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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安徽“责任田”一则问题的辨析

2010-02-15

中共党史研究 2010年2期
关键词:责任田安徽安徽省

姚 宏 志

史实考证

有关安徽“责任田”一则问题的辨析

姚 宏 志

1959年至1960年间,安徽全省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跌至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最低点。为了扭转这一严峻困难局面,切实调动广大农民生产生活的积极性,中共安徽省委在总结农业合作化以来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决定自1961年开始在全省推广“责任田”,以改变人民公社经营方式上统得过死和分配上的平均主义等问题。从1961年2月“责任田”的最初试点,到1963年9月被完全改正(除300多个生产队继续实行“责任田”外,恢复集体经营的生产队占全省生产队总数的99.9%①侯永、欧远方主编《当代安徽纪年》,当代中国出版社,1992年,第152页。),安徽“责任田”前后持续两年半时间。

如何对安徽“责任田”进行评价,长期以来褒贬不一。还在“责任田”推行过程中,有关“责任田”姓“社”姓“资”的争论就一直不绝于耳,包括中共中央领导人在内对此都有强烈的不同反响。正是这种不同反响,成为安徽“责任田”受到严厉批判、直至最后被改正的根本原因。时至今日,人们对“责任田”的认识渐趋客观,大多数人承认:“责任田”“克服了吃大锅饭的弊端,带动了生产关系的调整,纠正了农业生产经营管理方面长期存在的缺点”②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124页。。特别是“责任田”的制度创新给农民留下了“制度记忆”,为后来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兴起播下了改革的种子③胡鞍钢:《中国政治经济史论(1949—1976)》,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52~453页。。但是,这些共识的形成是否意味着有关安徽“责任田”的争论已经停止了呢?

在对“责任田”作进一步分析,特别是涉及1961年“责任田”实行当年安徽省粮食产量问题时,分歧便产生了。代表性的观点有两种:一种观点认为,由于1961年中共安徽省委在全省大力推广“责任田”,当年粮食产量达到189亿斤,比上年134.92亿斤增产54亿多斤,增产幅度达40%④陆德生:《六十年代初安徽责任田问题风波》,《中共党史研究》2006年4期。相同的记载还见于:《曾希圣传》,中共党史出版社,2004年,第503页;江鲲池:《60年代初曾希圣在安徽推行责任田始末》,《当代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有人甚至认为有190多亿斤⑤周曰礼:《关于家庭承包制的产生与发展》,《安徽农村改革口述史》,中共党史出版社,2006年,第214页。;另一种观点认为,1961年粮食产量不但没有实现增长,反而比1960年下降6.8%,实际仅为125.8亿斤。⑥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综合统计司编《新中国五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统计出版社,1999年,第427页。

189亿斤与125.8亿斤、增长40%与下降6.8%,两组天壤之别的数字背后,反映出人们对1961年“责任田”以及安徽省农村形势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和评价态度。那么,哪个数字更接近实际、更可信呢?

一、关于“189亿斤”这个数字

首先必须肯定,“责任田”对调动农民生产和生活积极性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但是,将这种积极性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特别是体现在粮食产量的大幅度增长上,需要借助农业劳动力、耕地、畜力、农具等一系列农业生产条件的大力支持和相互配合,否则粮食产量的提高是相当有限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由于连续几年的“大跃进”运动的折腾, 到1961年初,安徽省农业生产力已经遭到严重破坏。

一是农业劳动力被严重削弱。由于大炼钢铁、大修公路、大搞水利等各种“大办”工程占用了大量农村劳动力,加上外流、疾病、非正常死亡等原因,全省农村一线劳动力损失十分严重。1958年全省农业劳动力人数为1237 万,1959年减少为1162.2万,1960年进一步减少为968.6万。两年间全省农业劳动力净减少268.4万人,下降21.7%。①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中国统计出版社, 1989年,第87页。有些地方农业劳动力损失更严重。亳县1959年直接参加农田生产的劳动力有30.42万人,1960年下降为22.76万人,一年间全县农业劳动力净减少7.66万人,损失率达25.2%②《亳州市志》,黄山书社,1996年,第114页。。凤阳县1958年有农村劳动力158272人,到1961年初只有106025 人,损失率达到1/3③王耕今等编《乡村三十年——凤阳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实录(1949—1983)》(上),农村读物出版社, 1989年,第186页。。

