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细胞伦理问题的治理

刘启胜,董卫国

(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消化内科,湖北 武汉 430060)

1 干细胞技术的伦理问题

干细胞是具有自我更新、高度繁殖、多向分化潜能的细胞。这些细胞可以通过诱导而分化成为各种不同的组织细胞,从而构成机体各种复杂的组织器官。[1]干细胞的上述特点使它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但是干细胞技术在带给人们无限希望的同时,也为我们带来了一系列的伦理问题。目前,获取干细胞主要有以下几种途径:①胚胎;②成体干细胞;③通过向皮肤细胞注入逆转录酶病毒制造 iPS细胞。迄今为止,胚胎仍然是主要的干细胞来源(胚胎干细胞是全能干细胞)。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人类早期胚胎算不算是一个“人”?如果它是一个生命,那为了获取一些有用的细胞而创造一个生命再毁灭它显然是不合伦理道德的。很多伦理学家,例如康德,认为人的尊严禁止将人工具化为纯粹的对象或手段。而以为他人提供“备用的身体部分”为目的来制造胚胎,无疑是将人类生命还原为纯粹的功利价值。[2]再就是,用于制造胚胎的体细胞核移植技术,同时可用于生殖性克隆以及制造人类 -动物混合胚胎。伦理学家担心,这样一来人就会丧失人性和尊严,而只剩下“可被操纵的一团物质”。[3]在他们看来,干细胞技术的主要伦理问题是,“生物技术的未来召唤我们……打开通往后人类(post-human)的大门。”[3]在后人类社会里,我们像机器一样被制造,原先被认为属于我们的“身体部分”像零件一样被任意组合。当我们真的有一天被带入这样一个“医学乌托邦”[4]时,我们还剩下什么呢?剩下的大概只有一个问题:我们自己是什么?所以干细胞伦理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是否能破坏作为生命的原初形态的胚胎,而是包括上述①和②在内的所有干细胞技术共同面临的“后人类问题”。

在应用层面,干细胞技术也会产生一系列伦理问题。正如其它现代医学技术一样,干细胞技术在应用前也要进行广泛的临床试验。这些试验潜伏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因而有着很高风险。如何保证临床受试者的安全问题?国际干细胞研究协会强调,合理的安全性、有效性和临床前研究非常重要,“在干细胞疗法用到病人身上前必须极其谨慎”。[5]即使干细胞技术被批准应用到病人身上,它本身所固有的不确定性也会带来伦理问题。例如 iPS细胞就易于诱发非原生性肿瘤,于是就有如何保证病人安全的问题;再就是,干细胞技术蕴藏了巨大的商机和经济利益,而利益冲突常常会在研究者、投资者以及管理者中引起职业伦理问题等。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那么,干细胞技术带给我们的好处很快就会被淹没。

2 问题的治理

上述问题迫使我们思考“应该怎样合理地研究和利用干细胞技术”,在给出答案之前,还需反思一下问题本身的性质。干细胞伦理问题并不是纯粹的科学内部的问题,而是牵涉到科学家、投资者、管理者、病人和家属,甚至是全人类的复杂问题。问题的复杂性除了来自利益相关者众多的原因外,还有新技术本身所固有的不确定性。谁也无法确定地知道干细胞技术会带给病人什么样的风险,会给人类的生物属性以至于社会属性带来什么样的改变。问题的广泛性和不确定性决定,我们无法像以往一样依照专家意见事先制订出一套周全的规章制度来进行管理。因为在极度的不确定性面前,谁都不是合格的专家,谁都没有权利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他人,而让他人承受巨大的风险。因此,干细胞伦理问题需要我们有新的思路和方法。

新思路的一个基本出发点是,容许利益相关方加入问题的讨论和解决过程。于是原先的垂直管理(government)被取代为水平治理(governance)。治理是“个人与机构、公家与私人治理其共同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它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使不同的或对立的利益相关者彼此适应,采取合作的行动。”[6]治理注重科学、技术和政治之间的关系,特别强调民主参与、科学和广大的社会问题之间的互动,以及政治冲突和争论的解决办法。治理暗含了科技的发展与控制,不简单地是政府或国家的事情。在众多行动者中,国家和政府只是在一个去中心化的网络和变动的权力集合体中扮演一个角色,而非引导社会朝向特定目标的唯一力量。由于治理考虑到了大量利益相关者的观点和看法,所以它有利于形成得到充分信息支持的决策和过程,从而提高控制措施的质量。另外,治理所提倡的广泛的实质性参与还能提升政策制定和知识生产的接受水平。

