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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那尊青铜雕像

2009-12-24杨沛霖

鸭绿江 2009年12期
关键词:子产

杨沛霖,锦州人,退休干部,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省市级和全国性报刊发表文章五十余万字,有的收入省作协编撰的《建国五十周年辽宁优秀文学艺术作品系列丛书〈散文卷〉》等集子中,出版了《宠辱不惊》等四部散文随笔作品。历任清原满族自治县常务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兼),抚顺市农牧局长,抚顺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农经委主任等职。

春秋这段历史,如果从公元前770年周王室东迁洛邑,诸侯争霸始,到公元前475年越灭吴,七国并立迄,经历了近三百个寒暑。其间百家和列国,学术和刀剑,雄辩和阴谋,游说和兼并交织在一起,有对话,也有碰撞,波谲云诡、风雷激荡。

在这个星汉灿烂的时空里,春秋先哲们衣冠临风,芒履倥偬。或驰骋沙场,龙骧虎跃;或折冲樽俎,纵横捭阖;或运筹帷幄,挽狂澜于既倒;或穷天地之理,宇宙之道,而为一家说。总之,宰辅将相,士子布衣,各自演绎着自我的角色,书写着历史经典。

相位倾圮 慨而当之

有一个春秋人物,当时以至后来,好像都没有大红大紫,可他身上有种东西却吸引着我穿过两千多年的时间隧道,走近了他。于是历史深处,地平线那边,一尊青铜雕像远远地进入了我思想的视野,质地斑驳,色彩黯淡,隐隐地散发着温暖和情感,招呼我隔着历史的门限作几句交谈。

这个人是子产,姓公孙,名侨。郑国人,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522年。他与老子、孔子同时代,老子早于他一二十年,孔子晚他十余年。孔子周游列国到郑时,子产垂垂老矣,沉疴缠身,不足一年就辞世了。两人见面否,未见史载,不敢妄说。但子产却进入了孔子的眼界,孔、孟都有关于子产的记述。

子产的故国郑,是个小国,位于现在河南新郑一带,夹在楚晋两个大国之间。春秋后期,周王室衰落,诸侯国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据史料载,春秋期间,东周王国以外有姬、姜、妫等诸姓诸侯国一百七八十个。到子产时少多了,但兼并的险恶形势没有多大改变。晋、楚、齐、秦,以及后起的吴、越是一等国,鲁、宋、郑、卫是二等国,陈、蔡、曹是三等国。战乱不断,烽火连天。因此当鲁襄公三十年,简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43年),郑国内讧,大政(相当于总理)伯有被杀,拟议子产接任时,他犹豫了。当时子产是少政(相当于副总理),不仅有社会基础、政治影响,又没有卷入这场恶斗,是最合适的人选。大族领袖、资深大夫子皮(名罕虎)找他谈时,子产不无惶恐地说,干不了。原因有二:一是国家小,夹在大国间,强国虎视眈眈,随时有被吃掉的危险;二是国内有权势的大族多,各立门户,骄狂自大,难以治理。子皮是个有远见的政治家,有备而来,成竹在胸,他说:“虎(即子皮)帅以听,谁敢犯子?”是啊,这个元老级资深政要率领大家听命,还怕什么?还说:“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一番话既有见地,又蕴哲理。大约两人都有志在天下的抱负,心有灵犀一点通,子产接了这个担子。

择能而使 鲜有败乎

这个“善相之”说起来容易,做就难了。谁不想做个好官,留名青史?可要做到,除了高尚的人品和风骨外,还要有智慧、勇气、实事求是的作风,缺了哪方面都不可以。子产上任第二年,还是这个子皮找到子产,要安排叫尹何的年轻人担任采邑长官。子产了解情况后,摇头说:“这个人太年轻,还不明事理,干不好,不行。”子皮不甘心,做工作说:“这个人老实,为人忠诚,不会违背我的意志,我喜欢他,让他干吧。边干边学,会做好的。”

子产毫不松口,明确地说:“不可以。”接着讲了一通大道理:“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都是给好处,给利益。今天您给官,让他办政事,这不妥。还不会操刀,就让割肉,会伤害自己。本来爱人,却把人伤了,谁还会求您?”意犹未尽,又举了两个生活中的例子,“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有好布料,不能让人学手艺)。”“求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一开始登车就想射猎,不可能有收获)。”最后还说了几句充满感情的话,“您是郑国栋梁,做错了事,让人议论,你不好,我也不好。”子皮听了,心悦诚服,惭愧地说:“善哉,我糊涂。”还发了一番做人的感慨,成为流行于世的箴言:“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吾小人也。”

