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国度里相似的人物形象
2009-10-19刘洁
刘 洁
纵观中外文学史,我们不难发现,虽然地域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但是在相似的社会背景下,产生了许多相似的人物形象。安娜和繁漪这两个生活在不同国度的人物形象,却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她们分别是俄国19世纪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和中国现代剧作家曹禺笔下的重要人物。安娜·卡列尼娜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一个具有资产阶级个性解放思想的贵族妇女,是俄国现实主义文学所创造的最鲜明的妇女形象之一。繁漪是我国现代剧作家曹禺的著名话剧《雷雨》中的人物形象,是一个“五四”以后的资产阶级女性,是《雷雨》中塑造得最为成功的、性格复杂的女性形象,也是剧中最具“雷雨”般的人物。纵观安娜和繁漪的一生,虽然她们所处的时代和社会背景不同,但造成她们性格悲剧的原因却是极其相似的。她们出身名门,年轻貌美,高贵幽雅,都努力追求个性解放和婚姻幸福,具有叛逆精神,都是作品中的悲剧性人物。作为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安娜与繁漪都是家庭中的最不幸者;作为争取真正爱情生活的“勇士”,安娜与繁漪又都是对旧秩序的最积极的破坏者;作为资产阶级女性,在她们身上却又都体现了阶级软弱性。
一、相似的社会背景
安娜与繁漪都生活在社会变革时期,是资产阶级与旧传统冲突的时期,社会形态和人们思想意识发生急剧变化的时期。
《安娜·卡列尼娜》创作于19世纪70年代(1873—1877),当时俄国正处于历史变动时期,古老的俄国受到西欧资本主义浪潮的猛烈冲击。这一时期的俄国正处于农奴制向资本主义制度过渡时期,宗法制严重束缚着人们的思想行为。同时,资产阶级思想开始萌芽,大批农民涌入城市,人们的思想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追求个性解放,向往上层社会,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都孕育而生。整个俄国封建宗法的田园诗般的生活被破坏,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罪恶和虚伪。小说中对当时社会的变动有一句精确而深刻的说明:“现在在我们这里,一切都翻了一个身,一切都刚刚开始安排”。那“翻了一个身”的是农奴制及其旧秩序,那“刚刚开始安排”的则是资本主义制度。安娜的善良真诚,追求个性解放和爱情幸福自然与旧的传统、旧的观念冲突。因受旧道德、旧宗法影响,任何婚姻都必须是名正言顺,都要符合传统道德规范。即使没有爱情或是乱伦,只要不离婚,都是合法的。
繁漪生活在20世纪30年代的旧中国,正处于新旧交替、变革的时代,各种新思想、新文化与旧传统、旧道德表现出尖锐的冲突。繁漪追求的个性解放和自由平等,必然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繁漪悲剧的深刻性,从侧面揭示了这个家庭和社会,犹如一个封闭禁锢的黑匣子,是连一点人的自由都不可能有的。人性被扭曲异化,美的心灵被扼杀窒息。同时还表明了一个客观事实,在中国,追求资产阶级个性解放、个性自由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以追求个性自由所产生的拼搏力量毕竟是软弱的,所以繁漪只能是一个可怜的人,她生活的时代注定了她人生的悲剧。
二、都有着不幸的婚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尔斯泰绝没料到,他笔下的安娜与曹禺笔下的繁漪在其各自不幸的家庭中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她们都有较为高贵的门第,优越的社会地位,豪华舒适的生活,但不幸的婚姻却摧残了她们洋溢着激情的身心,不幸的爱情又泯灭了她们对生活的最后渴望。尽管在追求自身解放的斗争中她们呐喊过、搏击过,可最终仍被那罪恶时代的狂涛恶浪所吞噬。从呐喊到追求,再到幻灭,这两个形象如“前驱”和“后继”闪闪发光于世界人物长廊中,引发人探究的欲望与兴趣。
安娜在17岁时,由她的姑母包办嫁给了比自己大20岁的官僚卡列宁,两人毫无感情,完全靠封建礼教维系了八年的婚姻生活。卡列宁刻板、乏味、自私、伪善、冷酷,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整天忙于官场俗套,一味追求功名利禄,是一架只知道升官和料理业务的官僚机器,做官就是他的全部。他从不关心安娜,他的思想如同机器一样保守、僵化。他在外人或仆人面前紧握安娜的手,亲吻她、拥抱她,全是为不失体面,不让别人笑话。安娜企图通过爱情摆脱“虚伪与欺骗”的上流社会,渥伦斯基却使她陷入另一个更虚伪更欺骗的处境中,他以自己的方式显露了贵族资产阶级的虚伪、自私与冷酷无情,这个罪恶的社会就是通过他,最后把安娜逼上悲剧的绝境。如果说安娜从前在跟卡列宁的关系上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那么现在,她在与渥伦斯基的关系上却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她对渥伦斯基估计过高,期望过大。她以为他能带她逃离“虚伪与欺骗”的社会,可是她不可挽回地错了,他带给她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恐惧,远远超过他带给她的生之欲望与快乐。爱情消失后,安娜被逼上了悲剧的绝境,她控诉这一切:“全是虚伪,全是谎话,全是欺骗,全是罪恶!”