治理为我们应对干细胞伦理问题提供了一条新路径。干细胞技术的研究与应用牵涉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相互协作,比如科学家和临床医生、科学家和投资者、临床医生和病人、临床医生和伦理审查委员会等之间的相互协作。这样的协作要解决的不仅仅是科学中的问题,比如细胞培养、动物实验、临床研究等;还有更高层面的科学和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例如让公众理解干细胞技术的前景和潜在的风险、和政府沟通、让国家和地区在干细胞研究领域提供经济和政策上的支持、处理好知识产权和医患关系等。这些问题并非相互独立,而是相互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3 基于新的治理进路,针对干细胞的伦理问题,笔者提出如下几点建议:

3.1 加强各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协商合作

①加强科学家和临床医生间的合作,使基础研究能够快速转化为临床应用,而临床应用中遇到的新问题也能够及时反馈给实验室再做进一步研究,从而实现双向发展,相互补充提高;②加强企业、研发单位与政府之间的合作。只有通过这种“三螺旋”式的合作,不确定性才有可能得到有效控制;③加强社会监督与对话。干细胞技术的发展已经引起公众的高度关注,而公众的态度和意见会直接影响干细胞研究的开展和结果。因此,公众的参与是干细胞技术治理的重要一环。允许公众参与、进行社会监督意味着干细胞技术的研究与应用应该在开放、透明的环境中进行。这样,公众就可以在伦理难题与实用价值之间自主地进行权衡与选择。对胚胎生命的扼杀与个体生命的拯救比起来哪个更为重要?在死亡的威胁与被物化地操纵之间应该怎样做出选择?这些都是需要协商才能解决的问题。

3.2 完善国家法律法规,尽快出台干细胞研究与应用的管理办法

例如制订严格控制或禁止生殖性克隆以及人类 -动物混合胚胎研究的法律。在治理的模式下,国家和政府仍然是重要的力量。国家的法律法规具有普遍的约束力,政府具有公权力,这决定了它们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过,新的管理办法除了要考虑社会秩序与经济效益等传统因素外,还必须坚持人类基本伦理原则,必须充分考虑社会文化的因素。

3.3 加强宣传,帮助公众理解干细胞技术

干细胞技术的目标不仅在于将科学研究成果转化为临床应用,更重要的是要被病人和公众所接受。这是因为,一方面,干细胞研究需要病人和公众参与到临床试验中;另一方面,公众对该研究的参与和理解程度也会影响到政府和国家的经费投入。因此,如何向公众准确地表述干细胞治疗,帮助公众理解干细胞科学,从而在科学家和医生与病人和公众间建立起信任关系,对干细胞技术的健康发展很有必要。

3.4 提高干细胞技术工作者的伦理素质

技术工作者很容易产生盲目的自信,还经常会卷入到利益冲突之中。因此,有必要成立专业的指导委员会,帮助技术工作者充分意识到干细胞研究与应用过程的不确定性,提醒他们注意临床受试者的安全,监督他们远离利益冲突。国际干细胞研究协会强调,“合理的安全性、有效性和临床前研究的重要性,在干细胞疗法用到病人身上前必须极其谨慎。”[5]可以通过召开专题会议等形式强化细胞技术工作者的伦理意识。

[1] Vogel G.Breakthrough of the Year:Capturing the Promise of Youth[J].Science,1999,286(5448):2238-2239.

[2] Oduncu F.Stem Cell Research in Germany:Ethics of Healing vs.Human Dignity[J].Medicine,Health Care and Philosophy,2003,6:5-16.

[3] Lauritzen P.Stem Cells,Biotechnology and Human Rights:Implications for a Post-human Future[R].The Hastings Center Report,2005,35(2):25-33.

[4] Mieth D.Going to the Roots of the Stem Cell Debate[J].Embo,2000,1:4-6.

[5] Comerford,M.Tumors after Attempted Stem Cell Therapy Highlight Importance of Rigorous Standards Before Clinical Treatment[EB/OL].http://www.isscr.org/press_releases/therapy.htm.Accessed June 4,2009.

[6] Commission on Global Governance[R].Our Global Neighbourhood.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