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梳子
2009-12-19杨林
杨 林
文儿在深夜里给我打来电话,说她此刻正在长沙的湘江岸边,喝了一点酒,望着汛期滔滔上涨江水,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像蚕茧一样缠绕在心里,想从包里掏出梳子,梳梳头发,理理烦乱的思绪,才记起心爱的梳子在我这里。
文儿那把梳子,她带在身边好几年了,在第二次来小镇看我的时候,遗落在我这里了。梳子看不出来是什么木做成地,木梳不做柄,梳头发的时候拿住梳脊。梳脊厚,成月牙形,脊背两个棱角,有制造者不成熟的波浪雕刻,梳通体刷了生漆,古朴的色道。梳脊到梳尖是个斜度,故受力耐用,文儿随身带了几年,依然不显旧。梳子上保留了文儿头发的气味,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褪去。
我和文儿在去年秋天的网络上认识。秋天的肃杀之气,总是让我不能保持神志的安宁,神思外驶,心绪烦乱。文儿那可爱的短发QQ头像和不羁的性格引导着我走出了那段烦乱的日子。她在2002年尾的寂静中打电话为我送年,然后在2003年年初零点鞭炮阵阵声中打电话给我新年伊始的祝福。
在新年的大年初三傍晚,文儿来到我生活的这个小镇。她借助和父母的一次赌气,鼓起勇气来找我!她以前和我说过,她想来看我,看看我生活的小镇。可是她的爸爸妈妈不让她来,担心女儿在虚拟的网聊中上当受骗。
那天傍晚她到小镇的时候我在上班,穿着工作服去车站接她,我从她那双小眼睛,单眼皮认出她,走过去的时候,她也认出我来了,瞪了我一眼,头偏向一边,有些气恼我去迟了。她的神态动作立即消除了我们初次见面的陌生和尴尬,觉得就像现实生活中的那般熟悉,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信任到可以互相埋怨和责怪了。我笑盈盈的走过去,没有寒暄,没有什么温情的问候。并排走在了新年里小镇的街道上,我就直接问她为什么和大人赌气,她便把和父母亲的一些赌气的原因一五一十全说了,我就用兄长的口吻劝导安抚一番。真的感觉不出什么陌生,就是在网络上那个喜欢瞪眼睛,喜欢撅嘴的文儿,她说,你在我感觉里面就是那样的真实,我没有多想就跑来看你了。很少感动的我,感动了,在大年初三的时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朋友从远的地方来看我。
初四的早晨,我带着文儿坐船漂荡在沅水河上,那是我能在新年里给她快乐消闲的方式,腊月里的薄雾还轻轻的笼罩着沅江河,我们坐在一个老渔夫的渔船上,让船任意的顺着沅水漂。文儿显得很快乐,立起身来,对着两岸的山大声的呼喊,她说,从没有这样轻松愉快过,在都市中读书生活总是那么的紧迫和压抑,离自然遥远,她要在这条河面上发泄心中的郁闷和不快。河面上很冷,我穿的衣服不多,文儿看到我有些冷,让我靠近她,暖和一些,我们俩紧靠在一起,迎着冷冷的河风。船在水里静静的向下漂着,老船夫,耐不住沉默,用他沧桑的声音,唱起了船歌,从缺了牙的嘴里发出的高低起伏唱词,感觉到他对年轻岁月的怀念。而我和文儿还很年轻,当我们这样的相遇也成为岁月以后,也会像这位老人一样怀念现在!
文儿过了六天第二次来到小镇,她来要我给她治疗一种无症状的皮肤痒症,给文儿治病的治疗方法是中医的:“针挑”,在背部的几个穴位,用针挑破皮肤,然后把里面的一些肌丝挑断,缠绕在针上扯出来,按中医学说的:“清热疏风”辨证论治。而实施这样的治疗,得把衣服脱掉,文儿没有什么犹豫,很信任我。她脱衣服的时候,我回避到厕所里,喊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衣服反穿过来,趴在床上,露出平滑光洁的背部,天气很冷,我赶紧给她盖上被子,只在穴位的那个地方,留出块空。文儿反复对我说,如果针挑疼痛,她也许会哭的,让我不要理会,继续挑就是了。看着那光洁的没有一点疤痕的皮肤,我有种面对圣女的感动,文儿二十五岁了,没有谈过恋爱,是离这个混沌世界很远的一颗星,她过着她自己快乐,略带痛楚的清纯生活。
我终于狠下心,一针挑破了一个穴位的皮肤,暗红的一小滴血,冉冉的冒了出来,我用棉签轻轻的擦掉。在皮肤下面,找着针灸学里所说的那种病理肌丝,一根一根的挑出来,我做的希望能够把文儿所受的痛苦带走,希望她年轻清纯的生命过得更好。在针挑的过程中,一切都很平静,我心中没有一点波澜,不存一点异想!我和文儿说着话,说起各自的过去,说起我们曾经都生活过的城市,说起介绍我俩认识已经走远,不再回到起点的朋友。
文儿第二次从小镇走的时候,我心里好像空虚了,她带走了我的什么?是我用来生活的宁静。快到小镇三年了,我一直在这个与外界联系得不多的角落,自由,平静,畅快的呼吸,很少回到城市。当载着文儿的车消失在眼不能触及的尽头的时候,身边的安静让我窒息,感到自己的生活很孤独。
文儿没有第三次来到小镇,拿回她心爱的梳子。有时我会拿出她的梳子,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梳着我长了几根白发的地方,不知道梳多少下后,白发会布满我的整个头。
责任编辑 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