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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现代·后现代
——梨花诗与诗歌通俗化问题

2010-03-21翟恒兴

关键词:白话诗打油诗口语化

翟恒兴

(浙江海洋学院人文学院,浙江舟山316004)

古典·现代·后现代
——梨花诗与诗歌通俗化问题

翟恒兴

(浙江海洋学院人文学院,浙江舟山316004)

梨花诗的口语化与中国古典诗歌通俗化趋势一脉相承,梨花诗是现代白话诗的极致——它既是对现代白话诗语言形式的继承,也是对其思想内容的反叛;梨花诗渗透着打油诗的讽刺批评精神,从原生态的日常生活中寻找诗意,趣与俗是梨花诗进行后现代诗探索的两个路径。

梨花诗;口语诗;现代白话诗;打油诗;趣与俗

“梨花”是“丽华”的谐音。“梨花诗”是2002年诗人赵丽华刚触网时的即兴之作,并不涵盖她的所有诗歌。这些练笔之作,内容浅显直白,如同日常话语被断行排列,被称为“口水诗”、“回车键诗”。如“我坚决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大便后/不冲刷/便池/的人”(《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又如,“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一个人来到田纳西》)。有的诗歌题目与内容毫无关联,如《刘又源睡觉的时候是个孩子》:“刘又源/一个人/在玩/手机游戏/1是X-战机/2是空间大战/3是我的宠物/一整个上午/他没有停下来”。

从内容看,这些诗歌没有意味可言,不会引起多少悬念。从形式看,梨花诗常常把一句日常语言敲碎组合为若干小节,以此达到陌生化效果获得诗意;诗歌节奏也是随意安排的,基本上不具备中国古典诗歌的韵律和节奏感,其章法句式也不如普通诗歌严谨。写作这样的诗歌,似与赵丽华“国家级”的身份不相符,有恶搞之嫌。因而,梨花诗引起了诸多质疑与不满。基于对权威的逆反、嘲讽心理,网络上掀起了一股仿写狂潮。诗人徐勇韬说:“她的诗本身是对经典文本和经典诗意的反讽,而网友则又对这种反讽进行反讽。”[1]

不过,饱受非议的梨花诗得到的并非都是冷嘲热讽。文学青年田松读完《一个人来到田纳西》之后说:“一首诗,得到了如此广泛的流传并且产生了大量的戏仿作品,这本身就意味着原作的成功。”[2]著名艺术家艾未未在接受新民网电话采访时表示:我不说她的诗是好诗,但你不能说它不是诗,狗屁诗也是诗![3]这种说法有点类似于《太平广记》中尹周昌称打油诗为“覆窠体”:“江南呼浅俗之词曰‘覆窠’,犹今之打油也。”[4]194浅俗之诗虽说不一定都是好诗,但通俗化却是中国诗歌创作的潜流。梨花诗是中国诗歌通俗化趋势在网络时代的具体体现,主要通过语言形式的口语化、白话特色和内容的日常性、原生态体现出来。

一、梨花诗:网络“口语诗”

网络诗歌最早出现于1991年,当时还在国外留学的王笑飞创办了“海外中文诗歌通讯网”。当时互联网刚刚兴起,网络诗歌的出现并未引起人们的关注。但是,到了2000年,随着互联网迅猛发展,网络诗歌的发展势如破竹,一些诗歌网站如“诗生活”、“诗江湖”、“灵石岛”、“界限”、“守望者”、“蒲公英”等不断涌现。一些大型纯文学网站如“榕树下”、“橄榄树”等也开辟了诗歌专栏。对此有人指出:“网络诗歌把诗歌口语化特色推向了一个高峰。”[5]网络时代诗歌的口语化倾向比较强烈不足为怪,因为从发生学视角来看,口语诗是早期诗歌的存在形态,口语化和大众化是诗歌的原始基因,后来经过文人的精心创作,诗歌变得典雅高深而书面化和个人化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诗歌口语化的原始特征从此销声匿迹。“当旧的体制不能满足人们的表达需求时,就有了新的诗歌样式的出现,而且它们大多采用民间常用口语入诗,这也就有了新的诗歌口语化”[6]。

