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延笃传》笺证

【摘 要】延笃,字叔坚,南阳犨人。少从堂溪典、马融受业,博通百家之言。顺帝时,举孝廉,为平阳侯相。桓帝以博士征,著作东观,累迁京兆尹。政用宽仁,忧恤民黎,郡中欢爱,三辅咨差。后遭党事禁锢,永康元年卒于家,有《诗》、《论》等二十篇。然《后汉书集解》引惠栋《后汉书补注》为说,以延笃为“阉尹支党”,此不可不辩,今录笺证此条于后。

【关键词】《后汉书•延笃传》;阉尹支党;笺证

《延笃传》见范晔《后汉书》卷六十四,列传五十四。全文计一千零一十一字。蔚宗为文,“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辞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见《宋书•范晔传》<卷六十九>引《狱中与诸甥侄书》)读《延笃传》,乃知其非虚语也。

《后汉书》旧有唐章怀太子李贤注,虽时有可取,然未为精当。清末长沙王益吾太史撰《后汉书集解》,博采众家之说,为时所称,然以今视之,疏漏尚多,犹末尽善。

延笃,字叔坚,南阳犨人。少从堂溪典、马融受业,博通经传百家之言。顺帝时,举孝廉,为平阳侯相。桓帝以博士征,著作东观,累迁亦兆尹。政用宽仁,忧恤民黎,郡中欢爱,三辅咨嗟。

时大将军梁冀专政,以皇子疾,求珍药,货牛黄,遣客诸京兆千里求利。笃发书即斩之,其不畏权豪,勇决当世,实可谓草木严霜,以见贞良也。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归,教授里巷。

于时辩仁孝前后之论,为主“夫人二致同源,总率百行,非复铢两轻重,必定前后之数也。”其所见,理顺而情实。

前越巂太守李文德素善于笃,时在京师,谓叔坚有王佐才,讽公卿有以荐之。笃闻,乃为书止之,书称:朝诵《书》、《易》,夕览百家,洋洋盈耳,焕烂溢目,不知世之有人,己之有驱。而不以此善止,则如教羿射者也。余每观至此,莫不废书三叹。延笃真古今第一高士也。

后遭党事禁锢。永康元年卒于家。有《诗》、《论》等二十篇。此延叔坚生平大略也。

《解集》引惠栋《后汉书补注》为说,以延笃为“阉尹支党,”此不可不辩。今录笺证此条于后:

《集解》引惠栋曰:“按《汉中常侍吉成候州辅碑》有延笃题名。延笃撰孙程等《传》,皆叙其所承本世,曲为文饰,是笃乃阉尹支党,故得不罹梁氏之祸。不然,冀之横暴,睚眦触死,岂有显刑梁使而得自全者乎?史家所记,盖非其实。”

《汉中常侍吉成候州辅碑》见宋洪适《隶释》卷十七,称州辅“遭孝质无嗣,乃定册帷幕,授立圣主,有安社稷之勋。”州辅,《后汉书》无传,仅一见于《宦者列传•曹腾传》(卷七十八):“桓帝得立,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候。”此与《州辅碑》所记,颇相一致。故知州辅之功即在拥立桓帝也。顺桓之世,梁冀专权,“在位二十余年,穷极满盛,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已而不得有所亲豫。”(《后汉书•梁冀传》卷三十四)。其时,与梁氏集团对立者为朝中正直大臣,一派尤以李固、杜乔为中坚。故桓帝之世,其政治势力大别有三:一为梁氏外戚集团;一为李杜等大臣;一为曹腾等宦官。初时议立桓帝,曹腾辈曾与梁氏同谋。但梁冀专政,残害李杜,皇权下移,宦官失势。以故宦官转而支持大臣,以图拥帝收回政柄。《曹腾传》载:“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颖川堂溪典等。”李固、杜乔及虞放业实即党人之先声。延笃实属于大臣之一派,曹腾所进之堂溪典,即为其师,此可证。州辅为曹腾之佐,死于桓帝永寿二年,正此时也。遂有延笃等四十八人列名碑阴之事,诚不足怪也。曹腾、州辅虽为宦官,并无劣迹,其后推倒梁冀,即借此辈之力也。非宦官尽为梁党,明矣。

