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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两个人

2010-03-21程绍国

文学自由谈 2010年1期
关键词:林斤澜淖尔母羊

●文 程绍国

何立伟

十多年了,飞机在云朵上,闲来无事,随手翻一本航空画册。居然有何立伟一篇散文《墙上的画》。何立伟是我喜欢的作家,他的几位朋友陈村韩少功阿城也是我喜欢的作家。还有林斤澜、汪曾祺、沈从文。因为有古韵,因为文章不论长短,都完整。文字干净,传神,背后有月华,有光莹,给人蓝田玉暖的感觉。何立伟语言已经“成精”,文章很美,是中国才子型的不可多得的作家。

我读何立伟,也从《白色鸟》开始。发表《白色鸟》是1984年第10期的《人民文学》。那一期作者,有些名字响当当:林斤澜、陆文夫、李庆西、阿城、张一弓、何士光、乌热尔图、冰心、张天翼、刘心武、马拉沁夫、韩少华、碧野、雷加、林林、田间、公刘、严阵、从维熙、臧克家。那一期最讨好的,还是何立伟,得了那一年的全国小说奖。“艺术上是高限”(评委之一崔道怡语)的林斤澜的《溪鳗》,多数评委“看不懂”,“票数不过半”。现在看来,《白色鸟》单薄了些,但何立伟的语言特色,那时的欣赏水平,《白色鸟》足够上台面。紧跟着何立伟的《小城无故事》就好多了,留的空白大,内涵更丰盈。后来是越写越好。他有一篇文章写宋元,我却以为他同样在写自己:

……阅人阅世一多,自不免厉练慧黠,说起什么人事物事来,每每见血封喉。这是宋元精彩的地方。但你若以为宋元经历了中国社会的剧烈动荡,家族及个人生命的起落浮沉,在文学上选择一种剑拔弩张,地火天雷的风格,那就错了。宋元喜欢的,是汪曾祺。他喜欢汪氏文章里去除了人生火气的那么样一种平静,以及藏匿在平静之中的古井一般的深沉。

他还喜欢汪曾祺作品——特别是散文小品中的文仕品格和文学味道。

何立伟发表大量中篇小说,都在全国大刊,我个人还是偏爱他的短文。他亲近六朝,亲近桐城,亲近汪曾祺,框定了他写短文更好。《墙上的画》八九百字,不是什么大题材,读来却有味道。在云朵上,我立即决定联系何立伟,问他能否给我的副刊写稿。我已经忘了怎么找到他的电话,只记得他爽快地答应了我的约稿,并很快寄来。我也每每很快发表,很快寄出稿费。他和阿城、林斤澜、邵燕祥等撑起了我的副刊,我对他心存感激。次年,我个人向他发出邀请,来看温州山水,他笑着跑来。个子不高,少发,绯脸,一双女人的美眼。抽烟,喝酒,什么都吃,都不过头。他属于那种容易接近的人,率真的人,感性大于理性。他的话题广泛,都有灼见。是智者,但是可爱。一天上午,李庆西来电,说和夫人在温州,我说太好了,何立伟也在,一起吃饭。吃到一半,何立伟说,你们不是原配。我一愣,李庆西夫妇并非老夫少妻,问得又那么唐突。李庆西倒点了点头。

