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学视野中卫氏父子的《周易》译介与研究
2010-01-17赵娟
赵 娟
摘要:本文试图通过回顾德国汉学家卫礼贤和卫德明父子在德语和英语世界对《周易》的翻译、介绍和研究,呈现他们独特的研究视角和鲜明的问题意识。他们把人生乃至人类的基本问题纳入《周易》文本的解读之中,同时试图在《周易》中寻找对中国心灵、智慧和文化思维的理解,在西方之外寻找更具普遍性的宇宙智慧。他们以自身独特的方式在西方文化世界中“翻开”了《周易》,其要旨不在于传播有关《周易》的确切知识,而是启发人们思考和探讨《周易》所蕴藏的文化与思想/思维可能性,从而对自身在当下的生存境遇进行精神的内省。
关键词:《周易》;卫礼贤;卫德明;汉学视野;译介
中图分类号:B22l;H1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3882(2010)04-0081-07
毫无疑问,是德国汉学家卫礼贤(Richard wilhelm)和卫德明(Hellmut wilhelm)父子,在西方文化世界中“翻开”了《周易》这本中国古代经典。前者德译《周易:变化之书》于1924年在德国耶拿由迪德里希斯出版社(Diederichs Vedag)出版,成为了西译《周易》的蓝本和典范。尽管存在着批评的声音,但是其影响却不容忽视。从学者的案头文献,到普通人书架陈列,以至于当今时尚家具的展示厅内,处处可见。在瑞士著名心理学家荣格(c.G.Jung)的建议下,拜恩斯(Cary F.Baynes)女士将卫礼贤的德文《周易》翻译成英文。直至1930年卫礼贤去世,该书的翻译工作仍在进行之中,后在卫礼贤之子卫德明帮助下最终完成。作为卫礼贤的好友,同时作为《周易》的西方推崇者,荣格义不容辞地为此书做了序言,在伯林根基金(Bollingen Foundation)的资助下,1950年由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伯林根系列(Bollingen Series)分两卷出版。次年由英国劳特里奇(Routledge & Kegan Paul)出版社在伦敦出版。1967年发行第三版时,将两卷并合为一卷,并由卫德明增加了序言,特别阐述了《周易》的经典意义,且增加了书目索引。此后,该书一直在英语世界重印和重版,在学术界和民间社会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以至于后来西方学者在编著《西方(周易)文献提要》时,直接将1950年划定为时间界限。正如编著者在《时空中的(周易)》中指出:《周易》的西行始于17世纪,耶稣会的传教士们用拉丁文介绍和翻译《周易》,但直至19世纪西方仍未真正认识到《周易》的核心意义和价值,二战后,《周易》才逐渐引起学术界关注。而西方对《周易》的关注,1950年是不可置疑的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便是卫礼贤和拜恩斯版本的《周易》在英语世界的出版。
该书成为继理雅各(James Legge)译本之后的又一个较为通行的译本,与理雅各版本的僵直相比,卫礼贤的版本显得具体,更加自由和富有想像力,从而使得《周易》更容易被接近和理解。也正是在此意义上,他在西方真正地“翻开”了《周易》这本书。当然,任何意义上的“翻开”都意味着某种特定的诠释,也意味着其它可能性的诠释被覆盖或者忽视。这也是他的翻译遭到批评的一个重要原因——“翻开”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掩盖”,如同“洞见”总与“盲视”相伴一样。面对《周易》这部强调“变动不居,……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系辞下》)的书,恐怕情形尤其如此。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卫礼贤回到德国,从传教士正式转变为汉学家,1925年秋在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创办“中国学社”(Das China-nstitut),主持数种汉学刊物,并且频繁举办各类与中国研究和交流相关的活动。1926年到1929年期间他就《周易》发表了四次演讲,1931年在耶拿以《变与常:(周易)的智慧》为书名出版,1956年在杜塞尔多夫和科隆再版。四篇演讲的题目分别是:“对立与关联”(Opposi.tion and Fellowship),从本体论和心理学角度阐述《周易》中时间和时间意识的关键作用;“《周易》的艺术精神”(The Spirit of Art According to the Book of Changes),提出中国的道德伦理和美学观念的合一特征,任何在“适时”中恰如其分地行使应有职责便是和谐的艺术活动;“变之不变”(Constancy inChange),探讨和强调了几组观念之间不可分割的关联,如:苦难与创造性、克制力与美,无私与气之恒聚(a permanent concentration of energies);“死亡与复生”(Death and Renewal),是四篇之中最为深奥难懂的一篇。借此他试图展现和表达一种与西方不一样的东方观念。这种观念认为,生与死在世界表象上属于一个维度,而存在则在生和死之外。
