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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症患者

2009-10-10李集彬

当代小说 2009年10期
关键词:阿姆明信片火车站

李集彬

他是决计要走这一趟的。不知多少次,他狠下心来想把那一切从记忆里彻底抹去。可是做不到。你越是想把它抹去,它越是清晰起来。就像现在,思念野草一般疯长,往事电影一般一遍遍从眼前掠过。他知道,这件事情早晚得解决,不然他一辈子无法安宁了。

现在,他终于来了,来到这座城市。

他明白,他是不该来的,他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再也没有权利去爱谁。有几次,他行李都准备好了,刚刚走出楼道,想想又折回来。他知道自己过于莽撞,现在毕竟不是年轻时候,做任何事情都要负起责任,然而伤感起来了:年轻时候多好。现在就像有准给你套上缰绳,不得自由了。他清楚那缰绳是什么,而且牢牢套到心上去了,这也许就是婚姻的结果。

他还记得那一次去找她:也是这样的时候,想念她了,什么也没带,出门就走,干脆利落;坐了火车,换上汽车,风尘仆仆,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很快可以见到她了。那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旅途劳累。那是最难忘的一次旅行了。

她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公路就像一条从天上垂落下来的飘带,在云雾中缭绕。车在山上走,雾在脚下涌,一个人就像在云中行走,那种感觉真好。他想,后来喜欢上出行,大概跟那一次旅行有极大关系吧。踏上陌生的旅途,带给你多少新鲜的感受。密不透风的树林,石头构造的村庄,看起来那么新奇。她的阿爸和阿姆,待他那么亲切,就像亲亲的亲人。想到这里,他眼泪都快涌出来了。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然而他是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们了。义在心里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不好好爱她?为了那一点小小委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你不是在心里跟自己发过誓要娶她的吗?看来并不是真的。她说,你不要后悔了。现在他真的后悔了。他在心里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捶打着。

那天晚上,她拉着他的手到屋后竹林里去,月光在地上筛下竹子的疏影,偶尔有蟋蟀的鸣叫,竹林里愈发清幽了。

她问,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他说,想你了。

她说,我都不好意思跟阿姆说了。

他问,说什么?

她说,说你是什么人。

他笑了。他知道她是跟阿姆承认的了,从阿姆看他的眼神就可以猜到。

她问,笑什么?

他说。没有。

她说,还说没有。

她似乎是恼了,挥着小拳头要去打他。他躲开。她的身体失去重心,一下子倒在他的怀里。他搂住她的腰。她并没有要挣扎起来的意思,反而拿头去蹭他的胸、蹭他的脸,蹭得他脸上痒痒,不仅脸上痒痒,而且心里也痒痒起来了。那时候,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那一张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光洁哩。他伏下身去。月光下,一对人儿的影子拢作一堆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她总不让他靠近。有几次,他试探着去拉她的手,被她甩掉了。这时候,她向他敞开,大概阿姆允许了。

然而,第二天他就走了。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后悔。大概他要后悔一辈子了。那天她是挽留他了。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如果留下来,后来就不会这样了。

后来,他留在这座城市,她去了南方的另一个城市。那时候电话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更不用说手机了。刚刚参加工作,有许多业务包括新的生活环境需要去熟悉,断断续续写了几封信,联系过几次。后来连信也少了。终于一次,她没有回信。他想,也许忙吧。一个月过去,他坐不住了,又去一封信,还是没有回信,他焦躁起来了。想去找她,脱不开身。然而又想:也许她遇到比自己更好的人,有新的生活了,在那样一个城市里……慢慢地,他的心被自己撕扯得糊涂了,心一狠,写了一封分手信。他不记得里面说些什么了,大体是:既然互相折磨,大概于双方都没有什么益处,倒不如分开的好。然后很快收到她的来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你不要后悔了。那时候,他的心被自己搅得糊里糊涂了。他想。这样倒干脆。又想,她大概真的有人了。从此没有她消息,一晃十年过去。

