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明的空间联系:大运河新安江和徽杭古道构建的徽商文化线路

2009-12-27谢青桐

中国名城 2009年9期
关键词:徽商大运河

冬 冰 张 益 谢青桐

摘要:新安江—徽杭古道—大运河,徽州—杭州—扬州,这条徽商文化线路,一端维系着水墨青山环抱的徽商故里,一端连接着由他们缔造的具有巅峰意义的商业文明的所在地扬州,这条线路,代表着徽商奋发进取的人生里程,代表着儒家思想接受商业文明的趋于开明的转型旅程,代表看中国农耕文明后期,重农轻商价值传统被局部打破,不仕则商、弃官就贾理性的社会价值观由此诞生。

关键词:徽商;文化线路;大运河;新安文化

一、徽商文化线路及其文化意义

近年来,国内文化遗产的学者们在梳理中国的文化线路时,都密切关注了大运河、丝绸之路这类留着明显物质遗存的线路遗产,“除长城和大运河外,在中国还存在着许多条可能的文化线路。如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以及对中国影响巨大的长征之路等,都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文化线路。”随后,又有研究者提出浙东唐诗之路,而以新安江一徽杭古道一大运河为主体的徽商之路同样以它的区域影响力和广泛影响力引发我们对这条承载着中华文明深厚精神价值的线路进行关注。

ICOMOS关于文化线路的国际宪章在界定文化线路时提供了三个标准:“首先,它必须来源于并反映人类的相互间的往来行为,以及在人民内部、国家间、地区间或大陆之间在一段比较长的时期之内进行多层面的、持续性的、互惠的货物、思想、知识互换。其次,它必须因此提升线路周围文化间的血缘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混杂。这种血缘混杂能影响本民族有形和无形的文化遗产。其三,它必须通过历史上的联系和证明其存在性的相关文化资产来整合成为一个动态的系统。”徽商文化线路显然是符合ICOM0s关于文化线路的国际宪章中所认定的三项标准的。由新安江、徽杭古道、大运河这三种不同的物质形态构建的文化线路,穿越徽州、杭州和扬州,整合着新安文化、吴越文化、江淮文化,这条文化线路一端维系着水墨青山环抱的徽商故里,一端连接着由他们缔造的具有巅峰意义的商业文明的所在地扬州。

文化线路更注重线路的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的严格性,更强调线路在文化上的影响,强调交流和对话。因此,文化线路不仅仅是一条包含一些文化资产,将不同的人群联系起来的交通和运输的简单道路,它应该是一种不仅仅依靠某些人的想象和意愿来创造一系列拥有共同特色的相关的文化资源的历史现象。“文化线路不能和那些连接着遗产但不是历史发展形成的路线,或被连接的遗产元素根本没有通过它形成共有文化交流的线路混同起来。”

作为文化线路,无论是河流,还是道路,它们串起的必须是“意义”,或者是社会伦理学的意义,或者是文化人类学的意义,或者是美学的意义。它是悠久的社会历史见证、人文精神传承、哲学伦理启示和民间生活记忆。沧桑故道间,权倾一世、富甲一方,都只是短暂的烟与灰,永恒的是人类历史和文化精神的成长,是历史的普遍价值。徽商文化线路承载的普遍价值就是徽商个体人生的价值转换之路,是中国传统商业文明格局下市场的地理转移之路,是中国儒家文明和农耕社会的集体迁徙之路。

这条徽商文化线路,从峰回路转的徽杭古道,碧水长流的新安江,到浩浩荡荡的大运河,行路、黄牛、车马、舟楫,千里之路,锻造出以诚信为核心的儒家商业道德,不畏艰难、百折不挠的入世进取精神,不辞劳苦、虽富犹朴的勤俭精神,审时度势、出奇制胜的竞争精神。同时,这条线路还代表着儒家思想在18世纪以后接受和吸纳商业文明的包容心态和趋于开明的转型姿态,代表着中国农耕文明后期,重农轻商价值传统被局部打破,不仕则商、弃官就贾的理性社会价值观由此诞生。而所有这一切,都已成为华夏儒家文明的珍贵精神遗产,因此,这条线路见证的正是人类文明史的成长。

