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与总体知识学的建构
2010-03-21何云波
何云波
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与总体知识学的建构
何云波
尽管跨学科研究被纳入比较文学的研究视野中已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但无庸讳言,在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研究中,跨学科研究是最缺少理论建构的一个领域。不少教材都是停留在对不同艺术门类、不同学科之间联系与区别的梳理上,而很少作更进一步的拓展与理论思考。由此,跨学科研究也就很难真正地走向深入。由此,如何在跨文化的视野中,通过对知识范式的清理,寻求文学与其它艺术、学科间的汇通,最终“发现人类共同的诗心”,实现人类文学、文化的互识、互证、互补,便成了我们需要努力探索的课题。也只有在此基础上,跨学科研究的理论建构才可能有新的突破。
首先,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面临如何引入跨文化的视野的问题。跨学科研究需要把文学、艺术、哲学等放在东西方各自的知识系统中去考察,跨学科研究才有一个对话的平台。前辈学者如朱光潜、宗白华、钱钟书等,在讨论诗画、诗乐等的关系时,都是把诗、乐、画放在东西方的文化背景中,体现了跨文化与跨学科视野的融合。但这里也面临一个问题,跨文化的文学研究在何种意义才同时也是跨学科研究。王向远在《比较文学学科新论》一书中,提出“超文学”研究法的概念。在他看来,跨学科研究是所有科学研究中的共同的研究方法,也是文学研究的普遍方法,因此,不能把“跨学科”研究视同“比较文学”,由此作者提出“超文学”研究的概念,认为跨学科的文学研究必需同时又是跨文化研究,才是比较文学“超文学”研究。强调比较文学“超文学研究”方法,不是总体地描述文学与其他学科的一般关系,而是要在一定的范围内,从具体的问题出发,研究有关国际性、全球性或世界性的政治事件和政治运动、经济形势、军事与战争、哲学与宗教思想等,与某一国家、某一地区、某一时代的文学,甚或全球文学的关系。从作者举的例看,如研究20世纪“红色30年代”的共产主义政治思想对欧美、亚洲乃至世界文学的影响,从中外文化比较的开阔视野,展开中外战争文学的比较研究等,如何这些研究便算比较文学“超文学”研究,那作为以跨文化为特点的比较文学,所有的研究都成了“超文学研究”。
所以,跨学科研究首先应该立足于独立的“艺术门类”或“学科”,如文学与艺术、文学理论与艺术理论、文学与心理、哲学、伦理学、法学、经济学、历史学、自然科学等等。文学本来就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是人类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它自然要表现社会生活与人的心灵、情感的各个方面,所以,文学中的思想、心理、道德、历史等内涵的发掘,如某某作品的宗教意识、历史意识、哲学思想、道德感、战争观等等,可以算文学的文化研究,而不是跨学科研究。而从中外文化比较的角度分析中外文学的人生观、宗教观、战争观、爱情观、道德意识等等,是跨文化的文学研究,但也并非跨学科的文学研究。只有当探讨文学中的道德意识与伦理学意义的道德的同与异,或探讨文学中的思想与哲学的思想表达的各自特点,文学中的法律与法学视野中的法律的融合与冲突……这种研究才具有跨学科研究的意义。
这里便涉及到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在人类整个知识体系中的定位的问题。王宁在为《超学科比较文学研究》一书写的导言中提出“超学科研究”这一概念,认为法国学者让-皮埃尔·巴利塞里在1975年一次国际比较文学讨论会上提出“多学科”(polydis-ciplinary)和“跨学科”(interdisciplinaly)的概念,探讨文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以及彼此间的相互影响与相互渗透。而“超学科研究”要超越巴利塞里模式,除了运用比较这一基本方法外,还必须具有一个相辅相成的两极效应:“一极是“以文学为中心”(韦勒克语),立足于文学这个“本”,渗透到各个层次去探讨文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相互渗透和相互影响关系,然后再从各个层次回归到“本体”,求得外延了的本体。另一极则平等对待文学与其相关学科及其他艺术门类的关系,提示文学与它们在起源、发展、成熟等各阶段的内在联系及相互作用。然后在两极效应的总合中求取“总体文学”的研究视野。也就是说,它的起点是文学,经过了一个循环之后又回归到文学本体来,但这种回归并非简单的本体复归,而是一种螺旋式的本体超越,得出的结论大大超越原来的出发点,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这里强调的是如何“以文学为中心”,在与其他学科及艺术门类内在联系及相互作用的揭示中求取“总体文学”的研究视野。也就是说,还是把跨学科研究置于“国别文学”、“比较文学”、“总体文学”这一框架之下。而王向远所强调的跨学科研究是“所有科学研究中的共同的研究方法,也是文学研究的普遍方法”,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的是,跨学科研究固然是科学研究中的共同的研究方法,但各学科侧重点是不一样的,如哲学跨学科研究是“以哲学为中心”探讨它与其它学科的关系,文学则是以文学为出发点,各自有自己的研究领域、对象、方法。跨学科研究也并非“文学研究的普遍方法”,只有把文学置于其他学科的参照之下,才是文学跨学科研究。
如果把比较文学看作是一种跨国家、学民族、跨语言、跨文化、跨学科的文学研究,我们可以把前四者简化为“跨文化”,他们都还是属于一种文学内部之间的研究,而跨学科研究则涉及文学与其他的学科,可以看作是一种文学的“涉外”研究,涉及到人类整个各知识领域的探讨。因而传统的“国别文学”、“比较文学”、“总体文学”的划分体系还都是属于文学范围内的研究,而跨学科研究则需要置于另一体系之下了,这就是文学研究——文学跨学科研究——一般跨学科研究——人类总体知识研究。
在这一新的体系之下,文学跨学科研究恰恰应该是在“总体文学”研究的基础上,探讨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与其他艺术门类、其他学科的关系。而“一般跨学科研究”则是各个学科分别展开与其他学科关系的研究,最后通达对“人类总体知识”的研究,从而构建一门涵括各学科门类的“知识学”。
前面谈到,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需要在跨文化的背景上,对东西方各自知识体系的的清理。这一初衷源于笔者做博士论文《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琴棋书画都是在中国文化这一参天大树中生出的艺术之果,他们与中国文艺和文论、艺论也有着共通性话语,但又各有其特点。笔者试图运用跨学科研究的方法,一方面发掘中国古代围棋及棋论所包含的丰富的思想、美学内涵,另一方面将围棋及棋论放在中国文化及文学、艺术理论的大系统中,探讨它与中国传统文、艺及文论、艺论的关系。这里便涉及到对中西方知识视野之下的艺术体系的考察,各自的知识生成的机制。所以围棋与文艺的跨学科研究中,笔者又借用了福科知识学的视角。知识学探讨在一种知识体系中,世界是如何被呈现的,其视野是如何展开的,一种知识体系如何建构、如何分类,其背后有着怎样的一种知识体制。从跨学科研究的角度说,这也是每一个学科在对自己学科知识体系的清理中所共同面临的问题。通过各学科知识构建的比较研究,建立一门总体知识学也就有了可能。当然,前提是打破各种文化、各学科之间的种种壁垒,寻求不同文化、学科话语之间的对译、互动和再阐释。钱钟书先生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寻求不同学科之间的融通,也正是比较文学跨学科研究的目的所在。
2010-03-1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课题(05BWW003)
何云波,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