《诗经》第一首诗《蒹葭》即采用民谣的结构形式和口语化的语言。“这种诗歌结构形式便于记忆,同时增强了诗歌的音乐性和节奏感”[7]。汉乐府诗不仅有文人们歌功颂德的个人写作,还包括采自民间的歌谣。如《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此诗二、三、四、五、六、七言都有,极其自由灵活的口语句式,顺应了情感的跌宕起伏。唐诗是中国诗歌史上至今难以逾越的高峰,较好地处理了口语化与书面化、通俗化与典雅化的关系,是唐诗“登峰造极”不可忽视的原因。李白的《静夜思》与唐代口语几乎没什么区别。它是诗人脱口而出、随意吟咏之作。梨花诗在艺术成就上与《静夜思》虽无法相比,但两者都使用了口语化的语言,这似乎有悖于诗歌语言的阻抗性和陌生化。著名学者王珂说:“赵丽华的很多诗确实太口语化了,太缺乏使用剪刀与磨石的意识和能力了。当然,这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诗歌风格,甚至是众多诗人追求的‘口语诗’风格。”[8]因为“口语化”可获得另外一种陌生化效果——当诗人们都追求朦胧、隐晦的意境时,用直白质朴的口头语言写成的诗歌反而因“俗”而“新”。如《摘桃子》:“诗人们相约去北京西郊摘桃子/问我去不去/我说要是研讨我就不去了/但摘桃子好玩/远胜过赏花”。虽然出现了“相约”、“远胜”等书面化的词语,但这首诗语言的“陌生化”程度并不高,它只是诗人不去摘桃子的内心独白,口语化的独白让人觉得不俗。作者去北京西郊并非“研讨”,而是为了“摘桃子”;“研讨”是书面语,“摘桃子”是口语;“赏花”是书面语,“好玩”是俗语;这种雅俗共存、文白夹杂的语言取得了明显的讽刺与批判效果。口语和俗语恰到好处的运用,在增强诗歌的通俗性和大众性,便于理解、接受与传诵的同时,还能取得俗能生新的艺术效果。对于现代中国诗歌创作而言,口语和俗语可以取得以下“新”效果。

首先,口语与俗语来自生活,为诗歌语言注入了新鲜血液。现代诗歌语言在逐渐走向成熟的时候,也越来越脱离口语,慢慢走向呆板枯燥的程式化,八股之风和陈腐之气渐浓。而口语和俗语有着深厚的现实生活根基,它让诗人把视野投向广阔的社会大舞台。通过关注现实人生的鲜活日常语言(包括网络语言),把握社会脉搏和时代精神风貌,使现实的声音进入诗人的耳朵,这也是梨花诗的初衷。赵丽华说:“宁可走偏或者走到岔路上去也决不再重复陈腐和八股的旧路。”[1]

其次,梨花诗语言的原生态之美,可以使人们从语感、语序、语速到语言的内涵、语言的力度、语言的变化中,深刻地认识“人”在生活中的作用和处境。她说:“好的诗歌不是概念化的,它不是粗暴地批评和呵斥我们,它只是尝试着去发现、去提示我们,或者叫醒我们,如果我们在约定俗成的现实面前已经感觉乏味和迟钝的话,它帮我们找到平俗事物里所蕴涵的诗性。”[1]口语是防止诗歌语言概念化的最有效方法。

最后,现代诗歌经营意象是它主要的语言手段,而意象实质上是一种负担了沉重或多重内涵的诗歌词语,它的意义反复生成最终趋向于不堪重负的板结甚至死亡。对此有人发出质疑:“你们这个意象,那个具象,这个象征那个浪漫,是不是写的太累了?你们月亮呀,船呀,溪呀,窗口呀,花呀,雪呀,风呀,泪呀,是不是写得太玄了?我们只想通过汉文字流动出我们的意识,我们追求这种流动的语感、诗感、节奏感,哪怕是大白话。”[9]流动的诗歌口语打碎了无休止的意象化、抽象化,阻止诗歌语言走向空洞,使语言重返本色自然。

二、梨花诗:现代白话诗的极致

从发生学意义上看,梨花诗的口语化是诗歌通俗化在数字化时代的某种回应。从与中国新诗的关系来看,它既是对中国新诗语言形式的继承,也是对其严肃思想内容的反叛。自胡适的《尝试集》、郭沫若的《女神》开创了以白话形式创作新诗的写作氛围后,中国新诗在思想内容、章法形式和语言特色等方面都有革命性的创新。早在1915年,胡适就开始尝试白话诗创作,他主张诗歌须要作诗如作文。胡适把白话诗创作看作诗体的解放。因此,新诗的第一件事就是改文言为白话。

