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民工荒”
2010-03-10庞宏
/庞宏
直面“民工荒”
/庞宏
在长三角、珠三角等地,往年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里如今却是门可罗雀,“民工荒”让昔日挑肥拣瘦的用工单位目瞪口呆。究竟是中国经济复苏的速度已经达到令人惊喜的程度,还是另有原因?我们能据此相信令人困扰的“就业寒冬”已经过去吗?
从“裁员潮”到“民工荒”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长三角、珠三角等地相继出现用工紧张的状况,劳动力缺口达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严重影响了企业的产能扩张。但是,进入2009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大批外向型企业破产倒闭,致使数以百万计的农民工失去工作。失业农民工与大学毕业生叠加,上千万的就业缺口成为2009年中国经济发展最大的隐痛。就在政府忙于应付直线上升的失业率时,一个久违的词汇“民工荒”却蓦然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以珠三角为例,有关媒体调查显示,2010年春节前后该地区用工缺口逾百万,其中,广州用工缺口约15万人,被称为“世界工厂”的东莞缺工20万,深圳用工缺口在2月中下旬曾一度达到80万。在珠三角地区,缺工主要集中在加工制造业、现代服务业和传统服务业,其中以加工制造业最为严重,因其用工需求量比重最大,占40%至45%。尽管东莞、深圳等地的企业不断提高招工工资、降低招工门槛,招聘摊位前还是乏人问津。从2009年初的“避民工唯恐不及”到今年初的“求贤若渴”,珠三角的用工市场真可谓经历了一场冰与火的洗礼。事实上,部分地区缺工现象早在2009年二季度经济开始出现回暖迹象时就已初露端倪,2009年9月22日央视报道,深圳市6月用工缺口超过6万人,浙江省人力资源市场7月用工缺口达25万人,就连四川这样的内陆省份城市也一度出现用工缺口。
作为一个人口大国,中国劳动力的富余程度举世皆知。目前,我国仅农村剩余劳动力就有1.5亿左右,这些人一直以来就是制造、建筑、服务等行业的主力军。有人形象地说,中国缺钱、缺技术,就是不缺人,可如今“缺人”的情况实实在在摆在面前,难道中国引以为傲的“人口红利”真的已经接近枯竭的边缘?
“荒”在哪里
仔细分析不难发现,所谓“缺工”、“民工荒”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人力资源短缺现象,而是特定种类的工人短缺。目前,在长三角、珠三角等地,随着多数企业订单回增,对普通操作类工人的需求迅速增加,仅东莞一地,35万招聘岗位中,80%是普工,而对于管理类、文员类等需求量不大。众所周知,普工具有劳动强度大、薪酬低的特点,主要来源是农村剩余劳动力,管理类岗位则是针对高学历的大学毕业生,供需的错位导致目前的就业市场上出现“大学生就业难”和“民工荒”并存的尴尬局面。追究农民工供不应求的深层次原因,不仅要归咎于一年来中国经济的剧烈波动,也与当下农民工组成结构上的变化密切相关。
(一)就业扶持政策效果显现。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以服装、制造业为主的外向型企业首先受到冲击,这些行业普遍具有劳动密集型特点,这些企业不景气的直接后果就是大批民工失业。政府为缓解就业压力,出台一系列就业扶持政策,包括为农村创业者提供创业贷款和技术支持,为失业农民工提供培训机会,为乡镇企业提供用工补贴等。在这些政策的大力扶持下,去年从沿海城市回流内地的上百万农民工,一部分在农村就地创业,一部分在附近城乡就业,完全处于失业状态的农民工所剩无几。可以说,就业政策发挥作用是导致沿海地区民工“供应不足”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报酬偏低。一直以来,中国以低劳动力成本维持着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长三角、珠三角等地普工月平均工资在700~1500元之间,仅相当于美国的1/25,德国的1/35。加之经济回暖,上述地区CPI回升迅速,而工资仍然延续金融危机时的低水平,农民工的实际收入呈现不断下降的趋势,甚至已经无法满足日常的生活需要。另外,由于制度不完善,农民工缺乏必要的社会保障,外出务工风险加大。因此,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使很多农民工对于外出打工“望而却步”。
(三)内地就业环境改善。随着内地开发和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不断加快,中国经济格局由东南沿海一枝独秀转变为东部、西部、中部和东北四大经济板块同时崛起,均衡发展。传统的人口出口大省,如四川、江西、湖南等地,劳动密集型工业迅速发展。这些内地企业的工资报酬与沿海地区基本持平,有的甚至略高于沿海地区,部分地区还能够解决农民工的养老、医疗保险等问题,这些都成为吸引农民工的重要砝码。同时,中国农民偏好稳定的特性也使得他们更愿意就近择业。
(四)农民工结构发生重大变化。2010年中央一号文件正式提出“新生代农民工”的概念,所谓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是指80后、90后的农村外出务工人员,目前我国1.5亿农民工中,新生代农民工所占比例已经达到60%以上。与上一代农民工相比,他们表现出“三高一低”的新特征,即受教育程度高,职业期望值高,物质和精神享受要求高,工作耐受力低。在就业过程中,新生代农民工除工资报酬外,更加注重职业前景,对社会保障和城市化的要求也高于父辈。因此,报酬低、潜力小的普工岗位对于他们基本没有吸引力。
硬币的两面
尽管“民工荒”使急于打翻身仗的出口企业手足无措,但对于整个经济而言,却并非完全是利空消息。
