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情仇
2009-11-13丁新举
丁新举
一 婚约
夕阳像一滴硕大的血滴快要坠于地面。阵阵朔风吹来,那浓浓的寒意贴在人的脸上,让人感到就像被巴掌掴过一样隐隐作痛。白仁在白马上,不停地扭着脖子对左右吩咐:“伙计们,振作精神,快到家了,等到了家,每人赏一斤‘醉三省另加一斤红烧肉。前边就是洪河桥,洪河两岸雁过拔毛,土匪特别多,万一有土匪拦路,立即给我开枪。”白仁身穿对襟薄袄,头发被风吹动着,已显得花白。他的身边是一群汉子,他们背着汉阳造,头戴着瓜皮帽。他们的身后,是十多辆马车,车上是小山一样的一口袋一口袋东西。
白仁是四五里外的白家集的地主,家有良田二百顷,成群的骡马,还开有酒坊和其他店铺,近几年又种大烟,又开赌局,发了大财。当地有人编了顺口溜说:“白家院,白家庄,白家良田遍四方;白家庄,白家院,白家家财超万贯。”白仁身边背枪的人,是他的家丁,那些马车上拉的是白仁从十里之外拉来的酿酒用的高粱。白家世代酿酒,到了白仁这一代,他改进酿酒配方,使白家酒更加醇香。白家集位于豫鲁皖三省交界处,号称“三省庄”。白家酒池出糟时,酒香氤氲,使周边三省的村庄都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因此白家酒获得“醉三省”称号。
秋风萧瑟,吱吱呀呀的车轮声伴着嗒嗒的马掌铁撞击路面的声音传得好远。洪河像一条巨蟒横亘在他们的面前,已经衰败的芦花荡在风中起伏不定。
“乒”的一声枪响,大家匆忙勒住马头。只见洪河桥头一个面罩黑巾、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那里。此人额上有一块刺眼的刀疤,眼里闪出像蛇一样的凶光,看上去像一尊黑色的凶神恶煞。“站住,此桥是我修,此河是我开,要想从此过,拿出买路财。”那黑衣汉子一摆匣枪,路两旁的芦花荡里又蹿出十多位手拿钢枪的汉子。
白仁和众家丁把枪拿在手里。白仁看了看面前这些剽悍的汉子和他们手里的钢枪,心里不由得直发毛,他明白,今天真的碰到土匪了。他抖了抖长长的眉毛,双手抱拳大声说道:“请问各位壮士,为何挡住白某去路?以往若有得罪,白某在此向你们赔礼了。”白仁又说,“请跟白某去白家集一叙,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废话少说,把车子留下,立马滚蛋,否则我西北风高四不客气了。”说完,高四等人举起了手中的枪。
“伙计们,打——”白仁话音未落,双方展开激战。土匪们为避免伤亡,一下都躲进路两旁的芦花荡内。土匪在暗处,白仁等在明处,很快,白家家丁有几个落马。白仁一面反击,一面带领大伙往前冲,好在路上没人阻挡,白仁和众家丁很快冲了过去。大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枪声混成一片。
土匪见势头不妙,连忙冲出芦花荡跃上马车。他们打死车夫,准备抢粮。白仁等匆忙回头护粮,双方又展开激战。眼看身边只剩下俩人,白仁无心恋战,他大吼一声:“西北风,你听着,你白爷今天放你一马,有朝一日,我白仁遇到你,定将你千刀万剐。”那高四原想抢了粮食了账,他破口大骂道:“狗杂种,等不到有朝一日,今天就杀了你,免得留下祸患。”高四等人蹿上马,提枪直追。白仁等伏在马上边跑边回头射击。两位家丁又被打死,白仁只剩下孤身一人。看看后边的西北风和另外一个土匪拍马紧追,白仁不由得慌了神,抬头看见前面有几座茅草庵,遇到救星一般边催马快跑边大声叫喊:“救命,救命呀,土匪杀人了!”
这几座茅草庵是张老庄的菜农们看菜用的,这些菜农们种的是白菜,因为白菜尚未收砍,菜农们只好在地里看着。看看离茅草庵将近,西北风高四心里一急,他伏在马身上,用枪瞄准了白仁。“乒”的一声枪响,白仁的马屁股上中弹了,马颓然倒地,白仁被掀了下来。
高四二人冲了上来,举枪要将白仁击毙。千钧一发时,路旁草庵内冲出俩人。这俩人是父子俩,父亲叫张石磙,儿子叫张大夯,都是白仁的佃农。二人闻声出庵,见东家正被追杀,立马掣了看菜用的铁棍冲了上来。
张石磙父子曾经练过武术,动作十分麻利。未等高四二人开枪,张石磙父子两棍打下,西北风高四肩上被重重击了一下,见另一个土匪头上中棍,栽于马下,高四匆忙逃走,他边逃边回头,两枪将张石磙父子打死。
张石磙父子用两条命换回了白仁的命。在埋葬张石磙父子的时候,张大夯的妻子张刘氏双膝跪在白仁面前,撕心裂肺地诉说自己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张大夯没有儿子,两个女儿大秀和玉秀穿着重孝为父亲摔了老盆。大秀已经嫁人,玉秀年仅十三,又显得十分瘦弱。看着可怜的张刘氏母女,白仁郑重地说道:“我只有一个孙子,他叫白龙,和玉秀年龄相仿。为答谢张家父子对我的救命之恩,今天我当家做主,让白龙和玉秀订下娃娃亲。”
殡埋了张石磙父子,瞅了个良辰吉日,白仁找了媒人,到张家下了聘礼,从此,张玉秀就成了白龙的未婚妻。从白仁的父亲起,白家一直单传,白龙的父亲白银忠在白龙很小时有就病。白家虽说人丁不旺,但富甲一方,对于出身佃农的玉秀来说,绝对算攀上了高门。
二 战乱
公元1938年冬,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
洪河中央,俩人正抡起大锤砸着半尺厚的积冰。年长者看来有五十来岁,年少者二十来岁,个儿细高,瘦削的脸上,面部突起的肌肉和大眼大嘴应衬着,使整个面庞显得粗犷威猛。
一个锅盖般大的冰窟窿出现了,那年少者开始解扣脱衣。看着阴霾的天空,年长者关爱地嘟囔着:“这么冷的天,会把人冻死的,春华,你这是拿命开玩笑。”“爹,顾不上这些了,救人要紧!”年少者看了一眼年长者,毫不犹豫地往冰窟内一跳,那水花溅起有二尺来高,很快又落在冰上结成了冰。
大约有半袋烟工夫,那青年顶破窟窿中刚冻结的薄冰,将两个碗口大的河蚌扔出来。
“笃笃、笃笃……”临近黄昏,那青年提着一蒲包东西来到两扇木门前敲响了门。门开了,一位少女站在门内,这少女俏丽无比,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妩媚有神,笔直的鼻梁下,是小巧红润的嘴唇,虽然她穿着朴素的棉衣,但这并不能掩饰住她丰腴得体、高挑秀颀的身材。看着这位青年,少女敛起忧郁的神情,拘谨而又热情地说:“春华,快进屋里坐坐吧!”那被称做春华的青年微微一笑跨进了门槛,他边走边提起蒲包,用手拍了拍,许多细碎的冰渣从蒲包上掉在地下沙沙作响。这位少女不是别人,她就是白龙的未婚妻玉秀。日月如梭,六年过去了,玉秀已由当初瘦弱并不美丽的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如桃花。
进屋后,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从床上坐起,她就是女孩的娘张刘氏,人称张大娘,她面色焦黄、瘦弱。“娘,人家给你送蚌来了。”那张大娘看着床前蒲包内硕大的河蚌连声道谢,她明白,这是春华冒着生命危险从河内摸出来的。
稍微问了一下张大娘的病情,春华便告辞了。临行前张大娘让玉秀拿出一块大洋来,但春华说什么也不要。娘俩站在门前,一阵感慨,张大娘说:“这么冷的天为我下河去摸蚌,拿啥来感谢人家……”她看了一眼闺女,女孩正低着头看着雪地上乱乎乎的脚印发呆。“玉秀,要不是你和白家订了婚……唉!”玉秀没有应答母亲的话,独自来到厨房里的地锅前,开始添水熬药。
灶膛内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火光中,玉秀显得心事重重。近一段日子她心里非常难过,她难过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婚事。一年前,白龙到北京燕京大学上学去了,早一段时间他给白仁写来信,让爷爷到张家退婚,说自己要在京城找一个有文化有相貌的富家小姐。白龙提出退婚,玉秀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瘦弱多病的娘连气加愁又生了肝病。
为给娘治病,医生开了一个古怪的偏方,一定要河底的鲜蚌肉做药引子,没办法,从不抛头露面的玉秀,只好跑三四里路去汪厂村找曹春华。因为许多渔户告诉她,春华水性最好,在水中能睁着眼看见东西,还能憋气一袋烟工夫,如今在河面冰封的三九寒冬,只有他才能下水去摸河蚌。现在河蚌有了,娘的病也有指望了,可自己的终身大事咋办呀!