卫礼贤在演讲中借《周易》之“象”设譬,就很多西方听者和读者而言,晦涩难懂,以至于荣格后来回忆到:我去听过他的几次演讲,感觉似乎和传统的说教没有太大的差别。他的这些演讲有两个相互关联的主要意图,他一方面试图向西方现代听众和读者展现中国传统的文化,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对《周易》这本在他看来蕴含着字宙智慧的经典进行深入探讨,从而达到理解中国的思维方式,或者说中国人的世界观的目的。
该书由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埃伯(Irene Eber)女士翻译为英文,由普林斯顿大学伯林根系列出版,书名为《周易讲座:常与变》。埃伯还为该书写了序言,对理解这本晦涩的哲思之书颇有增益,在序言中,她对卫德明在翻译过程中给予的帮助和支持表示了感谢。1995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神话系列”将该书与卫德明的《周易八讲》合并,出版了《理解周易:卫氏父子周易讲座》,常被列入美国大学中国研究《周易》入门的基础书目之中。
另外卫礼贤还编著了《周易》的袖珍通俗读物《袖珍本<周易>》。卫礼贤去世之后,他生前用德语撰写的论文陆续被翻译为英文,在英语世界出版。在埃伯翻译的《周易讲座:常与变》之前,拜恩斯女士将其中的两篇翻译为英文,分别于1961、1962年发表于杂志却Spring上。1988年《神话与传统》(TheMagazine of Myth and Tradition)杂志发表了拜恩斯翻译的《保持宁静》(Keeping Still)。
卫德明是卫礼贤的第三个孩子,1905年在中国青岛出生,后任教于北京大学德语系,电是当时北平德语汉学家圄内的活跃人物。他与《周易》的不解之缘,一方面可追溯到其家学渊源,另一方面则可追溯到当时抗战时期他与北平德国汉学家圈子的交往。德文版《周易八讲》导言开篇即叙述缘由:1943年冬天,一个令人感到痛楚的岁月中,当时中国的抗日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六年,日本已经占领了当时的北平。在北平,一群说着德语的汉学研究者和对汉学感兴趣者常聚在威廉-哈斯(Wilhelm Haas)家,举行汉学讨论班。这八篇讲座便是当时在讨论班上所作的报告,次年在北平出版,1958年在瑞士苏黎士出版。后由拜恩斯女士翻译成英文在英语世界出版,并多次重版。第一讲《(周易)的产生》(Die En-
tstehung)介绍了《周易》内容,撰写时间和作者;第二讲解释了“易”之观念(Der Begriff der Wandlung),即《易传》所言“简易,变易和不易”;第三讲论述了《周易》二元基本原则(Die heiden Gmndprinzipien),如天与地、阴与阳、刚与柔、创生与守成等等;第四讲具体阐释了“三爻八卦”和“六爻六十四卦”(DieTrlgramme und die Hexgramme)的一些基本情况;第五讲对于《周易》的“乾”“坤”二卦做了专门的介绍(Die Hexagramme Kiln und Kun);第六讲叙述了“十翼”的基本情况(Die zehn Flugel);第七讲从整个易学史的角度进行了总体的介绍和探讨(Die spatere Geschicht des I-Ging);最后一讲分析《周易》作为占筮之书,在中国人生活中的意义,以及中国人如何在一个占筮体系中衍生出伦理和哲学洞见(Das Orakelbueh)。
最能代表卫德明《周易》研究成果的,是他1951年到1967年“爱诺斯圆桌会议”(Eranos Tagun/Er-anos Round Table Sessions)上的七篇演讲。“爱诺斯圆桌会议”是位于瑞士阿斯科纳(Ascona)的“爱诺斯基金会”(Eranos Foundation)的传统项目,每年召开一次,随后会出版《爱诺斯年鉴》(Eranos Jahrbueh/Eranos Yearbook)。“年鉴”从1933年开始至今已经出版了60多册。其中1992年到1995年该基金致力于“爱诺斯《周易》项目”(Eranos I Ching Project),该项目不仅尝试着将《周易》翻译为各种不同的西方语言,同时围绕《周易》进行多领域、跨学科的探讨,出版了论文集,其中利策玛(Rudoff Ritsema)和卡赫(Stephen Karcher)主持下重新翻译了“爱诺斯”版的《周易》英译文本。