在雁荡山,何立伟接到一个电话,是长沙的宣传部长打来的,要他当文联主席。通电大约半个多小时,何立伟态度温和,但就是推,推,推,理由不少,好像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手机停电。我平添了几分敬意,觉得他不当文联主席,是对的。一个作家,只要作品。一当官,人就虚浮了,写字的屁股用来开会,极不划算。现在长沙的文联主席,却是他当,我不知道个中缘由,情况复杂,不便多问,只觉可惜。在温州,有一件事我记着。当年温州有个全国发行的刊物,叫《文学青年》,很有名。1981年创刊,1986年因为封面女郎胸部稍大,终被勒停。《文学青年》有个编辑,叫吴树乔,说多次退过何立伟小说稿。他是我的朋友,一起吃饭时,我介绍给何立伟,口天吴,大树的树,乔木的乔,当年《文学青年》编辑,与你有来往。何立伟称不记得。吴树乔认为何立伟是肯定知道的,在装蒜。“我很长时间都记得他家的地址呢。”——几年后,我和当年《文学青年》三个编辑吴树乔、王手、池如镜到张家界,何立伟、何顿请吃宵夜,是长沙的名吃。在街边,他和许多人打招呼,他们分明是长沙的下层市民。为了好玩,我还是提起吴树乔。何立伟说,在温州一起吃过饭。回宾馆,吴树乔说,“看来他真不知道我,一则《文学青年》不像别的大刊,二则用稿编辑不同退稿编辑,三则我离开文学了,没有名气”。我想何立伟开初的文章也是稚嫩的,林斤澜1950年处女作题目叫《祖国在召唤》,你看!贾平凹的《满月儿》,现在看来也是没法赞扬。《白色鸟》也是。

我觉得何立伟真。那次到温州,我给他拍了一些照。刚学,没有数码,我用公费冲洗了8 的寄去。2006年在温州,当着我的面,何立伟对何顿说:“绍国拍得那么臭,拍得那么多,又洗得那么多,有这么大!”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哥扣在空中。2006年这一回,作家还有阿成、刘庆邦、徐小斌、孙少山、韩小蕙,编辑家章得宁岳建一夫妇等。何立伟大声说:“这一次好,这一次一个讨厌的都没有。”他说一大群作家活动,其中总有一两个叫人讨厌的。

何立伟拍照不错,为了教导我吧,他曾经给我发来他的摄影作品,记得是在云贵拍的,有一个劳苦的汉子,一口黄牙在笑。拍得和别人真的不一样。在温州,他偷偷给章得宁拍了一个特写,别致。章得宁说发给她,他说你得有所表示才行。——何立伟在,总是快乐。他有一个本事,把握气氛,这点像林斤澜,倒不像汪曾祺。能够把握气氛的人,是幽默的人,是合群的人,是好玩的人,是爱生活的人。

何立伟会唱很多歌。俄罗斯的,中国的。什么老歌都会唱,而且连年轻人喜欢的新歌他也会。我读过他很早一篇散文,好像叫《永远的三套车》。共鸣啊。我觉得《三套车》主要的好,便是忧伤,歌词旋律都忧伤到家。何立伟还有个爱好,是麻将,麻将是个好东西,调节一定的体力和智力,娱乐性很强。麻将是要轮流坐庄的,即使你技术和运气好,也只有连坐四盘,没有人恬不知耻要求坐下去。麻将牌无贵无贱,没有世袭,在这副牌中是“财神”(别地也称“代鬼”“太爷”),在另一副牌中可能却是废牌,狗娘养的,马上打掉。好玩极了。只是温州麻将的斗法与长沙是不同的,要不然,我同他切磋切磋也好。

何立伟的漫画尤其好。他的漫画不同于华君武,艺术家一讽刺,便被人利用,成了工具。他的漫画接近丰子恺,表现人生。两人的区别是丰子恺画得好,何立伟文字好。光看画,什么意思难不出来,文字才使人会心大笑。他把握了人生的瞬间,意味深长,生活的泪花,生命的脚印,爱情和鲜花,悲苦和忧伤,一生一世无奈的过程……非常难得。不久,忽见何顿说,何立伟画漫画了,我吃了一惊。又想,用他的漫画改造油画,写意化,说不定弄出四不像的东西来,像是当今一些诗歌,不是越不懂越好吗?又确确切切是何立伟画的,值钱!我也要讨一张,孙子、曾孙拿到美利坚去,说不定换回一船黄金呢!

何立伟是性情中人,仗义,他大概喜欢我,我1999年写了一个长篇,出版后,想不到他很快写了《程绍国与<九间的歌>》,尽说好话。2007年我出版《林斤澜说》,一个中午,他打来电话,说,绍国,这部书非常好,真的非常好。他又写了书评《犹为离人照落花》,发表在《文学自由谈》和《文学报》上。感激啊!

