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师张化万轶事
2009-12-23屠铁梅
屠铁梅
我一到小学教书,就听很多人说,张化万老师的课上得很精彩,很有特色。幸运降临,两年前的某一天我有幸成了张老师的徒弟,有机会听他上课,有空也研究他写的教案和文章。
张老师上课很喜欢赶潮流,古今中外的潮流都赶。从较早的巴班斯基的最优化学说,历昂节夫的活动理论,陶行知的儿童大解放,丁有宽的读写结合法,李吉林的情境教育论,到最近的语言训练学说,素质教育观点,创新工程理论,所有这“论”那“说”他都精心进行研究,拿到课堂上尝试和检验,并发表一篇又一篇体会文章。
他常把一些与课文不太搭界的东西引进课堂。每周专门拿出40分钟,开设谈天说地课,学生把教室当茶馆,大家天南海北地说一通。张老师说,这样可以培养学生的听说能力,活跃学生的思维,开阔学生的视野,激发学生的发表欲。
他的作文课更是玄乎,经常让学生在课堂里玩,玩高兴了再写作文。譬如,他会拿一根鸡毛进课堂,让几名学生分成甲乙两队,你吹过来,我吹过去,鸡毛落到谁的一边就算谁输了一局。参加吹的人劲头十足,围观者也不吝惜力气,加油声,喊叫声,哄笑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游戏的结局出来了,可张老师还没有让学生开始作文,而是接着学生的兴头说:同学们,刚才的游戏有趣吗?谁能把游戏的过程说一说?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些关键之处还产生了不大不小的争议。等学生说够了,张老师才开始让学生写作。后来,他的作文课上,玩的花样越来越多,玩气球,玩书包,玩举重,玩斗鸡,玩炸碉堡,玩做实验……我真担心,作文课照这样下去,体育老师、常识老师统统都得失业下岗。
张老师上课有时不太宠爱课本。课本里那些精妙绝伦的课文,他几乎从来没有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给学生讲过一回。例如《壁虎》一课语言生动、优美、有趣,本来是可以分析讲解一番的。可他上第二教时,一上来就只抓住壁虎的外形和壁虎捕虫的经过这两个重点,先教学生理解写壁虎脚的句子,用简洁的词语概括壁虎脚的特点,接下去他就让学生自己照样子概括壁虎的其他外形特点。壁虎捕虫两段,描写很形象、很逼真,他自己也不讲,而是让学生自己议论、填空、比较,学懂这两段写法的不同和作用。他有时还增减课文规定的教时,对应该教的课文快速掠过,腾出时间教了许多不要求教的内容,如原小学语文教材第七册第二单元,他和学生一起很快学完了《海底世界》《壁虎》等四篇课文,又加学了《长山岛趣闻》《奇异的蟹》《斑鸠》等课外篇目。他还对课本的序列安排提出异议,自作主张制订了不少“更科学”的听、说、读、写的训练项目和序列。
张老师蔑视教师的权威作用。一节课主要学什么,要由学生来定;教学中出现了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要由学生自己评价。这样一来,张老师那优美洪亮的嗓音,除了范读,其余时间几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有些问题他完全可以讲得很明白,很精彩的,他却喜欢卖关子,反问学生:“真的是这样吗?”“你敢肯定吗?”“谁有不同意见?”看着学生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的样子,他站在一旁十分得意地笑。在他的课堂里,学生有时不用举手,也不用老师点名就可以站起来发表自己的高见。发表错了,也不见得会遭到他的批评,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夸奖。学生可以毫无遮拦地对同伴的回答说三道四,说一些老师都不敢说的评语,甚至毫不留情地指出老师无意中出现的小错误,张老师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表扬学生有主见,有勇气。
张老师还在课堂里搞“学生歧视”。有一次,我们听他教《琥珀》,为了让学生研究琥珀的形成过程和必要条件,他先让学生读书填表格,然后汇报学习结果。有的学生说得不够流利,有的学生说话、绘画都不行,张老师就说,你就把有关段落有表情地读一读吧,同一个问题可以用这样五花八门的形式作答。他对程度不同的学生也没有“一视同仁”,平时有意把学生分成A组、B组、AB组、尖子组,像发浮动工资一样给不同小组的学生布置浮动作业。他给学生作业打分时常因人而异,还打出不少人情分。给中下生的作文打90分,给优生打70分是常有的事情,碰到合他心意的作文,竟然可以开出150分的“天价”。他给程度好的学生开小灶,给程度差的学生也开小灶,中等程度的学生不甘心,主动找上门,要求张老师给他个别指点。
奇怪的是,所有张老师教过的学生都喜欢他上课。有一次张老师出差在外一周,他班里的学生就想他想得要命,差一点没流眼泪。张老师每上完一节公开课,老是有许多兴致未尽的学生,围在他身边,恳求他再上一节。他在天长小学执教期间,所教班级的语文成绩常常名列前茅,从他的班级里总能走出几位“故事大王”、“作文高手”……
张老师的教学思想到底好在哪里?他的课到底精彩在何处呢?
