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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科技与低速生态

2009-12-21欧文容王宏维

欧文容 王宏维

[摘要]以速度为切入点来审视生态系统,它是一个“速度有机体”,构成生态系统的要素并不是静态的个体,而是无数个受动过程。人类的身体是生态速度有机体的一个变动过程,以自然的低速运作;人类利用科技工具进入高速生态状态,高速科技通过人类的实践活动与低速自然产生的速度冲突引发了生态问题。在高速生存时代,人类应该寻找另一种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把自然的低速视为一种美和善,人类开始用心灵去体会自然的美,关怀整个自然界。

[关键词]高速科技;低速生态;速度有机体;低速价值

[中图分类号]B82-0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09)03—0168—05

一、生态系统是速度有机体

(一)有机论思想概述

有机论思想是环境伦理学的核心思想之一,生态伦理学在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机械论和二元论之时,必然会导致生态伦理学有机论思想的发展。从“动物解放论和动物权利论”到“生物平等主义”,再发展到“生态中心主义”,有机论的思想在此过程中逐步得到加强。彼得·辛格的“动物解放论”和汤姆·雷根的“动物权利论”皆反对人类对动物的压迫,提出入和动物在生理和感觉上都是相同的,都是生命主体。都应该具有平等的天赋价值,都应该受到尊重。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的思想把“动物解放论”和“动物权利论”的外延扩大到整个自然界的所有生物。保尔·泰勒也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把生命自己视为“目的中心”,自然界中的所有生命都不应受到伤害。“生态中心主义”则把这种尊重扩展到所有的生物体和非生物体,奥尔多·利奥波德认为,只有保持生态共同体的整体性、稳定性和美才是正确的,相反,则是错误的,他把生物共同体理解成一个生物金字塔,金字塔有生物和非生物组成,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内部各部分之间存在着竞争合作的关系。深层生态学也提出了许多有机论的思想,深层生态学的代表阿伦·奈斯在论述深层生态学的时候就认为生态学不仅是关心污染和资源消耗,更应关注多样化、复杂性、非中心化、共生性、平等主义和无阶级化。

生态女性主义也表达了反对机械论和二元论,认为世界是一个有机统一体的思想,认为统一体中的事物都处于相互作用的动态网中,二元论源于主宰拒绝承认自己对被压缩的他者的依赖。女性主义学者Spretnek提出把生态系统比作“网”是“缺少动态”的比喻,应该将其描述成“形式、运动、时空和时间微妙一体的格式塔”。

中国传统哲学也有丰富的有机论思想,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有机整体性特征在《易传》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说卦传》说:“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之材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三材之道”表达了天、地、仁三者互相联系的统一关系。更重要的是“易”体现出生生不息的精神,这种生生不息是乾坤矛盾统一的运动过程。“生”是中国哲学的核心概念,孔子认为要“知天命”,传达了这样的思想:天是包括四时运行、万物生长在内的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生生不息的生命整体。儒家的人文精神是“天人合一”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把人作为一个生命个体融入到自然的山水中,在情景的和谐中感受到快乐;孟子也把人心仁性推向万物,“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闻其声而不忍食其肉”;老子把人置于有机体的一个要素,“道大、天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根据自然的规律而生存,“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居于道之上。

众多的有机论思想推翻了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权主义的理性视角,为现代生态哲学开拓了思维,引导人们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从仅仅把自然当作工具、改造对象的观念转变过来,开始尊重自然的内在价值。然而,泛性的有机论思想的阐发仍然只能停留在揭示自然内在价值和有机运行状态的广义层次上,难以为生态行动提供一个较晚确的执行方式。生态哲学要从思想启蒙转到行动号召,就需要寻找某个切实具体的切人点,进入具体的深入论述中。自然生态的人为破坏是从人类创造工具开始的,可以说,生态问题是生态与科技之间的矛盾,而人正是这个矛盾的创造者,既是科技工具的创造者,也是使用科技工具的对自然生态侵犯的破坏者,科技工具的产生和使用破坏了生态有机体自身的存在运行的状态。

(二)生态系统是速度有机体

本文将以速度为切入点,把自然生态定义为速度有机体,即自然生态是由生命和非生命的各系统要素和变动过程构成的,这些系统要素和变动过程遵守自身生存发展所依照的自然速度和谐运用,形成速度和谐的有机整体。所谓“生态速度有机体”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的特征:

第一,速度有机体不仅是基于物种的多样性、平等性,更倾向生命与非生命物质的相互作用。能量在食物链上的传递速度和特征决定于植物和动物群体复杂的结构。这个结构意味着特定的数量,以及功能和物种成分的特定种类。

第二,组成有机体的要素不仅是作为静态个体存在的,而且是作为无数个变动过程存在的。这些不同的变动过程是互相交织地存在于一个有机整体中的,过程与过程之间是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的,某些过程的运动状态的变化会引致其他与其相关的运动过程的变化,连带的作用最终导致整个有机体的运运状态的改变。