忽听何立伟打人了,打的是另一位湖南省作家协会的副主席。据说此公写了一群作家,其中有以何立伟为模特的,好不难看。何立伟忍无可忍。便约一个高武的朋友陪着他去,揍一顿就走。有人会说:法庭解决嘛,作家怎么可以打人呢?我看不见得,文人之间有了矛盾,舞文弄墨最雅致。如果懒于动笔,退而求其次,动口亦可。但动笔与动口,皆不如动手动脚来得痛快。看来,何立伟是个痛快人,于是就干痛快事。如果对方也作如是想,彼此拳脚相向,打出点文人的新名堂来,也不失为一桩好玩的雅事了。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为了一个纽扣也打架,鲁迅和周作人为了日本女人的一句话也打架,不是都打了吗?试想到法院去,法庭小吏那里“程序”多着呢。小说中的名字不叫“何立伟”,何立伟要打赢官司,实无把握。何立伟又不能批字:“利用小说反我!”奈何?

何立伟真是个好玩的人。我打电话,何立伟在上海,哈哈大笑:“见笑见笑,可千万别学我啊!”

阿拉旦·淖尔

阿拉旦·淖尔完全不同于我所熟悉的人,不管是写作的,或不写作的。她的写作是个另类,她的为人也是特例。

2004年秋,武汉有个颁奖会。会后几天,中将朱增泉带我们十来个人到周边游了一圈,文赤壁啊武赤壁啊。十来个人中就有高鼻梁的女人,阿拉旦·淖尔。同维吾尔女子不一样,长睫毛下,眼珠不凹,尽管有些微黄。上眼皮有些沉重,眼神明显含着忧伤。应当是30多一点的女子,看上去好像已经40了。她谈不上漂亮,但绝不难看。完全不是江南女子,我想也不是汉人。一问,她答:裕固族。裕固族在西北,我想当然认为她与匈奴有些关系。问了她,她说我们是游牧民族,血杂,说不定吧。我说我们的岳飞可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她明显一颤抖,好像我就是岳飞,喝她的血了。她说,哎呀,岳飞真坏啊,真坏啊!我说,金在东北,岳飞应当不会吃你的。阿拉旦·淖尔说,程,你也坏。

淖尔觉得武汉的周边很陌生,很美很美。我奇之。

最后离别饭,淖尔一改滴酒不沾,端起白酒,居然一个一个敬。朋友们叫她别喝,她不听。她始终只说一句话:分别了我很难过。她醉了,流着泪,唱起歌来。她的嗓子不美,唱得也不好,甚至并不连贯。她仿佛自知不好,像是喝酒自知要醉一样,但就是要唱,不管你听还是不听。虽然唱得不好,可是陌生,那是别样的歌声,裕固族世世代代传唱的歌声,歌唱他们别样的苍穹蓝天、雪山草原,歌唱他们别样的温馨和苦难,别样的悲欢离合、沧桑人生。淖尔不忸怩作态,不寻求得体,纯粹而又性情,比起电视上千千万万要人娱乐至死的尤物,她的歌声真叫美啊!

回到温州,我读了她的得奖之作《萨日朗》,和其他几篇散文。我惊呆了。淖尔文章写得太棒了。她的帐篷,她的羊羔,她的亲人,她的家乡八个家。我发现淖尔读了不少诗歌和外国小说,她真是聪明绝顶。因为她的语言就是诗的语言,抒情的,都是长句,她的思维已经欧化,而且多有情节;这非常优美、非常别致地表达了内容和思想。说是散文,又是诗,她写的并不完全真实,有情节,又小说化了。文学作品,真实干什么呢,美就好!