刚才娘的那句话让她想起了许多,曹春华不仅心眼好,人长得也不错。要不是自己和那个去上什么大学、不知将来能否和自己结婚的白龙订了婚,而是和春华配成夫妻,自己肯定会满足一辈子。想到和春华结婚,玉秀心中一阵慌乱。
曹春华共三次来玉秀家送河蚌了。张大娘虽然送给曹春华相当的钱物表示感谢,但春华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她决定让玉秀给春华做双鞋子。
给春华做鞋,是玉秀十分乐意的事情。做好后,她用绣着花儿的红绫儿包得一层又一层,然后再用棉布包成近四方的小包裹,用红头绳儿系好,认认真真地藏在箱底。
年二十九这天上午,春华又送河蚌来了,他手里比以往多拎了两条二斤来重的大红鱼,大鱼挣扎着甩尾巴,发出啪啪的响声。进屋后,春华将鱼和河蚌交给玉秀说:“大娘,过年了,爹让我给你们捎两条红鱼。”双方一阵客气,春华起身告辞,这时,玉秀对春华说道:“春华,别急着走!”春华跟着走进厨房,玉秀将包着鞋整整齐齐的红绫布包交给了春华:“这是俺娘让俺给你做的一双布鞋,是对你的一点谢意。”说完她羞涩地扭过脸去。玉秀早就知道,按照本地的风俗,只有在男女双方订婚后,女孩才会给男孩做鞋。她这双鞋包含着的是对春华的感谢,或是对春华的爱恋,她自己也说不清。春华把新做的鞋子试了一下,这双布鞋不大不小正可脚。“你又不知道我的脚大小,咋做得恁可脚?”“那天你从俺家走后,我用尺子量了一下你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玉秀伸了伸头,见娘屋里没有动静,说道:“你心眼好,三九天拼着命为俺娘下河,咋承你的情。”春华则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说心里话,俺不让你承情,俺喜欢你,你俊俏,今生今世能娶你当媳妇,即使累死、冻死,都心满意足。”玉秀良久无语。见玉秀不吱声儿,春华壮了壮胆凑上去,一把抓住玉秀的手说:“玉秀,如果真的没看中俺,俺决不强求。”玉秀好久没说话,春华知道她在想,她和白家并没退婚,再和自己好,与理不通,与言不顺。
其实玉秀矜持而隐忧的是白家有悔婚的意思,白龙在外地上学和一个外地女人搞上了。自己和白家退婚,要退还白家的彩礼,而自家又那样穷。
听完玉秀的话,春华把玉秀拉入自己怀中:“聘礼算啥,从明个儿开始,我好好打鱼,捉老鳖,把聘礼钱挣回来。以后再打鱼攒钱,等攒足了钱,俺就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家,然后……咱就在洪河里打鱼撒网……”
1938年农历四月初十,接连不断的枪炮声将催人播种的布谷鸟吓得四处躲藏。日本鬼子攻克江苏徐州、安徽砀山,开进了豫东平原。
这一天,春华和爹正在河内捕鱼,今天运气仿佛特别好,几网下去,他们捉了十多条黄鳝和几条大红鱼。听见村里有枪响和隐隐约约的惨叫,于是铁柱老汉和春华商量,自己先回家看看,春华收了网再回家。父亲走后,春华也无心捕鱼,将网和船藏进了芦花荡深处,提着一大包鱼匆匆回家。
来到村口,春华看见,在村口的大道前,爹牵着娘的手正向前跑着,他们的身后,几个村民躺在血泊里,一些衣着怪异、厉声喝叫的日本士兵端着带血的刺刀正在追赶。“站住,死啦死啦的……”但爹娘没跑多远,子弹呼啸着钻进了他们的后心。
他抱起爹,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儿呀……快跑——”话未说完,爹颈部痉挛了几下,咽了气。“爹,娘!”正当他痛哭之际,子弹贴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几名鬼子又端着枪嚎叫着追了上来。春华无奈地放下爹的尸体,匆匆逃命。他担心玉秀的安危,匆匆跑向了张老庄。
黑漆漆的夜,天下着零星的小雨。凄冷的河风刮得洪河岸边一棵棵垂柳树飒飒作响。柳树下面,春华和玉秀相拥而泣。“我原以为你被鬼子打死了,为这我不知哭过多少次。”“我不会死的,我要和日本鬼子拼到底,替爹娘报仇。”春华逃出鬼子的魔爪后,打听到河北彭雪枫带领的八路军部队专门抗日,便决定去参加八路军部队。但令他难以割舍的是玉秀:“玉秀,跟我走吧?”
“去哪儿?”“去河北,那里有专门抗击日本人的八路军!”
玉秀松开了手,呆立了一会儿,说道:“俺不能答应你,……俺家还有近五十岁的老娘。”
玉秀的拒绝,春华十分意外,他猛地抓住玉秀的手说:“玉秀,连你娘一起带走……即使你们不走,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回鬼子在汪厂屠杀,下回就会向张老庄下手的!”
玉秀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不仅是怕娘没人养,俺还怕……”“怕什么?”春华急切地问。
“春华,不去当兵行吗?人家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家咱成了夫妻,日本人再孬种,咱惹不起躲得起,等他们走后,咱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听到玉秀劝自己,春华动心了。可爹娘临死前那干黄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爹娘的惨死,让我咋能……”
俩人又是一阵沉默。春华突然伸出铁钳般的双臂将玉秀搂在怀里,春华一只胳膊紧紧揽住玉秀,另一只手开始去解玉秀的纽扣。
面对春华多情的抚摸,玉秀那处于混沌中的女儿身开始沸腾了,她芳心迷醉地瘫软在春华的怀里,像一只柔顺的羔羊。春华再次将手伸向玉秀的下身时,玉秀猛然明白将会发生什么,理智驱使她猛地掰开春华的手:“春华,不能这样!白家还没退婚,我是白家的人,一旦白家怪罪下来,你我都会被惩罚。”
玉秀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春华心头的情爱之火,他松开双手,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向北走去。春华渐行渐远,孤独感顿时充盈了玉秀的全身,她凄伤地喊了声:“春华,你别走……”玉秀紧跑了几步,二人拥抱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玉秀哭着喊道:“春华,我等你回来……”
三 跑反
“乒……乒……”鬼子进村抢粮来了。娘的肝病越来越厉害,玉秀正在家里给娘熬药,突然听到炒豆般炸响的枪声。村里有人喊:“鬼子来了!”接着便是鸡飞狗跳和大人喊孩子哭的混乱声。邻居女孩小月一声尖叫,玉秀扒着院墙窟窿往隔壁看,只见几个端着刺刀的日本鬼子闯进小月家,正淫笑着将小月的衣裳扯成条,直至露出白嫩的胴体……
玉秀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赶快穿上娘的衣服,顶上了破头巾,她弓着腰,像个罗锅儿。娘又弄了一把锅灰抹在了玉秀的脸上,匆忙把她藏进红薯窖。她刚进入窖内,急促的踹门声便传来,紧接着便是叽里咕噜的说话声、狞笑声和娘的哀求声,之后是娘的惨叫声。玉秀在红薯窖内听到娘的惨叫,吓得浑身哆嗦。不知过了多久,听听没了动静,玉秀才从红薯窖内爬出来,她看见娘躺在床上,已被鬼子开膛破肚,肠子裸露着,鲜血将被褥染得殷红。娘的脸色苍白,嘴大张着。
“娘……”玉秀惨叫一声,趴在娘身上痛哭起来。突然街上传来叽里咕噜的怪叫声。玉秀吓得又钻进了红薯窖。天黑了,玉秀爬出了红薯窖,偷偷从村北寨墙上的缺口爬出。刚过缺口外的寨海子,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照着了玉秀。“死啦死啦的……八嘎。”坏了,被巡夜的鬼子发现了!玉秀浑身大汗地跑着,她感到心口涨得难受,差点一下晕倒在地上。后边传来了鬼子的叫声和哗啦啦的拉枪栓声。来到一个麦秸垛前,她一下倚在垛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脚因长期被裹太窄太小,再加上过度惊吓,实在筋软骨酥跑不动了。这时,她感到有一只大手一下将她拽进洞内。玉秀知道是本村的人,她没有吭声。
俩人紧紧地挤在一起,那人拽些麦秸将洞口马马虎虎地一遮,作了伪装。鬼子叽里咕噜地喊叫着跑过去了,俩人屏住了气息,心口嘭嘭地跳得厉害。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动静没有了,俩人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因为被鬼子吓破了胆,二人一直没敢出洞。天终于明了,玉秀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熹微的晨光中,玉秀看到此人是本村的木头。
木头看了一眼玉秀,不由得愣住了。他直勾勾地瞪着两眼,只感到浑身又热又麻,裆里的阳物儿一颤一颤地往上跳。玉秀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面色红润了起来,那凌乱的头发下,充满恐慌的一双大眼水灵灵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感到可怜又可爱的娇美。木头的胳膊正贴着玉秀两个高耸的奶子,他感觉软绵绵的,浑身像触了电一样酥酥的,那感觉新鲜极了。
诱惑使木头心血来潮,他一下抓住了玉秀的奶子。玉秀惊愕地看着木头。她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日本鬼子糟蹋小月的惨状……
木头并没有在抚摸中满足,他猛然将玉秀扳倒在草窝内,撕扯下她的腰带和裤子,趴在她的身上……玉秀本能地挣扎着,但狭窄的洞使她无法挣脱。她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把身子交给春华。
木头终于结束了,他整好自己的衣服。玉秀静静地躺着,眼里蓄满了泪水,目光里充满了绝望。当木头去帮她整理衣服时,玉秀突然发疯似的坐起身来,劈里啪啦地直打木头的耳光。木头并没有反抗,直到玉秀打累了,才幽幽地说:“玉秀,你不让我那样,你早晚会让鬼子给糟蹋了。”玉秀只是捂着脸无言地哭泣。
木头领着玉秀回到了张老庄。张老庄离白家集只有一里远的路,木头的爹八斤老汉看着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心里又喜又急,他怕白家得知后来要人,吩咐木头带着玉秀远走高飞。玉秀起初犹豫不决,经八斤和木头反复劝说,玉秀自知走投无路,就勉强答应了。但三人吃过午饭正在捆行李的时候,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四 惩罚
八斤老汉忙让二人藏在床下,等二人藏好后,他才应声去开门。来到斑驳的木门前,八斤老汉刚动手去抽门闩,“咚”地一声门被踹掉了。八斤老汉捂着被砸疼的额头抬头看来人,只见白家管家白用气势汹汹地带着七八个家丁闯了进来。原来白仁听说鬼子血洗了张老庄便派家丁来探听玉秀家的情况,虽说白龙要退婚,他白仁不能做这丢脸面的事。白家人丁不旺,孙子娶几房媳妇是好事,他打算把玉秀接来给白龙既当媳妇又当丫头使唤。可听家丁回来禀报,玉秀妈已被鬼子给杀了,玉秀跟了木头,这还了得,岂不辱没白家门庭,忙派家丁去捉木头和玉秀。
“白老爷有令,让我们捉拿张玉秀和李木头。”白用一声大喝,众家丁已蹿至屋内,七手八脚地动手找人。床被掀翻了,木头和玉秀被扯了出来。
“你们为啥要抓走我的儿子?”八斤老汉拼命地叫着,白用恶狠狠地说道:“他抢了白大少爷的媳妇,当然该抓。打狗还得看东家,白家的媳妇他能动上一指头吗?”