历史记录了这件事,名之为“学而后入政”。掩卷思之,颇有深意:和谐不是没有分歧,没有矛盾,没有个性。和谐是秩序,是人生境界,是人际关系和社会氛围,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相处的法则。和谐需要包容和尊重,也需要坚持和守护,有时后者比前者还重要,还难做到。

其实,子产不惟重才,也善用人,《左传》上说他“择能而使”。冯简子擅长决断;子大叔能办事;裨谌好谋,尤喜野外静处独自思索;子羽熟谙诸侯国情,且长于辞令。史料载,“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子产贤者用,能者任,惟才是举,成为彼时的一种政治生态,社会景观。

善否之议 可为师焉

当时民间有一种叫“乡校”的地方,前人注释为地方学校,可以在“乡校”“以论执政”。有点像民国的茶馆,喝茶聊天,且没有“莫谈国事”的约束;也有点像西方的“沙龙”,不同政见者谈吐挥霍,各抒己见。宋司马光在其《谏院题名记》中说:“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这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气象。

他上任的第二年,一个叫然明的政要,向他提出:“毁乡校如何?”要除掉这个社会细胞。子产说:“何为?(怎么能这样呢?)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他还有更深一层的思考,“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他把听批评意见,看成防川,防大水,看成吃药治病。这两个俗常的比喻,好像浅陋了些,却说到了本质。其实,本质总是简单的,但与深刻并不矛盾。难怪嗣后孔子说:“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产的为政理念,倾向于“猛政”。对这一问题,他好像有过认真的思索。在人生大幕落下的前一年,他对子大叔说:“我死,子必为政。”还留下了“论为政宽猛”的意见,供子大叔参考。他说:“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子大叔初为大政,“不忍猛而宽”,出了问题,吃了亏,复又接受了子产的理念。孔子从经世济民的角度,借此阐述说:“善哉!政宽则民漫,漫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宽猛”之说,见仁见智,姑且不论,却体现了他的施政本质、核心、出发点和落脚点。他汲汲以求的是社稷和天下,黎民和苍生。这和前边不废“乡校”是一致的,前者“知”,后者“行”,两者是统一的。

苟利社稷 生死以之

子产上任后,推出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措施。先是“作封洫”,改革田制,整顿田地的边界、沟渠,以什伍编制农户,以田亩纳税。鲁昭公四年(公元前538年)又推行“作丘赋”。原来属于大贵族(采邑主)的属民,只对采邑主进贡,不承担国家义务。改革后,要服兵役,向公室缴纳军赋。这些改革促进了社会发展,得到了黎民百姓的拥护,却侵犯了豪门贵族利益。“国人谤之”,往他身上泼脏水,说他父亲被杀死,变成了蝎子的毒尾巴。由这样人的子孙治理国家,有什么好处?他没有惊骇和不安,他说,民心不可放纵,法度不可改变,还讲了治国和执行法度的道理,表示“吾不迁矣”(我不会改变做法的)。还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读到这八个字,便怦然心动,不能自已。这是炎黄子孙不变的风节,中华民族永恒的精神。由子产始,以至蜀汉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气节,宋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操,近代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抱负,以及温家宝当选总理后在记者招待会上,引用林则徐这句话的自勉……仿佛有一条河,人格的河,文化的河,民族精神的河,波澜壮阔,奔流不息,不断有活水流入,也有流出,流向心灵的绿洲,道德的森林,以及中华儿女人文精神和生命价值的高地。语言是文化流动的线索,子产这句话,正是滥觞。他一生都在实践这八个字。至圣至道,庶几近矣。

“铸刑书”,是子产又一超凡脱俗的政举。公元前536年,他执政十余年了,决定把法条铸于铜器上,有点后来的商鞅立木为信、刘邦约法三章的意思,也有点如今“公示”的味道,让大家都知道,以收公开、公正、公平的社会效果,使社会管理和国家机器运行走上法治的轨道。

公布伊始,便遭致各方面反对。首当其冲的是晋大夫叔向,他是晋国大政,本是一位开明的政治家,“外举不弃仇,内举不避亲”是他提出来的荐才原则;“叔向贺贫”,惟“忧德之不建”,不“患货之不积”,是他留下的道德佳话。然而“铸刑书”他却接受不了,写了封长信给子产,阻止“铸刑书”的实施,把子产的“刑书”和三个前朝亡前的刑书,联在了一起,诅咒曰:“吾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子产心如石铁,答复叔向说:诚如君言,可我不敢接受您的劝说,也不会忘记您的关怀。我不是有大抱负的人,不想身后以及子孙怎么样,最紧要的是当世,为黎民百姓做些事啊。