几个月前,她突然来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有机会到南方来。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后面留有她的地址。地址是变化了。这时候,他已经结婚好几年了。结婚前,他还在犹豫。然而想,当初说了那么多狠话,又有什么意思去和她见面呢?再说那么多年没联系。这时候去也不合适。他知道,自己又悄悄想她了。然而,他都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虽然不是那么称心如意。结过婚,他就把那些记忆封存起来,可是这时候。又被打开了。每次和女人吵架,他就忍不住要想起她的好处,想去见她,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现在她该怎样?他去打听过了:谈过两次对象,不知怎么又散了?具体原因那个人没说,他也不好意思问下去。他是想知道详细的,然而不敢去问,怕知道了心里难受,一个问号搁在那里。现在,她是否还单身?她都三十了。不然为什么叫他去?也许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自己却把它当真了。她应该知道他已经结婚了的。上火车了,他还在想这些问题。

从家里出来,站在街上,他是想拦一辆三轮车的——家里并不宽裕,他一向节俭。然而那时候,他怕自己再一次犹豫,一辆的士开过来,他就把它拦下。

很久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每天上班下班,几乎被一成不变的生活淹没了,现在他都懒得出去。出去也没什么意思,无非喝酒,说一些无关痛痒、可有可无的话语。他不善言辞,在那样的环境里往往插不上话,一个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渐渐连酒也觉得无味。这样的生活真是乏味。

那几年,不少人从单位里辞职出去。他也不是没有动心过:难道一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过下去?考虑许久,和女人说了:也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改变目前的处境。女人说,赚不到钱呢?赚不到钱怎么办?房子还没买,靠我一个人?他就沉默了。现在他不再去想那些问题了,生活早已把年轻时候那一份激情消磨去。正当他觉得生活安稳自在的时候,问题来了:房价上涨。他想,过一阵子也就降下来了。没想到这房价就像得了高血压,一路往上蹿。紧接着。物价提上来了。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头一天,女人就唠叨起来,把所有生活积怨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人家一个月多少钱你多少钱?人家住复式住别墅你住出租屋。那时候,他的尊严被刺伤了,就要吵起来。女人心情好些,倒会反过来劝他:慢慢来吧,也只有这样了。心情不好。话就说得更重了。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屋子容不下他了,就要想起她。

的士飞快地向火车站驶去,街道两旁灯火通明,有划拳的声音从酒楼那边传过来,赔笑的女子把歌声唱得淫靡。每天上班,他都要从这里经过。然而这时候,一切变得陌生起来了:这是他所居住的城市吗?压抑的高楼、奔跑的汽车、匆匆的行人,一切都被甩到身后去,他终于快意起来:就要摆脱这沉重的束缚了。

经过一天的喧哗,火车站里安静下来,稀稀疏疏几个人。这个火车站,白天熙熙攘攘,那么多人,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行色匆匆。也许他们

就这样奔忙,从未想过为什么、这样做有没有意义。他们无暇去想这些问题。他们大多是乡下来的农民,到这城里来,就为赚那几个钱。

他是回过几次老家了,村庄变化确实很大:公路修起来了,房子一大片一大片盖起来。很少能见到什么人,不过一些老人和几个还在村里小学校念书的小孩。偌大的村庄愈发显得寂寥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明知没有多大意义,人们还是不屈不挠地把房子盖起来?也许就为了那一点面子吧。谁不这样?谁能免俗?何况他们是农民。于是他们一辈子为这件事操劳。

一次,他回乡下,到一个亲戚家去。那个亲戚刚刚盖起一个两层的小楼。娘说,他家困难,盖个房子不容易,你去走走,送点钱去,也算贺礼。他去了,房子盖好了,只是一个空壳。看过之后,那一家人留他吃饭:那是什么吃食?咽着咽着。他的眼泪下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从那里出来,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扯得很疼:一切都是为什么?然而他何不也这样,为了一个房子,整天愁眉苦脸。也许人都这样,为了生存和那一点点虚荣,忙忙碌碌,再也顾不上所谓理想,更不用说什么人生意义了。

