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研究的“葛兰西转向”对大众媒介意识形态功能研究的影响
2009-12-24崔萍
崔 萍
摘要大众传媒是意识形态交锋,冲突的场所。霍尔通过葛兰西霸权理论时大众媒介的意识彤态功能进行了考察,一方面认识到媒体中暗藏的意识形态压制力量,从而将媒介置于怀疑和批判的框架;另一方面也看到媒体中包含着颠覆霸权的力量,可以成为反对霸权的工具。
关键词文化研究葛兰西转向大众媒介意识形态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
斯图亚特,霍尔曾在《文化研究:两种范式》一文中将“葛兰西转向”前的文化研究划分为两大范式,即文化主义和结构主义。文化主义范式以理查德·霍加特、雷蒙·威廉斯、E,P,汤普森等人为代表,他们以社会学、人类学、社会理论为基础把文化定义为一种产生于人们日常生活经验基础上的特殊的、整体的生活方式,“文化是对一种特殊生活方式的描述,这种描述不仅表现艺术和学问中的某些意义和价值,而且也表现制度和日常行为中的某些意义和价值。”。根据这种定义。文化研究的目的是将文本分析和对它们的社会制度和结构的分析结合起来,并进而发现整体生活方式中各种因素之间的关系,以及作为这些关系复合体的组织的本质。因此,“它研究特殊意义和价值,目的不在于对它们进行比较以确立一种标准,而是通过研究它们的变化方式,去发现从总体上更好地理解社会和文化一般发展的某些‘规律和‘趋向。”以雷蒙,威廉斯为代表的文化主义范式将文化视为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奠定了文化研究的理论基础,也奠定了大众文化研究平民化和非精英化的基础。
60年代初,文化主义范式的另一重要代表E,P,汤普森对威廉斯的文化定义提出质疑,认为文化产生于不同利益集团和社会力量问的斗争。到60年代中后期,一种与汤普森持有相似文化观念的理论思潮涌入英国本土。极大地冲击了伯明翰学派早期的文化研究范式。这就是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随着结构主义的涌入,文化研究出现了结构主义范式,形成了两大范式并存的局面。结构主义范式在理论和方法上主要吸收了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以及语言学和符号学理论。它强调文化不是某一社会集团的客观经验,而是一个生产意义和经验的领域,认为:人的意识和经验都是由文化和意识形态建构的,人并不是文化的创造者,相反,只是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产品,因此文化的结构和意识形态特征是人的实践的最终条件或决定因素。霍尔分析到:“在‘文化主义中,经验——‘活生生的领域——是基础,意识和条件在其中相互交叉;而结构主义却强调‘经验不能被定义为任何东西的基础,因为人们只能在文化范畴、分类和框架之中并通过它们去‘生活,去体验自身的生存条件。然而,这些范畴并不源自或存在于经验之中,而经验倒是它们的‘结果。”
结构主义理论的引入对文化研究的文化主义范式形成了有力的冲击。按照霍尔的观点,结构主义的巨大活力在于对“决定性条件”的强调,在于“整体”这一概念,以及它对“经验”的解中心化,对“意识形态”这一概念的原创性阐释。但它过分强调“结构的整体”,牺牲了过程和具体经验的复杂性,牺牲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因而走向了“结构决定论”。无论‘文化主义还是‘结构主义都不足以将文化研究构造成一个有明确概念和充分理论根据的领域。
解决文化研究“范式危机”的是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葛兰西认为,马克思主义的“上层建筑”概念应包括两个方面:“一个可称作‘市民社会,即通常所称作‘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另一个是‘政治社会和‘国家。这两个阶层一方面相当予统治集团通过社会行使的‘霸权职能,另一方面相当于通过国家和‘司法政府所行使的‘直接统治或管辖职能。”也就是说,在“政治社会”或“国家”中,统治集团主要通过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暴力机关对被统治集团进行直接的、强制的统治,而“市民社会”作为一切“私人组织的总和”,是指统治集团在意识形态领域内对被统治集团进行宣传、教化和渗透的组织和机构。诸如政党、工会、学校、教会、新闻机构等。