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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与人民

2009-10-22

科教导刊 2009年11期
关键词:人民知识分子矛盾

岳 鹏

摘 要 张贤亮小说的主人公大都是右派知识分子。按当时的政策,他们要回到人民的行列必须与人民相结合。因此,张贤亮笔下的知识分子在与人民的相处中,他们认识了自己的不足,向劳动人民学习,逐渐向劳动人民靠拢。然而,如果我们研读作品,就会发现作者并非完全按照主流话语描写知识分子被改造、被教育,而是书写人民对知识分子的帮助,同时也传达了知识分子与人民之间的矛盾。

关键词 知识分子 人民 矛盾

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识码:A

崇尚以致将工农理想化在五四一代知识分子身上已经有所反映。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由于政治的需要,唤起和组织人民大众参与革命就更为迫切。因此,党需要知识分子深入到工农大众中去做宣传家和组织者。然而,知识分子和人民大众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文化知识和习俗等方面的差别。要唤起人民参与革命首先便要缩小这一差距。用毛泽东的话说就要“工农化”。但是,随着大众进入革命队伍,革命的口号却造成了不正确的观念的形成——劳动大众是天生最革命的,知识分子是需要改造的对象。中共认为,知识分子必须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知识分子必须向工人农民学习,接受再教育。右派知识分子张贤亮对此有着切身的体会。他说:“我接触过许多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我们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是委屈的、不平的、愤懑的,但是这些幸存者中没有一个人不承认……在与朴实的劳动人民的共同生活中治疗了自己精神的创伤,纠正了过去的偏见,甚至改变了旧的思想方法,从而使自己的心灵丰满了起来。” 在张贤亮看来,正是劳动人民使得出身资本家家庭的他,在生活习惯、价值观念等方面发生了改变,从一个具有朦胧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的小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因此,张贤亮认同的人民是作为“教育者”而出现的。纵观张贤亮的作品,我们发现其笔下的右派知识分子在劳动人民的关怀和鼓励下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在与劳动人民的相处中,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因而向劳动人民学习,并且向劳动人民靠拢。

《灵与肉》的主人公许灵均“是一个被富人遗弃的孩子”。他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接受农民的改造。在农村的劳动中,在与农民的交往中,许灵均找到了慰藉,“他的消沉,他的悲怆,他对命运的委屈情绪也随着消失,而代之以对生命和自然的热爱。”与秀芝的结合更使得他将根深深地扎在了农村。1978年,许灵均平反后重新执教。此时,已成资本家的父亲从美国归来,要他带着全家出国定居。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许灵均却选择了回到农场。因为,“那里有他在患难时帮助过他的人们,而现在他们正在盼望着他的帮助;那里有他汗水浸过的土地,现在他的汗水正在收割过的田野上晶莹闪光;那里有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和女儿;那里有他的一切;那里有他生命的根!” 正是劳动人民尤其是秀芝使得许灵均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使他的根深深地扎在了人民中间。