第三,人与科技在现代社会已经不是能使之分离的两个元素,各自的意义都不能离开对方而得到阐释,无论是存在形式和意义理解上都是合二为一的统一体。人已经无法离开科技工具而生存,生存于现代社会中的人类都用科技工具来武装自己,在这个意义上,也许工具化社会中的人只是生活在科技缝隙中的生物而已。

第四,在关注生态速度有机体的基础上,面对高速科技体系对生态速度有机体的扰乱,生态的低速价值是客观的,应该得到尊重和重视。相对于人类所创造的科技高速体系而言,自然的速度是低速的,科技的高速通过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正破坏着自然的低速的速度有机性。与自然的内在价值相似,生态的低速价值是客观的,不因为人的评价而存在,是应受到尊重的。

二、高速科技对速度有机体的破坏

生态系统是一个速度有机体,有机体的良性运作依赖于有机体中各要素和变动过程之间的和谐关系。生态的速度有机性表现在生态系统中各变动过程的运行速度状况都是相互关联的,某些要素的运动速度发生变化以至于脱离轨道,就会扰乱生态速度有机体的运作,破坏生态系统的速度有机性。

生存在生物圈中的人类是与其他生物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然而自科技工具的诞生以来,这种依存和影响已经不再单纯停留在人类和其他生物之间的作用,人和科技工具的结合使人类与生物圈的关系变得异常复杂,从整体上看,人与生物圈的作用可以理解成人和科技的统一体与生物圈的作用。科技工具通过对活体人类的依附已经在现实世界中产生了自主的

活动力,从形式上看,科技工具是以与人类结合、借助人的主观能动陸的方式对自然产生作用,然而在效果的层面上,科技是以直接参与要素的身份在对自然界的影响过程中出现和直接对自然界产生作用的,借用人的主观能动性直接影响作为速度统一体的整个生态系统。显而易见地,人类生存的高速实质上是科技运行的高速,正如人类借助于轮船才能在大海中乘风破浪一样。然而尽管如此,高速科技的产生是来自于人类无穷的智慧,科技运作速度的改进也源于人类速度观念的改变,同时速度观念的改变则来自于人类对高速生存的欲求。

从科技工具通过人类作用于自然的角度看,科技工具大体通过三种方式改变人类的生存速度。首先,科技可以通过生产工具,提高人类处理日常事务、空间移动、传递信息等速度,缩短了完成同一工作量和跨越同一段距离的时间,人可以在同等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事情:其次,通过制造能简化使用程序或缩短使用周期的用品,提高人类生活的便捷性,以减少使用时间的支出(如一次性用品的使用)和缩短用品的寿命(物品的寿命不再是以物品的基本功用生效来衡量,而是以消费社会中不断更新的符号强制来衡量)的方式来实现:其三,科技提高医学水平,以延长人类的寿命,提高人类生存与自然生态运行的相对速度,即人类生存的循环周期长了,人类总量的累积速度就会相对的增大,人类消耗资源的速度也就相对增大,改变了人类在生态系统中的代谢频率。

(一)人类的低速存在和高速生存

人类是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一个要素,生态系统的运作离不开人类,人类的生存离不开生态系统,人与其他所有的生物和非生物同时构成大自然整体。人类肉体在生态系统中以生物节律的方式与其他元素和谐共生。然而,科技工具的发明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与速度,人不再是原始的简单地生存,人类的欲望也随着生存速度的提升而不断膨胀。

工具是人类身体的延伸,弥补了人类自身躯体的不足,是体力和脑力的扩展。这些对身体延伸的科技工具构成了一个体系,这个体系是高速运行的,能在特定时间内完成人类身体所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也只有这种高速才能使工具具有对人类身体延伸的目的。

粗略看来,这个高速体系的发展大概分为四个时代:简单工具时代、机械化时代、计算机智能化时代和网络化时代。原始社会中的人类试图改变自身的生存方式以维持群落的生存,里程碑式的象征是石器工具的使用,冶铁技术的发明又使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提升。人类开始尝到了改变自然为人类谋利的甜头,也相信自然就是要被利用以提高人类的生存质量的,同时,征服自然的念头愈加强烈。工业社会推动了人类文明前进的步伐,人类脱离了简单生产的生存方式,机械使人类实现了进一步延伸躯体和大脑的目的。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人类在工业文明的历史过程比之人类创立狩猎和农业文明的历史过随时间上缩短了近一百倍”。