所谓(文化)霸权,就是指文化领域或意识形态的领导权:“一个社会集团的霸权地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即‘统治和‘智识与道德的领导权……一个社会集团能够也必须在赢得政权前开始行使‘领导权(这是它赢得政权的首要条件之一):当它行使政权的时候就最终成了统治者,但它即使是牢牢的掌握了政权,也必须继续以往的‘领导。”葛兰西进一步指出,上述两种职能包括两个层次:“1、对于主要统治集团强加于社会生活的总方向,人民大众所给予的‘自发首肯;这种首肯是由统治阶级因其在生产界的地位和职能而享有的威望(以及由此带来的信任)‘历史地所引发的。2、‘合法地对那些既不积极也不消极‘首肯的集团加以强制的国家强权机构。该机构是为自发的首肯不复存在,整个社会陷入管辖和统治危机的关头所建立的。”。在葛兰西看来,文化霸权不是一种简单的、赤裸裸的压迫和支配的关系,并非通常理解的支配阶级和从属阶级压迫反抗的单一关系,文化霸权是一个不断变动的斗争过程,是支配者与反支配者之间力量的较量。在这场文化能力的角斗中,既有主导阶级的支配、统治和从属阶级反支配、反统治,同时还存在不同阶级为了换取其他阶级、阶层的支持与信任而做出的妥协与让步。作为一种调停对立阶级文化因素的结果,资产阶级文化实际上成为了一种从不同阶级月的取来的不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联合。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和文化只能存在于这样一种能够包容某些对立阶级价值的妥协的形式中。由于霸权是占支配地位的集团与居于从属地位的集团问谈判的结果,所以它是一个抵抗和融合的过程,体现出一种“动态的平衡”。
70年代后,英国文化学者霍尔对大众文化和大众传媒的关注最多。在《解构“大众”笔记》一文中,他对大众文化做了三个层次的分析:第一,以最常用的含义来说,事物被称为“大众的”,是因为成群的人听它们,买它们,读它们,消费它们,而且似乎也尽情享受它们,此为该概念的市场或商业定义。第二,大众文化指“大众”在做或曾做过的一切事情。它接近大众概念的“人类学定义”:“大众”的文化、社会习惯、风俗和民风,总而言之,所有那些标志他们“特殊生活方式”的东西。第j,用关系、影响、抗衡等延绵不断的张力来界定“大众文化”,集中探讨大众文化与统治文化之间的关系。这是霍尔本人最看好的定义。第i种含义中,霍尔从阶级的角度阐释统治阶级意识形态文化控制和被统治阶级反抗此文化控制的斗争和妥协。正是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的文化认知。
霍尔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广泛地用于媒介分析和媒介批判。按照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传媒是葛兰西所定义的“市民社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是意识形态交锋、冲突的场所。媒介是不断炮制强大的、具有霸权地位的意识,但同时也容许较为弱势的多种多样的意识出现。在大众传媒时代,这种霸权更加明显,大众传媒一方面维护领导集团的利益,为其歌功颂德,灌输他们的政策思想,另一方面,为了
维持社会的稳定,维持自身所赖以生存的观众群。又使其他属于各个集团的、个体的观念充斥进来,社会中冲突与共识、统治与抗争在文化霸权之下进行最根本的运作。
对媒介的意识形态的研究,霍尔所着力探讨的问题是。醇力‘国家的大众传媒是如何生产出“普遍赞同”或“一致的舆论”的。在《编码·解码》一文中,霍尔指m,任何信息在进入大众传播领域时都必须先进行编码。首先,信息必须以某种符号的形式在传播领域中流通;其次,要通过加上对材料进行取舍,因此必然带有倾向性。事实上,它是一种有选择、有目的加工,它所反映的是新闻媒体所代表和希望促进的舆论。霍尔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致的舆论”至少是由媒介或部分由媒介生产出来的。
他同时认为这种生产过程是异常复杂的,因为资本主义国家的传媒一般是独立于公开的压制和限制的,也不会赤裸裸地去鼓吹占据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霸权。他用“伪装、分裂和重新组合”来描述媒体的意识形态化过程。伪装,是将社会和经济体系的真实特性隐匿起来的过程。分裂是指社会的整体性分裂为孤立的无联系的部分,这些部分再接着以假想或误导的方式重新组合。传媒通过其过滤作用把人们的视线集中到某些事件上而使人们忽略另一些事物,霍尔称之为选择性结构。也就是说,媒介通过表意过程建构现实,制定“形势的定义”,给受众提供一个世界的图景。