繁漪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子,因为要门当户对,18年前被一位能做她父亲的有名望的大资本家周朴园骗到周公馆,在牢狱似的家庭里屈辱地过了18年。周朴园不仅是一个凶狠毒辣的资本家,还是一个封建家长式人物。在家里,他说话简短而急促,要求繁漪一切听从他的摆布,强迫无病的繁漪吃药,说是“替孩子做一个服从的榜样”。他历来不过问繁漪的苦衷,也不关心自己的家庭,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家庭是体面的家庭。周朴园的阴险、冷酷、自私、专横,把她“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周仆园从不把她当作妻子看,平时里连一点尊重、民主都没有,更不用说爱情,他只把繁漪当作一件物品、一种摆设,从不关心她内心的感受。
三、都是上层社会的叛逆者
安娜和繁漪都是受过教育的女性,有着自己的思想,虽然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但她们的个性都没有被埋没,她们都敢于争取个人的自由和幸福,除开她们的环境因素,她们的个性在许多方面都是相似的。
安娜生活的19世纪70年代俄国上流社会中,具有资产阶级个性思想解放的典型,她诚挚、善良,是一个从外到内都至善至美的俄国贵族女性形象。为了调解兄嫂矛盾,跋涉到莫斯科。她爱自己的孩子,丈夫不准她见儿子,她便冒险偷偷回家和儿子见面。当风度翩翩的渥伦斯基出现在她面前时,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她不顾社会舆论的压力,毅然地离开了卡列宁,她大胆而热烈地爱上了他,而且还勇敢地向全社会承认自己的爱情。安娜的行为无疑是向贵族资产阶级社会的虚伪道德提出的挑战。
无情的岁月,使繁漪清秀的丽颜变得苍白而文弱;娴静儒雅的性情变得阴冷而强悍。她那失望的眼光里蕴蓄着忧愤、怨恨、痛苦与凄凉。但此时的她就像夕阳中的晚霞,仍然有着迷人的魅力,在她的心灵深处仍然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热情和力量,这就是对周萍的爱,一种畸形的蛮勇的爱。“她爱起人来像一团火那样热烈;恨起人来也会像一团火,会把人烧死。”她把周萍当成精神的寄托,用周萍来填补自己情感上的空白。繁漪有火样的热情,强悍的心,有不甘受压抑的反抗性格,她无视周朴园的威严和家规,大胆地、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周朴园的大儿子——唤起她生活热情的周萍。当繁漪知道了周萍与四凤的关系后,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声色俱厉地对周萍说道:“我在你们体面的家庭已经十八年啦。周家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你们的祖父叔祖同你们的好父亲,背地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外表还是一副道德面孔……”她愤怒揭露了周家的罪恶,并警告周萍说:“一个弱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小心,现在风暴就要起来了!”当繁漪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周萍后,反抗性与报复性交织在一起,她千方百计阻挠和破坏周萍与四凤的关系,她辞掉四凤,跟踪周萍,从外边关上四凤家的窗户,让小儿子去跟周萍争夺四凤,最后挑明周鲁两家的血缘关系,撕毁周朴园的“尊严”,搅乱了周公馆的平静,使周家顷刻之间家破人亡。繁漪的反抗具有疯狂性、猛烈性和破坏性。
四、都具有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作为资产阶级追求思想解放的女性,安娜和繁漪无一例外地都无法摆脱资产阶级自身的软弱性,最终造成了二人的悲剧结局。
安娜自身的矛盾加速了她的毁灭,她的贵族出身及宗教道德的禁锢对她也有着消极的影响。她自认为比上流社会中那淫荡伪善的贵妇人高尚,又自责是个坏女人。在背负着贵族意识和宗教信仰的精神枷锁时,她却是软弱的。在追求爱情自由的同时,常伴有犯罪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心理,她既勇于反抗没落贵族的虚伪道德,又在思想观念、生活习惯上与贵族阶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坏女人,一个堕落的女人”。安娜在要求个性解放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既坚强又软弱的矛盾性格,正是贵族资产阶级化过程中新旧意识形态矛盾的表现。她这种性格的矛盾是19世纪70年代俄国时代条件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娜的悲剧又是时代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繁漪是一个受过新式思想影响的旧式女人,造成其悲剧的直接内在原因也是她性格上的矛盾冲突。繁漪在受着周围人的嫉妒和环境的窒息之中,变得乖戾,成为他人所不能了解的怪人,她是一个最“雷雨”性格的人物形象,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拥有行为上的许多矛盾,但没有一个不是极端的。正如剧中所说,她敢于反抗周朴园的专制统治,个性强悍、敢爱敢恨。但她又是自私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破坏四凤与周萍的关系,甚至不惜推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敢说敢做,敢斗争,敢于蔑视传统的道德,为了所爱牺牲一切,不顾后果,对于封建主义的反抗是勇敢的,但她又是脆弱无力的,她的愈斗愈勇,不是由于胜利和信心,却因为愈益绝望和空虚,她斗的结果,虽然揭露了周朴园的面目,但也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这就体现了繁漪的软弱,她要求自己的自由,也损害了他人的自由;毁掉了周朴园的家庭,也毁掉了自己,造成自己的亲人和所爱的人以及自己的悲剧,体现了她在追求个性解放中的阶级局限性。因此,繁漪的悲剧从这个意义上说同样是时代的悲剧。
安娜和繁漪她们虽然有着强烈的追求个性解放精神和实际具体的行动,但最终均以悲剧告终。她们的悲剧是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虚伪的封建道德、罪恶的社会造成的,是一幕社会悲剧,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和社会意义,她们的形象体现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体现了对人格与尊严的维护和追求,体现了妇女的觉醒与奋斗,体现了人的生命力伟大与崇高,因此具有很高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同时,这两个个性飞扬的女性形象给了我们广大读者如何追求幸福与自由以深刻的启示。
参考文献:
[1]曹禺.曹禺论创作[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11.
[2]曹禺.雷雨[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11.
[3]辛玲.安娜与繁漪悲剧成因管见[J].哈尔滨商业大学学报,2006.(6).
作者简介:
刘洁(1980—),女,陕西渭南人,研究实习员。工作单位:陕西广播电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