二、新安江一徽杭古道:徽商文化线路的起点

“新安江是徽州境内最大的水系,沿江东下可达杭州。新安江上游的练江、浙江、丰乐水,皆可通舟楫。由绩溪境内的徽溪、乳溪顺流而下可达江南,祁门一带则由阊江可入鄱阳。”所以,新安江流域的古老徽州是徽商文化线路的起点,是徽州商人们丰饶美丽的故园,也是当年徽州商人背井离乡、乘风破浪进取人生的启程之地。至今,徽州的皖南民居以保存了明清时期的大量古建筑而驰名。新安江流域历史上多出官宦商贾,仅歙县举人以上的士官即达数百人,徽商更是遍及皖南。他们巨大的财富,营造了皖南这个精美的古民居博物馆。今存徽州明清时期的古建筑群主要集中在黟县、歙县、绩溪、休宁、婺源。黟县保留有价值的古建筑数百处,仅西递就有122幢。歙县共有古建筑365处,有价值的100余幢,古祠堂27座。

徽州古村落一般由牌坊、民居、祠堂、水口、路亭、作坊等组成。“乡村如星列棋布,凡五十里,遥望粉墙矗矗,鸳瓦鳞鳞,棹楔峥嵘,鸱吻耸拔,宛如城郭,殊可观也”。皖南民居遵循的是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周易风水理论,像植物一样,是“地面上的一个基本的和谐的要素,从属于自然环境,从地里长出来,迎着太阳”,强调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和对自然环境的充分尊重,在注重物质和精神双重需求的同时,有科学的基础和很高的审美水准。皖南古村落建设和发展在相当程度上脱离了对农业的依赖。古村落居民的意识、生活方式及情趣方面大大超越了农民的思想意识和一般市民阶层,追求与文人、官宦阶层相一致的生活情趣,因此具有浓郁的文化气息。皖南古村落民居在基本定式的基础上,采用不同的装饰手法,建小庭院,开凿水池,安置漏窗、巧设盆景、雕梁画栋、题兰名匾额、创造优雅的生活环境,体现了当地居民极高的文化素质和艺术修养。一片片皖南古建筑镶嵌在黄山、九华山、新安江广阔的青山秀水之中,天造地合,无论日后在他乡显赫发达,徽州商人没有反认他乡是故乡,徽州才是徽州商人永恒的故乡,这也是他们在富贵成功之后,还乡买地造宅、崇尚诗书耕读的儒家传统文化心理依据。

“徽商资本源源不断地流向故里,为宗族购置土地;徽商资本大量地流向宅基地……”

“当年徽商的足迹遍布全中国。而从徽州外出的线路主要有四条:一是东进杭州,入扬州、苏州、南京,渗透苏浙全境;二是抢滩芜湖,控制横贯东西的长江商道和淮河两岸,进而入湘、入蜀、入云贵,三是北上,通过大运河往来于京、晋、冀、鲁、豫之间,并远涉西北、东北等地,四是西挺江西,沿东南进闽、粤,有的还以此为跳板,扬帆入海从事海外贸易。”在这些线路当中,最普遍的,是东进杭州,然后渗透于江浙。从徽州到浙江的主要道路有两条:一条是以新安江为路线,走水路,沿着新安江到达浙江建德、淳安,然后到达杭州,然后再转到扬州、苏州、上海:另一条则是走陆路,即所谓“徽杭古道”,徽杭古道西起安徽省绩溪县渔川村,东至浙江省临安市浙基田村,全长50余里,是古时联系徽州与杭州的重要纽带。保存最完整的一段古道是绩溪县境内的盘山青石板小道,长度大约5华里,这是徽杭古道的精华所在。

素有“江南都江堰”之称歙县的渔梁码头是徽商的起航地,这是明清时期徽州通往浙江、江苏一带的货物集散地,渔梁坝下水流的缓急和来往商贾的多少密切相关。这条线路上龙川的“胡氏宗祠”在曾经的徽商和今天的学者眼中,“既是阖族供奉祖先神主、祭祀祖先英灵的场所,又是借助