二是役畜数目急剧下降。全省农村人民公社化后,役畜全部由集体饲养。由于管理不善和片面宣传农业机械化以及“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全省农村普遍出现重使役、轻繁殖,卖母牛、留公牛现象;加之劳役过度,越冬缺草缺料,大批役畜瘦弱、冻饿、失踪或病死;有些地方甚至随意宰杀役畜,致使全省役畜头数急剧下降。1960年全省役畜数为140.52万头,比上年下降20.8%,比1956年下降39.2%。1961年继续下降至135.01万头,跌至安徽解放以来的历史最低点。④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129页。畜力不足,必然导致每头役畜负担的耕地数急速上升。全省每头役畜平均负担的耕地数,1958年为39.4亩, 1960年为53.6亩,1961年达到55亩。三年间每头役畜平均负担的耕地数增长近40%。⑤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97、129页。阜阳专区每头役畜平均负担的耕地数,1960年比1957年增加2/3⑥《阜阳地区志》,方志出版社,1996年,第258页。。霍邱县1960年每头役牛负担的耕地数上升至67亩⑦《霍邱县志》,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第129页。。由于役畜数目下降,许多地方农田耕作、播种均无法按农时正常进行,有的甚至要靠人扛犁拉车才能进行耕作和生产,粮食生产自然大受影响。

三是大量农具由于缺乏保管,乱摆乱放,日晒雨淋,损坏、破烂、丢失现象十分严重。1958年至1960年,安徽省农村传统农具比1957年减少30%以上,个别地区农具减少一半以上⑧《安徽省志·农业志》,方志出版社,1998年,第381页。。凤阳县1958年有犁、耙、耩子、车等农具共32882件,不到两年,减少14071件,损失率42.8%,价值约70万元⑨王耕今等编《乡村三十年——凤阳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实录(1949—1983)》(上),第186页。。无为县三年间共损失大型农具176244件,损失率60%(10)《无为县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127页。。

四是耕地大片抛荒,粮食实际种植面积急剧下降。由于长期饥饿,农民体力、体质下降,无力干活,耕作质量差,有的稻田没有犁就灌水、和田,加之肥料不足,“白水田”就栽秧;有的耕地下种后疏于管理,不闻不问,田间地头杂草丛生,稗子长得比人高,粮食产量很低,甚至颗粒无收。比这更严重的,是许多地方耕地大片撂荒。据统计,凤阳县1960年有荒田537976亩,占耕地总数的38.1%。其中武店公社有荒田25247亩,占总田亩数的48%。刘府公社万塘小组原有600亩耕地,1960年荒掉300余亩,占到一半以上。小溪河公社乔山大队荒地连片,甚至有的地方6000亩不立苗。山河、新华大队也都出现几里路不种庄稼的荒凉景象。(11)王耕今等编《乡村三十年——凤阳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实录(1949—1983)》(上),第186页。铜陵县1960年抛荒土地6.79万亩,占耕地总面积的20.7%,损坏农具3.42万件①《铜陵县志》,黄山书社,1993年,第101页。。1961年初,安徽省提出开荒(实际为复垦)400万亩的要求,后经很大努力,耕地复垦任务不仅未完成,面积较上年还减少100万亩以上②《安徽省志·计划统计志》(上),方志出版社, 1996年,第138页。。

五是农业生产瞎指挥,效率低下。生产过程中,农作物布局常常强调“一刀切”。在萧县,一会儿是“红海洋”(杂交高粱),一会儿是“青纱帐”(杂交玉米),一会儿又是“萧县变江南”(大面积扩种水稻),结果一次次受到自然规律的惩罚③《萧县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87页。。凤阳县由于劳动时强调劳动力大协作,大量乱调劳动力,各生产队生产计划被打乱。门台公社宏光大队麦子一片金黄,正当收割之际,却被调出500多劳动力去别队支援,结果走了两天,到达后安家花了一天,找工具一天,口粮未运到饿肚子睡了一天,下地找田头转了半天,收割了半天,回来跑了两天。往返共八天,只干了半天活。支援工作没做好,本队麦子也因遇雨损失很大。④王耕今等编《乡村三十年——凤阳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实录(1949—1983)》(上),第184页。由于瞎指挥,庐江县1960年点播6万亩中稻品种以代替早稻,春播13万多亩秋播品种花荞麦来代替苦荞麦。由于违背农时,10多万亩荞麦颗粒无收⑤《庐江县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24页。。

面对元气大伤的农业生产力,全省粮食产量焉有不逐年下降之理?在这样的农业生产条件下企图提高粮食产量,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而是一个逐步恢复和发展的过程。1961年安徽省农业生产条件不仅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恢复,反而由于惯性力量,在许多重要方面继续下滑和恶化。因此,即便“责任田”的效用发挥到极致,当年也绝无可能将全省粮食产量一下子提高到189亿斤,奇迹般地暴增40%。

