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2009-11-02萧泊零羽
萧泊零羽
暮色常常使我感到安详。当我还在故乡的时候,我习惯于停留在故乡的路口,看黄昏将世间万物层层浸染,暮色犹如一袭薄纱,将我们目及的一切,都归拢到一种暗淡的、无边的寂静中。这寂静犹如歌声一样嘹亮。这歌声犹如晚霞一样绚烂。而这晚霞,在经年的记忆中,竟如一首陈旧的诗。
我习惯于暮色的包围,就像习惯于母亲的怀抱。母亲的怀抱孕育我们的成长,使我们心存安稳,感觉与整个世界都紧紧相依。暮色像一匹雌性的马,奔走于我们内心的旷野,使我们内心丰盛晶莹,而又隐隐有低沉的回声。我们端坐在暮色的内部,又像是端坐在暮色的马背上,沿着整个世界的无边寂静缓慢滑行。沉沉的暮霭,像鸟群一样降落,蔓延到我们的屋檐,蔓延到门口,之后又带着一点点的迟疑,将我们轻轻漫覆。那种顺畅的、不着痕迹的倾洒的姿态,像牛羊顺着熟悉的歌谣,回到各自的圈中,之后各自安卧,炊烟徐徐升起,整个凡世的意义变得轻薄而又真实。我说过,它像是一个巨大厚实的怀抱,又像是一个小小的、温润的吻。
暮色中被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暮色中被带走的,究竟又有谁?暮色像一场大水,将我们层层包围,我们不是孤岛,却又有着隐隐的寂寞。往事像飞走的鸟,留下的是空空的黄昏。向晚的矮墙,与尘土弥漫的旧路,都在暮色中略显凄凉。这个时候,暮色开始变得冷漠,我们开始变得敏感而多情。回忆的触角逆流疯长,像是三月的春草,带着忧郁的青翠。蔓延到我们的额头。以往的岁月,在夜色压境的暮霭中,像是一场薄凉的大雪,覆住来时的道路,也一时找不到出口。只有夜晚越来越近。它是暮色对我们的馈赠还是惩罚?在纯粹的漆黑中,我们更为清晰地观照自己的内心,像是茫茫海面上的荒凉岛屿,又像是禅房内的一豆烛火。夜色的压迫会逼生我们内心的恐慌或安详,它是暮色对我们作用的延续。
有时候,黄昏的面孔也会突然变得狰狞。暮色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擦伤了我们的躯体,之后奔向未知。我们坐在高高的河岸上,远望暮色的离开,像是目送远去的马匹。它们离去的决绝姿态,像是它们已永远地死去。除去那些颜色暖黄的时光,它们给我们留下的,也许只有一个黄昏的剪影,或者,还有一段岁月悠长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