《绿化树》写的是右派知识分子章永璘的改造过程。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章被打成右派后历尽了苦难,在农村女子马缨花及周围人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位新人”即马克思主义者。《绿化树》结尾中章永璘自豪地说道:“我虽然在这里度过那么艰辛的生活,但也就是在这里开始认识到生活的美丽。马缨花、谢队长、海喜喜……虽然都和我失去了联系,但这些普通的体力劳动者心灵中的闪光点,和那宝石般的中指纹,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中,成了我变为一种新人的因素。” 可见,马缨花、谢队长和海喜喜等劳动人民是章改造的推动者。海喜喜是劳动人民的代表。他慓悍、粗犷而又善良、多情。在农场,只有体力劳动才是衡量人价值的尺度。海喜喜能劳动且会劳动。与之对照,章永璘反思自己的不足,“我却是那么懦怯,那么萎靡,像个干瘪的臭虫。” 于是章决定和过去的诗神告别,什么“文化知识,见鬼去吧!”此时,章永璘把海喜喜当成了理想中的劳动者的标准,他认为要做个真正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就要做海喜喜那样的人。同时,“我暗暗把海喜喜当成了我竞争的对手。” 与海喜喜打炕一节和打架一节更是让章永璘知道了要生存,就必须学会劳动,必须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才能完成彻底的改造。当给马缨花打炕时,筋肉劳动者的代表海喜喜竟然给他当小工,于是,章永璘有了充分能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的自信。此时,海喜喜还是作为知识者章永璘相对照的形象出现的。但当章永璘和海喜喜打架打成平手后,尤其是当马缨花说:“你,倒挺象咱们的人!”时,章永璘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正常人。马缨花也是章永璘自我改造的推动者。她不仅有着美丽的外表而且有西北人的真诚与善良。她的慷慨施予和热情鼓励,使“瘦鸡猴”似的章永璘变得壮实,也使得章永璘在向“新人”转变过程中有了勇气和力量。马缨花对章永璘的帮助来自于物质、精神等方面。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马缨花把自己通过各种手段获得的食物给了章永璘。她用馍、杂盒饭、土豆、白菜养壮了章永璘。 此时,“生理上的发现,使我(章永璘)产生了一种感伤的激动,激起我更迅猛地,更彻底地向我认识到的‘筋肉劳动者的方向跑去。” 马缨花对章永璘和海喜喜截然不同的态度,更是帮助章永璘恢复了做人的尊严 “打炕”一节马缨花是这样对比他们俩的:“你呀,你(海喜喜)是榆木脑袋,人家(章永璘)是化学脑袋。”当炕打好后,马缨花又是这样揶揄海喜喜的“你死去,你跳河去……”虽没有正面的夸奖,但她对章永璘的赏识已经跃然纸上。而章呢,他“第一次感觉到劳动会受到人的尊敬……我想,我现在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是农业工人了”。 在和马缨花、海喜喜进一步复杂的情感交往中,章永璘体会到了马缨花身上和自己过去的观念相悖的东西,这对章永璘彻底的转变也起到了作用。章永璘认识到“知识分子对人生和生活的那种虽然纤细,却是柔弱的与不切实际的态度,是无法适应如狂飙般的历史进程的。” 当章永璘向马缨花表明心迹时,马缨花对章说:“行了,行了……你别干这个……干这个伤身子骨,你还是好好地念你的书吧!” 这一句话“把我带有邪念的意念扑灭了”。他感到“灵魂里的震撼。这种震撼叫我浑身发抖。”这句话也使得章永璘获得了“超越自己”的力量,从此,章永璘拿出了《资本论》开始阅读。所有这些来自“劳动人民”的推动者对章永璘“心灵的历程”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就主题而言,可以说是《绿化树》的进一步拓展。章永璘仍然在进行着虔诚的改造,而且促使其完成改造的仍然是劳动人民,尤其是底层的劳动妇女。《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出现的女性是黄香久,她帮助章永璘的首先是性能力的恢复。《男》开篇,章永璘就延续了《绿化树》中的改造成果当起了组长。《绿化树》中所面临的饥饿困扰在这里也有所缓解。然而,新的困难仍摆在章永璘的面前,阻碍着他进一步的改造。那就是他和其他的劳改犯们一样都经历着“性饥渴”的困扰。章永璘所置身的田管组,是一个常年与女犯隔绝的地方。在这里,爱情的理想全部被“黑衣、排队、报名、苦战、大干磨损殆尽,所剩下来的,只有动物的生理性的要求”。 他对理想爱情的渴望被严酷的现实所扭曲变形,对异性的爱只专注于对异性身体的渴望。

章永璘和黄香久的初次相遇便是黄对章的身体吸引开始的。在芦苇荡中,当章偷看到洗澡的黄的身体时,“觉得口干吞燥,有一股力在我身体里剧烈地翻腾,促使我不是向前扑去,便是要往回跑。但是身体外面也有股力量钳制着我,使我既不能扑上去也不能往回跑。我不断地咽唾沫;恐惧、希翼、畏怯、奢望、突然来临的灾祸感和突然来临的幸运感使得我不禁地颤抖,牙齿不住地打战斗,头也有点晕眩起来。” 在欲望与理性的较量中,理性终于战了上风。章永璘踉跄地逃出了芦苇荡,但是也给他自身带来了伤害。八年后,章黄在劳改农场再次相遇,两人对于性和家的需要不谋而合。“两个单干户办了一个合作社”,他们结婚了。然而, 长期的性压抑使得章永璘在新婚之夜便被证明是“半个人”。