按照葛兰西的霸权理论,某一阶级获得统治权,只是一个时期的权力均衡,而不是永久性的稳定结构。它必须与被统治阶级协调,在社会和政治的各个领域巩固自己的统治。反映在文化政策上,就是利用各种手段寻求社会各阶层的赞同。而大众媒体正是使他们的权力得以长期稳固地保持并通过不断普及、潜移默化来建立他们的主流意识形态、价值、规范的工具。媒介所呈现出来的是独立和开放的形象,但前提是遵从占支配地位的文化规则。某些看似具有个性特征的不同声音,实际上不过是在某种意识形态的框架内部形成的,它本身已受了这种意识形态体系的影响。它对主流意识形态和文化规则的体现和服从并不是公开的,它保持高度的敏感,既独立又暗合,寻求在普遍的范嗣内或一致舆论的框架内合法地生存,并适应一致的舆论,传媒因此成了生产“普遍赞同”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使得媒介总是代表着国家中优势的社会利益。
同时,霍尔用结构和能动的关系来说明传播的过程,他指出文化传播不是一个从传播者到接受者的直线行为,意识形态的被传送不等于被接受。传播有一个相当复杂的结构,在其中编码与解码是彼此分开的,相互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在实际的传播过程中,编码者与解码者各有一个“意义结构”。它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同一性。“在传播过程中出现的‘扭曲和‘误解。恰恰是因为传播交流的双方缺乏对等性而产生。”“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差异造成意义的断裂,而编码者和解码者各自的“知识架构”,所处的“生产关系”与“技术基础结构”组成的社会背景结构则造成了符码的不对称。相同的符号在不同的情境下,其内涵和外延都是不同的,意义的再生产过程也具有多义性,因此,解码是“相对自治”的。受众的接收过程是相对独立的,媒体的影响往往是难以估计的,它无法支配解码的结果。
在《编码·解码》一文中,霍尔提出了假想的三种解码立场来描述话语被解码的过程,
第一种立场是主导——霸权立场。观众直接从电视新闻中获取所内涵的意义,并根据编码者用来将信息进行编码的参照符码来解码信息,受众采取与传播者的“专业编码”完全相同的诠释架构。这一种解码立场是从葛兰西“霸权理论”生发而来的。这表明受众运作于占支配地位的符码之中,进而运作于主导意识形态之中。第二种立场是协商立场。持这种解码立场的受众可能大致采用已编制好的意义,但叉会将讯息与某些具体的或当下的情境相结合。由于这些情境反映了他(她)的立场与兴趣,因此受众可能修正优势意义,透露出一种协商、谈判的特征。协商式解读中同时包含着相容因素与对抗因素:它既对主导一霸权的编码所“给”的意义保持相当程度的认同,同时又在一个更有限的、情境性的层次上,保留自己的权力以使讯息中内涵的意义适合于“局部条件”——自身的特定情况,适合于他(她)本身所属团体的地位。观众与主导意识形态之间始终处于一种充满矛盾的交涉过程。第三种立场是对抗立场。解码者很可能完全了解讯息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编码的,也理解话语赋予的字面意义和内涵意义的曲折变化,但却对此置之于不顾,自行找来另一个诠释架构,因此使得解码的结果与编码者所欲传达的意义完全背道而驰。对抗式解读导致的是编码者的传播意图被颠覆。
霍尔对大众传媒意识形态功能的分析打破了法兰克福学派的悲观论调,主导意识形态虽然限制着信息及其意义的生产,却不能杜绝反对的声音。为了争取读者和观众,与主导意识形态相对立的文化和价值也将继续存在:最重要的是,他指出,人们并非被动地受媒体操纵,解码的过程就是意义的再生产过程,从而将观众的反馈作为传播中重要一环。霍尔认为。观众既不会完全受文本控制,也不可能完全脱离其控制,更多的是协调。因为观众要受到自身文化与政治、经济结构和文本所要求的阅读方式的对等程度的限定。因此,不同的人对于同一文本的解读方式也不同,他们不会丧失其批判和否定的能力,也不会成为法兰克福学派所谓的“单面人”。而且,受众是具有独特经验的个体,具有自己的解码能力。他们不会完全受宣传媒介意识形态的迷惑,能够将宣传的信息解读为特定意识形态的表达,大众的这种再生产能力具有颠覆性。霍尔通过葛兰霸权理论对大众媒介的意识形态功能进行了客观严肃的考察,一方面认识到媒体中暗藏的意识形态压制力量,从而将媒介置于怀疑和批判的框架;另一方面也看到媒体中包含着颠覆霸权的力量。可以成为反对霸权的工具。媒介在意识形态化过程中的功能和扮演的角色为信息传送的多样化,文化的多元化提供了可能,但可能如何变成现实却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不过,霍尔的理论至少为我们提出了一种思考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