在村里人惊奇的目光和一阵狗叫声中,木头和玉秀被推推搡搡地走向了白家集。
白家客厅内,白仁正坐在太师椅上,他身穿短衫手摇芭蕉扇正在休息。听白用禀报人已抓到,白仁把芭蕉扇往八仙桌上一摔,吼道:“把人带上来。”
木头进了屋,白仁圆瞪双眼,不停地抖动着长长的眉毛吼道:“混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动我白家的人,你罪该万死,来呀,给我狠狠地打。”众家丁展开了拳脚,木头惨叫着在拳脚下挣扎。玉秀哭喊着为木头求情:“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是他救了我,要不,我就被鬼子祸害死了,你们为啥打他?”白仁道:“你这个贱人,私通野男人,让我白家丢脸,若不看在你死去的长辈的分儿上,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你接了我白家那么多聘礼,有金耳环一对,白玉手镯两双,还有那么多绫罗绸缎,价值七八百大洋,既然你私嫁他人,该不该把这些东西偿还我家?”白仁用手指着玉秀,目光像钉子一样直刺在玉秀的脸上。
木头已被打倒在地上,在众家丁的拳脚下翻滚,玉秀一下扑过去护住木头,她边哭边说道:“别打了,俺想尽办法把聘礼还了,打死了他,谁来挣钱还聘礼。”白仁吼道:“秋收秋种,木头要先为我打一个月的短工,然后把他卖到山西煤窑里去挖煤,用卖得的钱来偿还我白家的聘礼。三天后是八月初一,那天我要让你张玉秀在大街上骑木驴。”骑木驴是当地惩罚淫妇的一种较为严厉的传统方式,那木驴远看上去是驴的形状,只是它的蹄部是四个木头轮子,背上有伸出长木刺的方形长孔。木驴腹内有一个带着长木刺的齿轮,淫妇穿着裙子光着下身坐上后,突出驴背的木齿刺进她的阴处有两寸左右,然后有人牵着木驴往前走动,那齿轮跟着转动,木齿便接连在淫妇阴处转进和转出。不仅其肉体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更让她日后无法见人。
白仁准备惩罚木头和玉秀,白大少爷白龙恰巧此时回来了。他下了人力车,付给车夫一块大洋,径直奔向母亲王金花的屋子。白龙面白如玉,戴着墨镜,平头短发,高挑个儿,举手投足带有几分书卷气。见到儿子,王金花问儿子为何突然返回家中,白龙嗫嚅了半天说出自己返家的原因:在京城白龙带着自己的情人赵玉婕在饭店吃饭,两个日本鬼子喝醉后对赵玉婕动手调戏。白龙并没敢对鬼子怎么样,鬼子却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事情闹到了燕京大学,因为惧怕鬼子,学校立即开除了白龙。听说儿子被学校除名,王金花忙领着儿子去见白仁。白仁拍着八仙桌大发雷霆:“不成器的东西,我原准备让你学业结束后去做官,谁知你却落得个被赶出学校的下场!”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一下摔碎在地上。
白仁要惩罚玉秀,大伙儿都来看热闹。白家集的大街上涌满了人,木驴摆在白家集大街一侧的戏台下,管家白用挎着匣枪,嚷嚷着让两边的人闪道。
白龙一身白色的薄绸衣衫,他和爷爷站在台上,台下两步远的地方便是木驴。木头光着脊梁被绑在台子一边的柱子上,烈日下,他黑油油的脊梁上,满是油亮的汗珠。“带淫妇。”白仁一声大喝,众人放眼望去,玉秀被几个家丁架来了。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呜咽着。定亲多年来,白龙只在五年前见过玉秀一次,那时她十分瘦弱,看上去并不起眼。看着眼前被架过来的玉秀,白龙怔住了,只见玉秀身材秀颀,一头秀发,带雨梨花一样的脸庞娇美过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妈的,比赵玉婕漂亮多了!”白龙暗自吃惊。
白仁厉声大叫:“淫妇张玉秀,许与我孙白龙为妻,怎奈此妇不守妇道,竟和奸夫李木头勾搭成奸。为了正我门风,按照祖辈规矩,处以木驴之罚,逐出白家。来呀,把张玉秀架上木驴!”
白仁一声高呼,玉秀被架起。她羞愧难当地大放悲声:“不,让我去死,我宁肯去死。”玉秀挣扎着惨叫。她一声惨叫,让白龙缓过了神,未婚妻的秀美绝伦让他怜香惜玉,更让他淫心荡漾,他壮壮胆阻止道:“慢,慢,放下她,爷爷,这种处罚太残忍了。”白龙近乎哀求了,“爷爷,放了她吧,这样可显出我白家的宽宏大量。”玉秀睁开眼,看见一个潇洒的年轻人正在和白太公讲情,她听出这个年轻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
“不行,她辱没我白家的门风!混蛋王八蛋,我白家的家威岂可轻易冒犯!”白仁大发雷霆。这时白用匆匆赶来禀报道:“老爷,井田太君派人要见您。”只见一个留着分头,腰挎匣枪的人随着白用上前呈上一封信。白仁忙拆信阅读,信的意思是:让白仁挑选一个漂亮女人给他送去。白仁眉头一皱,他心中暗想:如果我立即把玉秀送去,这井田会认为找我办事容易,今后就会有数不尽的事交给我,那样白家就会有太多的麻烦,不行,这事我得拖一下。想到此处,白仁把信塞进衣兜内:“请回太君,我白仁照办。不过要等到一个月以后,秋种开始了,白家要忙于种麦,等秋种结束了才行。”然后他又对白龙道:“看在张石磙父子的分儿上,把这个女人放了。”
白龙为能救下玉秀暗自庆幸,玉秀和木头留在白家当长工。白龙安排母亲身边的丫环美香帮着玉秀洗衣服,又让在厨房里打杂的王老七帮助玉秀提泔水和酒糟喂猪。美香和王老七把白大少爷的意思告诉了玉秀后,玉秀既莫名其妙,又十分感激白大少爷。
每天茶余饭后,白龙总是偷偷打量玉秀。看到白龙那直勾勾的目光,玉秀不明白,一直要和自己退婚的白龙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白龙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再加上他是独生子,家人对他溺爱惯了,他早已养成了任性的脾气,他想得到的总是要得到。他要得到玉秀,便在中秋节之夜向玉秀发起进攻。
中秋节之夜,月光如水。白家大院内,浓郁的“醉三省”香味伴随着淡淡的雾气氤氲着,白仁在和全家老少饮酒作乐,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葡萄等水果、月饼和丰盛的菜肴。饮至半酣,白龙佯装喝醉离了席。玉秀正在白家的后花园内对着月亮发呆。她坐在屋门前,一只手托着腮帮,回忆以往自己在家过节时的情景。在她的面前,夜来香、大如碗口的月季花正在尽情开放,阵阵微风吹来,美人蕉迎风飒飒作响。月圆之夜,她想起了刚死去的母亲,想起了木头。
正当玉秀暗自垂泪的时候,美香来了。她说:“玉秀,白少爷在客厅等你呢,你来一趟。”玉秀犹豫了半晌,终于站起了身。她缓缓地向客厅走去,脑子里一片疑虑。
客厅内,白龙身穿白色的府绸对襟新褂,正坐在太师椅上吸水烟。见玉秀进了门,白龙仍是不动声色地坐在太师椅上,玉秀只是低眉顺眼地呆立着。白龙默默地面对着玉秀,他想用沉默来征服她,此刻玉秀感到白龙对自己冷漠极了,那冷漠让她几乎浑身颤抖,胆怯的她小声哭泣起来。见时机已到,白龙呷了一口茶说话了:“叫你不为别事,只为我们的那段姻缘。往日我之所以悔婚,都怪封建习俗在作怪,自相亲之后,咱俩一次面也没见过,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那日和你见面,方知我的媳妇娇媚过人。白龙三思之下,决定和你前缘再续,百年好合。”说完他站起身猛地将玉秀揽入怀中,便是一个香吻。玉秀一边挣扎,一边含泪说道:“少爷,这样不行……”没等玉秀说完,白龙道:“为啥不行?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又是我的未婚妻,你一切应该听我的。”白龙的口气咄咄逼人。玉秀道:“玉秀被木头占了身子,没有这个福分。”
白龙道:“你是我的人了,不给我不行!”说着他双手箍着玉秀便往门外拖。客厅一侧的厢房是白龙的卧室,白龙一下踹开了卧室门,然后把她摁在了床上。玉秀挣扎了好久,但她哪是白龙的对手,最后只好就范。
鸡叫四更了,玉秀哭了好久后才停止了哭泣。自己被白龙给占了,今后何去何从?如果不跟白龙,那么自己将跟着木头终生受苦啊!她翻了一下身,又想道:白龙曾说过要和自己前缘再续。白龙英俊、潇洒,家庭又特别富有,跟了他,自己不仅会享福,还会受到别人的羡慕和尊敬。可白龙是不是会真的娶自己?他是在骗自己吗?思考到月上西南,最后她决定,最好想法拢住白龙,只有拢住白龙,自己才有可能成为白家尊贵的少夫人,才会摆脱终生受苦的命运。
圆圆的月儿挂在空中,像美人那圆润而性感的乳。四更了,听着身边白龙那均匀的鼾声,玉秀折起了身,她用火镰子点亮了灯,灯光下的白龙睡态很美,一张脸棱角分明,躯体健壮如山,“多好的男人啊!”玉秀禁不住吻了一下白龙。白龙被惊醒了,他轻轻用力扳了一下玉秀的肩膀,玉秀翻过了身。烛光下,玉秀仍闭着眼,睡着了一般。她的臂膀露在被子的外边,雪一样的白。看着玉秀那秀美绝伦的脸,白龙止不住春心荡漾。
白龙猛地掀起被子,灯光下玉秀的胴体白玉无瑕,如粉雕玉琢一般,看着那如凝脂的肌肤,白龙禁不住神魂颠倒了,他梦癔一般又冲了上去。刚才被强暴的时候,玉秀没顾得上品尝情爱的滋味,这一次她一半是曲意逢迎,一半是爱怜承欢,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情爱中。
白龙终于瘫软在了床上,他将玉秀那香软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玉秀不吱声,白龙感到她的泪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你怎么了?”玉秀哭泣起来:“你要是早点回来,我怎么能会让他给强迫了。”“别哭,你看十五的月亮不总是十六圆吗?”
