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货币
2010-03-21焦静芳
焦静芳
文学中的货币
焦静芳
货币在日常生活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它的影响范围之广是不言而喻的。与现实无法分割的文学作品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生活中这一必不可少的参与者。文学作品中货币的参与对于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对社会现实风貌的描摹起着关键的作用,它扮演了祛魅与赋魅的双重形象。人无法离开它而作为社会的人存在,这就赋予货币在世俗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因而,它也成为万千红尘中人避免不了的世俗牵绊。进一步而言,人物对于货币价值的评判就成为他们是否能够超脱世俗走出异化获取自由的关键。
一、祛魅与赋魅
货币产生之初,只是作为交换的工具而存在,人们并没有给它赋予各种神奇的力量。作为对物质进行价值判断的工具,它只是人的需要的表现而已,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是人之劳动中结成的社会关系的物化。人是社会关系的集结品,货币在社会关系中的的本质决定了货币作用的无处不在,对应于人这个主体所产生的不可忽视的作用,货币往往被推崇为万能之物,放置在传统社会中上帝之类的神的位置。它颠覆了神性统治论的权威,颠覆了传统道德的稳定性,却又赋予社会另一种意义上的神圣——对物质的崇拜。
传统社会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个神性控制的统一,在西方社会,基督教就是这一决定力量,随着启蒙的深入,人成为主体,神的面纱渐渐被掀开,而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纽带的货币的力量日渐壮大起来。由于货币在交换中日渐成为它用以交换的物质的代表,这时候,货币作为中介就成了一种异化的中介。拥有大量货币的人主观的把自己看作可以独立存在的自在体,可以脱离与别人的关系不依赖他人的力量而存在,以为他目前拥有的货币就是一切。也就是作为中介的货币与原始代表物之间的关系被认为的颠倒过来了,货币成了上帝,成了支配世界的真正权力。传统的神性权威,以精神脉络维系的社会伦理,道德观念以及作为群体的核心存在支柱发生了本质的转移,改为信奉物质的权威。人与中介已经相脱离,货币成了某种权威的代言人,代表着某种控制权和决定权。金钱没有主人,因而把货币视作权威的人也处于这种不可预料的无根漂泊状态,作为类的人的存在出现了危机。从本质上说,货币的这种赋魅是没有根基的浮萍。
被誉为人学的文学及时反映了这种改变,尤其是以18世纪英国文学和19世纪俄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最为典型,因为此时的英国和俄国处于正在生成某种社会制度时期,货币所代表的私有物质,它的富有和贫困的运动全部展现了出来。具有灵敏触角的知识分子看到这种被虚拟出来的物质权威并不能成为人类存在的支撑,进而要在失去上帝这一保护人以后寻找灵的支点。相对独立的文学艺术就承担了这一重任,英国文学就是要承担起宗教衰落后的拯救和治疗作用才产生发展起来的。由于货币解构了传统的以宗教为核心建立的意识形态体系,而崇拜货币又不可能重新建构一个稳定的价值标准,由于文学依靠情感和经验发挥作用的相似于宗教的特殊性,它解决了人们的精神饥饿,成为创造核心价值的载体。在文学作品中不难见到对传统贵族精神的惋惜和青睐,同时也揭示着资本社会中金钱关系导致的人性泯灭和社会混乱。文学中货币因素的参与所产生的价值观念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更加明确的起到祛魅与赋魅的作用。人们可以置身事外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来分析货币是如何消解了传统的道德力量,又是如何确立了自己颇受崇拜的光环,当然也揭示了这一虚假光环类似于肥皂泡的本质。
二、世俗的牵绊
文学中的大千世界无非是世俗世界的某种建构或者是改变,无论是写实主义的还是浪漫主义的,不管是写红尘凡人的生活,还是写神仙妖魔的纠结,都是对现实社会或者社会经验一定程度上的变形,它的根基还是社会存在。红尘中人多被七情六欲所牵绊,物质欲望就是其一,而且是人性中最典型的一方面,货币物质的生存状态很大程度上影响情感化的精神状态。因而,以货币为标志的物质力量成为文学艺术中人物的重大纠缠之一,通过货币关系联系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塑造了人物形象和人物的社会生存环境,也限制着人物的行为风格和活动范围。