这里不妨假设一下:如果1961年安徽省粮食产量达到189亿斤,结果将如何呢?进一步的推导过程如下:在189亿斤粮食产量中,扣除当年安徽省实际征购量32.08亿斤,加上农村返销粮7.63亿斤⑥《安徽省志·粮食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3年, 第7页。,计算后的结果是农村留粮量,数值为164.55亿斤;再按当年全省2548万农村人口计算⑦《安徽省志·人口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 第61页。,结果显示农村人均粮食占有量为646斤。将该数字与新中国成立后安徽省历年农村人均粮食占有量进行比较后发现,它甚至超过最高年份的1955年。1955年安徽省风调雨顺,全省粮食产量230.58亿斤,扣除征购数71.78亿斤,加上农村返销粮20.38亿斤⑧《安徽省志·粮食志》,第7、19页。,计算后的农村留粮量为179.18亿斤;再按当年全省2941万农村人口计算⑨《安徽省志·人口志》,第61页。,结果农村人均粮食占有量为609斤。也就是说,1961年全省农村人均粮食占有量比丰收的1955年还要多37斤。这一结论令人大跌眼镜:不仅1961年安徽省农民生活水平与“饿、病、逃、荒、死”现象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安徽农民生活最好的一年。结论的荒谬性可想而知!

况且,如果1961年全省粮食获得189亿斤高产,那么期末粮食库存定会大大增加,至少不会请求中央调进粮食。实际情况却是,由于粮食库存极度空虚,调拨和周转十分困难,中央不仅免除了安徽省1961年粮食外调任务,相反调进0.74亿斤以解安徽燃眉之急(10)《安徽省志·粮食志》,第22页。。

因此,当1961年饥荒的阴云仍旧笼罩在全省上空、大多数人还在死亡线上拼命挣扎之际, 189亿斤的粮食产量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并不具备实现条件。事实上,坚持该观点的人主要是当年参与推行“责任田”的一些重要当事者,他们的倾向性十分明显。在他们看来,只要推广“责任田”,就似乎掌握了粮食大幅增长的万能秘方;对于粮食增产起决定性作用的一系列农业生产条件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发挥作用,他们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二、关于“125.8亿斤”这个数字

有人之所以对1961年安徽省粮食产量125.8亿斤数字提出质疑,主要认为该数字受到了政治因素的影响,是人为干预和压缩后的结果。1962年后,中共中央已经将“责任田”定为“方向性的错误”,安徽省正在开展“责任田”改正工作,因而不可能出现搞“责任田”后产量还提高了的数字。①《安徽农村改革口述史》,第38~39页。除了这种政治层面的解释外,对125.8亿斤提出质疑的人还广泛援引1961年安徽省委农村工作部对“责任田”亩产情况的一次调查结论。该年10月,安徽省委农村工作部通过对36个县的典型调查后指出,实行“责任田”的36个生产队,粮食平均亩产比上年增产38.9%;而另外36个条件大体相同但没有实行“责任田”的生产队,平均亩产只比上年增长12%。②中共安徽省委办公厅:《关于“责任田”的几个参考资料》(1962年7月20日),第9页。这次调查数据成为许多人有关“责任田”能够大幅提高粮食产量的有力证明。既然实行“责任田”能使亩产量增加近40%,那么以此类推,全省粮食总产量增产40%也是可能的。既如此,实际统计的产量为什么会如此之低呢?