这篇《萨日朗》有五节,我不厌其烦,完整摘取其中一节《初潮不期而至》,读者看看淖尔的叙述特色吧:

上帝对人做了两种区别,一种男人,一种女人

我在这块故土的青草地上踏着祖先的脚步,顶风冒雨。一代一代与羊们为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和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冬天羊妈妈们能产下更多的羊羔来扩大我们的羊群。七岁这一年,我家的母羊都是先进生产者,好多个晚上我和萨日朗姐姐守在羊圈里,我提着煤油灯,萨日朗手忙脚乱地做母羊的助产医生,她根本顾不上披起从肩膀滑落下来的皮袄,我一只手缩在皮袄里,一只手护着油灯。尽管这样,风还是多次让我们和我们的羊群陷入了黑暗。萨日朗伸着血手一次次点亮油灯,脚下柔软的羊粪在冬天全变成硬邦邦的小石子,我的脚在皮靴里仍然冻僵了。风不时扑进羊圈带着剑样的冰冷刺在脸上,萨日朗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小冰珠,她的眼晴在冬天的夜里明亮地闪烁着、盯着产羔的母羊,脸上布满幸福的红光。就在这天夜里,我被我的初潮吓哭了。这种确定我性别的液体在我的心智混沌未开时不期而至。清晨,血红的阳光金光闪闪地照到草原,照在帐篷顶上时,萨日朗喊我起床。母亲去世以后,萨日朗每天都这样喊我。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窗上血红的阳光在亲密地拥抱着帐篷,每当这时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激动。我美美地伸个懒腰才从炕上坐起来,转眼就看见我睡觉的那块地方有一摊血染红了父亲用了40年的青羊皮褥子。我睡在我们的帐篷里,炕是萨日朗和父亲用驴从山下沟里驮来的石板拼成的。萨日朗每天用干羊粪把父亲和我们的炕烧得滚烫,寒风在帐篷外肆虐,帐篷里面温暖如春。我想知道血是从哪里流出的,后来我发现这是我的血。那个早晨,我坐在炕上,围在被子里拼命流泪,我想母亲,想母亲去世的那个寒冷的夜晚她应该告诉我许多生活的机密的,可她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我害怕极了,我感到六神无主,一种被抛弃的无助感向我袭来。萨日朗煮好了奶茶,酥油和奶子在碗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黄油,任她如何催促叫喊我就是不下炕。你到底怎么了脑傲,萨日朗问我。守护了一夜母羊的萨日朗,眼睛有些浮肿,声音里带着风吹过芨芨草的那种苍凉之音。我的大脑里装满了母羊产羔的情景。母羊产羔都是要先流血的,然后羊羔才浴血而出,我现在也流血了,我担心我也会产下一只羊羔来。我藏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母亲从没有告诉过我有关女孩子的常识。我呆呆地坐在炕上护住我的秘密。萨日朗不耐烦了,她走到炕前来抱我,我死压住褥子任眼泪汹涌奔流。我多么想喊叫一声:萨日朗,我快要生羊羔了。脑傲,羊们该吃草了,你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说着她连同被子和我一起抱起来,那摊初潮血在那个冬天的早晨格外鲜红,萨日朗揭穿了我一个早上的恐惧。这个早上,萨日朗拥抱了我,像母亲一样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她说我的脑傲你长大了。

这个早上,萨日朗给我讲了母羊产羔和女人来月经生孩子的事。从那天早上开始,恐惧和忧虑一直伴随我,我突然有了一种对生活的拒绝情绪。我不再欢迎男人们走过我的帐篷,更不愿意他们走进我家的帐篷里。我知道男人身上有一种武器可以使女人像母羊一样生孩子。

一年后,她给我寄来了她的散文集《萨日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我觉得这个书题取得一般,应当叫《我的八个家》更好。我通读全书,发现她散文的调门是阴柔的,如同她忧伤的眼神,有一个总的主题:悲悯。用悲悯写草原雪水,用悲悯写牛群羊羔,更是用悲悯写乡人亲人。淖尔在童年少年里先后死了母亲姐姐和父亲,其实父母病得不重,就是没钱医治,活活地死掉了!淖尔是苦难的,但她的作品没有凄厉地叫喊,没有绝望的哭诉,她用悲悯把自己的苦难掩埋了。

她是虔诚的佛教徒。

我约她给我的报纸副刊写稿子,用她阴柔而优美的作品把温州的杂欲喧嚣涤荡一下。我给她的稿费和给林斤澜邵燕祥的相同,她给我的信息,总说稿费怎么给得这么多呢?程,你不要照顾我。我说,已经很低,中国哪有高稿费。