祖先威德和荫庇联络全族人们的感情、统一全族思想意志、发达全族伟业之所在”。

三、徽州—杭州—扬州:新安文化影响下市场的地理转移

杭州是徽商奋发进取人生里程的重要一站,是徽商文化线路的中点站。杭微为毗邻州府,仅隔一天目山,水路可沿新安江直达杭城,陆路就是徽杭古道,往来便利。从地理上看,杭徽关系素称密切,明徽人黄汴著有《天下水陆路程》,其卷七第37《休宁县至杭州府水路》云:“由休宁县出发至杭州水路总计730里。从徽州至杭州计600里。此为很珍贵的地理、交通线路图书,记载路程十分详细。”

从徽州一路风雨兼程抵达杭州,地处运河最南端的杭州既是丝织业中心、木材集散地,又是两浙盐业经营中心,徽州的丝绸商、木商、盐商在这里拥有极大势力,因此,离杭州很近的徽商把它作为经商发财的重要据点是很自然的。徽州米商几乎垄断了杭嘉湖平原的粮食市场。徽州盛产木材,冬时砍木,待夏时河水泛涨,其线路,“出浙江省,由严州;出江南者,由绩溪顺流西下,为力甚易。”

然而杭州并不是微商最巅峰的发迹地,他们一路沿大运河北上,凭借奔流不息的运河之水,在江南的苏州、镇江等城市流淌出富庶的财富和风雅的文化,但是他们生命的极致辉煌恰恰是在扬州得以实现的。这座因运河而生、因运河而兴的城市给微商提供了安身立命的事业土壤和世俗归途。18世纪的扬州旅游指南《扬州画舫录》中曾经屡屡提到扬州盐商奢侈的消费风气,从明嘉靖至乾隆年间移居扬州的80名大盐商中,徽商就占60名。当时扬州盐商提供的盐税占全世界8%的经济总量。当时的徽州商人是世界上最有钱的群体,徽州商人的富足甚至连乾隆皇帝都自叹不如。“盐商们的大量财富成了清政府特殊用项的来源,两淮的盐税直接关涉到清政权的经济命脉,损益盈虚,动关国计。于是形成了上至皇帝,下至臣僚和扬州盐商在政治上、经济上的微妙关系。”

我们不能说扬州是徽商文化线路的终点,因为在明清时代,苏北淮安和山东运河流域,也同样遍布着徽商商业活动的踪影,并且徽商商业活动足迹也并非单纯的线状分布,而是以线状行进,然后辐射、发散为网状分布,但扬州无疑是徽商文化线路的制高点和顶点。作为历史上最大的徽商集中地之一,扬州有着丰富的徽商遗存和微商文化,走进这座城市,随时随地和盐商、徽商发生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扬州5.09平方公里的老城区中,汇集了几十座盐商住宅、庭院和花园,其中东关街、东圈门和南河下三处地段最为集中。200年后的今天,当微商的足音远去,透过汪鲁门故居、卢氏盐商宅第、个园、何园、汪氏小苑、小盘谷那些遗迹,借以神游一个城市拥有的浮华,它们展示着扬州盐商与徽商血脉相连的独特风韵。那些古老的宅院、幽雅的园林、大大小小的盐商会馆,马头高墙、汉白玉雕花栏杆、砖雕、石雕、木雕、木格窗比比皆是,让人叹为观止。闻名遐迩的瘦西湖代表着清代盐商精致优雅的生活方式。其中卷轴画式的经营布局,具有十分独特的审美价值。由于乾隆皇帝多次南巡的作用和扬州盐业经济的支撑,扬州成为当时中国造园最活跃的市场,瘦西湖畔古典园林群成为“扬州园林甲于南中”、“扬州园林甲天下”的代表作。比如,“虹桥”的修造者是黄履昂,《扬州画舫录》记载:“黄氏本徽州歙县潭渡人,寓居扬州,兄弟四人,以盐笑起家,俗有四元宝之称。”