又,惠栋指斥“笃撰孙程等《传》,皆叙其所承本世,曲为文饰”,乃袭用《后汉书•宦者列传•孙程传》(卷七十八)章怀注语,原指《东观汉记》述孙程为“卫康叔胄孙林父之后。”按孙林父即孙文子,春秋卫献公,公时人,先与宁惠子攻出献公于齐,立公。又与宁喜争宠相恶,孙林父奔晋,复入献公。《春秋》(哀二十六年)斥之为“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孙林父实一反复无常之小人。《汉书•古今人表》(卷二十)以孙林父入于下之上,即九等人品之第七等,除大奸巨憝外已无可下。自来史家未曾予孙林父以任何佳评。以孙程为孙林父之后,令其认此祖宗,实不知何荣光之有?惠栋之不审史实,无乃太过乎?另延笃入东观著作,在桓帝元嘉元年,为东汉修史之第四次。据《史通•古今正史》(卷十二)载:“至元嘉元年,复令太中大夫边韶、大军营马崔实、议郎朱穆、曹寿杂作《孝穆崇》二皇及《顺烈皇后传》,又增《外戚传》入安思等后,《儒林传》入崔篆诸人。实、寿又与议郎延笃杂作《百官表》,顺帝功臣《孙程》、《郭愿》及《郑众》、《蔡伦》等传,凡百十有四篇,号曰《汉记》。”此次修史规模较大,主其事者为太中大夫边韶,参加者有崔宴、朱穆、曹寿、延笃。延笃列名最后。所著前后计百有十四篇,又焉知《孙程传》必出自延笃之手?今检《东观汉记、孙程传》佚文,亦并无谀词。即使《孙程传》出自延笃,又何罪之有?惠栋以列名《州辅碑阴》及撰《孙程传》之两事,即坐以“阉尹支党”,实厚诬古人之甚者。下文明载延笃“后遭党事禁锢”,可见其为党人之中坚,而为阉宦之死敌。惠栋弃此显证于不顾,徒炫其稍知列名《州辅碑阴》及著作东观之事,穿凿附会,妄加罪名,论史者不当慎哉!

又,惠栋以“笃乃阉尹支党,故得不罹梁氏之祸。不然,冀之横暴,睚眦触死,凯有显刑梁使而得自全者乎?”惠栋此说,实大谬之奇者。梁冀横暴恣绝,乃并世非无不惧权奸者。延笃磅礴正气,斩梁冀千里求利之使,可谓大快人心,读史至此,郁气为之一舒。惠栋竞以“显刑梁使而得自全”罪之,真不知其欲古人何去何从?且必以天下正人均遭梁冀屠尽,始为快乎?且“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欲求其事。笃以病免归,教授家巷。”史明载延笃以此失官,危乎哉避居乡里,又焉得谓自全乎?

余慕延笃其人,喜读其传,久之有所得,今为笺证,以补前人之不足,并就教于识者之家。

参考文献:

〔1〕《后汉书•延笃传》范晔著

〔2〕《后汉书集解》清末长洲五益吾太史撰

〔3〕《后汉书补注》惠栋著

〔4〕《汉中常侍吉成候州辅碑》(见宋洪适《隶释》卷十七)

〔5〕《后汉书•梁冀传》(卷三十四)范晔著

〔6〕《汉书•古今人表》(卷二十)

〔7〕《后汉书•宦者列传•孙程传》(卷七十八)范晔著

〔8〕《史通•古今正史》(卷十二)

作者简介:

王克明,男,一九六九年七月出生,云南省镇雄县教师进修学校讲师、教务主任。先后毕业于云南教育学院历史系及西南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专业,现从事文史学科的教学、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