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根底”的黄埔嫡系军人
2009-10-30戚厚杰
戚厚杰
1948年10月前后,面对日益紧张的政治、军事、经济形势,蒋介石于9月29日、10月28日两次约胡适、傅斯年吃饭,就国家形势“垂询”。10月28日,胡适就此向蒋介石提出了“十大进言”,蒋“很和气的听受”。
胡适“十大进言”中提出的一个问题是形势“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对付,必须建立一个真正可靠的参谋部。”早在9月29日蒋介石请胡适与傅斯年吃饭时,两人就对蒋介石的个人独裁提出批评,而胡在一个月内两次向蒋介石提出建立“联合参谋部”,足见胡适对该问题的重视。
对军队进行有效的、统一的指挥,参谋部是必不可少的。多年来,国民党在军事指挥上从未建设成一个真正高效率的参谋部,寻其原因,这是由蒋介石政治上独裁、军事指挥上专断造成的。蒋介石兼任了国民党几乎所有的军事大权。因此有人挖苦他说,如果他不怕人讥笑,他可能连保安团长的职位都不放过。在他的手下,参谋人员成为他的马弁、传令兵。北伐战争中,蒋介石躲在后方,却对作战“横加干涉”。后德国顾问针对参谋部的薄弱,曾向蒋介石提出参谋部在军队中的作用“为全军之主脑,犹如人身之脑筋”,要加强之。他置若罔闻。抗战中他又因指挥问题与史迪威发生矛盾,两人几成水火。蒋介石以独断代替参谋部,这种做法随着军队装备的提高与战场的扩大,对军事作战危害越来越大。杜聿明在回忆淮海战役的指挥时说:“蒋介石的个人独裁指挥,不论大小情况的分析,大小部队的调动,都要通过蒋的决定指示。而蒋本人又不能集中精力掌握全盘情况,每日仅凭一次所谓‘官邸会报来决定指挥部署,或凭他‘灵机一动,乱下手谕。因之一切指示到了前方,不是过时失策,即是主观武断。前方部队长不遵从,即有违命之罪;遵从则自投罗网。”
蒋介石对胡适建立“参谋部”的“进言”尽管“很和气的听受”,也未必能做成,这是因为,蒋介石嗜权如命,削弱他的权力,就是要他的命。在权力的问题上,蒋介石是不容许他人说三道四,更不许别人染指的。为此他曾在20世纪30年代与德国军事顾问佛采尔反目,抗日战争中又与史迪威闹翻。他的军队能否听从统一的参谋部的指挥也是问题,这是因为“蒋介石集团中封建派别关系互相掣肘,任何一个情况出现,都是只顾小集团不顾整体;只想救自己,不顾全局。结果每一战役都是因小失大,决策一再变更”。既然这种种“作风”已经形成,使得蒋介石对哪一处都不放心,像救火似的,今日飞北平,明天到徐州,疲于奔命。
“黄埔嫡系军人失败在没有根底,必须承认失败。”胡适的这一批评触到了蒋介石的要害。军队黄埔化,是蒋介石多年来努力的目标。在多年的内战、抗战中,蒋介石利用军队损耗来实现黄埔化,即利用杂牌军队军官吃败仗的机会,趁机让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掌权。以东北军系为例,军师一级的指挥官到1948年基本上换上了黄埔军校毕业生。这时国民党的军队一时间形成了“黄、浙、陆、一”掌大权的现象。这里的“黄”,即黄埔军校毕业;“浙”为浙江省籍,与蒋介石同乡;“陆”,为陆军大学毕业;“一”,就是要在蒋介石的起家部队第一军干过。特别重要的是以黄埔军校毕业、对蒋介石本人是否忠诚作为提拔的标准。
到1948年,黄埔军校前六期的毕业生大都升迁到师以上职务,不少人到了兵团乃至绥靖公署主任位置,但他们的学识有限。黄埔军校前三期的学生在校学习时间只有三个来月,术科学习了士兵的基本技能,学科也只是学习了班排战术,现在到大兵团指挥作战,职务不低,但在学识上与战功上没有根底。以胡宗南为例,他自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三五年间便由尉官排连长升至中将师长,但在战场几乎是屡战屡败。由于他对蒋介石忠诚,官至掌握西北几省的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被人称为“西北王”。对他的才能与战绩当时有报刊评论说:“胡宗南可以宗南,而不能安北,他失去了威望,就等于西北‘防共长城的溃决,所以局面的危险,并不减于东北。”而黄埔军校毕业生依仗着蒋介石为后台,以天子门生自居,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仅在军事上无根底,在政治上也没有资望。
胡适在“进言”中最后批驳了国民党内的一些奇谈怪论:“我在南方北方,所见所闻,实在应该令人警惕!例如人们说:‘放弃大城市若继续在别处作战,那是战略。试问放弃石家庄,在何处作战?放弃济南后……放弃郑州、开封后……这种责备,不可不深思反省。”要问是什么人放出的这种“放弃战略”言论,那要看这些地方是哪些人“放弃”的。石家庄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时任第三军副军长杨光钰,与黄埔军校第三期毕业生、第三十二师师长刘英“放弃”的;济南是在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王耀武手中“放弃”的;开封是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整编第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放弃”的。黄埔军校毕业生“放弃”这些地方,他们的黄埔军校同学再造出“放弃这些地方继续在别处作战,是战略”的理由,从另外一个方面可以证明,黄埔嫡系军人不仅是“没有根底”,而且是没有头脑。(摘自《百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