执拗的子产,一生走在改革的路上,历尽艰难,不屈追索,这大约是古往今来一切大圣大贤生命的基本造型。

纵横并行 睦邻安邦

外交是用政治方法解决矛盾和纠纷,政治解决不了,就要诉诸战争;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是最后的方法、手段和了断。那时小国无外交,弱国也无外交。子产面对这样的挑战,以“小国忘守则危”警诫自己,主动进取,长袖善舞,留下了许多可圈可点的佳话。

上任翌年,子产陪同郑伯(郑的国君)访晋。晋侯以鲁襄公亡故为由,不予接见。礼节也很轻慢,客舍差,门户小,车马进不去。面对这种情况,子产拆了墙垣,大摇大摆地把车马赶了进去。晋宫一时大哗,晋侯派大夫士文伯问其咎。子产锋芒不露,以退为进,从容地说,小国不容易,介于大国之间,诛求无时,少有安宁。我们尽心尽力地收齐了贡赋,赶到这里,却不接见。贡品既送不到库里,也不敢暴露外面,实在为难呀。他请求士文伯指教,不拆墙垣,贡品损失了是谁罪过,谁又担当得起?士文伯把子产的话转给了晋侯和赵文子等大夫们,大家争吵了一气,意见统一了,子产说得不错,远来朝贡,为难人家,确乎不妥,便认了错。

公元前526年三月,晋国派韩宣子使郑。宣子有个玉环,配对的另一个在郑国,他想借这个机会得到。这是国宝级文物,韩宣子拜见郑伯时,提出买玉环。子产接过话说:“非官府之守也,寡君不知?”替郑伯婉拒了。同朝的子大叔、子羽劝他说:“韩宣子无所求,晋也没有贰心。晋和韩宣子都不可怠慢。若有人进谗,翻了脸,悔之晚矣。何惜一环,惹大国不满。还是给了吧,以求免灾。”子产摇头说,大国贪得无厌,要什么给什么,给不起呀。不节制他们,让国宝流失,是失职。他还指出,韩宣子假公济私捞好处,也是罪过,不好帮这个忙。韩宣子碰了壁,便换了路径,找了玉环的主人。主人很聪明,推辞说,这件宝物要有国君或大夫同意才能出手。无奈,复又回来找子产。子产正色说,我们当初建国时,郑桓公与商人从周地来到这里,荜路褴褛,历尽沧桑,建成了家园,盟誓说,不该买卖的东西不能交易;进行交易,不得强买强卖。凭着这个盟誓,国家才保以至今日。现在你以使者身分,让我们背弃盟誓,恐怕不好吧。韩宣子明白了郑的态度,放弃了这件事。

孔子在《论语·宪问篇》精细地记述了子产的外交风度:凡有出使或接待活动,都预有准备,先由裨谌起草方案和文书,再由子大叔主持讨论,然后子羽修饰,最后子产自己润色定稿。孔子在《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中赞叹子产:“古人说,‘言语为了表达意思,文饰为了表达语言。不说话谁知道你的意思,说话没有文饰也传不到远处。子产文辞传得远,因为他有准备。”范文澜先生在《中国通史简编》中写道:“《左传》宣公十四年,所谓‘郑昭(明)宋聋(愚钝), 说明郑是个机智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产生了法和纵横两家,子产是这两家的创始人。”

鬼神虚缈 非所及也

子产负载着社稷使命,自然会遭遇来自社会层面的冲突和障碍。他在对立中寻求统一,矛盾中化解冲突,从容自然,像水结为冰,冰化为水那样存乎一心,运用自如。

那时,人类刚从蒙昧原始中走出来,崇拜天地自然,尤其迷信鬼神。有人装神弄鬼,吃这碗饭骗人,时称“巫祝”。

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低,用火粗疏,火灾不少。郑人一次大火,“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这样常有巫人预报火险,也有“蒙”对的,对也好,错也好,子产向不理睬,反对事鬼敬神的愚昧活动。他认为,“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巫祝)焉知天道,是以多言矣,岂不或信?”这是彼时的科学呐喊,两千多年前的无神论宣言,历史上第一次对凌驾于世俗社会的迷信活动的严肃批判。一二十年后,孔子也发出了“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劝诫。人类的历史,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种愚昧行为的斗争。

