓的“烽可遥见,鼓可遥闻”。当然,人类有意识或有目的地对媒介技术进行观察和认识则始于媒介技术的交替演进和不断壮大,从而对个体、社会构成显在影响。例如,哲学家柏拉图就深刻地体验到口语媒介向书写媒介(文字)演进过程中的文化分野或断裂。

本文所着重的媒介技术是指大众传播媒介技术,包括机械时代的印刷技术,具体的媒介如报纸、造纸和书籍;电子时代的电报、广播、电影和电视;互联网时代的网络、手机。本文将从哲学文化的角度,指出媒介技术文化思想大致形成了彼此区别又相互逐渐渗透的三种观念,即工具理性媒介技术观,以美国经验学派为代表;价值理性媒介技术观,以批判学派尤其是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自主性媒介技术观,以媒介环境学派为代表。他们体现了媒介技术文化思想相互独立又不断相互影响和不断演变发展的特征。

一、工具理性媒介技术观

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eason),就是通过实践的途径确认工具(手段)的有用性,从而追求事物的最大功效,为人的某种功利的实现而服务。工具理性是通过精确计算功利的方法最有效达成目的的理性,是一种以工具崇拜和技术主义为生存目标的价值观,所以“工具理性”又叫“功效理性”或者说“效率理性”。由此,工具理性媒介技术观就是通过大众媒介的传播活动,追求信息传播活动的最大功效,从而实现个人、组织、团体或社会系统的稳定和平衡。重点探讨的是大众媒介是如何运转的,而不去追问它为什么要运转。其中的典型就是传播经验学派。

传播经验学派,主要指以美国学者为代表的传统学派,发端于20世纪。他们力图从行为主义角度进行研究,在研究中注重经验材料和实证考察,故自称为经验学派(empirical school)。他们把社会视为一个能够自我调节和平衡的有机生物体。经验学派在方法上坚持经验性的实证研究立场,在方向上坚持实用主义的研究目的。主要代表学者有拉斯维尔(1902-1978)、拉扎斯菲尔德(1901-1976)、霍夫兰 (1912-1961)、施拉姆(1907-1987)等。

从这几位主要代表的生平年龄看,传播经验学派形成和发展的阶段,主要活跃的媒介是杂志、报纸、广播和电影、电视,尤其是电视的影响和壮大。这是声像合一的媒介技术影响力逐渐上升的时期。

拉斯韦尔的五W要素——谁(Who)→说什么(Says What)→通过什么渠道 (In Which Channel)→对谁(To Whom)→取得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s)基本上构成了后来传播学研究的五个基本内容,即控制研究、内容分析、媒介研究、受众研究和效果研究。但是,他们的研究重心主要放置于传播行为与效果的考察,尤其是对效果的研究。因此,在他们眼里,媒介在一定程度上只是一种工具,传递信息的工具。而对工具本身不作价值思考和判断。换而言之,他们对媒介技术的属性基本上是不作谈论的。或者说他们研究的一个基本预设就是媒介是稳固和整合固有的资产阶级社会关系的工具。早期的皮下注射理论和魔弹论就非常鲜明地反映出了这样的观念。基于行为主义范式的皮下注射理论所强调的是媒介所承载的内容即信息对于受众有绝对的控制作用。至于媒介自身作为一种技术形式它的威力如何,是免于辩护的。后来的议程设置、使用与满足理论、社会责任理论,在认识论范式的框架中对此进行了修正,强调受众的脑中已有的知识结构对人的行为和当前的认识活动具有决定作用。其目的是要解释作为主体的人是怎样进行信息加工的。因此,认识论范式有效突显地是人的主体性和人的能动性。在这种范式的影响下,受众不再是信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大众传播内容积极的解读者。但是,作为信息载体的媒介工具属性的观念并没有改变。

另外,深受功能主义范式的影响,大众媒介被看做是社会系统中的一部分,它必须履行一系列的功能从而为社会的正常运行作出贡献,并且大众媒介所执行的这部分功能对于社会系统来说是不可或缺和不可替代的。帕克最早描绘了传播的两种典型功能即指称和表达的功能,拉斯韦尔提出了大众媒介的环境监视、社会协调和文化传递功能,赖特补充了娱乐的功能,默顿则提出了显功能、隐功能和功能失调等一系列概念并和拉扎斯菲尔德一同提出了媒介的授予地位功能、重申社会准则功能以及麻醉精神的功能失调。

其实,不管是深受行为主义范式的影响,还是到后来认识论范式的迁移以及功能主义范式的拥护,经验学派关于媒介技术的观点自始至终还是一致的,即深受实用主义哲学影响,媒介技术是作为维护和改善现有资本主义社会体系或制度的一种理性工具而被强化。