文学受社会经济的影响,文学题材的变化也在很大程度上受社会各种因素的影响。文学与货币的关系在作品中集中表现在知识分子形象上。西方文学塑造的知识分子形象大多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他们没有什么实践能力去改变货币在人与人之间的运动,也没什么能力去为自己挣得物质财富,富有的知识分子大多是继承遗产的贵族阶层,贫困的知识分子多是靠家庭或朋友支援,不同的货币生活状况影响着他们的形象特征。拥有大量货币的知识分子大多在社会中有一定的优势,从而心理上也有某种贵族特征,他们改变社会的思想总免不了带有童话般理想的色彩,那种骨子里带着优越感的叛逆是自然存在的。而处于底层的知识分子是从平面角度来考量社会现状,从而更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他们的思想也是从平民出发来提出问题及其解决方案。
知识分子形象毕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更多的是没有这样自觉意识的普通大众。在他们看来货币,或者说金钱是万能之物,他们的追求对生活的追求也是尽可能的占有更多的物质财富。文学作品中的守财奴形象、权贵形象,等等,都是因为对货币财富的占有欲而泯灭了人性中善的一面,而走向恶的贪欲。由于货币被当作万能之物,它可以买到美貌,可以买到权力,可以买到珍奇古玩,因而,对这种作为标记的货币的占有欲就成为一种必然现象。文学作品中不乏相关的情节,时常都有为夺取钱财不择手段的场面,所谓谋财害命,利益熏心。
由于货币的交换特性,它也记录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金钱维系着的人与人的关系。这时候人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自我,他是什么,他能够做什么,都不是由他的个人特征来决定的,而是由拥有货币的购买力决定的,由货币所能换来的价值决定的。然而人毕竟是向往自由的,如何从货币维系的关系中挣脱出来或者超脱其上就成了很多人的向往,这种理想的自由状态也只能存在于文学作品中。
三、自由的根基
货币无疑是世俗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占有物,那么在文学作品中它又如何成了自由得以实现的根基呢?这种途径就是超越其上或者是切断货币的来源。
超越货币其上无非有两种不同的情况,一是在获得了大量的货币之后,也就似乎物质丰裕后,对精神自由的追求;另一种就是哲学上的超越,与道家精神相通的一种超然物外。
西方文学中世俗的自由是以经济基础的丰裕为前提,因为在西方的价值观念中,获取经济利益是从来不会得到人的反对的,拥有可购买实物的货币量的多少直接影响作为个体的人所能发挥的主动性的余地,一个人拥有的货币量也多他所能享受到的自由程度也就越大,像《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在一贫如洗和做马德兰市长时前后不同的生活境遇和行动范围差距之大是无法比较的。
与西方社会不同,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儒家的自由多是政治上的自由,这种自由是以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而实现的,而高层的社会地位往往意味着有权力获得丰厚的货币财富。道家的自由多被视为对现实世界的逃避。但是,儒家提倡的自由在最高境界也是与道家息息相通的,《论语·先进》中侍坐篇曾点心中的理想社会就是儒家所构建的美好场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这种生活场景的实现必定以货币生活的充裕为基础。传统士阶层政治理想的实现也是以货币的在场为基础的。
我国的文学作品充满了幻想中的奇特世界,其中有以货币的缺席为前提构建的体制,这就是神仙世界。世人无不羡慕的仙界是一个不用为货币犯愁的地方,仙风道骨的背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质财富。这是世人构想的一个极乐场所,在这里可以实现高度的自由。体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用切断货币来源来塑造人物自由灵魂是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方式。江湖中行侠仗义浪迹天涯的武士从来不缺少银子,故意隐瞒他们的经济来源,是把他们的行为建立在一个乌托邦之上,来成就他们无拘无束的自由。其实如果稍微推敲就可以知道这些为行侠仗义提供后备储藏的货币不过是劫来的,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的钱财也是不义之财,他们的行为也是建立在侵犯别人权利的基础之上,所以也就违背了这个“义”字,从而颠覆了他们的核心精神之存在根基。只有侠士的货币来源处于缺失状态,遮蔽这一与世俗紧密相关的因素,才能修缮行侠之人的性格,他们自由逍遥超脱的状态才能维持。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是因为不必为货币终日纠结。
货币因素在文学中的不可或缺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仅是是构成人物关系的纽带,更是对人物形象的本质这一诗学因素进行揭示的关键所在。货币在文学作品中的参与加强了文学挖掘社会的深度,也加深了对人性复杂的剖析,它的存在作用不容忽视。
(焦静芳,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