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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毛泽东的叛逆精神与其诗词创作

2010-03-21周甲辰

关键词:七律

周甲辰

(湖南科技学院新闻传播系,湖南永州 425100)

毛泽东具有强烈的叛逆精神,性格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挑战,迎接挑战”[1]。早在少年时代,他就厌恶儒学,怀疑神和佛,并“与来自家庭内外的压制势力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抗争”[2]。他敢于反抗父亲,一次,父亲当着客人的面骂他懒而无用,他便与父亲争吵,并威胁要跳塘,迫使父亲作出让步。他敢于反抗老师,因为坐着背书被老师批评,他便离校出走,在山里走了三天,急坏了父母和老师;他敢于反抗族权,同情和支持贫苦村民大闹毛氏祠堂,逼族长平价粜谷。他敢于反抗包办婚姻,始终没有和第一任妻子罗氏共同生活过,甚至还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他爱看《水浒传》、《西游记》等古代传奇小说,特别喜欢其中关于造反的故事。他崇拜当地因造反被杀的哥老会成员彭铁匠,在他心目中,彭铁匠是第一个农民英雄。在湖南第一师范求学期间,他组织驱赶校长张干的运动,差一点被学校开除,但是却使得张干被解职。1919年,他参加组织驱赶湖南反动军阀张敬尧的运动,直接导致张敬尧被赶下台。此后,他投身到了中国共产党人革命运动当中,和无数战友们一道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建立了社会主义新中国。在领导新中国建设过程中,毛泽东的叛逆精神丝毫也没有衰减。他反对美国与苏联的国际霸权主义,反对左倾和右倾的种种错误思潮,反对传统思想和习惯势力的流毒与影响,等等,长期处于战斗状态。直到晚年,作为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他还亲手发动并领导文化大革命,鼓励广大青年造反,将矛头指向他亲手创立的官僚机构,以及推动这一机构运转的大大小小的各级党政干部,引发了长达十年的剧烈社会动荡。毛泽东曾提出“不断革命论”,认为搞革命必须一个接着一个,趁热打铁,中间不使冷场。他说:“一百年后还要不要革命?一千年后要不要革命?总还是要革命的。总是一部分人觉得受压,小官、学生、工、农、兵,不喜欢大人物压他们,所以他们要革命呢”[3]488。由此可见毛泽东叛逆精神的坚定性与彻底性。在毛泽东的影响下,“革命”、“造反”、“反潮流”等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主题词,但其所产生的历史作用,尤其是负面作用,直至今天仍值得我们进行认真的反思。

总的来看,毛泽东始终都在扮演叛逆者的角色,由于其特定的时代背景与个人身份,他的叛逆精神不仅深刻影响了他个人的人生轨迹,更从正反两个方面深刻影响了我们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运。强烈的叛逆精神在毛泽东的诗词创作中也留下了深刻的印痕,阅读毛泽东的诗词作品总能使人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这大致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分析:

一、讴歌叛逆精神,塑造叛逆者形象

早年在湖南第一师范求学时,毛泽东就立足人性自由、个性解放的时代主题,全面阐明与肯定了叛逆与反抗的必然性与重要性。他说:“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者,罪莫大焉”[4]152。他还指出:“河出潼关,因有太华抵抗,而水力益增其奔猛;风回三峡,因有巫山为隔,而风力益增其怒号”[4]181-182。在毛泽东看来,个人遵从自我意志去奋斗、去拼搏,这种力量是无法阻挡的:“凡英雄豪杰之行其自己也,发其动力,奋发踔厉,摧陷(廓)清,一往无前,其强如大风之发于长谷,如好色者之性欲发动而寻其情人,决无能阻回之者,亦决不可有阻回者”[4]219。基于此,他极力倡导和鼓励人们反抗一切束缚个性、压迫生命的敌对势力,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来激发生命的潜能,维护个性的尊严,获得人生的幸福。这种认识与体验深刻影响了毛泽东一生的诗词创作。在他的笔下,个人只有战胜了风吹浪打,才能真正体验到“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水调歌头·游泳》)的人生乐趣;只有摆脱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才能“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七律二首·送瘟神》),获得更大的精神自由;只有不断克服与去除自我的落后意识与矛盾情感,才能达到“胸中日月常新美”的理想境界(《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