无论是在杭州还是在扬州,作为一种由外来文化催生的新安文化,它一直对维护宗族和开拓创新表现出相当的热衷,也表现出不断关注市场发展的宽阔视野。商人侨居是市场驱动的结果,在乡土意识浓烈的传统中国,商人由祖籍地转入侨居地,迈出这一步是一个重大的转折。明清时期,以长江航线、运河航线、沿海航线为主的商路日益扩展,商路沿线的大小城镇成为商品流通的枢纽,承载着商品的集散与周流,大宗商品的远距离贸易在渐趋稳定的商品生产基地和稳定的销售市场之间展开。如此一来,商品的扩展与城镇枢纽功能的加强为商人追求利润创造了渐趋完善的市场氛围。

四、融入大运河的新安文化:由“开拓”转“开放”的文明进程

从杭州到扬州之间,运河与长江交汇。长江,横贯东西;大运河,纵横南北。江南运河特指从镇江到杭州一段,亦即隋时之“江南河”,邗沟是扬州境内联系长江和淮河的古运河,中国最早见于明确记载的运河。徽商在清代江南的活动范围大致与此吻合。徽商沿运河北上从事商品贩运活动,凭借地利之便和物产之源,以得天独厚的优势进入京杭运河区域,从事沿运河贸易。徽商在大运河与长江流域的经营活动使他们自己获取了丰厚的利润,从而积累了巨量的商业资本,同时也促进了这一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的繁荣。

杭州—苏州—扬州,这一连串江南运河城市群在明清时代的勃兴繁盛中,体现了运河重要的交通枢纽作用,体现了徽商从事贸易经营活动的开明性和进取性,他们乐观、精明、开放的经商行为对轻商重仕的传统社会价值是一种巨大的挑战,营造了中国最早的农业资本主义的社会氛围。

“清代,运河区域的商品经济发展水平超过了明代,特别是在丝织、棉布加工及农业这些具有经济优势的行业中,资本主义萌芽的成长发展尤为明显。”微商投资的农业,经营方式发生改变,自给性农业开始演变为商品性的农业。随着社会分工的扩大,商品经济发展了,使传统的生活习惯受到冲击。微商插手手工业生产,使商业资本转化为产业资本。一些徽商为了收购手工业原料,甚至深入穷乡僻壤,徽商对推动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起过作用这一点说明,明清时期财雄势大的徽商对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曾起到促进的作用。“与儒家语境中古代主流的农耕文化不同,它本质上是一种城市文化,与安土重迁、专制保守的农业社会不同,在运河文化中包含了极其丰富的现代城市要素。最重要的是运河城市文化的开放性与多元化,它们对中国古代社会向更高水平发展起到重要的刺激与推动作用。”

可以想象徽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创业之路并不平坦,融入大运河的新安文化给予他们强大的精神支撑并赋予徽商“伐”的功力。向东逶迤而去的清丽山水已转化为微商眼中的世界之源,最终夹裹着诸如建筑、园林、民宅等一切文化元素在大运河上的互动似乎成了徽州与扬州真正“肆其心”的“文明对话”。这一条线路上,由“开拓”转“开放”的文明进程在起作用。徽州的宗族文化、徽商的群体心理、徽州文化经济由开放到回归的历程却更为鲜明地通过徽杭古道和大运河来阐释。无论是钱塘江畔徽商弃舟登岸处的“徽州塘”,还是扬州的处处徽商遗存都在传达山水土木写就的政治伦理学究竟可以发挥多大的功效。

“无形的非实体性决定了一旦牵起‘文化线路的历史脉络(历时性),它便具有与现实交流互动的可能(共时性)”。对于这样一条承载经济史、文化史、思想史、人类学、建筑学、美学等多元文化互动为一体的徽商文化线路,它的文化价值挖掘和遗产保护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命题。

(责任编辑:张吉明)

猜你喜欢

徽商大运河
壮乡有条大运河
让法治之光闪耀在大运河畔
秀美大运河 千年韵古今
论“新徽商”的定义
大运河:最后的绝唱
徽商回归之路
徽商回归
放歌大运河
竹枝词视野下的徽商妇形象
徽商精神及其现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