自此以后,白龙每天晚上和玉秀约会,二人如胶似漆,……转眼过了一月。
这天吃过早饭,白仁身穿蓝衫,将头梳得油光可鉴。然后来到客厅坐下,开始吸着水烟等人。白仁之所以答应白龙把玉秀留下,就是想把玉秀献给井田。双方约定九月二十井田派警备队高队长来相看玉秀,因此白仁便早早在客厅等候。
白仁正眯着眼惬意地吸着水烟,白用进来道:“老爷,有一事禀报给您!”“说!”白用附在白仁耳边道:“昨天晚上玉秀和少爷住在一块儿了。”白仁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今天早上玉秀从少爷的房里出来,发髻凌乱,衣冠不整,还有美香亲眼看见她被少爷抱进卧室内。”见白仁不语,白用又说道:“老爷,这个女人如此淫荡,把她卖进窑子里算了。不然,留在府里早晚会出事儿。”白仁冷笑一声道:“这小娘们儿如此不守妇道,我巴不得早点处理了她,卖窑子不行,我自有打算。”此时家丁禀报道:“警备队高队长要见您老。”“快,请他进来。”
几个身穿黑色军服、带着枪支的人进了院门,其中一个腰挎匣枪,肚子腆得像位孕妇,其余的则拿着长枪。白仁知道,这挎匣枪的人肯定是日军警备队高队长,便匆忙迎了上去。
双方一阵客套坐进客厅。看着对方额上的刀疤,白仁觉得仿佛在哪儿见过这人,便开始发问。高队长笑着摘下军帽:“白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六年之前,洪河桥头,抢你高粱的便是高某。”“西北风高四?”白仁面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见白仁一脸窘迫,高队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白仁,你休怪高某,过去高某是穷极生歹心,才做起了匪寇。如今,高某改邪归正,已是堂堂的警备队队长。”
白仁赔着笑脸忙对门外喊道:“美香,把玉秀叫来,让她扫一下客厅前面的地。”不一会儿,玉秀跟着美香过来了,她拿着笤帚在门前不停地扫地。白仁领着高四站在走廊上相看玉秀,见玉秀如此俊俏,高四一时瞪直了眼,直到白仁叫他回屋,他才缓过神来。
“高队长,你看如何?”
“算你白某会办事儿,明天你就要把她送去。”“行,白仁照办。”
吃过早饭,玉秀正在倒泔水,突然一阵恶心,她呕吐了一阵,感到十分奇怪,美香匆忙带她去大街上的益生堂去找大夫,大夫赛华佗给她号了一阵脉后说道:“恭喜小姐,您有喜了。”玉秀吃了一惊,她不知道孩子是木头的还是白龙的,她问道:“多长时间了?”赛华佗道:“刚一个月。”玉秀心里一松,她知道孩子是白龙的,这使她心头的劲头猛增,她准备到晚上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白龙。
昏黄的灯光下,玉秀正在沐浴更衣。水中的蜂蜜、夜来香和月季花的花瓣伴随着水汽发出迷人的香味。明天她陪白太太去城里静海寺送香还愿,她不知道这里边的阴谋,白仁为了掩人耳目,和高队长商定,上香还愿之后,立即让人把玉秀抢走送与井田,以免得落下骂名。美香给她送来了蜂蜜、香水、毛巾和浴盆,让她好好洗一下身子。同时还送来了新衣服,这新衣服都是绸子做的,拿在手里华光耀眼。想起明天白家让自己跟着进城,她心里十分奇怪这么好的事会轮到自己。又想起一会儿白龙就会来,玉秀心里一阵甜蜜。玉秀正擦着白嫩丰腴的身子,院里传来了嗵的一声响,听声音可能是有人跳墙。玉秀一阵慌张,没等她出澡盆,紧接着门前传来了敲门声。
玉秀匆忙吹灭了灯。“谁?”“我,木头,开门。”几次和白龙做爱,玉秀已对粗丑的木头产生了反感。她道:“你赶快回去吧,为了你我受了这样的苦,从今后咱俩一刀两断,你永远别再来找我。”“不,玉秀,那个白老家伙准备明天把你送给日本鬼子,他们在骗你……”
玉秀大吃一惊,隐约感到明天去静海寺送香可能与此有关。她匆匆点着灯然后穿上衣服:“你怎么知道的?”“我听人说的。”原来木头是听一个喝多的伪军说的。想起上午那位腰挎匣枪的伪军贼眉鼠眼的样子,玉秀不由得捂脸哭泣,哭了一阵后,玉秀开始收拾衣服,她打算和木头逃出白家集,然后远走他乡,更名埋姓地过一辈子。
正在此时,白龙来了。他猛地推开门,看见门里的木头和正在打包袱的玉秀,冲上去对准木头便是一个耳光,两人动起手来,“混账东西,我白家放你一条狗命,你仍旧来勾引她,她是我的女人,知道吗?我的女人你也敢动?”“狗屁白家,你们不要脸!”木头和白龙动起了手,白龙四体不勤,根本没劲,见白龙要吃亏,玉秀费了好大劲才拉开二人。“说,你这个丑货,你为何又来勾引玉秀。”“你们白家不要脸,为啥要把玉秀送给日本鬼子?!”木头把自己听到的事又讲了一遍,白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我立马去问爷爷!”他疯了一般出了门。走了好几步,他又回过身来拉扯木头出了院门,然后将八角门上了锁。
白龙走后,木头佯装走了一段路,看看四周没人,他又回身爬墙头进了院子,然后架着玉秀爬出了花园的墙头。
“走,快走!”“不,白家不会那样绝情,我爹和爷爷救过白太公的命。”玉秀对木头的话产生了怀疑,她坚持要跟着白龙去问个究竟。俩人来到白太公门外的走廊下,偷听屋内白太公和白龙的谈话。白仁卧在竹榻上闭目养神。白龙怯怯地叫了声爷爷,白太公睁开了眼和蔼地说道:“龙儿,你不回去看书,叫爷爷有啥事?”白龙壮了壮胆问道:“爷爷,日本鬼子太可恨了,您为啥要把玉秀献给日本人?”白仁抖了抖长眉毛说:“噢!你知道了?她身为白家的女人,不该私通那个狗屁木头。还有,你干吗老护着这个背叛了你的女人?”白龙嗫嚅了一下说道:“因为……因为我喜欢她,我想把她留下……”“你说什么?”“我喜欢她,我想把她留下!”