如果说机械化代替了人类的体力劳动,那么计算机则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人脑的脑力劳动,计算机被发明的目的正是要把人类从千篇一律的脑力活动中解放出来,让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创造性的脑力活动。快速是计算机智能化时代的象征,快速对进入计算机智能化的人类而言是对速度观念的根本变革。计算机智能化时代使科技体系的提速是通过对个体或小范围群体的生存速度提高而实现的,虚拟网络的出现,则在人类社会的范围中实现全球性整体生存状态的提速,这是一次颠覆性的提速。人类从实体世界(自然生态)的原子生存,转换到虚拟网络世界的比特生存,进入了光电式的生存状态。网络化时代也是“快餐式”时代,人类时刻思考着如何在更短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情,同时,人类也想方设法地延长自己的生命(生命的延长是通过改变科技生存与自然存在间的相对速度实现的),人的寿命延长了,人口总量也在膨胀,寿命的延长是人类生存死亡节律与地球生态更新速度的对抗。

(二)虚拟高速科技体系对人类速度观念的飞跃性推进

高速科技体系进入到网络化时代后,人类的速度观念的推进是颠覆性的,对生态速度有机体的破坏也是空前的。那么,网络化的虚拟高速科技是如何通过人类影响生态实体世界的?人类的速度观念在其中扮演着什么的角色呢?

卡尔·波普尔从认识论的角度提出了“三个世界”的理论,第一个世界是物理客体或物理状态的世界;第二个世界是意识状态或精神状态的世界,或关于活动的行为意向的世界;第三个世界是思想的客观内容的世界,尤其是科学思想的世界。前两个世界能相互作用,后两个世界也能相互作用,但第一和第三世界之间不能相互作用,除非通过第二世界即主观经验或个人经验世界的干预。第三世界,既客观观念的世界,是一个客观的自主的世界,而且对第二世界甚至第一世界都有反馈作用,本文所构想的生态、人和虚拟技术三者之间的关系状态与“三个世界”的理论有相似之处,当然,这不是从认识论上考虑的,是从虚拟技术对生态的速度有机体的破坏方式的角度思考的。

如图2.1,人类处于自然生态速度有机体与虚拟高速科技体系之间,人类在三者间定位与波普尔的第二世界相类似。人作为肉体的存在是低速生态速度有机体的一个元素,也就是说,人类的存在需要在自身的生存速度和生态系统中其他变动过程的运作速度相和谐中才能实现。人类是生态速度有机体的一个变动过程,速度有机体是由不同的变动过程组成的,每一个要素都是一个变动过程,速度有机性体现于各变动过程相互作用的过程之中。人类在作为一种低速存在的同时,也通过发明和使用高速科技实现着高速生存。人类无法改变肉体实体的生物性,但可以依赖人类的理性思维创造基于知识的科技工具,科技延伸了人类的躯体和大脑,能在短时间内实现依靠肉体在相同时间内所不能完成的事情,而虚拟网络则是影响人类生存速度最具颠覆性的科技工具。虚拟高速体系彻底改变了人类对生存速度的要求,改变了人类的速度观点。速度观念的推进导致了人类对实体生存速度要求的提高,希望实体生存速度能与观念上的速度相符合。对速度的要求可以成为人类的观念,影响着人类的生存方式,生存方式的改变直接作用于生态系统的运行过程。

科技带来的高速与人类的速度观念是两个互相推进的发展进程,似乎在永远无止境地进行下去,而人类的实体生存的速度愈将背离生态有机体的低速循环。

三、尊重自然的低速价值

在现代社会的人类观念里,慢、低速、低效等是贬义词,通常用来批评不令人满意的工作状态,几乎每个现代化都深深地信仰科技社会的高速生存。现代社会对于速度的价值观在高速科技的统治下变得扭曲,快速、增长等发展的代名词成为了能振奋人心的口号。而对自然界来说,无所谓“废物”,在生态系统中,由一种生物或非生物分泌出来的被人类当作是废物的物质都会被另一种生物或非生物当作营养成分而吸收。

当以速度为切入点进行分析时,生态系统是一个速度有机体,速度没有先后、贵贱之分,人类也不能以自身对速度的要求为依据,强制改变生态系统中其他变动过程的速度。体味低速是体味一种本真的美,一种自然而然的美,对低速价值的重拾和认可是对大自然的关怀。生态的低速价值是客观的不因人类的评价而存在的崇高的价值,是生命的价值,是大自然的价值。

总之,人类无法改变肉体实体的生物性,但可以依赖人类的理性思维创造基于知识的科技工具,通过以延伸人类躯体和大脑为目的的科技,实现自然身体的生存速度的高速。对速度的要求成为了人类的观念,影响着人类的生存方式,而人类的生存方式的提速扰乱了生态速度有机体的速度和谐。人类的生存直接与生态系统相关联,而人类的实体生存的速度背离生态有机体的低速循环。

人类是时候反思自身的生存方式,尊重自然生态的低速价值,尊重生态系统的速度和谐。

责任编辑李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