这火车,每天不辞辛劳,不知把他们从哪里运过来?又运往哪里去?气喘吁吁。现在,它终于可以停歇下来了。车厢里没有几个人。他们也是要到那个城市去吧,是不是也为了赴久违的约会?车厢昏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火车慵懒地鸣一声汽笛,缓缓启动起来,驶出这座嘈杂的城市,向郊外奔跑过去。有风从田野那边扬起来,轻抚你的脸颊。没有月亮。远处山峦淡黑而模糊。偶尔呜响的汽笛,撕破这沉重的夜的黑幕。很久没体验过这种不断前行的感觉了:不断变换的事物,一点儿也不重复,更不用说美好的期待了。再过几个小时,那个长久的期待就要实现……坐在那里,谁也不来扰他,惬意而自由。于是,他坐在这样的火车里。在夜色里穿行。一阵倦意涌来,舒舒服服打个哈欠,渐渐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天边刚刚硅出一抹蔚蓝,火车站里已经喧闹起来。那些卖早点的比这城市起得更早,在那里吆喝起来:油条哦,包子哦。豆浆哦……叫唤的声音格外清亮。劳累了一天,经过一夜休整,这样的早晨,那些小商贩精神重又抖擞,脸上表情丰富起来,一见到顾客,就堆出满脸笑容。他买了一支油条、一包豆浆,站在那里,一边吃着简陋的早餐,一边去望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他来过,只是时间久了,一切似乎变了样:火车站周围,低矮的平房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巍峨的高楼。出了火车站,道路也改了。站在那里,不知该往哪里去,茫然失措。他拿出那张明信片:那是惟一的线索了。还好银行没那么早上班,可以慢慢寻着去。街上偶尔走过几个人,问他们明信片上的地址,低着头走过去,似乎没听见;或者站定了,一听,摇摇头,好像他们不是这个城市里的人。这才多大一个城市?也难怪,现在城市里,你去问,说不定住在隔壁也不知道你是谁,除了自己的生活,谁还有心思去管谁?那时候。他觉得身上一阵冷。终于问到一个人,驻下脚,昕清楚了,把手一挥:东面最高那栋楼。说完走了。抬起头来,向东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隐约可以望见东边一座高楼,于是往那个方向去。

这一条街道看起来不长,走起来却颇费一些时候。走出一身汗来,终于望见那座楼,楼顶XX银行几个大字清晰起来:终于可以见到她了。这时候,身体放松下来,心情反而复杂起来:只一句话。你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会不会过于莽撞?你已不是年轻时候了!放缓脚步,拿出那张明信片:她的字他熟悉。一看就知道,她该是怀着一种愉快的心情来写那几个字的。他几乎可以望见她笑了。这么多年了,她会不会有所改变?女人三十一道坎,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老得更快。她会不会结婚了呢?不会的。他把那张明信片翻过来重又看了一眼,这才定下心来,继续前去。

这时候,商店的门陆续开了。男主人把桌椅搬到走廊下来,沏起早茶,一缕清香在这早晨的空气里飘荡起来:女主人对着镜子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得鲜艳。这新的一天,在一种美好的期待里开始了。他这样想着,抬头已经到了银行,就要见到她了,又犹豫起来:那几个字,会不会是她随意写下的?也许想起故人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写下那几个字。不会吧。为何只有几个字?也许太匆忙了。你看,还没开门。门口已经站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打招呼。如果结婚了,那时候不方便,自己这一路辛苦岂不白费?想到这里,懊恼起来,一脚踏在银行的台阶上义缩回来。向后望去,那里一家书店,折回来,踅进去。

书店不大,然而精致,喜欢的书大多可以见到。那个看起来年轻的书店老板,大概很有眼光了。他很久没看书了。这时候又勾起他的兴致:古典里的《聊斋志异》,看似一些狐媚故事,实则美好理想不能实现的填补:现代里的沈从文,那种淳朴的乡村生活,也是一种很好的精神抚慰:至于周作人,他是喜欢的,然而大概是生活最安稳自在的那一段日子。他也喜欢看书,只是钻研不深,无非喜欢被优雅的文字很自然的吸引罢了。这时候,他抽出一本周作人的集子,翻到那篇《初恋》:

“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迷蒙的喜乐。并不问她是否爱我,或者也还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她,总之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有所尽力,这是当时实在的心情,也是她所给我的赐物了……”