白龙的语气小心翼翼。白太公气得眉毛直抖:“你这个王八犊子!我白家在虞城是名门望族,咋能容一个失了身的女人?”他抄起榻前的鞋子,赤着脚冲了过去。“我打死你。”鞋底劈里啪啦打在白龙头上,白龙只是捂着脑袋并不反抗。木头和玉秀透过窗子上的小洞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木头拉了一下玉秀道:“快走……”玉秀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白太太正在旁边的屋内烧香,听到打闹声匆忙赶来拦住二人。白龙被打急了,大声吼道:“你不能从窑子里挑一个送给井田吗?我走,我带玉秀离开你这富甲一方的狗屁白家。”
“玉秀,玉秀咱们走。”白龙打开八角门边叫边走,然而他发现,已人去屋空。
五 私奔
出了白家集,玉秀和木头没敢回家。俩人很快走到洪河桥头,过了洪河桥他们一直顺着大路向南走。玉秀脚小,走路磨磨蹭蹭,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俩人才走了二十来里路。他们正向前走,只见路上许多人带着东西匆匆北上,正在奇怪的时候,密集的枪响使他们站住了。玉秀在一个丁字路口拦住一位老汉,问前面为什么会有枪响,那老汉说道:“前面的村庄叫扈庄,日本鬼子和部分八路在村里展开了激战,老百姓不帮他们捉八路,鬼子们就乱杀老百姓。”
玉秀一愣,立即让木头掉头向东。俩人走了有三四里路,来到了芦苇丛生垂柳依依的洪河滩上。玉秀因为没吃早饭,再加上走了那么远的路,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她猛地坐在垂柳树下,一步也不愿走了。此时,木头从包里拿出两个咸窝窝头分开来吃,但俩人刚吃了没几口,一阵枪声又从不远处传来。“快,快走。”玉秀慌忙和木头往南逃走。
俩人惊弓之鸟一般,听听身后没有了枪声才开始停下来。俩人吃了点东西,因为一夜没睡,再加上不停奔波,又累又乏,倒在芦苇丛中很快就睡着了。
白龙一大早就带人来到木头家,又来了一次翻箱倒柜的搜查,但他根本没有找到玉秀。来到张老庄村口,白龙带着家丁们向南继续追去。在玉秀和木头停下的那个路口,他们站住了,前面村里浓烟四起,有零散的枪声传来,白龙知道鬼子们又在烧杀了。询问得知这个村是从五更天的时候开始被鬼子侵占的。白龙思索一下认为,玉秀怕鬼子,不可能往前去,她很可能会在此向东拐弯。为防意外,他命四名家丁继续向南追去,自己则带着两名家丁向东追来。
玉秀睡得又香又甜,但被惊醒了。她睁开眼,发现木头正在撕扯自己的衣服,裤子已被扯到了脚踝处,上衣正要被解开。好几天了,木头没有和玉秀上床,见玉秀正躺在自己的身旁,不由得意乱情迷想入非非了。正当他准备行事的时候,他的脸上挨了几个耳光,紧接着是一阵火辣辣地疼。“玉秀,玉秀,我要你……我要……”
看着木头那丑陋的脸,玉秀十分厌烦,她认为自己是白龙的,她不允许任何人对自己非礼:“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滚开,白龙对我那么好,他不会让他爷爷把我给卖出去的,白家又那样富裕,我不会跟你走的。”木头道:“白龙是……花花公子,他是不会真心……喜欢你的。”木头原本不太会说话,面对玉秀的咄咄逼人,他更说不出话来。
玉秀并不理会木头,她穿上衣服立即扭头往回走。木头担心玉秀的安危,又跟了上去。
白龙顺着河正找得着急,他和玉秀撞了个顶头。远远看见像玉秀,白龙催马一阵狂跑,“玉秀,玉秀……”白龙一阵激动下了马,顾不上两名家丁在身边,抱住玉秀便亲。玉秀蓦地一下脸红到了脖颈,她瞅了一下两名家丁,白龙说道:“你们回家去吧,人我找到了。”玉秀问道:“白龙,你爷爷会把我送给日本人吗?”白龙安慰玉秀道:“玉秀,爷爷已经在窑子里选了个女人送过去了。”
两名家丁掉头想走,木头在后边跟了上来,见玉秀和白龙如此亲热,他大叫了起来:“玉秀,玉秀,白家的人都是孬种,跟我回去吧。”白龙恼上心头:“你这个蠢货,穷猴,在胡说什么?”“玉秀,玉秀,跟我走,他是孬种!”
玉秀喝道:“滚开,你这个丑货,想让我跟你走是做梦。”见俩人要上马,木头急了,慌忙中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冲向白龙。白龙匆忙躲在玉秀身后,将匣枪对准了木头。
玉秀从白龙手中接过枪吼道:“李木头,你听着,我张玉秀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你赶快滚开!你不要脸,一厢情愿的事儿,你别做梦了,快滚,再不滚我就用枪打死你!”
见玉秀一脸冰霜,木头开始泄气了,玉秀说得对,自己是一厢情愿,自己是不要脸。他慢慢地放了木棍,蔫蔫地回头走了。
白龙四人上了马,顺着洪河岸往回走。玉秀和白龙俩人在马上肌肤相亲,还有玉秀身上散发出的昨天洗浴留下的浓浓的香味,让白龙此时神不守舍了。他让两名家丁继续往前走,自己则和玉秀下了马。
“玉秀,你要真的走了,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白龙边说边纵情地抚摸玉秀,玉秀也喃喃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白龙被情欲涨昏了头脑,看四周没人,抱起玉秀向不远处的垂柳树下面走去。他将玉秀轻轻放在树下的草地上。见白龙急不可待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她多情地喘着粗气。心里一阵麻酥酥地温暖,她脸上一阵粉红:“白龙,你真好。”分手后的惊吓,团圆后的喜悦和浓浓的爱意使两个人像发了疯。白龙撕扯着玉秀的衣服,玉秀突然阻止他道:“白龙,别……”白龙一愣:“为啥?”“……我忘了告诉你,我有喜了。”“真的?”玉秀点了点头。“妈的,我要当爹了!”白龙激动得脸通红,但他还是继续扯玉秀的裤子。玉秀又阻止他,他道:“没事,月份儿小着呢。”洪河岸边的垂柳树下,白龙和玉秀紧紧地搂在一起。
大树下的一切是完善的,青青的草,柔柔的风,软绵绵的草地,和两位绝色男女尽情的呻吟。
但是有一处却是不美的。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木头正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在跟别人睡觉。他操起身边的木棍,准备冲上去打死白龙,但没等他站起身便呆住了,他看见有三个鬼子正扛着枪向这边走来。
“我和木头比,谁好?”白龙将玉秀揽在怀里,用手摁了一下她的奶子,开始爱怜地给她扣上扣子。玉秀用手绢将白龙额上的汗轻轻拭去,然后浑身绵软地偎在他的怀里。
“土八路的有……死啦死啦的……”他俩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刚才他们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寻欢作乐上,没有注意到三个日本鬼子已来到他们的面前。他们是在扈庄杀人放火的鬼子,因为寻找追杀八路军,他们来到了河滩上。看见了俩人,他们递了一下眼神,狞笑着,将肩上的枪端在手中,肆无忌惮地走了过来。
六 邂逅
白龙只道鬼子是把自己当成了八路,他站起身来说道:“我不是八路……我是白家集的少爷白龙……白家和皇军一直是好朋友……”“八嘎,我们寻你的多时了,死啦死啦的!”说着,两个鬼子拉起了枪栓。“白龙,鬼子!”“啊……”见鬼子不认自己,白龙乱作一团,他顾不上拾起地上的礼帽和蛤蟆镜,拉着玉秀便跑。“放下她,把花姑娘的放下,死啦死啦的……”草丛中的木头担心玉秀的安危准备冲上来,但他看到鬼子要打死白龙,又蹲下身来。他想借鬼子的刀来杀死白龙。“乒”的一枪,子弹紧贴着白龙的头皮一划而过,“娘哎,如果没命了,啥样的女人都没有了……”求生的本能,使白龙火烧手一般地挣脱玉秀飞奔起来。“白龙,救我……”但白龙撒开丫子像一团黑旋风一般向前旋去,躬身钻进芦苇丛中。
三个日本鬼子哈哈大笑着,将玉秀摁倒在地,“不要……不要……”“你的不要我的要……花姑娘的!好好的漂亮……”一个日本兵将玉秀的上衣扯开后,开始脱下自己的上衣。一个牢牢地摁住玉秀的小脚,一个摁住玉秀的双手。“白龙,救我……”玉秀声嘶力竭地长叫。她为白龙抛弃自己而痛心。
叭的一声响,那个光着上身的日本鬼子从玉秀的身上栽了下来。他的头烂了,是被木棍砸的。木头拎着木棍赶来救了玉秀。
“哇呀呀……”另两个日本兵很快站起身来,操起枪和木头干开了。“叭……”“噗”,两声过后,一个鬼子和木头几乎同时倒在地上。俩人太近,那鬼子的子弹打偏了,打中了木头的右胸部,木头的木棍同时也抡了过来,打在那鬼子的胳膊上,那鬼子的胳膊断了。两个人受伤后,又倒在地上狠狠地扭打在一起,另外一个鬼子则用刺刀对准木头猛刺,木头和那鬼子扭打翻滚,被刺刀一下刺在胳膊上。身上两处受伤,很快木头昏了过去。当这个鬼子用刺刀刺向木头时,玉秀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然而玉秀话音未落,不知哪来的一声枪响,木头身后的那个鬼子倒在地上。玉秀慌忙冲了上来,战战兢兢地举起木棍又击在那个和木头厮打的鬼子的脖子上。那鬼子痉挛了一下,不动了。
好久,玉秀终于扯好了衣服,木头两次舍命救她,她感激木头。她战战兢兢地坐在木头身边,撇嘴就哭:“木头,我对不起你,都是这些可恨的狗鬼子……”
正在玉秀哭泣的时候,那位开枪打死鬼子的人走上前来。玉秀扭头一看,立即愣住了,只见那人细高个儿,瘦削的脸上,突起的肌肉和大眼大嘴互相映衬着,显得精神又威猛。“春华,怎么是你?”玉秀来不及抹去脸上的眼泪。“今个早上我和鬼子在扈庄打了一仗,因为力量悬殊,我跑到洪河芦花荡里藏起来了。”春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玉秀,他细细地打量着玉秀。
“快,快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说不准还会有鬼子再来。他救了你,我要把他背走。”说着春华背上木头匆匆向南走去。
春华背着木头和玉秀一起向南行走着,空旷的河滩上,死寂死寂地静……他们走了,他们不知道,那个刚才被打断胳膊的鬼子并没有死。
春华背着木头,三人来到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刚被日本鬼子扫荡过,村里的许多树被烧得焦枝烂梢,房子几乎全被烧塌。黑乎乎的残砖断瓦散落在一座座烟熏火燎的屋闶阆内。几具尸体已快要腐烂,上面落着密密的绿头大苍蝇。看看日头已快落山,三人最后在村头的一座房子里住下。这座房子蓝瓦白墙十分齐整,还有较高的院墙,一看便知是较为富裕的人家盖的,但它的主人早已逃走,因为它离村庄较远,没有被大火烧毁。
春华和玉秀找来了麦秸为木头铺了草铺,让木头睡在了上面。木头仍在昏迷,夜已经很深了,俩人感到肚子饿了,春华安排玉秀在屋内看着木头,自己摸黑前去田野里扒红薯。窗台上的灯发出柔弱的光,玉秀缩成一团,她担心鬼子再来了,自己一个人只有束手待毙。直到春华回来了她才放下心来。春华用衣服兜着一大包红薯,屋内没有水,俩人只好干烧了点红薯吃,然后春华让玉秀在墙角铺的草铺上睡觉。俩人聊了几句,玉秀止不住哭泣起来。
她哭着说了自己已失身于木头和白龙的经过,并说没脸见春华。春华喟然长叹道:“这都是鬼子干的坏事,日本鬼子不仅祸害了我的亲人,祸害了我喜欢的人,还祸害了更多的家庭,更多的年轻女子。咱要想过上太平日子,必须把这些狗日的赶出中国!”