章性功能恢复的原因是复杂的。一次抢险中,章永璘不顾个人安危堵住大堤的决口。当地人民的赞赏消除了他长久以来被改造的自卑。但更为重要的是黄香久对他体贴才唤醒了他的性功能。从此章由“半个人”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这也预示着章从政治的压抑下摆脱了出来,重新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这一过程同时暗含着:知识分子必须到人民中去实现他们的价值,从劳动人民当中汲取力量,实现自我的改造。因此,章永璘有了自信后,或者说他恢复了知识分子的意识后,他认识到:“我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我要听到人民的声音,我要把我想的告诉别人。” 于是,他和黄香久离婚了,他要去追求自己的价值。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发现张贤亮笔下的知识分子在丧失其知识分子的身份后,他们大都按照主流政治的规定向人民学习,在人民的帮助下进行自我重塑。由此我们似乎认为作者在肯定知识分子应该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但如果我们研读作品,就会发现作者并非完全按照主流话语方式描写知识分子被改造、被教育,而是书写人民对知识分子的同情与帮助,以及右派知识分子在恢复其知识分子的身份意识后与人民之间的矛盾。

张贤亮笔下的知识分子大都经历了一个从“非人”到“人”再到“知识分子”的转变过程。这一过程中,人民在他们从“非人”到“人”的转变中给予了很大帮助。然而,随着他们知识分子身份意识的恢复,劳动人民的光辉却随着消失。因此,作者由此说明:人民可以帮助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可以从大众中汲取力量。但是如果说要让知识分子接受人民的教育此路似乎不通。如章永璘满足了生存需要后,他身上的知识分子气质也开始复苏。他的情感和行动也开始转变,他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发现这种创造开始于对曾经滋养过他的马缨花、黄香久们的遗弃。当章知识分子身份意识复苏后,他以知识分子的眼光再来审视眼前的女人时,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她们之间的距离。章对用粮食将他从一个“瘦鸡猴”养成壮汉的马缨花,用自己的身体把一个“废人”变成男人的黄香久的抛弃也就在所难免了。在《绿化树》中,虽然说主人公遗弃马缨花的原因有些偶然,但马缨花遭遗弃的命运在文中早已有所流露。当马缨花要章永璘好好的看书,章却从书本上领略到了精神的享受,感觉到了两人思想气质和文化水平上的差异。“随着我‘超越自己……我渐渐地觉得她变得陌生起来。她虽然美丽、善良、纯真,但终究是一个未脱俗的女人。” 马缨花的爱情在他的眼里也已变味。当马缨花用“狗狗”表示爱时,虽然也令他叹服,但立刻感到马缨花的爱与他的那种“优雅的柔情”迥然相异。“我已经成为正常的人,既然已经接上了过去的回忆,她这种爱情的方式和爱情的语言,就隐隐地令我觉得别扭,觉得可笑。”在《男》中女性形象在主人公的眼里前后也是不同的。当我初遇黄香久时“她的脸很好看。在她扬起的脖子,抬起头的当儿,那绿色的芦苇上立刻显出了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而当主人公知识分子的意识开始展露时再看到的黄香久已判若两人。“她脸上有一种很纯净的天真。这天真使她的面部泛出一层非现实的、超凡脱俗的光辉。然而,再细细地看,这层超凡脱俗的光辉下面,似乎又掩盖着成天什么都不想的愚蠢。”事实上马缨花,黄香久在主人公眼中前后的不同正反映了章身份的转变。尽管主流政治一再要求知识分子必须和劳动人民相结合,知识分子必须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然而,张贤亮通过其笔下的主人公告诉我们:知识分子与劳动人民存在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参考文献

[1] 张贤亮.心灵和肉体的变化.张贤亮选集(一).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

[2] 张贤亮.灵与肉.张贤亮选集(一).

[3] 张贤亮.绿化树.张贤亮选集(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

[4] 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张贤亮选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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