那种感受写得多么真切。当初自己喜欢她,不也这种感觉吗?那是一个人一辈子最真实的感情了,发自内心,未经沾染,澄澈透明:及至后来,难免就要掺杂这样那样的因素,那时候就未必那么纯洁美好了。想到这里,一丝不快就要从心底涌上来,他赶紧把它摁下去。又翻几页,终于百无聊赖,想想。这时候大概人少些了。出了书店,往台阶上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这样不打招呼就来了,她会不会不高兴呢?然而远远跑到这里来,就要见到她了,怎能回去?于是鼓起勇气,推开那扇玻璃的大门。里面还有很多人,站在那里排队:她在哪儿呢?踮着脚一个窗口一个窗口找过去,终于,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个人,这就是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一个人。心里翻腾起来:十年了!十年不见。她变得更加光洁照人了。站在队伍后面:很快可以和她说上话了。她见到他,一定大吃一惊,然后笑了。他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那么醉人,那种完全发自内心的微笑感染着你,让你不觉快乐起来,一切烦愁烟消云散。他这样想着,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终于站到窗口前面。她的头没有抬起来。他想想,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进去。她拿在手里,看一眼,一惊,抬起头来:你……看得出来,她已经认不出他了。这十年,他苍老许多,很多人认不出他,然而连她也认不出来,他就有些伤感了。他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她一脸惊

愕,站起来,和邻近柜台那个女孩低声说什么,挂上暂停牌,从后门那边绕出来。

站在那里,他既兴奋又懊丧:兴奋的是终于见到她了,懊丧的是连她也认不出自己来。那么长时间没联系,什么都可以磨洗去,何况爱情?她出来了,走路比以前沉稳一些,看上去丰韵成熟。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

她说。我们出去。

他问,不用上班?

她说,今天没班。无事可做,过来帮忙。

出了银行的大门,她轻松起来,走路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蹦蹦跳跳快乐的姿势。

她说,我还没吃早餐呢。问他,你呢?

他说,刚才吃过了。

她说,那就陪我再吃一点吧。

进了附近一家餐厅,找个位置坐下,她叫了早点,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来看我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想,不是你要我来的吗?难道不记得了?

她见他没有回答,又问,听说你结婚了。

他想,她果然是知道的了。点点头,望着她。

她的笑敛去一些,问他,什么时候

他说,五年前。

她低下头去,似乎想什么,过一会儿,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快乐的样子,问他,过得好吗?

他说,一般吧。

她沉默了。把目光放到街上去。这时候,街上人多起来,匆匆来去。望了一会儿,她说,很高兴你来看我。他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吃过早点,又坐一会儿。她站起来。他问,去哪儿?她想想,似乎做出了决定:带你去一个地方。出了门,拦一辆车,钻进去。一路无话。他靠在那里打个盹。很快,车停下,抬头一看,一座破旧的公寓:这什么地方?她没有回答。上了楼梯,楼道里光线不好,她说,幸好这地方没拆掉。她走在前面,依稀可以看见身体曲线的扭动。也不知上到几楼,在一个门前停下,她掏出一串钥匙,一阵丁当响,门开了:一个十多平米的房子。他疑惑着。进了门,她把门关上,没有开灯,屋里一片昏暗。

她说,我在这里呆了六年。

他问,一个人?

她说,是啊。

他问,现在呢?

她说,搬新居了。

他摸索着在床沿坐下。她没有说话,在昏暗里踱来踱去,终于在他跟前站定。他仰起头来,屋里太暗,看不清她的脸。她说,你不该来。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冰凉。他站起来。搂住她的腰。她没有拒绝,去吻她,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想推开他,推不开。倒在他的怀里。他用嘴去吸她脸上的泪水。她一双手绕过来,搂住他的脖颈,吻他。她的唇温热、丰满、湿润,他亢奋起来,两颗心穿越漫长的时空终于重又交织一起,他们在昏暗里撕扯……他有些迫切,并没有成功。她伏在他的身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为什么不早点来?他没有回答。她不再说话,来回抚摸他的脸:这张脸看上去那么苍老、疲惫。她的泪又来了。这时候,手机响了,铃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清晰、响亮,她一惊,拿起来,看一眼,摁掉,说,我得回去。他问,什么事?她说,他回来了。他问,谁?她没有回答。他猜到该是谁了,其实他早该想到。她说,你留在这里,我晚上再来。他没有说话。她整理好衣服,吻他一下,匆匆走了。

屋子里光亮一下又暗下来。躺在那里,他燃起一棵烟,烟头一明一灭。突然,他发现一个相框。烟头在相框上划过。微光里,她和另一个男人,脸上醉人的微笑。又燃上一棵烟,他想,他该走了。出了门,往火车站去,最后一趟车往他的那个城市去。

天亮了,他从睡梦中醒来,车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下了火车,出了火车站,站在那里,他想,也许他根本没有到那个城市去。

责任编辑: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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