卫德明正是在“爱诺斯圆桌会议”搭建的学术平台上,完成了这七篇论文,并且与其它专业领域的研究者一起探讨《周易》的相关问题。这七篇论文论题分别跟各年“爱诺斯圆桌会议”主题一致,某种意义上而言,卫德明是在“爱诺斯圆桌”的限定主题之内发现和诠释《周易》,并通过对《周易》的阐述,就《周易》文本所提供的各种可能性,参与到爱诺斯对人类、社会和文化的基本问题的关注上去的。
卫德明对“爱诺斯圆桌会议”如此描述到:这一会议面向所有文化和所有学科——包括人文学科和精密科学——的代表开放,它有一个既定的主题,但是会上发表的论文却“五花八门”,多样纷呈,感兴趣的听众于此可以各取所需。这个服务平台,不同于实验室的案头工作,即并不是准备新鲜而有效的规则方法来透视生命奥秘并进而对其条分缕析;而是关乎生命全体,就此而言,实验室或案头的工作仅是其一部分而已。
1972年,在德国慕尼黑出版了德文《周易的意义》,为这些论文的合集。1977年美国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将这七篇论文结集出版,题为《(周易)中的天地人》。此书出版之前,这些论文都只是以单篇形式在英语世界传播。这七篇论文题目和同年“爱诺斯圆桌会议”的主题分别是:
1951年“爱诺斯圆桌会议”主题“人与时间”,卫德明论文题目为《(周易)的时间观念》;1956年主题“人与创造”,其论文为题目为《周易的创生原则》;1957年主题“人与意义”,其论文题目为“《周易》中事件的意义”;1960年主题“人与形态”,其论文题目为“作为形态现场的‘围城”;1962年主题“工作中的人,领导和被领导者”,其论文题目为《周易中天地人的交互影响》;1964年主题“观念世界中的人类戏剧”,其论文题目为《精神的变化》。前面六篇用德语撰写和宣读,1967年的最后一篇用英语,研讨会主题为“生活的对立性”,其论文题目为《(周易>中象与观念的交互作用》。
这些论文伴随着具体的卦爻解释和分析,包含了《周易》的大量详尽信息,以在一个更广阔的境遇中凸显《周易》的价值。在《(周易)的时间观念》中,卫德明提出,“时”(时间)在古代中国,不是一个用以度量的线性的东西,而是绵延的、具体的,时间为万物所充满,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时变”带来“时位”的变化,从而涌现出不同的可能性,形成不同的事件,而这些事件和人的当下生存境遇又息息相关。《(周易)中事件的意义》认为,在《周易》的世界里,天、地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直接的、亲密的、具体的;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件在《周易》中化而为“象”,成为解释和启悟当下生命的资源。因为这些事件就在我们的生活中发生,成为既定的事实,而过去,当下和未来之间是不可分离的。人类事件的“已经发生”,人类事件的发生或者“将发生”,在《周易》的世界里是连续的。在《<周易)中象和观念的交互作用》中则讨论了人类精神中的两个层面,一个是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一个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类理性,二者在《周易》中表现为“象”和“观念”的相互面对,相互遭遇;它们之间不是敌对的,而是处于错综复杂的交互作用之中,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相互支持,相互解释,二者同样显著地存在于《周易》之中。
卫德明的《西方传统中的(周易)》是较早有意识地对西方《周易》介绍和研究进行文献梳理的专门著述。这部分源于他早年在《华裔学志》(Monumenta Serica)编著工作的学术习惯,也部分地源于他在美国大学的教学需要。这些工作成果被后来编辑《周易》西方文献索引的整理者直接采用,如成中英等人的文献目录索引,海克尔在其编著的《西方(周易)文献提要》几乎将其全部收录其中
另外,他还参与了俄国汉学家休斯基(Julian K.Schutskii)《(周易)研究》的部分翻译和校对工作,该书1979年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与卫礼贤的《周易讲座》同年同系列出版。卫德明另外的几篇文章如:《莱布尼兹与(周易)》,《祭祀,观念和态度:(周易)之书的思想》,《(左传)和(国语)中的筮辞》,《(左传·僖公四年)中的筮辞》,《(周易)中的祭祀》,这些论文中所涉及的问题,在其它论文中也以同样或者不同的方式论述到,例如《(周易)的时间观念》一文涉及莱布尼兹从邵雍易学那里得到的理解和启发,《精神的变化》一文则涉及中国古代的祭祀观念,等等。
卫氏父子对《周易》的译介和研究,几乎贯穿了整个二十世纪,横跨了汉、德、英三种语言,在德语、英语世界都产生了重大影响。那么,如何看待他们的研究?与中国传统易学相比,他们关注的问题和研究方法有何不同?与汉语之外的《周易》研究者相比,他们有何独特之处?