首先,必须指出的是,此地粮食亩产量的提高,并不意味着彼地粮食亩产量同样提高。1961年下半年,正值安徽省委在全省大力推广“责任田”之际,为了获取有关“责任田”能够实现粮食增长的数据和素材,省委农村工作部的典型调查应运而生。对于本次调查及其结论,至少有两点需要作进一步的解释。一是粮食生产和其他生产不同,在没有劳动力、工具、技术等外部因素的大力投入和参与下,粮食亩产一下子增产近40%是极其困难的。此次被调查的36个实行“责任田”的生产队,粮食平均亩产却奇迹般地实现了这一目标。如果调查数据本身真实可靠的话,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调查者从一开始选定的调查对象,都是已经具备了粮食大幅增产有利条件的生产队。对于全省绝大多数已经实行或者没有实行“责任田”的生产队而言,粮食大幅增产的客观条件并没有得到有效恢复。实际上,有些地方实行“责任田”不但没有促进粮食增长,反而使粮食生产出现了保产、减产情况。这在1961年尤其如此。华东局农委副主任董家邦向中央反映安徽“责任田”问题时,其中特别谈到无为县某生产队的“责任田”试点情况。该队共有20户, 1961年有17户承包“责任田”,结果4户超产,7户减产。当1962年改正“责任田”时,拥护改正的有5户(1户是队长,4户缺劳力),反对改正的3户(主要是人口多、劳力强的户),其余9户持中间态度,他们是1961年的保产户,劳动力情况一般,1962年包的午季(夏粮)作物生长也一般。③董家邦:《安徽省实行和改变责任田过程中的思想反映》,《1961年推行“责任田”纪实》(安徽文史资料第34辑),中国文史出版社,1990年,第160页。因此,省委农村工作部的这次典型调查并没有最大限度地反映和体现全省“责任田”与粮食产量之间的全部真实关系,在调查样本的选择上存在着一定偏颇,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减损了个案的典型意义和结果的适用范围。二是,即便全省实行“责任田”的粮食平均亩产大幅增加,也不意味着粮食总产量必然相应增加,这里还要考虑到粮食播种面积因素。以安徽省早稻生产为例,1961年早稻亩产266斤,与上年232斤相比,增长14.7%,增幅明显。不过由于干旱少雨,早稻播种面积急剧下降,由上年的809.7万亩下降为350.45万亩,下降56.7%。结果,水稻单产虽然提高了,全年早稻总产量不升反降,由18.81亿斤下降到9.36亿斤,下降了整整一半。④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104页。再以薯类生产为例,1961年全省甘薯亩产高达234斤,与上年亩产168斤相比,增长39.3%。虽然甘薯播种面积比上年减少94万多亩,但总量获得大丰收,增产29.6%,达到30.99亿斤,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安徽省甘薯产量最多的一年。⑤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106、123页。因此,只有既考虑到全省粮食平均亩产量,又考虑到粮食播种面积的变化函数,才能准确地考量全省粮食总产量。

其次,1961年安徽省气候环境是特别需要考虑的因素。1960年,安徽省天气状况基本正常,无大范围的旱涝灾害,粮食产量本应有所增长,由于政策的重大失误,致使全省粮食产量再次下跌。当年全省粮食产量仅有134.9亿斤,与雄心勃勃的461.5亿斤计划相比,只完成计划数的29.2%,比上年140.2亿斤下降3.8%; 比1958年176.9亿斤下降23.7%①《安徽省志·计划统计志》(上),第138~139页。。1961年,全省气候环境从年初开始就变得不正常。1月至7月,全省少雨干旱。长江以北无水育秧,旱粮也难以下种。江淮丘陵旱情最剧,大部分沟塘干涸,河水断流,严重的区域水稻全部枯萎。②《安徽省志·自然环境志》,方志出版社,1999年, 第429~430页。据统计,全省有1000多万亩夏粮未能及时栽种,全年受旱面积3825万亩有余,因灾减产粮食44亿斤③《安徽省志·民政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3年, 第181页。。应该说,在平常年份,自然灾害不可能使粮食减产这么多,大部分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是可以克服和降低的。由于农民口粮标准十分低下,身体极度衰弱,“四病”(浮肿病、干瘦病、小儿营养不良、妇女闭经和子宫脱垂)患者众多,人口流失严重,根本无法担当起长期繁重的抗旱任务;加上连续几年的损毁和遗失造成水车等抗旱工具的大量缺乏,极大地削弱了人们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结果,“使农村因自然灾害遭受的损失增加了一倍。”④陈东林:《从灾害经济学角度对“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考察》,《当代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

再次,1961年安徽省粮食产量下降,需要从夏粮和秋粮两方面综合分析。从夏粮看,当年产量由1960年的34.58亿斤下降到22.56亿斤,降幅达34.8%。作为夏粮主打品种的小麦,播种面积比上年下降17.2%,亩产比上年下降28.2%,总产量仅为10.54亿斤,比上年下降40.3%。与夏粮的大幅减产相比,秋粮产量有所上升,其中最主要的两种粮食作物,中稻和薯类产量增幅明显。中稻由1960年22.15亿斤增加到29.46亿斤,增长33%;薯类由23.91亿斤增加到30.99亿斤,增长29.6%。这两种粮食作物播种面积只占当年全省秋粮总播种面积6452万亩的40.4%,产量却占秋粮产量的58.6%。⑤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102、103、105、106页。秋粮实现增产,既得益于“责任田”作用开始发挥,也得益于全省许多地方对农作物布局的调整,淮北及其他经常干旱地区,普遍压缩需要肥料较多的玉米、水稻、棉花,扩种抗灾稳产的薯类、高粱等粮食作物;江淮及皖南水稻产区,纷纷压缩双季稻,集中力量提高中稻产量。由于各地农业生产条件和水平参差不齐,恢复有先有后,粮食产量悬殊较大,全省秋粮总量增幅不大。这样从全年看,虽然秋粮产量有所上升,但夏粮减产十分严重,两相累加,全省粮食总量依然较低。