七 寻人
转眼到了第二日早晨。早饭后,春华要外出了,临行前,他对玉秀道:“好好照顾木头,我去给他弄药去,他是个好人。”玉秀默然。
白龙逃回白府后,一夜未眠。想起自己在危难之际将玉秀抛弃,他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虽然自己在京城逛过窑子,处过赵玉婕,可和她们根本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刺激感。玉秀风情万种,让自己荡气回肠,此时她一定被鬼子奸杀了吧。白龙知道,几次的恩爱,使自己越来越喜欢玉秀了。再想起玉秀已怀有自己的孩子,白龙感到心中刀割一般疼痛。看看已经天明,他决心重返洪河岸边,去看个究竟。他认为玉秀即使死了,自己也应为她收尸。
尽管已是秋天,天气仍像蒸笼那样闷热,空中淡淡的雾气像蒸汽那样四处飘逸,这天气告诉人们,就要下雨了。太阳还有树梢高的时候,一群警备队员在几名宪兵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府门外。宪兵中有一个用绷带吊着胳膊的,他就是那个在河滩上被打断胳膊的宪兵,还有一个拿匣枪的,他是宪兵中队长谷野。高四一使眼色,两名警备队员边拍朱红色的大门边叫道:“开门,开门。”
看门的家丁匆忙去向白仁汇报,白仁匆忙去开门。
门开了,这群家伙全都表情严肃地站立着,队长高四叼着大鸡牌洋烟,眯着眼看着白仁,他们眼里全部放射出睥睨和凶狠的光。
白仁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各位,请,有话客厅里说!”客厅内,高四和谷野坐定后,白仁让家人沏茶:“高队长,今天你和弟兄们光临白府,是不是为玉秀的事而来?”高四将刚刚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一推冷冷说道:“白仁,你还知道呀?你口口声声地说昨天把那个女子送给井田太君,井田太君早早布置好了洞房迎接那女人的到来,可等了两天了,至今还没见到那女人的影子。不知道你把那女人送到哪里去了!”白仁抖了抖长眉毛,一脸无奈地摊开两手说:“高队长,说来惭愧,原准备昨天上午把那女人送去,谁知……谁知那女人前天夜里……跑了。”
白仁话音未落,谷野猛地站起,把茶杯一摔,操起匣枪对准了白仁:“八嘎,你的死啦死啦的……”见谷野发怒,高四也把匣枪往八仙桌上一摔:“跑了?说得轻巧,自从我高四相看她的那一会儿起,她就是井田太君的人了,你不仅不看好她,反而让她跑了,这让我向井田太君怎么交代?你是不是在戏弄我?找不到她我是会受到井田太君重罚的!来呀,把白仁给我带走,交给井田太君军法处治。”高四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一脸的气势汹汹,因为生气,他脸上的刀疤显得通红。
警备队员们一拥而上,将白仁倒背过手来绑上便往门外推去。白仁一面挣扎一面大呼冤枉,白家顿时大乱。白龙正让人牵马准备出门,听到叫声匆忙向后院跑去。来到后院,只见白太太放声大哭:“你们为啥要抓走他呀,抓走他俺咋去找人?”王金花道:“那女人是被一个叫木头的给拐跑的,跟白家没有任何关系。”看见鬼子,白龙心里直发怵,他想退出门去,但昨天那个在河滩上被木头打断胳膊的鬼子指着白龙道:“他的我见过的,领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的特别漂亮,肯定是井田太君要的人!”高四狞笑一声道:“人在白家丢的,我就知道是白家的人给藏起来了,把这位白家少爷带走,白仁留下……白仁你听着,三天之内见不到那女子,我就让井田太君把他处死。”
白仁捶胸顿足大声嚎泣地上前夺人:“高队长,白仁求您放了他,我就这一个孙子,没有了他我白家会断子绝孙的,我求求您啦。”高四说道:“管你断子绝孙不断子绝孙,我高四绝不是好惹的。闲话少说,闲屁少放,拿那小娘儿们换人。”几个警备队员押着白龙就往前走,那个断胳膊的宪兵还往白龙屁股上踹了两脚。白龙脸色苍白,边走边挣扎着回头叫道:“爷爷,玉秀可能在扈庄东南的洪河岸边,我今儿早上听人说过……赶快把她找回来换我!”白龙并不愿说出他在洪河岸边和玉秀欢会的事实,他怕白仁怪罪他。
白龙被带走后,白家哭成一团。白仁对白用吩咐,赶快贴出告示,凡是知道木头和玉秀下落的,赏大洋五十块,能帮助找到木头和玉秀的赏大洋二百块。另外白家派出家丁和长工五十名,又请求鬼子派了几名宪兵和伪军,四处寻找木头和玉秀,搜寻重点在扈庄东南的洪河岸边。
木头终于苏醒了,昏昏沉沉中他喊道:“渴……渴,我想喝水……”那嗓音沙哑无力,像从干燥得龟裂的地缝中发出来的一样。春华抓药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屋内没水,玉秀本来不敢出门,但想起春华的话又壮起胆来,她拎起一只水桶到外边去寻水。井水太深,又找不到井绳。无奈之下,她又来到一个大坑边,坑内漂满了早些日子鬼子烧村子时留下的灰烬,还有一些动物和人的尸体漂在里面,这些尸体已经腐烂,发出浓浓的尸臭。玉秀只好拎着水桶往东边的洪河走去。
春华抓了几服汤药往回赶。在扈庄北边的丁字路口,他见到了白家张贴的寻人告示。一个身穿白褂,肩背毛瑟枪的家伙正在对围观的群众大叫:“乡亲们,找到这俩人,二百块大洋就到手了,顶你家几年的收成,去哪儿找这样的美事。”那家伙不停地说着,嘴里的大金牙时而发出闪烁的光。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军服的伪军。看着告示上的画像,春华心急如焚,匆忙往回赶去。
八 被捉
玉秀正扶着木头坐在铺上喝水,春华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对玉秀催促道:“快,玉秀,赶快转移,附近的几个村里,都贴着寻找你和木头的告示,快走,咱仨人在一起目标太大,我带木头走,你先躲到洪河的芦花荡里,到晚上我再来接你,击掌三声为接头暗号。”
玉秀大惊失色,拎起自己的包袱拔腿就往外走。春华见玉秀钻进村里不见了人影,便返回屋子去料理木头。他知道木头体弱,便将红薯煮熟,让他吃了再走。二人正在吃东西,外面传来说话声。春华一伸头,正是自己在丁字路口碰到的那些家伙。“谁,来人啊,兄弟们,这里有人!”随即几个身背长枪的家伙跑了过来。春华慌忙背起木头要跑,但鬼子和白家的家丁已堵住了院门。为了告知玉秀自己已遇上白家的人,春华掏出匣枪对天鸣放了一下。“混账,妈的,给我上,谁抓住了曹春华,我让白仁赏你四百大洋。”那伪军一挥手,然后对一名家丁屁股上踹了一脚。白家家丁仗着人多势众,一起端着枪闯了进来,春华将枪从窗口伸出并对着窗外叫了一声:“你们听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不想自相残杀,你们回去吧。”但鬼子和家丁反而冲得更猛了:“快,他害怕了,不敢打我们。”
来人冲进屋内。春华和七八个家丁打成一团,打倒了三四个之后,因为对方人多,他被摁在地上。“走,带他回汪厂。”那名伪军吼道,“还有这个受伤的家伙,也带上。”可怜受伤的木头也被撕撕扯扯地架起跟着走了。
春华被捉的时候,玉秀已跑到了洪河岸边。听到枪声,玉秀知道春华和木头遇到了麻烦,她一头扎进芦花荡,连大气也不敢喘。风吹着芦苇飒飒作响,她蹲在苇丛中,听着村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不由得捂着脸哭泣起来:“春华,是我连累了你……”
午后,天阴了,树枝被狂风吹得乱摆,像一只只向上天求助的手。大风过后,霏霏的细雨下了起来,像上天在忧伤地哭泣。
汪厂据点的牢狱内,白仁吓得脸色青白,正在向白龙询问什么:“白龙,是不是你把那女人藏在了啥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女人在哪儿,不要护着她,爷爷就你一个孙子,白家家财万贯,兴盛全靠你一个人了,好女人多的是,凭咱白家的条件,找一个好女人易如反掌,咱不要她这样的淫妇。”
白龙被绑在柱子上,腮帮上新添了两道血痕,那是被鬼子鞭抽留下的。“爷爷,我在洪河岸边和她见过面,那会儿她和木头在一块儿。”“你……你这个混小子,你咋才把这事告诉我。”白龙正和爷爷说着和玉秀重逢的经过,木头和春华被推搡着进来了。二人已被雨淋湿,像落汤鸡一般。
“把他们绑结实!”高四吼道。一见木头,白仁眼前一亮,忙问道:“高队长,这丑货是在哪儿抓到的?”高四白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白仁又对高队长说,“高队长,玉秀和这丑货在一块儿,赶快派人返回,在抓住他的地方认真搜查,现在下雨了,她肯定会躲在附近的地方避雨,找起来容易得很。”高四问道:“谁说的?”“白……白龙曾在洪河岸边见到过二人。”高四眉头一皱忙叫道:“白仁,只要抓不到那女人,你孙子死定了——快派二十个家丁,我派二十个警备队员立即出发,到木头藏身的地方去找那个女人,快,他妈的,快!——你太狡猾,我不能听你的话,我要继续对这几个家伙用刑!”