国内传统易学研究,从路径上有科学易、史学易、医易、天文易、哲学易、《周易》与文学艺术、文化易等等,每一个研究角度都有自身的着眼点、侧重点和问题意识,这正体现了“易道广大,无所不包”的特点。“无所不包”,恰恰因其“无所包”——《周易》只提供可能性,不给出“确定性”,确定性最后需要在解释者那里完成。接受者不同,《周易》文本最后呈现的面貌也会不一样。本文开始,笔者曾提到是卫
氏父子在西方文化中“翻开”了《周易》这本中国古代经典,以上对他们的译介和研究著作的攒述,是对“翻开”过程的事实描述,只是部分地解释了“翻开”,而完全解释“翻开”还要从他们研究的问题意识来证明。
卫礼贤作为传教士到中国,介入《周易》,并非出于纯粹的学术兴趣,更重要的是由于传教的需要,他需要了解中国人的观念,中国人如何才能接受他意欲传播的观念和信仰。他对古代经典、中国历史、文学艺术、社会文化的学习和研究是作为在中国传教的必修课。他试图借由“解码”中国古代典籍、历史、文学艺术和社会理解,进入中国人的思维和心灵层面,进而恰如其分地“兜售”自己的宗教关怀。他更愿意关注,《周易》在日常人们生活中如何发挥作用,如何决定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如何构造了心灵世界。因此,《周易》的“时”和“时间意识”,生和死,艺术精神,“命”,宇宙智慧等等进入他的视野,被他“翻开”,介绍给西方世界。翻译《周易》花费了他近十年的时间,但是对于他一生的事业生涯来说,这只是一部分,他最终不是要做一个优秀的翻译家和《周易》研究者,甚至成为人们称道的“汉学家”或许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试图“翻开”的不仅仅是《周易》,他试图在西方“翻开”的是中国人的文化世界和生活,寻找中国智慧和中国的思考方式。这从他其它一系列的著作中可以清晰地表现出来,如《中国的生活智慧》、《中国心灵》、《中国的命运》、《中国哲学》等等。他并不纠缠于《周易》中的历史事件是否确实发生,《周易》作者和年代是否可靠等历史问题,他的很多观点受到清朝遗老劳乃宣的影响,这也成为后来某些易学研究者所诟病之处。从传教士成为汉学家,其关注的问题并没有发生大的转向,回到德国后,他一直从事汉学的研究和东西方交流的各项活动,关注的问题和研究趣旨是一贯的。
卫德明的汉学研究,与同时代的汉学家相比,学风广博远甚于精深。德国汉学家付吾康(WolfgangFranke)评价道:“卫德明氏所出版的著作,除了研究中国的法理学及中国精神的和社会的历史及翻译中国近代文学短篇著作之外,在汉学研究中他是第一个创始去研究哲学家及政治家顾亭林的人……”与当时喜欢做精深学问,不愿意做一般性和综合性的汉学家的福克斯(Waiter Fuchs)相比,卫德明更喜欢在汉学范围内写一些综合性的文章,而并不一定要深入其中,或对这一题目有新的思考。卫德明的《(周易)八讲》即带有这样的普及和介绍的特点。而《(周易)中的天地人》中七篇论文,借助于“爱诺斯圆桌会议”的平台,介人了鲜明的问题意识。这些问题,源自荣格的遗产,即“爱诺斯圆桌会议”的人文传统,对人生、社会和文化的一些基本问题进行探讨。卫德明试图在《周易》文本中寻找这些问题在中国文化中提供的可能性解释或者答案。正如美国汉学家苏德恺(Kidder Smith)评论者所言:爱诺斯人文主义承自荣格,它对研究古代文化的象征符号时所遇到的难题有着感同身受的了解。它提供了一种氛围,每个人在其中跟《易经》文本的邂逅都被看作是不容忽视的。卫德明的文雅和风趣,他对《易经》这部书的深切敬意,以及他从《易经》中汲取智慧的超凡能力都例证了爱诺斯这种努力的精神实质。
