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陶渊明诗文中的“奇”字

摘 要:陶渊明是我国魏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他保留下来的诗文被后人编定成《陶渊明集》,并广为传诵。本文就其诗文中“奇”字的义项做了简单的分析和归纳。

关键词:陶渊明 奇 义项

魏晋时期大文学家陶渊明的作品为后人广泛传诵,尤其是他的诗文,通俗易懂,内容多描写田园风景或其在耕作时的真实体会。有学者称他为“普通人”,称他的作品为“普通人作品”。然而,由于陶渊明所生活的时代距今已十分久远,其作品的通俗之处在今人看来也有艰涩难懂的地方。本文即对其诗文中的“奇”字做了详尽性的分析,以期能有助于读者的阅读。

陶渊明诗文中用到“奇”字的句子有16处之多,但对“奇”字的解释,各家或意见不一,或未作注解。本文试析如下:

(1)陵岑耸一峰,遥瞻皆奇绝。

各种版本的作品选都将“奇”注为:奇特、奇异。但仔细分析可以发现,这里的“奇”字是修饰前文的“陵”“岑”“峰”的,“奇绝”即绝奇,“奇”用来修饰“绝”的程度。而“奇”注为“奇特、奇异”,则保留了“奇”字的本义,这种用法还保留在了“奇峰异水”“奇山异水”等成语中。

(2)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

唐满先译:“这二句说,云中的白鹤有一双好翅膀,它飞到天地八方之外,一下子又飞回来了。”金融鼎注:“奇翼,奇特的翅膀。”我们认为,这里的“奇”字应解释为“美,好”,“云鹤”即传说中的仙鹤,它的翅膀无所谓奇与不奇,在人们的心中它的翅膀应是美好的。

(3)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奇文:或指自己与朋友所作文章,或指前人文章。《汉书·王褒传》:‘朝夕诵奇文”。这是对现今“奇文”较常见的解释,但对“奇”却没有作明确的注释。从“奇文共欣赏”和例句“朝夕诵奇文”可以看出,值得跟朋友一起欣赏,且又可以早晚朗诵的文章,不能是罕见、不寻常的文章,而应该是好的、美的文章。唐满先先生《陶渊明集浅注》:“奇文:这里指好文章。这二句说:有好的文章共同欣赏,有疑难问题互相分析。”这是很有道理的。

(4)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

这里的“奇怀”有两种较通行的解释:一是“美怀、开朗的心怀”;一是“奇特、不寻常的胸怀”。《和刘柴桑》这首诗是作者写给刘遗民的一首和诗,诗中作者婉言拒绝了朋友之招,并表达了自己关心亲人、朋友的感情,以及修理茅屋、开垦田地等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田园农事。“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这句诗明确地表达了诗人回归家园时的欣喜情怀:大好春光驶入我的“奇怀”,手拄着拐杖回家去。言“物境与人心之合一”,大好春光带来的应是美好、开朗的心怀。所以,这里的“奇”字应释为“美,好”。此外,陶诗《饮酒》中还有“问子为谁欤,田父有好怀。”可供此证。

(5)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

《陶渊明集笺注》:“‘奇,一作‘知,亦通。”从上下句分析来看,这里的“奇”应与上句的“觉”意义相近。整个句子可翻译成:成片的树林不引人注意,孤树人们就能察觉。但是遍翻字书,我们没有发现“奇”有“知道,察觉”的意义,这大概是从“奇”的动词义“感到奇特”引申而来的。

(6)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

这里的“奇踪”毫无疑问是指桃花源人的踪迹,然诸多版本在此多注为“奇异的踪迹”。我们认为,这里的“奇”应当解释为美、好。从其诗序中可以看出,桃花源是作者理想中的田园,桃花源中人们所过的生活正是作者所向往、追求的理想生活。所以,不论是在序中,还是诗中,作者描绘的都是桃花源自由、平等的美好生活。

(7)双陵甫云育,三趾显奇文。

袁行霈注:刘裕北伐以后,遂加紧篡位。古《笺》:“双陵,即二陵。《左传》曰:‘崤有二陵焉。双陵甫云育,谓关洛已平,人民始可长育也。三趾者,三足乌也……义熙十二年刘裕伐秦克洛阳,遣长史王宏还求九锡,此其事也。奇文者,世之不常有之文,九锡文、禅位文等是也……”。由此可以看出,这里的“奇文”不同于前面所说的“奇文共欣赏”“朝夕诵奇文”中的“奇文”,而是特指“九锡文”“禅位昭”等非同一般的文章。所以,这里的“奇”应释为“奇异,不寻常”。然而,金融鼎编注的《陶渊明集浅注》释为:“奇文,奇异的花纹”,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8)白玉凝素液,瑾瑜发奇光。

陶诗典出《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百二十里,日峚山……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响。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入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享,君子服之,以御不祥。”由此可以看出,“瑾瑜发奇光”义为“瑾瑜发出奇异的光。“奇”当解释为“奇异,不寻常”。