最后,由于自留地产出的粮食不计入总量,这多少影响到全省粮食的统计数量。人民公社化运动以前,农民家庭一般拥有少量的自留地,面积大约相当于当地人均土地数的5%至10%⑥《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8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第409、428页。。人民公社化运动兴起后,自留地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加以取缔。1960年底,随着全省救灾救荒措施的实施,社员被没收的自留地逐步得到恢复,农民开始把大量精力投入到自留地的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的生产中。由于耕种仔细,全省许多地方出现集体生产的粮食产量不如自留地的现象,自留地单产一般比集体耕作的土地单产高出30%至50%⑦温铁军:《“三农”问题与制度变迁》,中国经济出版社,2009年,第231页。。不仅如此,农民还千方百计地通过开荒等各种途径和形式扩大自留地。在滁县专区,社员自留地不仅按照生产队耕地面积5%至7%的标准划分,而且允许社员开垦相当于自留地面积的荒地种庄稼,山区还划给社员一定数量的自留山。这使社员自留地面积增加一倍以上,达到10%至15%。⑧《滁县地区志》,方志出版社,1998年,第31页。农民对自留地感兴趣,生产积极性高,主要原因是自留地上种的粮食不顶口粮,不顶分配,实行谁种谁收政策,产出多少并不上报,也不计入年度粮食总产量。资料的欠缺限制了我们十分准确地估算自留地粮食产量在全省粮食总产中的比重,但这种让农民休养生息、藏粮于民的做法,与前几年虚报浮夸粮食产量、大肆剥夺农民口粮的行径相比,无疑受到农民的普遍欢迎。在经历了多次的政策反复和曲折教训之后,自留地在改善农民生活、活跃城乡市场方面的积极性作用重新得到肯定,以致1962年全省“责任田”被逐步改正、耕地仍划归集体统一经营后,自留地政策并没有随之改正,而是坚持和保留了下来。

三、两个补充说明的问题

基于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囿于各种农业生产条件的限制,从总体上看,1961年安徽省粮食产量并没有比上年增长40%,奇迹般地达到189亿斤。在没有新的证据材料出现以前, 125.8亿斤产量是比较可信的。当然,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加以厘清。

第一,全省粮食总量下降了,但并非所有品种粮食作物产量均下降,也不意味着所有地方的粮食产量均下降。以高粱为例,1960年安徽省高粱播种面积为186.55万亩,产量为1.38亿斤;1961年播种面积扩大到575.23万亩,增长2倍多;产量增长3倍多,达到5.67亿斤。①安徽省统计局编《安徽四十年》,第107页。再以甘薯为例,淮北地区长期以来是甘薯主产区,占全省甘薯产量80%以上,1961年甘薯实现大丰收,有些地方在完成征购任务后,鲜山芋的价格比稻草还低,有的农民甚至将甘薯掺到稻草里当柴火卖。适逢河南、山东、江苏等邻省发生水灾,受灾地区群众纷纷到淮北购买粮食。从1961年冬至翌年春,河南省从淮北地区购买山芋干5亿多斤。1962年2月,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刘建勋等人专程来到宿县,对干部群众的支持表示感谢。②《曾希圣传》,第504页。

第二,1962年后,全省粮食产量逐年回升,并不完全是“责任田”实施的结果。“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败后,为了摆脱全省经济困难的局面,安徽省委除了推广“责任田”外,还通过解散公共食堂、减少粮食征购与外调、恢复自留地、扩大粮食播种面积等一系列政策措施,提高农民生产生活的积极性,促进农业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实现粮食增产。一方面,如果没有“责任田”发挥的积极性作用,遭到重创的安徽农业和农村经济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粮食产量可能还会更低;另一方面,不能无限放大“责任田”的作用,把粮食增长的原因一股脑儿地归功于“责任田”。否则,便无法解释为什么全国没有推行“责任田”的省份, 1962年后粮食产量也在逐年增长?同样无法解释为什么1963年“责任田”被完全改正后,安徽省粮食产量不但没有出现滑坡,而是依旧保持攀升的势头?因此,只有将“责任田”和其他粮食增产措施紧密结合起来,才能辩证、客观地理解和解释全省粮食产量提高的全部原因。实际上,直到1965年,经过几年国民经济的调整,安徽省粮食产量才真正实现和超过189亿斤目标,达到193.3亿斤③《安徽省志·粮食志》,第7页。。

(本文作者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副教授 芜湖 241000)

(责任编辑 朱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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