胡适认为“白话诗古已有之”。何为“白话”?胡适曾著文释白话之义:“(一)白话的‘白’是戏台上‘说白’的‘白’,是俗语‘上白’的白,故白话即俗话。(二)白话的‘白’是‘清白’的白,是‘明白’的白。白话但须要‘明白如话’……。(三)白话的‘白’是‘黑白’的白,白话便是干干净净没有堆砌涂饰的话,也不妨夹入几个明白易晓的文言字眼。”[10]胡适所谓的“白话”是俗话、明白易懂的话和干干净净的话。胡适弃文言倡导白话,让诗歌丢掉语言的包袱,是为了打倒旧的诗学观念,冲破古典诗词规范,反映现代生活和日益复杂的现代思想。“拄着译诗和歌谣的拐杖,走上精确化、理性化、口语化的现代新诗探索之路”[11]。无论是早期白话诗的自由诗阶段还是奇特神秘的意象诗和讲求格律的新月诗派,其语言形式主要是白话文。在诗人们的共同努力下,中国新诗在形式上充满了叛逆性和反抗性,在思想内容上渗透着革命性和批判性。

与初期白话诗一样,梨花诗是为了“卸掉诗歌众多的承载、担负、所指、教益,让她变成完全凭直感的、有弹性的、随意的、轻盈的东西”[12],如《张无忌》(其二):“张无忌和赵敏接吻/赵敏把张无忌的嘴唇/给咬破了/有关这一吻/电视上处理得比较草率”。该诗的语言完全是随意的、毫无顾忌的,没有精心设计,彷佛意识的流动或潜意识的浮现。又如《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一群蚂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脱口而出的语言简直是诗人感觉的直接表达。由两只蚂蚁,想到一群蚂蚁,又想到更多蚂蚁——蚂蚁的数量完全是诗人在潜意识地猜测或幻想。由于诗歌语言太过直白,有人批评说:“我不否认这类诗当中也会有好的作品,但我怀疑这种过分口水化的倾向是错误的。”[13]口语化是诗歌通俗化的有效方式,但是口语化的极端便是“口水化”。如果每首诗都是诗人的“口水”肆意流溢,那么诗歌也就失去了应有的艺术魅力和艺术生命力。所以诗歌口语化应该有限度,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不仅诗歌语言的通俗化应有限度,诗歌内容的大众化也应适度。与洋溢着高昂时代精神和鲜明革命气质的中国新诗不同,梨花诗不仅鲜有繁复的思想情感和厚重的历史思绪,反而有意回避宏大革命主题和历史叙事。如《张无忌》(其二),该诗撷取轻松有趣的生活场景,关注琐细的人物言行,有意叙写无聊的生活细节,躲避中国新诗的严肃性和革命性。作家王小波说:“谁说小说非得是正经的呢?”[14]诗歌创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白话诗发展到今天,已经出现了一种形式化的崇高主义倾向,这种崇高仅仅是一句动听的口号,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产生积极意义,所以,它是语言的崇高主义。人们不仅早已对面孔生硬的“大词”和字正腔圆的“正经”产生审美疲劳,而且还发现有些所谓的正经之作,其实是假正经。相反,那些看似不正经的诗歌作品中,却有着真正经。梨花诗借助于网络时代独特的创作条件,刻意显出不正经的创作态度,以此对抗假正经。

但是,梨花诗革故鼎新之际,应避免将鲜活生动的白话发展为干瘪枯燥的废话和虚情假意的无聊。梨花诗要避免从语言的崇高主义,走向现实的虚无主义和颓废主义。在对现代白话诗语言形式继承和思想内容反叛的两极上,梨花诗已是现代白话诗的极致。诗歌语言之俗,并不意味着诗意之旧;创作态度之谐,并不意味着价值取向之低;内容之浅,并不意味着思想之薄。

三、梨花诗:网络打油诗

除了与中国古典诗歌口语化倾向和中国新诗明白如话的语言特点一脉相承之外,梨花诗还具有打油诗所特有的批评性、讽刺性、日常性与原生态。“打油诗中从来没有颂圣之作,它把触角伸向社会生活中各个不平之处,对朝廷官府不捧场,对世态人情讽恶扬善”[4]198。打油诗是典型的俗文学,也许正因为俗,一些正统文人才把它视为旁门。但文化名人周作人说,思想文艺上的旁门往往比正统更有意思,因为更有勇气和生命。精彩的打油诗确实比那些正统的诗歌更有批判意义和警示作用。如齐白石题画曾经用过一首借不倒翁讽刺、批评贪官污吏的打油诗:“乌纱白领俨然官,不道原来泥一团。将汝砰然来打破,通身半点无心肝。”以不倒翁暗喻贪官,嬉笑怒骂之中将其丑态揭露得淋漓尽致。又如明代一首咏各级官府敛财的打油诗:“知县是扫帚,太守是畚斗,布政使是叉袋,都好将去京里抖。”诗歌巧用比喻,将大肆敛财的贪官污吏比喻为勤劳辛苦的农具,既写出大小官员们贪污时不辞劳苦的神情和一心为私的丑态,也揭示了各级官员贪污腐败的根源与官僚们在利益上的一致性,带有明显的批判性与讽刺性。再如,唐代张石山针对师爷的《雪诗》(天公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变成雨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写诗回应道:“师爷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变成屎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15]这首打油诗每句都有“屎”字,看似俗不可耐,却具有极强的讽刺与批判效果。