二、价值理性媒介技术观

价值理性(value rationality),在一定程度上说,是相对于工具理性而言。一般而言,价值理性是指行为人注重行为本身所能代表的价值,即是否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忠诚、荣誉等。它所关注的是从某些具有实质的、特定的价值理念的角度来看行为的合理性。价值世界是以“合目的性”的形式存在的意义世界,在这个世界,人对价值和意义的追问,人的最终归宿和终极关怀成为重心所在。价值理性媒介技术观就是关于媒介技术主体对媒介技术行为价值和意义所持的立场和看法。它侧重于大众媒介传播活动中为谁运转和为何运转的问题,并对大众媒介技术行为的目的和价值提出了批判,其中的代表就是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有 M·霍克海默(1895-1973)、T·W·阿多诺(1903-1969)、W·本雅明(1892-1940)、H·马尔库塞(1898-1979)、J·哈贝马斯(1929-)等人。从这些代表人物的生平年龄看,他们所处的媒介技术环境和经验学派基本相同,都处于印刷媒介技术环境和声像合一的电子技术媒介环境并存发展的阶段,而后者的影响处于逐渐上升时期。

虽然,这两者在许多方面都处于对立面,例如前者注重事实判断,后者注重价值判断;前者的目的是维护现行的社会制度、传播制度,为大众传播媒介充分实现政治、经济、军事功能服务,并且实用性、经验性明显。后者从哲学、社会学质化分析角度探讨传播与社会结构各要素之间的关系以及利用对现有的传播状况的研究改变既有事实社会变化;前者偏向于实证的、经验的定量研究,后者偏于用哲学、社会学、政治经济学、文化研究等方法,强调定性分析,不排斥定量分析,注重思辨,理论宏观、全面;社会观不同,前者认为资本主义是多元社会,只要实现多元利益的协调与平衡即可消除社会矛盾,认为媒体可以帮助改进资本主义制度中的社会问题。后者展开对传播制度本身的批判,认为其并不合理,大众传媒本质是少数垄断资产阶级对大多数人实现统治的意识形态的工具,必须批判。

但是,从本质上看,由于他们几乎处于相同的媒介技术环境之下,因此,关于媒介技术的思想和观念,其实类似一个硬币的两面,经验学派和法兰克福学派构成了媒介技术作为工具论的正反面。而真正对媒介技术作本体论的思考,提出了媒介技术自主性命题的则是媒介环境学派。

三、自主性媒介技术观

自主性(Autonomy)源自希腊文 auto(自身)和nomy(法则),字面含义为自我管辖。这个术语可以追溯到马基雅维利,该词既有“不依赖”也有“自我立法”的意思。卢梭主张一个政治上自主的社会是这样一种社会,其中的人民受他们为自己制定的法律约束。康德应用这一概念与道德领域相结合,并把其确立为伦理学理论的中心概念。一个道德行为者是自主的,如果他的意志不为外界因素所决定,并且这个行为者能仅依据理性而应用法则于自身。而在其他领域,自主性则指逻辑上或概念上的独立性。[1]而技术哲学领域,对于技术的自主性做出过较好思考的是美国技术哲学兰登·温纳。他在《自主的技术》一书中指出,“技术在三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自主的。首先把它看做是一切是会变化的根本原因,它逐渐改变和覆盖着整个社会;其次大规模的技术系统似乎可以自行运转,无需人的介入;最后,个人似乎被技术的复杂性所征服和吞没”。[2]

由此,自主性媒介技术观是指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快速发展和社会影响力逐渐增长,大众媒介技术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独立性,媒介技术本身就是社会变革的强大力量。持这一观念的典型学派是媒介环境学派。

媒介环境学派(media Ecology)是传播学领域中继经验学派和批判学派之后的第三学派。20世纪末,北美的多伦多学派和纽约学派整合为媒介环境学派,组建了媒介环境学会,拥有自己的刊物。按照媒介环境学会的说法,媒介环境学是指对媒介环境、技术和技艺思想、信息模式和传播符号在人类生活中扮演主导角色的研究。而按照媒介环境学派的创始人尼尔·波兹曼的理解,媒介环境学研究人的交往、人交往的信息及信息系统。具体地说,媒介环境学研究传播媒介如何影响人的感知、感情、人事和价值。他试图说明我们对媒介的预设,试图发现各种媒介迫使我们扮演的角色,并解释媒介如何给我们所见所为的东西提供结构。

媒介环境学派和前两个学派最大的转向就是开始关注媒介技术本身变化对个体和社会的长远影响。之所以有这样的转向,在他们看,一是因为现代社会的媒介环境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二是认为这个系统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自主的媒介技术系统具有高度的风险性,因此有必要探索,做出社会预警。