(9)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

《陶渊明集笺注》:“‘奇,一作‘甚亦通。注:奇,极、甚、特别,见杨树达《词诠》卷四。”参看各种版本的译注,这里的“奇”皆译作“特别、甚”。从语法角度分析,这里的“奇”修饰后面的形容词“可怜”,当为副词,其义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十分,非常”。

(10)青丘有奇鸟,自言独见尔。

《山海经·南山经》:“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根据原文“奇鸟”应解释为“奇异的灌鸟,且为世人所不常见之鸟”。“奇”当解释为“奇异,不寻常”。

(11)未能明多少,章山有奇歌。

对这句诗的解释,说法不一。唐满先先生注:“章山有奇歌:当是作者饮酒时所唱之歌。因为一般世人不能领会,只有与他意气相投的人才能领会,所以称为奇歌。”袁行霈先生注:“‘有奇歌盖欲效采薇之意也。引吴骞《拜经楼诗话》。”魏正申先生注:“奇歌,奇绝超俗的诗,指此诗的前六句。”不论何种说法,作者在隐逸的桃园生活中所唱所听的都应是令人心醉神往的优美歌曲。这里的“奇”当解释为“美,好”。

(12)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咏荆轲》这首诗热情歌颂了荆轲刺秦王的英勇事迹,“奇功”即指荆轲刺秦王之功。金融鼎先生注:“这两句是说,可惜啊,由于荆轲剑术不精,谋刺秦王的大功就不能告成。”魏正申先生注:“奇功:不平常的功勋,大功。”而《汉语大词典》解释:“奇功,异常的功劳、功勋。所举例有:《汉书·陈汤传》:‘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朱德《寄南征诸将》诗:‘南征诸将建奇功,胜算全操在掌中。”功劳无所谓奇特、异常与否,从这些例句来看英雄们建立的应该都是大功业。《汉语大词典》还收录有成语“好大喜功”条:“喜爱干大事,建大功业。”再结合金魏两人的解释,我们认为,这里的“奇”应有“大”义,“奇功”即大功勋、大功业。

(13)亮欣然而笑,喜褒之得君,奇君为褒之所得,乃益器焉。

这里的“奇”字作分句“奇君为褒之所得”的谓语,当为动词,可无人作注,我们认为应解释为“引以为奇,感到惊奇”。

(14)伊古人之慷慨,病奇名之不立。

袁行霈注:“奇:美,佳。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魏正申译:“古人之所以慷慨不已,所忧的是不能树立功业的美名。”唐满先译:“古人那样慷慨不平,就是怕美好的名声不能树立。”由此可见,此处“奇”字当作“美,美好”解。而逯钦立先生在此注:“奇名,非常的声誉”,即非同一般的声誉,将“奇”解释为“特殊,不寻常”,很明显没有“美好”所表达的前人希望拥有建立丰功伟绩所带来的美好名声更贴切。

(15)遥遥帝乡,爰感奇心。

袁行霈先生注:“意谓遥遥帝乡乃其好奇之处。”金融鼎先生注:“虚无缥缈的仙境,竟感动了敬远的好奇之心。”从他们的解释可以看出,这里的“奇”即“好奇”,“奇”含有“奇特,不寻常”义。

(16)奇情双亮,令名俱完。

这句诗选自《读史述九章·管鲍》。从全诗来看,作者高度赞美了管、鲍二人之间的君子交情。这句诗是作品的尾联,也是对管、鲍二人情操、声名做出的高度评价和赞美。“奇情”双双显露、高扬,美好的名声也都具备、成就了。从上下句的对应来看,这里的“奇”应与“令”意相同或相近,即都有“美好”的意思。其次,从全诗的内容来看,作者都是在赞美、欣赏管、鲍之间相知、相惜的友情。因此,这里的“奇”解释为“美好”更为合理。

分析这16句诗文中的“奇”字,例(9)“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中的“奇”字修饰形容词“可怜”,当为副词。例(5)、(13)中的“奇”字作分句谓语,当为动词,可解释为“引以为奇;感到惊异”。例(1)中“陵岑耸一峰,遥瞻皆奇绝”中的副词“绝”放在句尾,表示“奇”的程度,这里的“奇”字应为形容词。而余下的12句中,“奇”字都是放在名词前修饰名词的,应为形容词。所以,陶诗文中的这16个形容词性的“奇”字体现在除例(5)、(9)、(13)句之外的13句诗文之中。

综上所述,陶诗文中的16处“奇”字的义项可归纳为: 1.〈形〉①特殊;稀罕;不寻常。②美好;美妙。③(引)大。2.〈动〉引以为奇;感到惊异。3.〈副〉极、甚、特别;十分,非常。

参考文献:

[1]逯钦立校注.陶渊明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7.

[2]汉语大字典[Z].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6.

[3]袁行霈撰.陶渊明集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3.

[4]唐满先注.陶渊明集浅注[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81.

[5]李华选注.陶渊明诗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6]金融鼎编注.陶渊明集注[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3.

[7]郭璞注,韩放校点.山海经[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0.

(丁爱清 合肥 安徽大学中文系 23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