梨花诗中出现最多的也是批判性、讽刺性的诗歌。《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批判了不讲公共卫生、缺乏社会公德的人;《摘桃子》批判了不求实效、脱离实际的研讨会;《张无忌》(二)批评影视导演在细节处理上的草率,间接批判了敷衍了事、肤浅媚俗的大众文化;《我爱你的寂寞如同你爱我的孤独》揭示了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心灵鸿沟和孤独寂寞的精神状况。不仅每首诗都有一定的批判指向和讽刺对象,其批判视角也深入到社会各个角落;而且梨花诗的批判思绪和讽刺灵感都源于具体的社会生活现象,是有感而发,并非无病呻吟。如厕陋习(《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有名无实的研讨会(《摘桃子》)、寂寞与孤独的现代人(《我爱你的寂寞如同你爱我的孤独》)、不必要的争吵与口角(《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不搭理你了》)、沉湎于电子游戏的青少年(《刘又源睡觉的时候是个孩子》)等都是发生于我们身边的、倍感熟悉的生活。

梨花诗将日常生活图景频频摄入诗中,说明赵丽华并非脱离日常生活,凭空幻想进行创作。如《蒸包子》:“我妈蒸包子/不是韭菜馅/就是茴香馅/我妈蒸包子/不习惯小火/我妈蒸包子/每个摺都一样多/我提示她大可不必/拿蒸包子太当回事”。这首诗以唠家常的口吻,讲述了妈妈蒸包子的琐细之事,具体到“包子馅”、“小火”、“包子摺”等细枝末节。通常,“妈妈”是歌颂的对象,而在这首诗中却成为反思的对象。这类题材处理不好,会招致大逆不道的谴责。但是,由于作者选取原生态和日常性的生活内容,对妈妈胸无大志、不思进取的批评是善意的,有一定的普遍性和现实意义,尤其是最后一句能引起人们深思:女性的价值体现于精致完美的家务劳动吗?女性的家庭价值与社会价值关系如何?女性的家庭角色仅仅是扮演优秀的厨师吗?尽管赵丽华曾经坦言,写梨花诗是因为“非常不喜欢八股式的流行风格”,“不再追求复杂和深度”[1],但网络文学风格浓厚的《蒸包子》,并非完全平面化和简单化,在诗中还是呈现出了思的空间。“在某种意义上讲,艺术是让我们在‘吃’与‘喝’的本能之外,去进一步懂得‘看’与‘听’的。因而也可以说是开拓‘思’的能力去更好地‘认识世界’。”[16]14梨花诗并非简单地拿吃喝拉撒睡这样的生活琐事开涮,而是有对生活敏锐的观察与深刻的体验,开拓思之意图也比较明显。

梨花诗基于深厚的现实基础和生活土壤,使其批判和讽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以网络为传播媒介,叙写原生态的日常生活,揭露各种社会问题,批判当代社会丑恶现象,梨花诗借鉴网络文学语言风格,采取了人们喜闻乐见的打油诗形式获得批判与讽刺效果,是网络打油诗。