媒介环境学派从20世纪初开始,走过了三代人的历程。该学派的先驱和奠基人有帕特里克·格迪斯、刘易斯·芒福德、本杰明·李·沃尔夫、苏珊·朗格等。第一代的代表人物有哈罗德·英尼斯、马歇尔·麦克卢汉、伊利莎白·爱森斯坦;第二代的代表人物有尼尔·波兹曼、沃尔特·翁、詹姆斯·凯利;第三代的代表人物有保罗·莱文森、约书亚·梅罗维兹和埃里克·麦克卢汉等。

媒介环境学派的崛起伴随着电子媒介技术的突飞猛进,尤其是电视和后来的计算机、互联网和手机等新媒介。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这句经典名言可谓是自主性媒介技术观的核心和精髓。在麦克卢汉看来,“任何媒介(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人和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的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物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3]也就是说一种新媒介技术的出现,相伴随的是一种新的衡量人、社会与技术之间的尺度。暂且不论这种新媒介技术可以用来干什么,仅仅是这种新媒介技术的显现就会对人和社会产生与以往感受和认知不一样的东西。他举例说,“如果从机器如何改变人际关系和人与自身的关系来看,无论机器生产的是玉米片还是卡迪拉克高级轿车,那都是无关紧要的”。[4]紧要的是这机器本身,它的出现带来了新型的人际关系和人与人自身的关系。例如电视的出现,它就已经改变了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以及现代个体的感知结构和生活方式。因此相对而言电视所呈现的内容倒是其次或无关紧要的。

尼尔·波兹曼在此基础上,提出“媒介即隐喻”和“媒介即认识论”,从而导致了现代社会的“技术垄断”乃至“娱乐至死”的图景。波兹曼认为,“媒介的形式偏某些内容,从而能最终控制文化”。[5]因为某个文化中交流的媒介对于这个文化精神重心和物质重心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波兹曼指出,麦克卢汉的警句需要修正,因为这个表达方式混淆了信息和隐喻。信息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明确具体的说明,但是媒介,包括那些使会话得以实现的符号,却没有这个功能。因此,媒介“更像是一种隐喻,用一种隐蔽但有利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6]波兹曼的时代主要是电视媒介高度膨胀的时代。因此,在波兹曼的视野中媒介技术主要是指电视。电视是在无形之中即利用隐喻的方式影响文化的。在波兹曼的时代,电视决定了人们的认识。他强调,“在我们的文化里,信息、思想和认识论是由电视而不是铅字决定的”。[7]但是令人忧虑的是,电视,尤其是美国的电视除了娱乐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娱乐是电视上所有话语的超意识形态”,[8]因此,波兹曼认为赫胥黎的《美丽的新世界》中的预言将有可能成为现实,人们将会爱上压迫,崇拜那些使他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人类由于享乐失去了自由,我们将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其实无论是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还是波兹曼的“媒介即隐喻和认识论”,他们都有一个不证自明的潜预设,即媒介技术具有自主系统的特点,它对人类个体和社会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麦克卢汉被后来的许多学者冠之以技术决定论者,波兹曼被称呼为新卢德主义的代表。不过在笔者看来,这些称呼有失公允。不管是麦克卢汉还是波兹曼,他们都没否认媒介技术的正面影响。麦克卢汉甚至认为自动化技术将比机械技术更先进,重新实现人和社会的整体化和深度。波兹曼曾言,“媒介环境学的全部重要命题是,它要深化我们的洞见。我们何以为人,我们在人生路途中得到的关怀上做得怎么样——在这些问题上媒介应该有助于增强我们的洞察力”。[9]因此,他们的研究之所以侧重于媒介技术本身的影响力,是因为伴随着信息技术的日益膨胀,体现了他们作为人文社会学者的深层关切和忧虑,也就是体现了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人文化关怀和操守。

总而言之,不管是以美国逻辑实证主义哲学为根基的经验学派的工具理性媒介技术观、法兰克福学派的价值理性媒介技术观,还是媒介环境学派的自主性媒介技术本体观,在一定程度上都只是代表了媒介技术在其发展的特定阶段、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关于媒介技术思想的一种理性探索,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或偏颇,但是至少在媒介技术日新月异,越来越和个体、人类社会互动互生的背景下,这样的探索是有益的,并且为人类社会的现实和未来发展中人、媒介技术和社会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种合宜的观照尺度。

[1] 拉斯·布宁,余纪元.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词典[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95.

[2] 吴国盛.技术哲学经典读本[M] .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47.

[3] [4] 麦克卢汉.理解媒介[M] .上海:商务印书馆,2000.33.

[5] [6] [7] [8] 尼尔·波兹曼著.娱乐至死[M] .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0.12.34.114.

[9] 林文刚.媒介环境学——思想沿革与多维视野[M] .何道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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