鬼子继续对春华、白龙、木头审问。皮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们身上,白仁忙让白用回村带领二十多个家丁和警备队员一同去扈庄一带的洪河岸边寻找玉秀。高四问白龙道:“你是说木头领着那个女人?”白龙对木头早有敌意,他借机对木头报复:“是的,高队长,领玉秀跑的正是他。”“你到底把那女人藏在哪儿了?说!”高四托着木头瘦削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木头的下巴长满了胡茬,胡茬上沾满了水珠。木头白了一眼白龙道:“没……没看见。”“给我狠狠地打,用烙铁烙!”那个没被打死的鬼子吊着绷带又进来了:“高,正是他打死的松上君,我的亲眼的见过。”说着,他冲上去对准木头打了几个响亮的耳光,又狠狠地踹了一脚。“招,小子,招不招?”木头的衣襟被扯开了,露出胸部被刺刀刺伤的伤口,那伤口肿得很高,已开始流脓。“烙,往这儿烙。”高四指着木头的伤口大吼。火红的烙铁烫在木头的伤口上,发出“癮癮”的响声和难闻的焦肉味,木头一阵惨叫昏了过去。一盆凉水泼在他的脸上,木头悠悠地醒了过来。“放了他,你们这群畜生,他是一个伤员,那人是我杀的,玉秀也是被我送走的。”春华不停地吼着。高四把帽子摘下,光秃秃的脑袋在屋顶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呦嗬!傻小子,有意思,人家都是推脱责任,你倒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松上君是你杀的?那女人是你藏的?她到底在哪儿?有谁可证明?”
这时,一名警备队员说道:“高队长,刚才我在他身上发现了枪。”“枪?”高四神情一振:“这小子绝对是个八路。”
当初杀死一名鬼子后,木头受伤昏了,他只知道自己打死了一名鬼子,他十分感激春华两天来对自己多方照料,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说道:“那鬼子是我杀的,他……他没杀,他后来才赶到。”木头扭过头来又对白龙道:“白少爷可以作证——白少爷,你……你不是君子,见玉秀有难,你跑了。恶有恶报,你到底没跑掉!”白龙跑得早,也没见到春华杀鬼子的事实,他低下了头。
高四扭过头来,摸了摸油亮亮的脑袋,他突然凶狠狠地给了春华两个耳光,用狰狞的眼神盯着春华:“你们八路总爱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得把玉秀交出来,把八路的老窝交出来。否则,我立即杀了你,杀了这两个蠢货!”
白龙信以为真了,他对木头说道:“你这个蠢货,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别再连累玉秀。是你杀了皇军,你承担了自己的罪过,放了我和这位,我白家不会亏待你的,我会派人照看你的老爹,让他锦衣玉食,安度晚年。”
白太公气急败坏地对春华和木头吼道:“你们两个混蛋,这事儿确实和白龙无关,都是你们造的孽!”他又转过脸来对高四道:“高队长,他们两个都说了,两位太君是他们杀的,那女人他们也知道在哪儿,我孙子是清白的,放了他吧?如果放了我孙子,白仁每逢初一、十五便给你烧香磕头,回到白家集,我立即为你们送来两万斤小麦和三十头膘猪。”
春华厉声呵斥道:“白仁,你太可笑了,你以为两万斤小麦和三十头膘猪会换得白家的太平?可笑,你真可笑,你只会吊起鬼子的胃口,要想过上太平日子,我们只有携起手来共同赶走鬼子。”
“来人,这个臭八路。用烙铁烙。”火红的烙铁猛地摁在春华的胸口上。一股焦肉味在空中飘散开来。春华只是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见春华如此坚强,高四很是扫兴,他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说道:“蠢货,给你们留点考虑的时间,晚饭后再跟你们算账。”他刚出牢门,白仁便哈巴狗一样追了出来:“高队长,放了我孙子吧。”高四一边戴上圈着一圈白布的黑色军帽,一边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过一会儿,看那帮家伙能不能找到那个啥秀,只要见不到那小娘儿们,你甭想!”
九 囹圄
白用等沿着河岸追到玉秀和春华他们呆过的那个村庄,顾不上浑身的泥水和正在下着的小雨,便匆匆入村搜人。他们先来到了那所房子,白用和警备队员头头商定后说道:“这是我们的临时司令部,大伙儿分头找人,谁找到那个女人,立马赏钱二百大洋。”众人分头上路,一个家丁动作慢了一点,白用立马骂道:“妈的,还不快滚!”大约一顿饭工夫,警备队员和家丁纷纷回来说村里没人,白用用怀疑的眼光瞪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认真找了没有?”“认真找了。”白用稍稍寻思了一下说道:“走,到周围村里去看看。”他带着这帮人离开了这所房子。
天快黑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停地下着,玉秀躲在芦苇丛中,浑身湿淋淋的,嘴唇被冻得发青,她在芦苇丛中藏了好长的时间了,尽管秋雨已是冰凉,她仍不敢外出。她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和被淋透的头发,仍旧一动不动地蹲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嗡”的一声头大了许多,一条长蛇正吐着芯子向她的身下爬行。那蛇有手腕粗细,它昂着头,吐着血红的芯子,好像要向她发起攻击。玉秀心惊肉跳地蹿出芦苇丛,跑了好远才定住身子。她不敢再回芦苇丛了。
在雨中呆立了好久,她感到又累又饿又冷,看看天就要黑了,她决定再返回那所房子去,她想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
来到那所房前,玉秀不由得忐忑了,院里的大门大开着,门前有许多人踩踏后留下的泥巴,院里没有一丝声音,静得让人感到恐惧。想起春华和木头是从这所房里被抓走的,她不由得犹豫了。一阵急雨从天而降,冰冷的雨滴告诉她,只有这所房子可容身,她不由自己的进了院中,将门闩上,然后又找来两根木棍将门牢牢顶住。看看没有任何闪失,她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屋子,只看见地上凌乱的脚印和几块生红薯,这几块红薯是昨天他们没吃完剩下的,玉秀不想在这儿过夜,但她目前确实又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她拿来窗台上的火镰子,又抱来些麦秸点火取暖。
红红的火苗给玉秀带来一丝温馨,她心头的无限疲惫和恐惧渐渐消融,但玉秀哪里知道,院门外,四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向院内窥视,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是两个白家家丁和两个警备队员。刚才白用一行人出了村,见四周很远没有村庄,白用道:“那小娘们儿说不准正在这村子周围,这附近只有那所房子可藏身,我看最好留下人来在附近蹲点,说不准那小娘们儿会自投罗网。”他们留下几个人在这所房子周围藏身,白用告诉他们,一旦发现玉秀,立即鸣枪报信。
见一个黑影进了院内,四人便凑了上来,他们踹门,门踹不开,便翻墙而入。玉秀听见动静便开了屋门,见到四个黑影,她知道事情不妙,惊慌地将门闩上,然后使劲地倚着门。
四人踹门:“妈的,开门,开门,快快出来。”玉秀心惊肉跳,六神无主,头爆炸一般轰轰直响,她尽力地用后背挡住门,但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是有限的,一扇门被踹开了,四个家伙从斜着的门空隙中钻了进来。
“妈的,臭娘们儿,终于找到你了。”四人冲上来,两个人把玉秀的胳膊拧背过去,两个人掏出绳来便绑。“禽兽!你们这些禽兽!为啥要抓我?”但玉秀很快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出了屋门,一个警备队员往空中放了两抢,然后推搡着玉秀往外走。
黑漆漆的夜,玉秀的叫声哀婉而又凄厉,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夜空。
风停了,雨住了,汪厂据点出奇地静,静得连一声狗叫也没有。刑讯室的门紧闭着,黑芽芽的像怪兽的大嘴,正急等着吞噬什么东西。大门一侧的刑讯室内,白仁正在向高四求情:“高队长,我就这一个孙子,白家的兴盛全仗他了,我求求您……这是一百块大洋,是我白家对您的一点敬意。”高四正躺在竹榻上,跷着二郎腿,让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给自己点水烟。他惬意地吸了一口水烟,然后轻轻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烟雾吐向空中,那烟雾轻轻上浮,渐渐地散成一个个烟圈。他瞟了一眼桌上的大洋,一脸的不屑:“对于钱财,我一尘不染,对于女人,我坐怀不乱,这点大洋我会看在眼里?”白仁见状忙说:“高队长,你嫌少我再加上一百块,明天我立即派人送来。”那个点水烟的女人嗲声嗲气地说:“亏你知道。一百块大洋,打发要饭的?”