2008年暮春,温州某地叫我请几位作家来,看山,吃鱼,另给一迭采访费。温州的山水当然比武汉的好,我首先想到阿拉旦·淖尔。淖尔说自己怎么坐火车怎么转车?我说,温州买好飞机票,叫你坐飞机,不坐飞机就拒绝入境!她说我坐飞机害怕呢,怎么坐呢?我说你有身份证吗?她说那是有的。我说那就等于什么事都解决了,我开车在温州机场等你。

淖尔爬山飞快,她说自己从前是在祁连山跑来跑去的。可淖尔不吃鱼。她吃蔬菜和羊肉牛肉,她说牛羊在进锅之前早就死了,温州的鱼可是鲜活的。她说不能杀生。我说淖尔你营养不良,你应当什么都吃。她不屑。信仰戒律极端厉害,极端可怕,我怎么能够改变她呢!面对血蛤,她看一眼都怕,别说吃一口了。温州的生醉海参,那是第一美食,活活切了,醉以芥末、米醋、黑椒、白糖,撒上葱末。我说这不是鱼,是海里的人参,一定要吃。温州几个作家随声附和,一定要吃,一定要吃。她非常为难地吃了一口,就说不再吃,好像还会动的。眉宇凝重起来,嘴上念念有词。大约报告佛祖,自己上当了,违反原则了,做坏事了,请求宽宥。不过祷告之后,她还是很快活的。当说到自己孩时帐篷里读“三只蝈蝈,大个的,会叫的”,我们男作家悉数大笑,前仰后合。她傻在那里,不知我们为什么笑。后来忽然醒悟,难为情地说,我是不是很流氓啊?我说,是我们流氓,是我们流氓。

对于那迭采访费,她真诚地死活不要。说白飞白住白吃白游,还要拿钱,怎么可以呢!这件事费了我很多口舌,我说你们草原接待客人拿出酥油茶,我们温州拿出的就是钱。再说,钱已经拿出,财政就进不去,进不去了钱就在外面,别人就得按贪污论处,这件事还会连累到我……

交往中,得知淖尔离了婚。淖尔长大了,嫁到了城镇,生了一个男孩。有人传话,她的男人和别的女子好上了,她不相信。等到淖尔相信了,淖尔义无反顾要离婚。别的女子可能不当一回事,但淖尔把这事看得比甘南草原还大。别的女子离了婚也就过去了,当是褪了裱褙,或者很快就高兴了,又有新郎了,但淖尔十多年孤身一人,浸泡在痛苦之中,深夜舔着自己的伤口。

有一次,在河南,报纸副刊编辑活动。我问兰州一编辑,可知道阿拉旦·淖尔。编辑说,有人说她抄袭。我大吃一惊,我说这是不可能的。阿拉旦·淖尔还要抄袭别人吗?她的世界和她的笔触是独一无二的,她的所有作品风格一致,任何人都唱不了她的歌,她还要向别人乌鸦学舌?我向一些作家询问,原来是有人造的谣。造谣者想着淖尔就是一只幼弱的小鸟,可以任意拿捏。中国文坛,又温馨又险恶,复杂之极,有为民请命的“疯子”,有仙风道骨的“老朽”,有默默作杰的“傻子”,也有一篇文章吃一世(还不一定是好文章)的“高人”,有以文攀政的“智者”,有似猪如狗的“能人”……淖尔是文坛上一只洁白无瑕的、孤身苦难的羔羊,她受到伤害,也不是特别奇怪。

在我看来,这事也没有大不了的,大家看作品嘛,时间能证明淖尔无辜。可淖尔极大痛苦,可她忍着,不思反击,说凡事有因果,佛教徒就是这样。尽管许多人安慰她,劝说她,她还是流泪,可她还是忍着,只是极大痛苦。一个纯良的女人啊。

裕固语,阿拉旦是金子,淖尔是湖水,合起来又是金色的湖泊的意思。

阿拉旦·淖尔,你今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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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谁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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