可是,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和心理,不是一时或几个人的声音能够改变和颠覆的。子产遇到了这样一件事,谣传因内乱被杀的前任执政伯有,化作厉鬼来报仇雪恨,闹得人心惶惶。面对这个混乱局势,子产没有简单行事,而是另辟蹊径,把伯有和另一位被杀大政的儿子立为大夫,重用了所谓“仇家”抑或“冤家”的后人,借助社会意识和信仰的力量,把人们的思维和舆论引向积极方面。这种顺其自然的做法,果然有效,很快消弥了风波。子大叔问其缘委,他说:“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似禅似谶,如诳如谑,子大叔还不明白,继续追问,他说: “找一个借口向大家解说。从政有时也得反着来,顺着老百姓路子,不顺着不信服你,就不跟你走了。”他出使晋,赵景子又问起,他说了更深一层道理:所谓魂魄“凭依”,是心灵感觉,自己制造幻象,安慰自己的心灵,我利用了这种心理。

是呀,一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和整个社会对立,哪怕你是对的,真理在你手里。孔子说“从众”,怕也是这个道理吧?子产是智慧的,他在陈俗和文明的平衡中,找寻倾斜和突破。在他的形而上的世界里,倾斜和突破是永恒的。

邢山石塚 千古廉相

春秋后期,我国开始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私有制有了进一步发展。财富和货币的价值,决定物质生活,也决定社会地位。可是即使那时,也不得假公济私,聚敛财富,巧取豪夺,中饱私囊,不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会有好下场。这个道理,抑或规律,见诸文字传承下来,好像也是始于子产。鲁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年,晋大夫赵宣子为政,加重了诸侯国的贡赋,“郑人病之”,其他诸侯国也不堪重负。这时子产还不是大政,他给赵宣子写了封信,陈述利病,大约说到了要害。受了大冲击大启发,赵宣子接受了意见,改变了做法,这是不容易的。信的内容不复赘述,有两个观点却不能不提及。一是“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他是说,搜刮上来的东西留在晋国,诸侯便会对晋离心离德。留在你赵宣子手里,晋国人便会对你离心离德。诸侯离心离德,晋不会有好下场。晋对你赵宣子离心离德,你也不会有好下场。这里的“贿、贰、坏”三字,泛指行为也好,心理也好,抑或人生命运也好,昭示了相系相依、势在必然的逻辑关系。这封信里还有一句话,意义更普遍,内蕴更深邃,他说:“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象因为有贵重的牙齿丢性命,聚敛不义之财,也会自焚其身。这些话已历两千余年,还活在我们的语言中,除了深邃的内含是人生和社会的需要外,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子产廉洁自守,家风淳厚。《贾氏说林》云:“子产死,家无余财,子不能葬,国人哀亡。丈夫舍玞佩,妇人舍珠玉以赙之,金银珍宝不可数计。其子不受,自负土葬于邢山。”郦道元的《水经注》有云:“子产墓在水上,累石为方坟,东北向郑城,示不忘本耳。”

到了公元前522年,他在大政的职位上,惨淡经营,夙兴夜寐,历二十六个年头了。果如其言,“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郑进入了太平盛世。他初为大政,实行改革,伤害了贵族和上层利益,传诵说:“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后,又诵之说:“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子产成为一种信赖,依靠,老百姓心目中谁也代替不了他。《史记·循吏列传》说,子产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年轻人不轻佻胡为),斑白不提挈(老年人可以赋闲),童子不梨畔(孩子不用下地干活)。二年,市不豫贾(做买卖讲信用)。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农具放在外面)。五年,士无尺籍(没有战乱,得不到战功),丧期不令而治(遇有丧事自觉执礼)。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左传》云:“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更有清史学家王源说,子产堪称春秋第一人。难怪读子产,总有一种留连风景,意犹未尽,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心情。

春秋,属我国的青铜文化时代。青铜器的出现和使用,是生产力水平的标志,人类文明的一个起点。郭沫若先生说,周朝的青铜器是一种文化,历史的文明。到战国时,秦始皇不许民间留有武器,收去铜器,铸了十二个铜人,从此铁战胜了铜,结束了这个时代。两千多年过去了,岁月风云已经飘散,可总有一尊雕像,耸立在思想的原野上。它是文化的存在,人格和道德的抽象,先人关于理想、追求和生命价值无声的诠释。它从《左传》的故事,《史记》的述说,《论语》和《孟子》的隽句中走来;从先秦的龟甲卜辞、铜鼎铭文中走来;它从遥远的邢山走来,从累石为方的土陇中走来。我望着他,他也注视着我,视通万里,思接千载,娓娓地诉说着岁月风云和世事苍桑。

他是子产。相去遥远,却还活在我的世界中。

责任编辑 牛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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