门外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喊叫声,“哐”地一声响,白仁和高四知道,那是刑讯室的铁门发出的。白仁一脸惊喜道:“来了,那小娘们儿被抓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玉秀已被倒背着手绑在了另一根柱子上。她不停地叫骂着,一个伪军举起皮鞭刚要抽下,刚刚进门的高四连忙阻止道:“别打,别打。”来到跟前,高四对那伪军吼道:“她是井田太君要的人,这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打伤了她,坏了井田太君的胃口,小心井田太君要你的狗命。”
白仁连忙上前说道:“高队长,这女人已被捉来,你把白龙给放了吧。”高四道:“我做不了主。向井田太君汇报后请他定夺。”“高队长,现在咱俩一起去见太君吧。”因为收了白家的一百大洋,高四道:“我高四菩萨心肠,既然你只有这一个孙子,这个忙我一定帮。”
俩人去拜见井田,半个时辰后,又回到刑讯室。高四道:“你小子要好好请我喝两盅,刚才你都见到了,要不是我美言,太君是不会放了白龙的。”
白龙被放了,他惶然地看着从自己身上取下的镣铐,开始迈步往前走。木头大骂:“白大少爷,你不要脸,用一个娘们儿来换自己的狗命。”
看着白龙一脸羞愧,白仁安慰他道:“这蠢货脑子有毛病,别理他。”春华一边挣着身上的铁铐一边吼道:“放了木头和玉秀,如果你们放了他们,我愿带你们去端八路军的老窝。”
高四眼珠一转说道:“你也懂得怜香惜玉,不过我不明白,你为啥要拿自己的队伍来换他们两个,你是不是在搞什么诡计?”春华道:“我爱她,她是我的相好,我不想让她落入魔爪,木头是我的邻居。”
高四眼珠又转了一下:“中国美女多的是,放了她井田太君不会太在意,你如果骗我们,我立即杀了你。”春华道:“男子汉大丈夫,我绝对不说半句谎言。”“嗯,放了他们。”高四一挥手,几名伪军上前解开了绑绳。
听说玉秀可以逃出虎口,白龙又做起了和玉秀长期厮混的美梦。他小心翼翼地来到高队长面前说:“高队长,为了保护木头和玉秀的安全,明天我们一起上路,我有十多名家丁护着他们。”高四挠了挠光头阴阴一笑道:“看在白家和皇军一直交好的份上,我答应你。”春华道:“高队长,明天我也要送他们,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回家。”高四不耐烦地说:“行,行。”
十 圈套
第二天吃过早饭,汪厂据点大门外,一彪人马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白龙,他又换上了白裤白褂,头戴白色的礼帽,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只是他脸上的两道鞭痕让他大煞风景。
他的后面依次是玉秀、木头和白家家丁。他们骑着马,马蹄踏进路坑中的泥水里,将混浊的泥水溅出好远。因为从没骑过马,玉秀坐在马上显得小心翼翼。来到门外,他们站定后开始等人,一会儿,几名鬼子押着春华走来了。春华也骑着马,被五花大绑着。
白龙等人看了看春华,春华也看了看他们,然后对高队长说:“把我的绳子给解了。”“为什么?”“因为回家了,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这丢人的样子。”高四稍一犹豫说道:“妈的,想跑,没门儿!”
白龙等人径直往白家集走去,路过张老庄东头的大路时,玉秀看了看自己的村庄想回家,但她被白家家丁拦住了。“你是白家的人,到底你要去哪儿?”“我要回家,我的家在张老庄。”木头也上前说道:“是春华救了俺俩,俺俩和白家这会儿没有任何瓜葛。”白龙说道:“十年的长工还没有完,你们应回白家,至于春华的恩情,你们可以今后报答。”几名鬼子和白家家丁都围上去看究竟,双方正在争吵,高四冷笑道:“你们他妈的都活腻了,她是井田太君的人,谁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立马拿命去见井田太君!”白龙和木头一愣,众人都下了马,只有春华还坐在马上。白龙道:“高队……队长,咱们事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啥叫已经说好了,滚开!”听到二人争吵,警备队员和家丁都撇下木头、玉秀和春华围了上去。玉秀心如刀绞,她浑身颤抖着跑到春华身边,匆忙扶春华下了马,去解春华胳膊上的绳子。由于惊吓过度,玉秀的双手几乎不听使唤,费了好大的劲她才解开第一道结。正当玉秀去解第二道结时,一个警备队员发现了,他急忙向高四汇报,高四喝道:“快,看住那小子!”没等警备队员动手,木头已跑至春华面前用身子护住他道:“快,快解。”但玉秀越急越是解不开第二道结。春华道:“玉秀,急中出错,别急,慢点来。”
见春华他们三人紧紧聚在一起,高四忙喝道:“冲上去,杀了他们!”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绳子被解开了。两名警备队员冲至二人面前就要行凶,木头忙赤手空拳去和他们搏斗。见木头阻拦,警备队员用刺刀捅向了木头。木头被穿了个透心凉,雪白的刀刃从他的后背刺出,他惨叫一声,双手紧紧攥住枪杆只是不放松。
另一名警备队员去刺春华,春华一闪身,将枪杆用胳膊紧紧夹住,猛地往前一带,那名警备队员摔了个狗吃屎,枪脱手而出。春华操枪在手,猛地将刺死木头的两个鬼子刺死,然后又对其他警备队员射击。木头仰卧在地上,圆睁二目,手中仍紧握着那杆枪。“木头,木头。”玉秀哭着扑在木头身上,木头两次救自己,此时又为自己献出生命,她十分感激木头。几声枪响,又有几名鬼子丧了命。春华一边射击一边吼道:“白龙,别打自己的人了,带玉秀快走,今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快!”春华话音未落,高四一枪击中了他的胸脯,春华倒地死去。“春华……”玉秀惨叫一声,但因为情况紧急,她还是上了马。
高四纵马来到白龙面前阴阳怪气地说:“白公子,把玉秀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见白龙不动,高四又厉声喝道:“把人留下,赶快滚蛋,不然,就不客气了。”
高四一挥手,鬼子一哄而上,有的去扯玉秀的马缰绳,有的去拽玉秀。玉秀高呼白龙和鬼子动手,可白龙只是呆呆地看着,敢怒不敢言。眼看玉秀被扯下了马。
玉秀挣扎着,她十分盼望白龙来救自己。“白龙,这些鬼子可杀不可留,你这没有血性的东西,你见死不救,你到底还是男人吗?你还是中国人吗?”春华的舍己救人已让白龙十分感动,木头的惨死更让白龙热血沸腾,他明白了,自己不能对鬼子有任何幻想,只要不消灭鬼子,自己永远别想过上太平日子。玉秀怀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她被鬼子抢走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保不住,他心底的血性终于迸发了。鬼子还剩下七八个人,自己这边有十来个,白龙一声大喝:“家丁们,对准小鬼子狠狠地打。跟他们拼了!”面对鬼子的暴行,白家家丁早已跃跃欲试,只是没有白龙的命令他们不敢动手罢了,白龙一下令他们立即冲了上去。
刹那间,刀光闪处,血肉横飞,二马错镫,死尸坠于马下。很快白家还剩两名家丁和白龙,对方仅剩高四一人。高四见势头不妙,一边纵马逃跑一边举起枪对准白龙射击。“妈的,和皇军作对,谁也别想有好下场!”枪响处白龙胸部中弹,落于马下。“白龙,白龙,你不能死,我爱你!”玉秀抱着白龙放声大哭。
听到枪声,白用带领许多家丁匆忙赶来,见白龙奄奄一息,他们匆忙把他抬回白家集。见白龙伤成这样,白太公、白太太和王金花放声大哭。白仁忙叫人从街上叫来郎中赛华佗。赛华佗对着白龙的人中掐了好久,白龙终于醒了。他对白龙说道:“爷爷,玉秀……怀孕了,你一定好好照顾她……我恐怕是不行了。”言毕,他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少东家死了,白家仿佛塌了天。白用将白仁搀扶到竹榻上,劝他节哀。好久,白仁才停住哭泣,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说:“白用,去搭灵棚,另外,弄两口棺材放在丧屋内,放出风声就说玉秀也死了,将二人一同出殡。还有,把玉秀安排在后花园屋内,好好照顾,让家里所有的人闭住口风,不许向外人透露半个字。”白用答应一声,立即照办。
正当白府忙着出殡的时候,高四带着一帮人来了。高四逃回汪厂据点后向井田作了汇报,井田恼羞成怒,立即出兵白家集。见高四等人气势汹汹,看门人匆忙去禀报:“老爷,他们要求给被杀死的鬼子偿命,还要交出玉秀。”白龙的死已让白太公心如刀绞,现在高四又带人来挑衅,白太公不禁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竹榻上。
众人叫了好久,白仁才醒,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不了……这些混账东西……我要……去见他们……”未等他站起身,高四带领一个警备队员已闯了进来。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对白仁说道:“用白家的家丁为警备队的弟兄们偿命,另外,把那个啥秀立马交出来。”
高四话未说完,白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惨然地说道:“高队长,我孙子已被你们打死了,他可是白家的独苗呀,白家还死了那么多家丁,玉秀也跟着去了,这还不够吗?你们干吗要赶尽杀绝,请你转告井田太君,从今往后,我白家每月给皇军供奉五百大洋,另外,白仁再从别的地方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来侍候他,行吗?”高四乜斜着眼看着白仁:“不行,立即交出玉秀,否则皇军将血洗白家集!”白仁一听如五雷轰顶,他向高四叩头道:“高队长,四爷,你饶了白家行吗?在给井田买女孩的时候,也给你买一个,行吗?”
门外传来白老太太和王金花的哭声,见白仁如此说来,高四眼珠一转说道:“我高四菩萨心肠,你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怪可怜的,我向井田太君求情,看他能不能放了白家。不过,今后如果我发现那个玉秀还活着,我立即让她来侍候我!”见白太公不说话,高四又恶狠狠地问道:“听见了吗?”白太公急忙连连点头。高四才拂袖而去。
残霞如血,落日如磐,后花园的小屋内,丫鬟美香和两个家人正在收拾房屋,玉秀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侍候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她面色凄然,眼里蓄满了泪。
白仁来了,他拄着拐杖,脸上毫无表情。他对玉秀冷冷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让孩子好好生下来,为白家也为你自己。”玉秀啜泣起来:“多谢白老爷……关心……为了白少爷……我会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的。”
一位家丁进来禀报道:“老爷,灵棚已经搭好,管家让您过去察看一下。”白仁没有说话,他缓缓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短短一下午,他那花白的头发已变得全白,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滞重,他的双脚踏在被秋风摇落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悠长,充满了落寞、凄然,也充满了无奈……
责任编辑 咏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