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儿黄，是端阳

秦锦屏

小孩子不知道岁月的更替，却晓得盼着麦儿黄，麦儿黄了，端阳节也就到了。

每到端午节来临前几天，族房里巧手的姑姑姐姐们便会送来自已亲手制作的各式各样的女红饰物，据说戴了能避邪。那些饰物真好看！有各色彩线拧成的“花花蝇”，有绣了“五毒”的肚兜儿，最好看的是五彩丝线做的“香囊”，姐姐却是不给我们。奶奶说那是她要送给她的情郎的。我们一听立即眯了眼，吐着舌头，伸出食指在脸上不停地“刮”，羞得姐姐面红耳赤，慌忙丢下香囊逃了出去。

端午节一大早，奶奶就拿姑姐们送的各种饰物，把我和堂姐堂弟们叫拢，一一佩戴。到我时，我总要犹豫半天，生怕这样的“避邪物”会将我一直渴望见到的白娘子给“避”了去，奶奶总是好脾气地解释说白娘子是千年修炼，这些物件是降不住她的。我这才放了心，伸出小胖藕一样的胳臂和腿，扭捏地戴上。戴毕，奶奶又拿了雄黄酒要在我的耳肚子上搽，我立即撒腿跑开，站在远处扮着鬼脸求奶奶，说啥也不肯涂雄黄，因为我知道白娘子最怕雄黄了。可见我是真心喜欢那个“弃黄冠携青妹佩剑云游……赏不尽人间西湖景色秀，春情荡漾在心头……”的白娘子啊。

唉，可惜！也许因为我是个女孩，也许是我没有许仙的福气，不可以结下一段仙缘吧，我始终未能亲眼看见美丽的白娘子！

话说回来，我们几个穿戴一毕，紧张农活儿的大人们便像往常一样，支使孩子们到刚刚收割完的麦田里去拾麦穗，我做为从城里来“帮忙拾麦穗”的小客人，自然不能不去。其实孩子们都是馋的，这一天所有拾麦穗的小人儿远远没有往日那般专心，一个个时不时地直起腰来望着崖畔下的炊烟，如果那烟是直直地、绵绵不断、深蓝或浅蓝，必是那些呆在家里的奶奶或婶娘们正在做着好吃的。如果那烟逐渐灰白，若有若无，那就是喷香的饭将要做好了。这边不知谁家的小家伙眼尖，率先看见炊烟变白、变淡了，呼叫了一声，立即所有的小人儿都住了手，呼唤姐妹伙伴，一起跳着笑着跑下坡去。大家一路上小跑着，还不忘撩衫挽袖比一比谁戴的花花绳、肚兜儿好看。一溜烟的功夫就回到了家，把那刚盖住篮底，少得可怜的麦穗儿往墙角一丢，篮子兀自还在原地溜溜地转着，这边小主人早就把脑袋挤到了厨房门口，先用鼻子贪婪地吸吸气儿，假惺惺地说，好香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或者说饭熟了没有啊？奶奶总是从灶前抬起头，慈爱而埋怨地说，一帮馋猫，去，洗手去！

“哦呵！”我们一声欢呼。奶奶的话音一落，几个脑袋呼拉一下从那厨房门边散开去，立即，在洗手盆边响起了叽呱地打闹声。

“我要吃四个油饼。”

“我要吃八个鸡蛋！”

“你？哈哈，我才不信，撑死你撑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