作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还将传统文化中的叛逆因子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有机结合到一起,提出了“造反有理”论。他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3]487如此解释马克思主义,古今中外独此一家。与此相关,毛泽东曾提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愈深,反抗愈烈;蓄之既久,其发必速”[4]393。“凡是反抗最有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5]。以此来确立被压迫者叛逆与反叛行为的正义性与合理性。在诗词创作中,他通过“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西江月·秋收起义》);“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七律·到韶山》)等句子形象地告诉我们,农民暴动是地主阶级压迫的必然结果。不仅如此,毛泽东还深刻地认识到,被压迫人们的奋起反抗与坚决斗争是推动历史前进和社会变迁的根本动力。“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贺新郎·读史》),以盗跖、庄屩、陈胜等为代表的历次暴动与起义在中国历史上谱写了光辉灿烂的乐章;“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七律·到韶山》),共产党人的武装斗争和流血牺牲,使中国历史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七律二首·送瘟神》),广大建设者战天斗地,挥汗如雨,使得神州大地变成了理想的家园;“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中国人民通过不屈不挠的斗争,也必将迎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高潮。由此出发,毛泽东倾力塑造并热情讴歌了一大批富有叛逆精神的英雄形象,像神话中的共工、孙悟空,历史记载中的盗跖、庄屩,工农红军的优秀指战员黄公略、彭德怀,新时期女英雄代表丁玲、女民兵,富有象征意义的自然意象梅花、鲲鹏等,这些形象均个性鲜明,具有强烈的艺术震撼力。

二、坚持独立思考,酷爱标新立异

由于具有强烈的反叛精神,毛泽东总是坚持独立思考,从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说:“共产党员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个为什么,都要经过自己头脑的周密思考,想一想它是否符合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6]由此出发,他从不理会他人的误解与攻击,哪怕这些人具有了不得的权势,而且越是受到他人反对与攻击的事情,他越是要坚持到底。他说:“斥晏鸟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七律·吊罗荣桓同志》)他瞧不起儒家学说,在他眼里“孔学名高实秕糠”(《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他甚至连三皇五帝都敢否定:“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贺新郎·读史》)他坚决反对国际霸权主义,苏美的扩张与进攻,在他看来不过是“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而已。

不仅如此,毛泽东还总爱标新立异,并呈现出一种偏要与正统观念对着干的心理态势,其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念都与众不同。他爱做翻案文章,在历史上备受尊崇的圣人和英雄到了他的笔下都失去了耀眼的光彩。他认为,“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沁园春·雪》)相反,对于那些在历史上饱受非议的人物,他却毫不吝惜自己的肯定与赞美。他认为共工是胜利者,是英雄,并借用共工的典故来歌颂武装革命斗争:“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他称盗跖、庄屩为风流人物:“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贺新郎·读史》)他怀念曹操的功业与学识:“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浪淘沙·北戴河》)毛泽东有着独特的审美趣味。他喜欢战斗留下的印痕:“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菩萨蛮·大柏地》)他喜欢富有挑战性的对手:“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卜算子·咏梅》)他喜欢反传统的个性与行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七绝·为女民兵题照》)毛泽东还有着独特的价值观。他“粪土当年万户侯”(《沁园春·长沙》),在他眼里,“名世于今五百年,诸公碌碌皆馀子”(《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但是,他却毫不吝惜对普通民众和士兵的赞颂之情。他用“百万工农齐踊跃”(《蝶恋花·从汀州到长沙》)、“六亿神州尽舜尧”(《七律二首·送瘟神》)、“遍地英雄下夕烟”(《七律·到韶山》)、“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杂言诗·八连颂》)等诗句形象地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4]292。由此出发,毛泽东晚年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命题:“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7]在他眼里,被压迫者虽然文化低,但是聪明些;压迫者虽然文化高,但是愚蠢些。知识分子是最无知识的,名家是最无学问的、落后的。所以,他极力鼓励普通工人、农民打掉自卑感,砍去妄自菲薄,破除迷信,振奋敢想敢说敢做的大无畏创造精神。这一观点当年流传之快、影响之大足可供人进行专门研究。笔者认为,如果离开了叛逆精神这一特定的语境,将其视为普遍规律,的确存在值得商榷的地方。

三、志趣高远、霸气纵横、自信乐观

毛泽东自己说:“在我身上有些虎气,是为主,也有些猴气,是为次。”[8]对于这里所讲的“虎气”与“猴气”,学界存在多种不同的解释。笔者认为,所谓“虎气”实质上就是一种霸王之气、领袖之气,因为虎乃百兽之王。毛泽东作为一个伟大的反抗者与统治者,一个伟大的领袖和导师,身上自然少不了“虎气”。所谓“猴气”,实质上就是一种叛逆之气、反抗之气,因为猴是一种调皮捣蛋、不守规矩的动物。毛泽东最常提到的猴是孙悟空。他曾说:“孙悟空无法无天,我们为什么不向他学习。”[9]毛泽东不仅具有“猴气”,是一个坚定的叛逆者,敢于怀疑、敢于反抗、敢于斗争,而且他的“猴气”中融入了“虎气”,因而他的叛逆与反抗也就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志趣高远,大气磅礴