四、“趣”与“俗”:“梨花诗”的“后现代”路径

在谈到创作梨花诗动机时,赵丽华说:“当时是想变个方式玩玩,当然,我也可以把它称作尝试。”[1]后现代诗探索在赵丽华看来只是“玩玩”而已。显然,她把写诗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情。其目的是在轻松有趣中,创作一些“有人性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原初之美的”诗歌。这一“玩”,赵丽华把自己推向了后现代诗人的行列。“事实上在艺术领域里,从古典经现代到后现代,艺术之美经历了这样三大转型:优美、崇高、有趣……后现代艺术进一步开拓出‘有趣’的美学潜力”[16]90。后现代艺术对“有趣”的审美挖掘主要通过化丑为美的方法。“当杜桑将尿盆在画展上展出时,这种做法没有把尿盆变美,而是把它变得有趣”[16]90。梨花诗既没有发扬传统艺术的“优美”风格,也没有契合现代艺术的“崇高”风范,而是热衷于后现代艺术“有趣”的审美品味。这主要通过反创新、非经典化和碎片化来实现。因而有人认为梨花诗“缺乏物象间的意境构成美”、“缺乏结构间的跳跃想象美”、“缺乏凝练间的韵律美”[17]。其实,这正是梨花诗追求有趣玩法的一种后现代诗尝试而已。诗人借用网络语言,不再追求现代诗的复杂、歧义与深度,通过敲击回车键,让诗变得浅显轻浮起来,以诙谐幽默之轻取代深沉博大之重。

对于梨花诗“有趣”的审美表现,赵丽华本人有清醒的认识。她说自己“玩诗”的念头就曾受到蒙德里安的画海作品和莫奈《青蛙塘》等后现代绘画的启发。赵丽华说:“当时的想法是卸掉诗歌众多的承载、担负、所指、教益,让她变成完全凭直感的、有弹性的、随意的、轻盈的东西。”[12]这些“轻盈”之作,既消解了后朦胧诗板结的意象和隐晦的内容,又呈现出一种“有趣”的审美形式。

如果说“趣”是后现代诗探索的表现方式,那么“俗”则是后现代诗探索的体验方式。早在20世纪80年代,有人谈到后现代诗探索的问题时说:“1984~1986中国诗歌继续流浪。‘朦胧诗’高峰之后的新诗,又在酝酿和已经荡浮起又一次新的艺术诘难。诗毫无犹豫地走向民间、走向青年。作为整个艺术最敏感的触角,数年来,它曾率领众艺术之先,高扬并饮弹。目前,后崛起的诗流,仍是整个辽阔国土探索艺术的第一支公鸡。”[18]“艺术诘难”、“敏感的艺术触角”、“第一支公鸡”等术语是对中国诗歌步入后现代的生动描述,而走向民间的说法,已经点明通俗是中国后现代诗探索的一个路径。俗承担了反崇高、反精英、反文化、反传统的审美现代性重任。后现代诗人越来越趋向于大白话和日常经验的通俗性尝试,对梨花诗有很大影响。通过走向当下生活和日常经验的通俗性诉求,梨花诗以更直白、浅显的方式表达了真实感受。

“‘俗’是世界的本态与生命的真相,‘大俗’也就是对这种现象不做虚伪掩饰,给予真实揭示”[19]473。“俗”之需求,源于求“真”渴望。诗歌可以随意使用通俗的口语,也可以描绘俗不可耐的日常生活,但诗不能让神圣走掉。不仅因为“真诚是精神生活的基础”,还因为“只有彻底的真诚才能够达到深刻”[19]474。也许,缺乏“彻底的真诚”是梨花诗被网友恶搞的主要原因吧。总之,梨花诗通过运用网络语言,丰富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形式,展示了语言的原生态美,恢复了诗歌语言的本色自然。在对现代白话诗语言形式继承和思想内容反叛的两极上,梨花诗已是现代白话诗的极致。梨花诗在原生态的日常生活中寻找诗意,在“轻盈随意”中开启读者思之大门,渗透着打油诗特有的批评、讽刺精神。梨花诗高举解构大旗,通过“有趣”和“通俗”两个途径进行后现代诗探索。但,无论如何,诗人绝不能让“真诚”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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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徐岱.美学新概念[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Abstract:W ith an examp le of Lihua Style,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popularization of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It is p roposed that the colloquial style of Lihua poetry continues the popularization of Chinese poetry,and Lihua poetry is the acme of modern colloquial poetry:it no t only inherits the language of modern colloquial poetry but also revolts against its thoughts;rep resenting the critical and satirical spirit of doggerel,Lihua Style looks fo r inspiration from indigenous,everyday life;interest and vul2 garity are the two app roaches of post2modern poetic experiment of Lihua Style.

Key words:Lihua Style;colloquial poetry;modern colloquial poetry;doggerel;interest and vulgarity

[责任编辑 彭国庆]

Classicality,modern ity,and post2modern ity: L ihua Style and popularization of Chinese poetry

Zhai Hengxing
(Humanities College,Zhejiang Ocean University,Zhoushan 316004,China)

I207.25

A

1009-3699(2010)01-0104-06

2009-06-04

翟恒兴(19712),男,山东曲阜人,浙江海洋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与批评方法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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