(一)反映经济回暖。从“裁员潮”到“用工荒”,给人一个很明显的感觉,那就是中国经济确实在复苏。实际上,2009年三、四季度的宏观经济数字已经很确凿地证明了这一点,只是此前经济增长多依赖投资和消费,出口企业订单增加意味着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中最为强劲的一个又开始发力,中国经济的复苏前景更为明朗。同时,劳动力供不应求也迫使企业考虑技术升级,以及改善农民工待遇,使政府采取更多措施改变城乡“二元结构”,加速城市化进程和产业结构调整。
(二)威胁经济发展。短期来看,用工短缺会给刚刚复苏的加工制造业带来一定影响,在某些以制造业为支柱的地区甚至会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如果“民工荒”持续发生并不断加剧,中国以低成本维系的粗放的、低水平的、劳动力密集的经济增长特点将面临严峻考验。一旦这类企业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进行结构调整,其结果是好是坏实难预料。此外,新生代农民工“有工不愿做”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民工荒”还可能由经济问题转变为社会问题。
路在何方
“民工荒”虽然只是一个短期的经济现象,反映的却是长期的经济问题,不妥善解决,始终会成为经济发展的隐患。而要解决这一问题,不仅需要企业和政府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更需要考虑产业结构调整这样的宏观政策。
(一)调整工资标准。过去20多年,我国主要是通过廉价劳动力完成“原始积累”,据统计,从1978年到2007年,按可比价格计算,中国GDP增长15倍,而期间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不到8倍,其中,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7.5倍,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7.3倍。现在,重新定位中国的劳动力价值、改革现有工资制度成了不容回避的问题。如果不能改革现有的工资制度,不仅眼下的“民工荒”会愈演愈烈,以后还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经济社会问题。日前,江苏已经率先确定上调最低工资标准,北京、重庆、东莞、上海等地也纷纷表示已具备上调最低工资标准的条件,全国工资改革的第一步即将迈出。
(二)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医疗、教育、养老保险等问题是长久以来阻碍农民工流动的体制因素,也是阻碍中国城市化进程的瓶颈。城乡割据的户籍制度是这一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难以取得所在城市的户籍,农民工无法享受医疗保障、养老保险、失业救济等福利,子女的教育问题也无法解决。这种身份的尴尬还使得农民工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就业中的地区、性别、年龄歧视屡见不鲜,讨薪难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目前,在短期内无法改变户籍制度的情况下,尽快完善对农民工的社会保障制度是当务之急。
(三)提高农民工素质以适应多种岗位需求。鉴于当前的“民工荒”是一种结构性的缺工现象,因此应从供给入手调整劳动力结构,这需要企业和政府承担相应责任。对于企业来说,应积极对现有员工进行培训,提升员工技术水平,尽量减少用工需求。另外,对于不适应目前用工要求,无法及时就业的富余人员,由政府承担组织培训责任,提升农民工职业技能,并有计划、有针对性地安排劳务输出,减少用工单位和农民工之间由于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供需矛盾。
(四)产业结构调整是大势所趋。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曾有一个论断:存在二元结构的国家,必然会经历一个从劳动力过剩到劳动力短缺的过程,其中的转折点就被称为“刘易斯拐点”。这个拐点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低劳动力成本支撑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难以为继,产业结构调整将不可避免。30年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对外向型经济依赖很大,而外向型经济又以低端制造业为主,资金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的高端产业不仅在国内举步维艰,在国际上也缺乏应有的竞争力。这种情况反映在就业上就表现为:一方面,随着经济发展和劳动力构成变化,制造业需要的大量低成本工人出现短缺;而另一方面,高端行业发展缓慢,所能提供的岗位远远不能满足越来越多高素质人才的需要,从而导致数以百万计的高校毕业生毕业即失业。虽然“民工荒”并不意味着中国即将出现“刘易斯拐点”,但它所反映出的中国经济发展中存在的结构性问题还是不能忽视的。
“保增长、调结构”是2009年、2010年我国经济工作的重点。对此,有学者认为,“调结构”不仅是“保增长”的基础,更是解决中国改革和发展深层次问题的关键。结构调整,既包括产业结构的调整,也包括经济和社会结构的调整。在产业结构调整方面,一要推动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均衡发展,二要促进三次产业均衡发展,三要改变单纯依靠物质资源带动的发展方式,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管理创新转变。在经济和社会结构调整方面,一要调整国民收入分配结构,二要调整城乡二元经济结构,三要调整区域经济发展结构。经济和社会结构的调整能够为产业结构调整创造良好的环境,二者相互促进,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源动力。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