所以说,卫德明的《周易》研究趣旨并不是从传统易学、汉学或者史学学术背景出发。他之前的俄国汉学家休斯基,他之后的夏含夷和苏德恺等人,具体研究《周易》成书的年代,《周易》的卦爻辞,或者是易学史上的专人专书研究。1973年马王堆帛书《周易》出土之后,传统易学关于《周易》的诸多观点需要重新探讨和考究,美国汉学家夏含夷在博士论文《周易的成书》和专著《孔子之前:中国经典的产生》中积极吸收新出土文献提供的各种相关材料,得出许多洞见,并直接参与到国内易学和古文字学、上古史学的对话中来,还在英语世界第一次翻译了马王堆帛书《周易》。而这些新材料,于卫德明研究而言,意义远没有其它汉学家的那么重大,因为他不甚关注具体问题,而更多立足于中外文化比较,立足于文化人类学这样宏大的立场,寻找和描述文化的一些基本特征,寻找不同文化之问的共通之处,尤其是比较观念上的异同。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研究是人类学和比较文化学意义上的研究。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正如其父亲在自己的德译《周易》序言中指出的:《周易》不仅仅是中华文明的遗产,电是属于世界的遗产。
二战后,妻子是犹太人的卫德明迁居美国,1948年至1971年在美国华盛顿大学执教,他在《周易》研究上鲜明的问题意识和关注对象,海内外易学研究者,尤其是高等院校的学生们仍然继续在探讨和研究。时值今日,卫氏父子在《周易》上倾注的问题,易学研究者们仍然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探讨和研究,例如《周易》中的天、地和人,《周易》与中国的文化思维和宇宙观,《周易》“时”观,《周易》与天命,《周易》与中国心灵,《周易》的生存智慧,《左传》和《国语》中的筮辞等相关问题。这些都是老问题,因此也不是一蹴而就、一劳永逸而求得终极答案的问题;究其实质,不过是通过与《周易》的不断相逢,打开研究者自身的一种方式,也是理解自身和生活世界的特定方式。借助《周易》‘‘翻开”的,是人自身,以及人的生活世界的各种可能性。因此卫氏父子的《周易》译介和研究,并不会因为介绍和研究的缺漏和偏见而失去价值意义——其意义主要不在于提供了关于《周易》的确切知识,而是通过他们与《周易》的遭遇,使我们经验到《周易》在异乡被“翻开”的一种情态。《周易》或许会继续被人们以不同的形式在西方“翻开”,每一次翻开都是研究者带着他们的文化理解和意义世界向人们敞开的过程。
卫氏父子的《周易》研究仍在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被人追忆和探讨。2008年3月,汉学家顾彬(Wolf-gang Kubin)在一场题为《卫礼贤及其批评者》的演讲中曾尝试为卫礼贤正名,他说:“卫礼贤想解决人类共同的问题,他不仅仅是德国的、欧洲的,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翻译家(之一)。……卫礼贤总在寻找生活的意义,他看到了工业文明冲击下的欧洲及整个世界即将面临的危机。卫礼贤的理想主义和精神危机正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其实这个评价不光适用于卫礼贤,同样适用于卫德明。而来自2008年6月中德文化网的一则信息则说,卫礼贤的孙女,身为导演和编剧的贝蒂娜(Bettina Wilhelm),正在筹划一部关于祖父卫礼贤的电影,电影的中心议题就是《周易》。正如她所言:“然而,有些电影是不能不拍的,这就是其中一部。”尽管这部电影还在人们的期待之中。
责任编辑:张文智姜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