早在学生时代,毛泽东就与朋友们约定“三不谈”,即不谈金钱,不谈女人,不谈家庭琐事。在漫长的一生中,他曾与不少人发生过争执与斗争,但是他说:“吾人惟有主义之争,所争者主义,非私人也。私人之争,世间多有,是可以相让的。”[10]通过“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念奴娇·昆仑》);“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七律·答友人》);“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浪淘沙·北戴河》);“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等诗句我们不难发现,毛泽东诗词所表现的理想与志向都是关于人民解放、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是远大的、无私的,而非一般诗人‘赢得生前身后名’之志所能比肩的”[11]。

(二)俯瞰宇宙,霸气纵横

毛泽东曾说:“宇宙间可尊者惟我也,可畏者惟我也,可服从者惟我也。”[4]230他曾自认为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他一生无所畏惧,同时鼓励人民:“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4]292越是强大的敌对势力,他越是要斗一斗,“您老虎屁股真是摸不得吗?偏要摸!”[12]阅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西江月·井冈山》);“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沁园春·雪》);“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水调歌头·游泳》)等诗句,读者均可感受到一种凌厉的霸气,一种战无不胜的气势与力量。

(三)面向未来,乐观自信

无论置身何种环境,也不管面临多大困难,毛泽东总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他眼里,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1927年,面临遮天蔽日的白色恐怖,他“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菩萨蛮·黄鹤楼》);长征途中,面对几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他高呼“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七律·长征》);1961年,国家内忧外困,陷于空前的经济困难,他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七律·冬云》)这些诗句在特定的时代对于振奋民族精神、增强人民信心起到了巨大作用,今天读来仍能使人砰然心动,激情洋溢。

综上所述,毛泽东始终是一个叛逆者,他的诗词创作也因塑造叛逆者的形象,讴歌叛逆者的努力,表现叛逆者的思想,抒发叛逆者的斗志而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与审美风格。毛泽东叛逆精神形成的原因无疑是复杂的、多方面的,其中,特别值得我们关注的有三点:一是地方文化的影响。湖南人爱吃辣椒,其性情也以辣而闻名,叛逆精神极强。湖南人有一句著名的口头禅:“老子不信邪”。湖南人还爱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粟戡时指出:“湘人性素好动,尤饶侠气,平时毫无异人之处,一遇压抑,则图反抗,每以生命为孤注。”[13]毛泽东也说:“湖南人素来有点倔强性、反抗性和破坏性。”[4]483翻开湖南的历史,我们可以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造反与反抗。二是时代精神的影响。与所有湖南先辈不同的是,毛泽东处在一个“暴虎入门,懦夫奋臂”(《四言诗·懦夫奋臂》)的时代,反独裁、反军阀、反帝反封一直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时代的需要与激励使得湖湘文化的叛逆基因在毛泽东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显现与放大。三是毛泽东个人志趣与抱负的影响。一方面,毛泽东立志改造中国与世界,一直从事民族解放、国家富强的伟大事业;另一方面,作为农家子弟,“农家文化对毛泽东的影响是巨大的,它已深刻积淀在毛泽东的价值理性、思维模式、实践理性等各个层面”[14],毛泽东经历了农家子弟的寒酸与卑微,也习惯于站在农民的立场上来反抗一切压迫与束缚,因此,毛泽东不仅是一个叛逆者,而且是一个伟大而又独特的叛逆者。正视和研究毛泽东的叛逆精神,对于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伟人毛泽东及其诗词创作,认识中华民族一个特定的时代,无疑具有重要意义,而要对毛泽东的叛逆精神及其历史影响进行全面而准确的批评,却是一项极为复杂的课题,本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1] 权延赤.走下神坛的毛泽东[M].北京:中外文化出版公司,1989:15.

[2] 黄允升.毛泽东珍闻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14.

[3] 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4]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室.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0.

[5]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7.

[6]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27.

[7] 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M].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236.

[8] 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72.

[9] 斯图尔特·施拉姆.毛泽东的思想[M].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国外研究毛泽东思想资料选辑》编辑组编译.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265.

[10]毛泽东.毛泽东书信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19.

[11]汪淏.挥手从兹去——毛泽东的诗人形象与诗性世界[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33.

[12]魏斐德.历史与意志:毛泽东思想的哲学透视[M].李君如,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20.

[13]粟戡时.湖南反正追记[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2.

[14]何显明.毛泽东的心路历程[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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