原载《教师之友》
点评:好的语文老师是什么样的
作者问“张老师的教学思想到底好在哪里?他的课到底精彩在何处呢?”
可以概括地说,张老师的课好就好在“按照人类学习母语的规律教语文”;他的课精彩之处就是作者概括的六大“怪”:“上课喜欢赶潮流”“把不搭界的东西引进课堂”“在课堂上玩,玩完了再写作文”“上课有时不太宠爱课本”“蔑视教师的权威作用”“在课堂上搞‘学生歧视”。
这几乎具备了一个好的语文老师和好的语文教学的基本特征。
他“上课喜欢赶潮流”,可不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而是永远做一个学习者、研究者,从大师、名师那里汲取营养,然后再活化为自己的东西。这就是那些“以不变应万变者”与名师的差距所在。
他“把不搭界的东西引进课堂”。就语文这门课程而言,生活的范围有多大,语文的范围就有多大。学生不是从入学起学习语文的,学生也不是只在课堂上学语文的,学生不是只通过教材、教师学语文的。哪些“搭界”,哪些“不搭界”,其界限十分模糊,关键是你如何运用这些东西。
他“在课堂上玩,玩完了再写作文”,让人想起了国学大师钱穆当年教学生写作文的事。
钱穆教作文的方法很有趣,他认为,出口为言,下笔为文。他要求学生口中想说什么如实写下即可。有一天下午,钱穆要求学生写《今天的午饭》。学生的作文交上来以后,钱穆选择一篇写得好的将它抄在黑板上。这篇作文是这样写的:今天午饭,吃红烧肉,味道很好,可惜咸了些。
通过这篇作文,钱穆告诉学生,作文就是说话,说话要有曲折,就像这篇作文的最后一句:“可惜咸了些”。
小学生写作文,常常会感到无话可说,久而久之就会失去写作兴趣。于是钱穆常常带学生走出校门,让学生去了解社会,去观察生活,去开阔视野。有一次,他带学生来到郊外的一个古墓边,叫学生静观四周地形景色,然后写下来。接着再叫学生围坐在一起,要求每个学生朗读自己的作文。什么地方有人忽略了,什么地方有人遗忘了,什么地方轻重倒置,什么地方先后失次,什么地方详略不当,当场要求学生讨论,根据眼前实景相互对照,进行修改。这样学生们感到既生动有趣,又切实有效。学生们在钱老师的启发引导下,感到其乐无穷,终于笔下也就言之有物了。这样历时半年,这些三四年级的小学生,最短的都能写出几百字的作文来了,最多的已能写千字文了,并且都能文从字顺,条理明畅,言之有物。
张化万老师的做法不是与钱穆同出一辙吗?
他“上课有时不太宠爱课本”。教材,教学之材料也。教材不是天生的,也是编辑编的。“教材是个例子”,你可以用编辑编号的“例子”,也可以自己选择“例子”。因此,应该“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凡是能提高学生语文素养的“材料”皆可作为“教材”。魏书生也“不宠爱课本”,一篇报刊上的好文章,路人一段精彩对话,甚至是药盒里的说明文字皆可做“教材”。
他“蔑视教师的权威作用”,反映的是他的教育观、教学观——一是民主,二是不越俎代庖。教师是向导,不是国王;教师是引路人,不是主宰者。与其他学科相比,语文老师更应该降低其“权威性”,我们可以追问:学生语文学得好一定是你教的结果吗?学生只是在课堂上学好语文的吗?学生的语文好是做作业做出来的吗?
他“在课堂上搞‘学生歧视”。其实这就是“因材施教”。“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人与人之间无论是先天禀赋还是后天影响都是有差异的,因此不能用一把尺子来测量,不“一视同仁”,学生才会多一个发展的机会。
(孙志毅/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